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点点头。
马晨跑到马青背後从背包的侧面拿了出一瓶水递给马青,又翻马青的口袋,掏出一个小袋子给马青,“爸爸,我给锥子阿姨打电话吧,让她送你去医院。”
“没事,不用打。”马青拿过药来吃了再喝了点水,看到旁边不远的地方有木椅子,人都围着看熊猫去了,没人坐。马青躬着腰拉着马晨挪过去坐下了,在椅背上趴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到马晨小脸还紧张地看着自己,笑了笑,“爸爸身体里没油了,加点油就好了,你看,现在不就好了,等一会咱们就可以去看大老虎去。”
“爸爸我不看了,咱们回家吧?”
“没事,豆豆,爸爸答应你了看老虎,咱们就一定要看老虎啊。”
“那我再也不让你抱了,也不让你背,我扶着你走好不好?”
马青点点头,又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小半瓶水。出院近两周来,马青的血压一直偏低,还有点贫血,但比起医院里头重脚轻的样子已经强得太多了。又坐了一会儿,马青感觉头不太晕了,才拉着马晨慢慢地向坡上的老虎馆走去。
肖锐站在人群中看着走在前面的父子俩,马青要拉马晨,马晨非要扶马青,马晨个子太矮,只能抱着马青的腿,别别扭扭的往前走。看着那俩个人,肖锐心里真的说不出来什麽滋味,他真的没想到自己那天真的会下那麽狠的手,他也从来没下过那麽狠的手。马青住院的一个月,肖锐虽然没去看马青,但马青哪里受伤了,肖锐可是心知肚明,再说还有王海隔三差五传过来的消息,肖锐不明白自己为什麽碰到了马青就会变的这麽暴力,从一开始起到现在,一碰到马青自己身上似乎就长满了刺,不把他扎出点血来就没法面对他。
肖锐悄悄地跟在後面,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觉得气快不够用了,心里堵了好大一团东西,闷得他透不出气来。
小马快跑!---37
肖锐远远地跟在父子俩後面,看着马青带着马晨看完了老虎,又去看了爬行动物,又去看了一场马戏,中间还吃了顿简易的午餐,等坐着电瓶车看那些放养的羚羊骆驼时,马晨已经累的趴在马青的腿上睡着了。
这次肖锐没有干看着,等电瓶车一停了下来,肖锐就迎了上去,还没等马青去抱马晨,肖锐早抢先一步把马晨抱了起来。“我来吧,你脸色太差了。”
马青猛然看到肖锐吓了一跳,又不想跟肖锐在大庭广众下吵起来,再说马青是真的累了,刚才坐在电瓶车上就直打盹儿。看着肖锐抱着马晨走了,马青没有阻拦,默不作声跟在肖锐後面出了动物园,一起打了车回到马青的房子,等马青开了门,肖锐正要把马晨抱进去,马青伸手拦住了,“谢谢你的帮我把马晨抱回来,这是我的地盘,回你们家,你是我的妻哥,该有的礼数我一样也不会缺,出了那个门,甭指望我还能认识你。”马青说完把马晨从肖锐的肩上抱下来,毫不犹豫地把肖锐关在了门外面。
进了门,把马晨安排着睡好,马青出了卧室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看到时间已经六点多了,先去厨房把饭蒸上,把汤煲上。出来後自己随便填了些吃的,拿了包中药喝了。这中药是肖母给马青配的,补气血化淤的。喝完药马青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把头靠在沙发帮子上,慢慢把裤子脱了,看着那个有点扭曲的膝盖,揭掉上面的那片膏药,重新换了新的贴上去。崔霄鹏给的这膏药还真挺不错的,走了大半天的路,除了有点酸痛发胀还没肿起来。弄完洗完手,接了点水到阳台上给那些花浇水,一伸头,看到肖锐竟然坐在楼下老太太们打麻将的石凳子上抽烟。
这兔崽子!马青看了看手里的半盆水,忍了再忍强压下把那一盆水浇下去的欲望,回了屋子开了电脑带上耳机打起了久已不玩的CS。
杀、杀、杀、杀、杀!!!!杀你丫的一个片甲不留,杀你丫的一群王八蛋。
杀得马青两只眼睛都红透了。
在马青的楼下坐了不知道多久,扔了不知道多少根烟头,肖锐只知道天快黑了,出了院子,肖锐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要了一碗面,三两口扒完,看到服务员端来一碗面汤,稠得见不到碗底。
‘给两碗面汤,别净舀上面的,舀锅底的。’
‘藏着钱干什麽,等着它下崽子啊,现在可好,本来两碗干面,这会进肚子里成了不干不稀的了-------’
‘小时候饿伤了,长大後再怎麽补也补不起来了-----’
‘我没什麽姿色,你要嫌多,50也行,我本来就不值什麽钱-------’
‘当初想给你说你不待见,现在想听我还不说了------’
‘说什麽,说你喜欢我,说-----你说呀------你倒是给我说呀-----’
眼泪不知道什麽时候涌出来爬了一脸,肖锐擦了一下没想到越擦越多,没法抬起头来只能半掩着脸跌跌撞撞冲出去,看到後面跟出来的夥计肖锐才清楚自己忘了付钱,随手摸出一张票子,也不知道面值多大塞进一脸的惊讶夥计手里,肖锐拉开旁边停着的一辆出租就招呼司机开车。
“去哪儿?”
去哪儿,回家?那个家,那个已经死气沈沈的家,再也不可能有欢声笑语的家,回去和母亲大眼互瞪,相互安慰,相互揣测,相互怀疑,似乎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问题,但谁也不敢把那个炸弹点燃。点了,就没法收拾了。回去。不,他不敢回去。
兜兜转转,转转兜兜。一个小时後,肖锐站在当年他第二次看到马青也是马青打工的那个酒吧门口,看着全然陌生的门头,听着门口的服务生介绍,最早这里叫‘老橡树’,接着变成了‘柠檬树’,现在成了‘老友记’。
多少年过去了,连酒吧的名字都换了不知道多少个,有多少人在这里消沈又爬起来,又有多少人干脆一头扎了进去再也起不来。
肖锐看了看门牌上的三个字,想当年,马青在这里做服务生的时候,这里的名字还叫‘一个角落’呢。
旧瓶装新酒,还是新瓶装旧酒? 一个角落成了老友记,人呢?是不是也变了?
推开门进去,看着里面闹闹哄哄,肖锐不能确定这还是不是个GAY吧,他太长时间没有混迹於这种地方了,美国的GAY吧和国内的不同,那种更直接更开放的形式让他很难适应,也有一点害怕,生怕进去了就诱惑成瘾了。
肖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根据服务生的推荐要了两个小瓶的ASAHI,据说是一种日本啤酒。尝了一口酒味道挺怪,要苦不苦,要涩不涩。硬撑着喝完一瓶却没了打开第二瓶的勇气,远远地看到吧台那有好几年没喝过的喜力,肖锐走了过去,要了两瓶,开了一瓶喝了一口,拿着还没回到坐位上,一个男人走过他身边时突然抬起胳膊肘子撞了他一下,肖锐手里的酒一晃一下子浇到了肖锐的前胸衣服上。
操!肖锐打起精神看了一下,一个个头不高挺清秀的男孩,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雅痞的打扮。撞了之後非但没有道歉,表情还挺横,歪着嘴竟然伸了根中指出来。
肖锐当即怒了,他正一肚子的闷气没个出口呢,丫的自己就送上门来了。“你他妈的想干什麽?”
“不想干嘛!就看你丫的不顺眼。”男孩横着脖子伸着指头点着肖锐。
“看不顺眼就把你那两个窟窿给我闭上。”肖锐一点没犹豫抓着瓶子就把瓶子里的酒兜头浇到那个人的头上去了。
“王八蛋,”男孩顾不得擦脸上的酒骂了一声就挥着拳头冲上来了。
接下来的状况就不是肖锐能控制的了的,人不知道都从哪跑出来的,一乎拉全出来了。拳头冲得很过瘾,身上痛得很过瘾,从一个打到三个,四个、五个,後来是一群人围着他一个人打,拳头,硬质的鞋底,甚至於还有点单的夹子,最後不知是谁用凳子腿狠狠地捅到肚子上,打的肖锐胃里的东西差点没翻上来。肖锐终於躺到了地上,迷迷瞪瞪间听到旁边那些人在叫那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老板,肖锐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弄了半天他竟然把这里的老板给惹了。刚刚喝进肚里半天没适应的ASAHI一股股往上冲,等到他再一次被人抬到了门外,肖锐闻着身上不知是酒是血还是吐出来的污物粘在身上恶心的他直想吐,他不明白以前他这麽讲究的人怎麽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当垃圾扔出去。
“肖锐,你丫的睁开狗眼看看,看看你跑到谁的地盘上撒欢来了。”
肖锐揉着头睁开眼睛看了看发话的人。黑暗中一个大个子,叨着烟,鞋底无耻地踩着自己的肚子,肖锐鼻子哼了一声,刚想把头撇一边去,外套领子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这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来的,谁也别怨,要怨就怨你们姓肖的就没有好东西。”]
肖锐抬起眼冷冷地盯着崔霄鹏,“滚你妈的蛋,要放屁找没人的地方放去,我不是好东西,你他妈的以为你就是什麽好东西?”
肖锐狠狠的把崔霄鹏拽着的衣领的手打开,把踩在肚子上的脚弄开,似乎刚刚消失的力气又回来了,肖锐擦了把脸上的血,慢慢扶着墙站了起来,手握在了一起,拳头还没抡出去,崔霄鹏的拳头已经上来了,狠狠的一下冲在肖锐的下巴上。
“唔------”肖锐一头撞在墙上。
崔霄鹏还不等肖锐滑下去,又一把拎起了他,“这一拳我是替马青打的,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杂种,对马青你也真能下得去手,你他妈的-----他好歹也陪你睡了一年,你孙子也太狠了,宰了你都不够我解气的。”紧跟着崔霄鹏又狠狠一拳打在肖锐肚子上,看着肖锐捂着肚子蹲下去,崔霄鹏伸手又把肖锐拎了起来,“这一拳为我自己,我他妈的几年前就该狠狠地给你一下,你他妈的当初嚣张个屁。”
“最後一拳”崔霄鹏指了指旁边站的一个男的,正是刚才撞肖锐的那个男人,也是号称是老板的男人,手里还拿了一个毛巾擦着头,脸上还有没擦干的酒渍,“他是我相好阿北,给我认清了,要不是看在你是马晨舅舅的份上,今儿我就彻底做掉你,孙子,我就不明白你他妈的哪点好,不就长得好点,再镀了层金,满嘴冒着洋臭屁,你以为你就活得像个人了,屁,妈的,你充其量就是个人渣,人渣,懂吗?”说完,崔霄鹏狠狠的一拳夯在肖锐的脸颊上。
这一下,肖锐连哼都没哼出来都栽了下去。
小马快跑!---38
水一会深一会儿浅。肖锐不停在往深处游。水一会明一会暗的。肖锐听到肖瑾在身後咯咯地笑-----
哥,你知道吗我们班上就我一个人有哥哥,他们都没有哥,妈说是因为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怕活不了才又生了我,所以才让你学散打------
肖锐转了身,看到肖瑾又要往那片阴影中游去,一下子急了,那边有一个漩涡,每次肖瑾都会陷进去。
别过去,回来!
可肖瑾一下子不见了,就剩一截胳膊浮在水面上。
哥,快来扶我一下我要沈下去了,我不学游泳了,快呛死我了-------快抓住我的胳膊,我要掉下去了。
肖锐拼命游过去抓着肖瑾的胳膊把她往泳池边上拉。水一点点升起来,越升越高。
抓紧我的胳膊。肖锐冲着水里大声喊,他一点也看不见肖瑾在不在水里,水又黑又深,他的胳膊被一股大力拽着,整个胳膊痛得快要扯断了。
小瑾,小瑾,你还在不在?肖锐咬着牙用力地把手里还握着的肖瑾提了起来。
人提上来了,可不是肖瑾,是一幅光洁细瘦的身体。
马青怎麽又是你,小瑾呢?肖锐愣愣得看着跪趴在池边身上什麽也没穿的马青,慢慢走过去,整个场景乱得看不清楚,他知道他又进去了,温暖的如一汪温泉的地方,可今天他身上痛的厉害,每抽动一下,他差不多就能痉挛一下。
马青你怎麽了身上长刀子了吗?怎麽到处都是血。马青没回头只是伸出了手往後面摸,动作怪异而扭曲。肖锐左突右闪不让那手摸在脸上。
马青突然惨叫了一声,你让我摸摸,哥!哥!
哥!
肖锐身子一震,猛的一下惊醒了,那只瘦白的胳膊终於看不见了。
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不用摸也知道自己又是一身的大汗,肖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缓过神来,努力把那些乱七八糟却不停地来攻击他神经的梦境撇到身後。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身子底下是松软的大床,还有漂亮的落地大窗,亮堂堂的玻璃外面初冬的阳光在放肆的最後一搏。
肖锐躺在床上刚动了动就觉得整个人像在火上炙烤着呢,头痛脸痛鼻子痛,似乎脸上的器官全都病变了似的,不在原位了,肖锐勉强把周遭环境打量一下,刚扭了扭脖子就头痛欲裂,也不知道昨晚最後到底是怎麽了,自己没有睡在街边倒跑到这麽一个环境好得难以想像的地方来。
其实打架对肖锐来说真的不算是陌生的事,早在初中学散打的时候,肖锐就经常被他那夥狐朋狗友拉着去充面子挑场子,当时肖锐觉得挺过瘾,尤其是你有两下子,而对方什麽章法都没有只能被动挨打的时候。可这种优越感到了高中就没了,一是太没有挑战性,二是真打起来不管输赢似乎都不太好看,更何况他知道他是GAY了之後,哪有成天一脸青紫还匪气十足的GAY。可被打的这麽惨打的都没知觉了对於肖锐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
“醒了”,听到那个该死的崔霄鹏的声音,昨晚崔霄鹏最後的三拳头和他骂的那些话一下子跳了出来,肖锐硬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整个头翁翁作响,肖锐呲着牙四处找了找才发现崔霄鹏就坐在他床头边不远的一个沙发上,旁边就是那个什麽阿北之流的人物,两人一个拿着PSP打游戏,一个拿了份报纸装深沈。
“这是你家?”肖锐两手按着眼睛问,他的眼睛应该是肿了,眨眨眼都痛得厉害。
崔霄鹏点点头,“总不能把你扔路边吧,真把你弄死了,我不还得为你赔命呢?你可没那麽值钱。”
“几点了?”肖锐问。
“中午十二点刚过。”
肖锐揉了揉头,觉得头不那麽晕了,慢慢下了床,走到崔霄鹏和阿北旁边的一边空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後在口袋里摸索,口袋里空空的,手机、钱包都不见了。
“我手机呢?”肖锐问崔霄鹏。
正打着PSP的阿北不知道从屁股下面还是沙发缝里摸出肖锐的手机扔过来,再接着是钱包。肖锐刚想骂,看到旁边坐着的崔霄鹏一脸阴沈地看着他,肖锐忍了忍拿了手机过来,一晚上没回去,他妈还不知道急成什麽样子呢。电话打过去没响两下那边就接了起来。
“喂?请问你找谁?”里面竟然是马晨细嫩的声音。
“豆豆,外婆呢?”
“外婆和爸爸在厨房做饭呢,坏蛋,你是不是不回来吃饭了,外婆给爸爸说你和海子干爸昨晚喝酒去了-----”
听着马晨轻言细语口齿不清的声音,肖锐关了手机看着崔霄鹏。
崔霄鹏笑了笑一脸的无所谓,“昨晚我让锥子给你妈打的电话,总不至於把你这幅模样送回家吓老太太去。”
“那马青知道吗?”肖锐问的犹疑。
“你希望他知道吗?”崔霄鹏答的一脸挑衅。
肖锐没吭气站了起来,打量了一番这间足有五十平米的卧室,豪华装修,欧式家俱,光脚下的地毯厚得都让肖锐下脚犹豫,房子似乎还不止一层。这里的富丽堂皇和马青的小一室相比就好像一个皇宫一个雀巢。
这崔霄鹏也太不把马青当盘菜了。
“能有地方让我能洗一下吗?”
崔霄鹏推推旁边的阿北,“别玩了,给他找身衣服,再给他弄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