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耿奉琪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我为什么要乖乖受他摆布?」
陆瀚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头,「我什么也没说。我一向是一个非常有律师道德的律师。」
耿奉琪轻笑出声,「你没听人说过吗?律师是没有道德的,他们连灵魂都卖给了魔鬼。」
法庭上原告黄敏珠已经完全看不到昔日的张扬,愁容满面的样子比起春风得意的耿魄更像被告。
法官宣布开庭之后检控官率先陈诉案情,从他的言谈之中看得出黄敏珠已经在为自己拼命找台阶只希望这事别闹得太难看。连法官也似乎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原告一言一语都带着明显向被告求情的味道?
耿奉琪微笑着听完检控官的陈诉站起身走到黄敏珠面前。看到她不过一个星期没见却老了好几年想必被这个案子折腾得够呛。与虎谋皮的事不是人人都有能力有胆子做。
「你现在还是原告用不着这么紧张?」耿奉琪压低声音对她说。
黄敏珠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气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耿魄和第一次一样专注地看着他。似乎比起这场官司他更关心耿奉琪在庭上的表现。这个男人永远也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耿奉琪回头看着他。他长得真的很帅,英挺的眉,轮廓分明的面容,细长锐利的双目,嘴唇形状好看却薄凉……无论哪一样都让他百看不厌,尽管这个男人伤害了他一次又一次。
耿魄冲他眨了眨眼。认识他这么久耿奉琪很少看到他如此孩子气的表现。
「被告律师请你尽快提问。」法官对这场官司的胜负早已经心中有数继续审理不过是走走过场。偏偏被告律师还要站在法庭中间演雕塑,这不光是浪费纳税人的钱更是浪费纳税人的时间,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对不起法官阁下,我想申请回避这个案子。」耿奉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耿魄眼中一闪即逝的惊讶。这已经足够了。
他看着耿魄继续说,「因为我和被告关系暧昧,他曾经几乎三番抛弃我置我的伤心于不顾。我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将私人感情放置到案子之外来替被告辩护。为保证被告的利益不受侵害我申请回避。」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看着已经完全被石化的法官,「我将我手上的案子全部交给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另一位出色的律师接手……」
没错他不会伤害他,可是他也一样可以不按照耿魄的剧本来演这场戏。至于代价他早就不在乎了,他只想对他说两个字,「再见!」
第七章
耿奉琪默默收拾着行李。他想出去旅行一段时间顺便散散心。他从那个案子里撤出来之后,黄敏珠终于顺利撤销了案件。似乎没有他的参与耿魄也无心再为这些小事浪费精力。
陆瀚驰说他是破釜沉舟,夏海天说他是疯子行径。哪一种都对也都不对。在那种地方公开自己的性向,还是和耿魄这样风云人物的暧昧关系的确是相当疯狂的行为。可是他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后悔,甚至有些许得意。
在那样的场合公开耿魄的性向,他就算再能干要压下这样的丑闻估计也得花些手段和心思。知道他不可能焦头烂额但是想到自己到底还是给他制造了些小小麻烦,也算为自己出过这口闷气了。
那天在法庭上耿魄自始至终带着深不可测地审视目光看着他,耿奉琪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自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耿奉琪打开窗子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掌心里。握不住就是握不住这和努力一点关系也没有。
耿奉琪收拾好行李走到门口,陆瀚驰和夏海天开了车在楼下等着送他去机场。
他把钥匙扔给陆瀚驰,「房子替我卖了。」
「别弄得跟去自杀一样,要卖你自己卖。」陆瀚驰把钥匙扔回给他。
耿奉琪叹气转看头看夏海天。后者急忙摆手,「我只同意你请长假可没答应放你消失,海天律师事务所是我、陆瀚驰和你三位一体的,我不可能放走摇钱树的。」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很累也不知道长假要休多久,你还是另找合伙人吧!」
「我不要。」
「可是……」
「你再说这种话夏海天就要哭出来了,你好好的吓他干什么?」陆瀚驰冲他勾勾手指,「钥匙给我,我替你看房子。可是你得答应我一定会回来。」
耿奉琪把钥匙扔给他勾起嘴角,「回来探亲也算回来。」
「你不把夏海天惹哭不安心是吧?」
耿奉琪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夏海天,「虽然你啰嗦又贪财,不过如果我没地方去一定会回来继续做你的摇钱树的。」
「人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夏海天伸手和他拥抱,在他后背上用力的拍了拍。
耿奉琪看着机窗外的草坪等着飞机起飞。为了不被打扰他戴上耳机,可是还是有人过来轻轻推了推他。他摘下耳机。空中服务员笑容满脸礼貌地问,「这位先生,有一位老人家希望可以坐这个靠窗口的位置,请问您可以和他换一下吗?」
坐哪里耿奉琪根本无所谓于是他点点头,「可以。」
「那实在太谢谢你了。」乘务员温柔地说,「我们会为您另外安排位置。麻烦您取下自己的行李我替你拿过去。」
「不用了,我坐外面就行。」
乘务员只是微笑再一直重复,「请跟我来。」
耿奉琪只好拿下行李跟着她一道离开。发现乘务员把他带到了头等客舱稍微愣了一下,「你们不是说头等舱的机票全都订出去了?」
「票的确订出去了,不过还是请你跟我来。」
耿奉琪看着她把行李放好送上香槟之后微笑着离开,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到极点的感觉。订机票的时候明明告诉他头等舱的票全被人订走了,现在这里根本空无一人不算还硬把他拉过来。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呀?
挑了个位置坐下耿奉琪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上闭目养神,突然感到有人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他的心在这一刻被揪了起来。不是因为这里有这么多位置那个人不坐,而是因为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熟悉感。就算个睁开眼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可以清楚的识别这个特殊的存在。
「我的小奉琪你睡着了吗?」耿魄伸手轻轻在他脸上捏了捏,如同称斤两一般得出结论,「瘦了。」
这样被人骚扰再装不知道除非是死了。耿奉琪睁开眼睛瞪他,「真是阴魂不敢啊,耿先生。」
「你不是说了我们之间关系暧昧。怎么说完就想落跑?敢在那样的场合说那样的话你胆子很大嘛,现在装什么纯良无辜?」耿魄按下服务灯,乘务员立刻给他送来香槟然后迅速离开。」
「我只是不想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为此生气想要报复我也没办法。」耿奉琪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留下两道忧郁的阴影正如他此时的心情。得罪眦牙必报的耿魄下场势必悲惨。不过自己还有被他报复的价值,也许他应该觉得庆幸?
「报复你?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些吗?」耻块看着他突然挫败地叹了口气,「你忘记了我们之间不是还有过一个约定吗?」
「可是……」耿奉琪当然不可能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但是他更清楚的记得,当时耿魄对他的承诺的前提是:如果他得到满意的答案。现在自己已经从他的控制之中抽身离开,并没有将这个游戏继续玩下去甚至他还摆了他一道,他怎么可能还遵守约定?
「我没说不满意啊。」耿魄伸手顺着他乌黑的发丝摸到他柔软的耳垂。耿奉琪偏过头挣脱他的手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养过的荷兰兔吗?」耿魄并没有勉强他,握住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口酒,「我多怕你会成为那只离开了耿家就活不下去的荷兰兔。我要你成为我心目中完美的情人。不是站在我的身后而是站在我的身边。不仅信任我而且有能力值得我信任。要做到这一点首先你要学会生存。我的小奉琪,我从来也没有放掉过你。八年前的离开只不过是凤凰涅盘的重生过程而已,为的就是今天的重逢啊!」
耿奉琪看着他,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这么多年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今天耿魄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从来没有放掉过你。难道自己就应该感激涕零的投入他的怀抱?这个男人到底把他当什么?
「为了成长?你对我真是用心良苦啊,耿先生。你难道不知道如果你想我成长你只要告诉我一声,不管你希望我去学什么或者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按照你说的去做。可是你却故意要打破我所有的信仰与坚持,让我从云端跌一路跌进地狱,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活下下去了!」耿奉琪咬着牙浑身颤成一团激动地嘶吼。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活不下去?这只是一场成长经历而已,我的小奉琪经过了这么多事,你难道还不明白?」耿魄勾起嘴角笑得冷酷又温柔,「无论过多少时间,无论你走多远,你永远都不可能背叛我离开我。因为你的世界是围绕着我而转,只有我才能决定你生活在天堂还是地狱!无论你跑多远,只要你的心在我的手里你终究要回到我怀里。」
耿奉琪被搂进一个熟悉而温柔的怀抱,这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从头到脚浑身发冷。他不是一件东西他是有思想有感觉的人,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如此冷酷的话?他之所以不想背叛他,为他的喜怒而开心难过,只是因为他爱他。而耿魄只把他的爱情当成控制他的利刃,伤害得他鲜血淋淋。
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冷血如此无情?被耿魄伤害过无数次,他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冷冻成冰。
你错了耿魄!耿奉琪在心里默念,我不会背叛你并不表示我可以接受任何试炼。当你的伤害让我的心烧成灰的时候,我将不再拥有爱你的勇气。
「我爱你。」耿奉琪抬头在他唇上轻触了一记,在看到他惊喜表情的瞬间居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还是说了。
「不过爱你太累,我放弃了。」
耿魄抓住他的肩膀皱起眉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是因为真的不要你才让你离开,为什么你……」
耿奉琪伸手拍了拍他,「人都是会变的,有人告诉我要为自己活,我到现在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可是你是属于我的。」耿魄愤怒的几乎眼中喷火,「上次你说惹我不高兴话的时候,我怎么教训你的你难道忘记了?就算这里是在飞机上或者你还要再来一次?」
耿奉琪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默默流下眼泪,「暴力真的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我离你越来越远。别逼我恨你,求你了。」
他的泪水晶莹剔透眼神却悲伤欲绝。耿魄伸手捂住他的双眼霸道不容质疑地把他的头按倒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我可以什么也不做,但是我要你继续爱我。」
爱不是可以用来讲条件做交换。到底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呢?耿奉琪挣扎着想要起来,被耿魄用力地按住,「睡吧。」声音是与动作完全相反的温柔。
可以抵抗他的霸道但是却无法抵挡他的温柔,耿奉琪无可奈何地想着,果然自己听从耿魄的命令比听从自己的都要来得适应得多,哪怕在已经决定放弃的现在也是一样。
耿魄一只手握住耿奉琪的手另一只手搂他,侧过头用下巴轻磨他柔软的黑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飞机平稳的飞行。空中乘服员轻手轻脚送来毛毯,替拥在一起的两人盖上。尽管气质有明显的差异,但是这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这样拥在一起却又奇异的融合。
耿魄跟着耿奉琪一同走出机场。
「现在去哪里?」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想去哪里,只是想漫无目的地旅游散心。」
「那就随便走好了。」耿魄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把耿奉琪塞进去,自己也跟着坐进去递给司机钱,「随便开。」
「我不想这样。」耿奉琪看着他,「这是我的旅行我要自己说了算,你明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耿氏的生意你不用管了吗?你这样每天你要少赚很多钱拜托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耿氏的生意我自有安排,并不是每天都去公司报到才叫上班。除非你答应跟我回去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你。」耿魄不以为然,「这的确你的旅游,不过非常可惜,你得多带一件行李,就是我。」
耿奉琪看着耿魄,简直不敢相信这样近乎厚脸皮的话会从那个一向以冷酷自居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你跟着我也没用,我不会改变主意,对你我已经放弃了。」转头看着窗外,耿奉琪决定不再理他想跟就跟着好了。这是这是他的旅行他要自己说了算。他就不相信耿魄那种自尊心比人都要高的男人,能忍受几天自己对他的冷淡和忽视。
「知不知道我们的区别在哪里?小奉琪。」耿魄发出魔鬼一般的诱惑问道。耿奉琪才不会被他这种小伎俩迷惑,头也不回继续看着车窗外不断流逝的风景不予理会。
耿魄也不以为然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从来不放弃而你总是轻易放弃。成功的人要深具两个极为重要的质量,一根筋加厚脸皮。我的小奉琪皮肤如此滑嫩,离厚脸皮的境界实在差得远。」
厚脸皮可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美德。耿奉琪转头瞪了他一眼,立刻又想到如果自己出言反驳他不是中了他的奸计?于是又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说继续盯着窗外。
耿魄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压抑的轻笑,还加了一句得意洋洋的称赞,「我的小奉琪还是这么可爱!」
我不是你的!真不知道这个家伙哪里来的自信。耿奉琪握紧拳头!你要跟就跟好了。
「司机去SC街。」
司机接到目的地稍微愣了一下好心提醒他,「这位先生,SC的治安不太好如果你想找旅馆,我有很好的介绍。」
「不用,就去SC街区那里我很熟。」耿奉琪面无表情地说。离开耿家之后,他去过不止一个比SC更混乱的地方。耿魄既然要跟就让他跟着好了,这样的大少爷能吃得起这样的苦才叫奇怪,受不了自然就会离开。
耿魄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而怜爱。
车子在SC街区的一间旅馆门口停了下来,等他们下了车司机用时速一百八的速度迅速离开,用逃窜来形容他的举动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耿魄看着消失不见的出租车若有所思,耿奉琪看了他一眼拎起行李准备进去那间看起来很破烂的旅馆,突然有个男人塞着耳机摇摇晃晃从耿魄身边走过去有意无意撞了他一下,说了声「对不起」就想离开。
耿奉琪眼捷手快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手腕恶狠狠地说,「钱包拿出来。」
男人愣了一下,「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钱包!」耿奉琪重复了一次。转头瞪着耿魄见他还是一脸悠悠哉哉的样子忍不住张口骂道,「笨蛋看看自己的口袋。」
耿魄伸手到口袋摸了一记勾起嘴角微笑一脸赞扬,「好厉害。」
耿奉琪把小偷的手拧到他背后,逼他靠墙站好伸手到他口袋里摸出耿魄的钱包,然后踢了他一脚放他离开,「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男人灰溜溜的跑开。
耿奉琪把钱包还给耿魄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这里就是这么乱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不可能随时随地都照顾你。」
耿魄根本不理会他的冷漠,摸摸鼻子一脸无所谓地跟着他一同走进旅馆。
旅馆的里面和外面差不多陈旧带着股发鰴的腐气。左边放着俗气的廉价沙发有着斑驳的污痕,右边是登记处。面无表情的女人一脸全世界欠她钱的晚娘面孔。
「麻烦要一间干净点的房间。」
不知道是太久没有住过这种地方还是因为身边那个男人的关系,耿奉琪觉得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心神不安,甚至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敲起了桌面,「麻烦你稍微快一点。」
女人抬起她肥胖的脖子懒洋洋地扔给他一张表格,「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