被骂的莫名其妙,瑞夫人即惊又怒。想她家庭地位一向超然,以女王派头高高在上,整日作威作福,哪受得自己夫君如此态度。
瑞夫人一掌拍碎了红木几案,端的是虎虎生威气势过人,昂头扬声全不避讳“陧陵苍!你医不好那个贱种的眼睛,拿我撒什么气?!你现在想起来父慈子孝了?当年你杀人家母亲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还谈什么情真意切天荒地老,简直恬不知耻!本夫人再不济也远胜于你,起码不做那些阴险卑劣两面三刀的无耻小人。要那些阴谋诡计有何用?还不如直接用刀来的爽快…“
得此悍妇,陧陵君果真福泽深厚。
最难能可贵的是,顶这串急风暴雨声如洪钟的漫骂,陧陵君仍然能面不改色的抓住重点,诘问道“你真的没有于背后设计?“
叉着腰,瑞夫人斜眼而视以示不屑,理直气壮昂首直言,豪爽以极“不就是那贱种一双眼睛吗?都是容夫人的嗖主意!要由着我,一刀过去干净利索一劳永逸,免得麻烦。不过现在也好,我看你还能不能将一个瞎子扶上帝君宝座!“
那么…不是她。陧陵君望着自己的妻子,目色沉沉如凝铁水。瑞夫人那一身金红溢彩流光在他眼里却投不下一丝色泽,宛如黑洞一般。罢了,滋事体大,还需从长记忆慎之又慎。
殿内再无人言,空气仿佛在寂寂无声之中凝固。
屏风之后,小公子伊尹面无表情端坐在床边,缓缓收起笼于纪沉公子上方的结界。直垂而下的冰白银发宛如上好锦缎,只是其色过于清冷,使本就俊逸的面庞更显冷硬傲然,仿佛石雕一般全无人气。
瞧瞧,遥白,这便是我的父母亲人。
这比纯黑更暗比污泥更肮脏的世间,真让人恶心,难以忍受。那么,你又是如何在这一池浓墨之中遗世而独立,香清却不染的呢?
微微侧头双目紧闭,伊尹伸手沿着纪沉胸前的狰狞伤口缓缓摸索,由腰间移至胸口,停住,玉色长指泛着微微透明的色泽。纪沉,既然遥白业己脱险,那你的性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五十六章
当然,日深山霁天塔上发生的一切,遥白美人是全然不知的。
他不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静默之后的复杂心绪;不知道觥玄是以怎样的姿态妥协,怎样的心如刀割;不知道伊尹端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用怎样的心情念着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轻蓝伏在冰冷的地面上,
以怎样的代价去换取那些或许永不可能实现的未来;他亦不知道自己那妖怪师傅云中大人招来了漫天白羽,厉兵秣马宁愿提前启战,也绝不放弃守护的姿态。
所以这些他都并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现在,他倚在云中君怀抱之中,唯一的烦恼就是被绢花小瓶里洒出来的水浸湿了衣襟。仅此而己。
云中君取了方锦帕亲自为拭水,用轻飘飘的语气说话,完全是闲话家常的神态“陧陵苍可不是老年痴呆,他是老奸巨猾,审时度势最有一套。当年,也不知道他研制出了什么迷魂汤,让瑞夫人和她的父亲,啊,也就是上一界的陧陵君,全力保他,替他在前冲锋陷阵。又有浴雪君在旁边出谋划策鼎力相助不惜血本,不然,他又怎有实力称帝?哼。”
喔?原来如此…遥白回忆一下陧陵君那甚为平常的脸,觉得此人实在不具备吃软饭的基本条件,于是也觉甚奇,思忖道“难道是床上活好?”
手里顿顿,云中君弯弯眉眼笑不可抑,随手将锦帕一丢,双臂环紧了遥白,下巴支在美人颈窝暖软吐气,笑道“哎,这个倒还真没试过,很有挑战性哪!要不,咱一起去试试?”
这提议太惊悚了,其想像力惊才绝艳。遥白也笑,软在那人薄有酒香的臂弯之中,仍显苍白的脸庞极为柔和,眉目远黛如水空蒙媚于语言。头侧去一边,乌夜静水般的长发在云中君袖边滑边,微光盈泽间,令人心神摇曳如风摆荷。
自从心乱如麻将宝贝徒儿遥白美人自那是非之地抢回来之后,云中大人自发自愿的从君主高位上冲下来,担任了遥白的二十四小时看护。针石药剂事必躬亲,心细如发事无俱细,而且总是一付伤痛苦楚感同身受的表情。
这样的云中大人是很有杀伤力的,连身边近侍珊儿姑娘都提心吊胆心惊胆战,就怕冲动是魔鬼,自家主君会等不及两族宣战,就直接抽刀进山孤身犯险去了。
可怜遥白美人,每每自己痛的死去活来,还要勉为其难挤个笑脸出来,用以安慰那个青着张脸头顶电闪雷鸣的云中大人“不痛,小意思。”
不痛才怪!云中大人身世坎坷久历危局身经百战,重伤亦是受过的,其中苦楚岂会不知?只是面对着这个弱如莆草气息湮弱却仍向自己绵软微笑的人,他空有一腔怒火也只能垂下眼去挑了唇角。
如此,兴兵一事便不只是前仇旧眼翻涌难安。云中君此人例来狂放不羁,喜欢用最坚决最直接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这个人,他的遥白,是碰不得的,无论是谁。
这不是说笑戏言,虽然他这人很少认真,可一旦认真起来,谁也料不准他会做到哪种程度。
于是一向不上朝堂懒散入骨的辽空之域主君云中大人开始传令四方汇集下属,进行周密的战前准备。
有时遥白夜半之时朦胧醒来,还能看到窗外广池水畔观景小亭顶上,白羽翻涌翅影翩然,无数白羽广翼的鸢鸟盘旋缭绕,远远望去仿如风卷片雪,月光水色极是凄美。
羽影之中,云中大人扬袖而立,衣与清月几成一色,偶尔手结法印,姿势曼妙如天人仙姿沐月而舞。
那个时候,遥白抚抚额,翻个身继续睡。只是道是自己那妖怪师傅失眠之时发明了新式游戏,大战之际他竟然是分毫不知。
如今陧陵君将自己儿子遇害过程如此解释,烟水浮城便再无借口兴兵,这并不太合时宜的大战就此暂时搁浅。云中大人意兴阑珊的甩甩长袖,悻悻罢手。
这些遥白也是不知道的,发现这两天自己的妖怪师傅出奇的悠闲,整日腻在自己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只道是此人酒瘾又犯百爪挠心难以排解。
可是天公不作美情势逼人,遥白重伤在身断断不可饮酒,无奈之下只好另出奇招,仿效古人以茶相代。
此时烟水浮城正浮于日深山上空,此山草盛花繁,种类之多数量之巨令人叹为观止,采花制茶倒是资源丰富。
山阴遍植桑树名为戴胜,叶作狭长仿似桃叶,炒制为茶以朝雾之水泡之,得茶色作浅紫比烟气略浓比晶石稍淡,茶香浓郁入口微甜。
云中君持怀倚座而坐,拥着遥白一身薄清白衣,只觉怀中人身上浅香不沉不重难以描摹,轻而易举掩了药气茶香,仿若巫山绿水间烟云飘渺,能摄心神比千坛古酒更是醉人。
如此…云中大人禁不住俯身贴面过去,目色恍惚…如此,我怕是真要疯魔了…
颈畔热度灼灼,遥白却也不避,微微侧头目如夜深,手己抚上了云中君大人颈上喉结。
那指尖微有凉意,却在云中君血脉之中落了火种。他恍恍间听见自己怀里的妖精轻笑而语“说起来,我对阿晋这副身子也甚有兴趣,不如我们试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