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司马熹瀚照常早早的醒来。在这熙熙春日,他看着怀里安睡的少年,搂着他温暖的身体,听着外面的虫鸣鸟叫,闻着少年身上淡淡清香和窗外的依稀花香,心情无比的平和与幸福,不禁微微笑了。
这一刻,时间是那么的缓慢和安然,就像静静流淌着的水流,带着恬淡的芬芳。
等到沈碧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全身清爽舒适的安躺在床上,便缩在暖和的被子里不想动。侧过头,看到前方坐在桌案边的司马熹瀚,靠着椅背,撑着手肘,以正面对着自己,正在认真的看手里的奏折。
他眉头微蹙,一脸严肃认真。脸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淡漠冰寒的气质,还有阅历和岁月在眉间沉淀的深蕴内涵,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俊美非常。
他一直都是这样,冷冽的脸和眼,冷冽的表情和声音。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抱自己吻自己的时候,才不经意的流露出溺人的温柔。
沈碧染就那样安静的侧头望着司马熹瀚,熹瀚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眼对上沈碧染的眼。
忙放下奏折奔到床边,“睡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沈碧染试着坐起身,撅着嘴道:“我肚子饿了。”
司马熹瀚亲自伺候沈碧染起床穿衣,“乖,想吃什么?”
“麻辣鱼,红烧鸭,……”
“不行。”司马熹瀚的语气严肃认真,“我找过沈庄主和御医,针对你的身体制订了作息时间和食谱,从现在起,那些过辣过咸过刺激的你都不能吃,每天都要喝药还有大补汤……”
沈碧染一听,忙拉住熹瀚的手求他,“瀚,我身体好的很,根本就不需要……”
司马熹瀚不为所动,吻了吻沈碧染的脸,柔声哄他:“乖,我陪着你吃。”
春日的午后,天气不冷不热,春风吹的人通体舒畅。皇宫的西门,送水的车送菜的车等鱼贯出入,守门的侍卫们立在那里,正逐个检查进出皇宫的车和人,个个都被暖阳晒的有些懒洋洋的。
“精神点儿!”一个侍卫低声道:“说不准什么时候无忧侯就来了!”
几个侍卫一听,马上精神起来,同时不由自主的用羡慕的目光望向右边站的那个年轻的侍卫小武。
见旁边那个刚调过来的侍卫一脸不解,方才说话的那个便好心的为他解惑,“你不知道,昨个儿无忧侯从宫里头出来,偏偏小武初来乍到,又很崇拜无忧侯,便在侯爷路过时恭敬的弯腰大叫了声侯爷好,然后侯爷一高兴,随手就赏了小武一块暖玉。”
“那块玉可不得了,够你吃两辈子的。”另一个人插嘴,“无忧侯要去妙手堂的话,得从这个侧门进出,大家精神点儿,若是命好的话碰上了侯爷,总少不了好处!”
顿时,一干侍卫全精神起来,都伸长了脖子等无忧侯再次从这里过。
明亮的书房,香炉燃着丝丝缕缕的水烟。
沈碧染趴在桌案的那一头,看着忙碌着的司马熹瀚,明亮的眼睛尽是可怜之色。
在宫里才老实了三天,沈碧染就待不住了。他本身就是个爱玩爱动的主儿,已经私下跑出去了一回,可惜被司马熹瀚知道后,就严令他不得再不经允许的乱跑。现在朝廷上情况复杂,他时刻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司马熹瀚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乖,如果今天我把这些看完时间还早的话,就带你出去玩。”
沈碧染立马眼睛一亮,欢喜的从桌案那头跑向熹瀚身前,小猫似的趴在他腿边,眼巴巴的等。司马熹瀚摸摸他的头,继续看那堆奏折。
沈碧染乖乖等了好一会,眼看太阳都要西下了,便开始着急了,在熹瀚身边绕来绕去,一会为他端茶送水,一会给他揉肩按摩,最终实在忍不住了,缩在熹瀚身边,脑袋在他肩上磨蹭。
司马熹瀚心底暗暗发笑,大手一揽,把沈碧染捞到怀里,抱坐在自己腿上,安抚的吻吻他的发。谁知沈碧染挣开了熹瀚,趴到桌案上,拿起那堆奏折就认真的看起来。“额,这本是刑部处理梵天寺一案的卷宗,按例律讲可以批;这本是万俟刺史请求修固堤坝的,图纸和修建流程讲的都很对,可以批;这本是户部规划土地税收,有些不完善……”
沈碧染好不容易盼到出去玩的机会,见天色已晚,着急的乱七八糟,一心想着批完了就能出去玩,便卯足了劲一本本的看,对于各个问题从工业到农业都分析的仔仔细细,很快便把能批的放左边,还需再议的放中间,不能批的不合道理的放右边。忙了大半天后喜滋滋的抬头:“瀚,快批呀,都弄完了我们就能出去玩了。”
见沈碧染处理的快速有力还有理有据,司马熹瀚惊诧不已的怔了片刻。待把这一堆问题终于处理完,再也忍不住:“你这个小东西,既然懂这些,怎么前几日都不帮我一下?”
沈碧染嘟嘟嘴:“你又没说要我帮。”说完拉住司马熹瀚的手:“我们赶快出去玩吧。”
“你就知道玩。”司马熹瀚想起来这几天沈碧染在旁边又睡懒觉又偷吃零嘴又乱跑,自己忙的同时还要时刻关心注意着他,见他睡了便赶快把他盖好怕他着凉,怕他是不是偷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还得为偷吃完不知道擦嘴的小东西擦脸擦手……司马熹瀚想的牙痒痒的,把沈碧染搂过来就是一通惩罚性的热吻。沈碧染被吻的晕头转向,这边外头宫女端了补药来。
司马熹瀚亲手接过来,“乖,把药喝了。”
沈碧染苦着脸:“不喝不行吗?”
“当然不行。”
沈碧染一副要上刑的样子,弱弱的伸出手:“糖……”
司马熹瀚见他的可怜样,便起身出了书房去拿糖。等他回来,发现药碗已经空了,沈碧染正蜷在地毯上拿了案上的糕点美滋滋的吃。糖果蹲在旁眼馋的看着,沈碧染便递给它啃一口。
“药喝完了?”司马熹瀚快步走去,一转头,竟见沈碧染把糕点从糖果嘴里拿回来又继续吃。
冲过去啪的把那块糕点打掉,“不许再吃了!”
“为什么?”沈碧染吓了一跳,不解又委屈:“你不是说过我可以适量吃一些糕点的么,我一整天都没有吃……”
“我指的不是这个!”司马熹瀚指向糖果:“狗吃过了给你,你怎么能接着再吃!”
“不是的,”沈碧染认真解释,“不是它吃了给我的,是我吃了给它的。”
“我指的也不是这个!”司马熹瀚有些无奈的揉揉额:“我是指你怎么可以和狗一起吃呢?”
“有哪里不对吗?”沈碧染无辜又不知所以的喃喃道:“我们始终都是这样的啊……”
“始终?”司马熹瀚顿时呆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噌的变更大,却因情绪太过起伏而显得十分的不稳和抖颤:“该不会是说,你前天给我吃的那个肉卷、昨天喂我的那个苹果、早上给我的那块糕饼,它也通通吃过?”
沈碧染不停的点头。
司马熹瀚再次呆了。他忍着想吐的感觉,声音也因极度无奈而弱了下来,“连中午你为我泡的那杯茶,它也喝过?”
沈碧染这回没有点头。
司马熹瀚刚想缓口气,只听沈碧染微微皱皱眉认真思索道:“它没喝,只是舔了两下,应该是喝不惯这茶的味道。”
“你这个小东西!”司马熹瀚的声音顿时又忍不住的拔高,看着已经被喂的比猪还圆的糖果,“把这只狗给我赶快送走,你不许再养了!”
沈碧染不知所以,委屈的刚想开口,这边司马熹瀚闻到窗边盆栽里传来了一股药味,“你又把药倒到盆栽里!”
司马熹瀚想到这几日沈碧染不仅挑食的厉害,也没好好喝过一回药,昨日还再次私自乱跑,心道自己若是再这样宠他纵着他,一定会把他给宠坏了。想着便沉声道,“我马上让人重新熬了来,亲眼盯着你喝光。”
“我不要喝!”沈碧染起身拉熹瀚的手,“外面都快黑了,你说好了要带我出去的,我们赶快走吧。”
司马熹瀚不理他,继续沉声道:“今天不出去玩了,而且从现在起,表现不好的话哪里也不许去。”
沈碧染本来就委屈的要命,一听不能去玩,这下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嚷:“你什么都管我!爷爷都没你这么爱管闲事!整天这也不准吃那也不准吃,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还逼着喝那些难喝的药!还对我吼!连糖果也不准我养!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司马熹瀚听到最后那句,心头顿时一窒,难过的快不能呼吸。他本就是冰寒冷傲的性子,一时之间也失了理智,顿时冷声道:“管闲事?你认为我是管闲事?好,你走吧,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你爱去哪就去哪好了。”
沈碧染望着司马熹瀚冰冷无比的脸色,呆了半晌,冲出书房就向内殿跑。司马熹瀚内力高强,能清楚的听到内殿传来一阵乒乒碰碰的声音。他想着小东西还当真要收拾东西走,心底又气又难受,硬生生克制住去内殿的念头。
这时,内殿蓦地安静了,司马熹瀚心底隐约不安,但还是忍住没动。魂不守舍的等了又不知多久,再没听到任何声音,这下再也忍不住,接着奔去内殿。
待奔了进去,见到门口的灯柱倒在地上,琉璃灯碎了一地,顿时紧张起来。想必这才是那阵乒砰声的根源,一定是小东西跑的太慌,冒失的撞了上去。疾步走进屋内,见到在床边缩成一团的沈碧染。
司马熹瀚心疼坏了,慌忙揽进怀里焦急的问:“乖,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哪里撞到了?”
熹瀚见沈碧染蜷缩着捂着胸口,知道他内腑又犯了疼,心底更慌,忙扳过沈碧染的脸,竟见他满脸泪痕,眼睛更迷蒙的没有焦距,俨然神智都不太清楚。熹瀚这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彻底慌了神,急切又慌张的叫他的名字。
这时侯,沈碧染忽然无意识的紧紧拉住司马熹瀚,如小兽般呜咽着模模糊糊的哭道,“瀚,你别走,别赶我走……”
司马熹瀚一听,顿时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那双带着水光的迷离眼眸,瞳影如镜,让他瞬间迷失了自己。仿佛有雷与电交错袭来,漫天大雨哗哗而落,眼前一片茫然的空,心口紧缩着疼。
沈碧染模糊中感觉不到熹瀚的回应,眼泪更掉的凶,内腑阵阵火燎,让他的神智彻底的不清楚。他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抱住司马熹瀚,“瀚,我好好喝药……求你不要生气,不要赶我走……”
司马熹瀚这时酸疼的眼泪也要跟着下来。他抱着沈碧染,忽然很想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他明知小东西是小孩儿心性,竟还和他较真,到最后心疼的要命的还是自己。他刚把沈碧染抱到床上,竟发现沈碧染的眼睛缓缓闭上了。他吓的不轻,慌忙大声叫外殿候着的奴才们,“快找御医来!”
沈碧染本来前些天就受了风寒,御医忙活了半天,待到晚上,他还是起了烧。太后正巧要来东宫找沈碧染解闷,一见这种情况,进了屋准备找孙子兴师问罪。
太后刚进去,便听到低低的声音传来,温柔的让人迷醉。司马熹瀚搂着睡梦中碾转不安的沈碧染,正低声絮语,“碧染乖,你要是喜欢小狗,我命人去找最好的品种来,你想养几个就养几个……你要想出去玩,我陪着你,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司马熹瀚抬头淡淡看了眼走到面前的太后,面不改色的继续低头絮语。最后吻吻沈碧染的额迭声道:“碧染,我爱你。”
太后感觉有些尴尬,熹瀚却面无表情的起身行礼。这时候,听到沈碧染在梦中呓语了几声,模糊不清,依稀像是说:我也爱你。
小鸡终于要破壳而出了吗?
司马熹瀚顿时一怔,接着激动的两眼放光,连声问太后,“您有没有听到?碧染他说爱我!他刚刚在梦中说爱我!”
太后从没见孙子这么激动的表情,而且刚刚面对她时还冷淡的要命,此刻的转变也太突兀太惊人,太后呆愣着望向熹瀚,讷讷道:“是、是么……哀家没听清楚……”
熹瀚决定再试一次。
“碧染,我爱你。”
“……我也爱你……”
这下是真正听清了!
司马熹瀚激动的快不行,嘴角都恨不得咧到耳朵,欢喜的都要跳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沈碧染接着呓语道,“……妈……”
司马熹瀚勾起的嘴角顿时僵在那里,还有些抽搐。太后的嘴角顿时也有些抽搐,是忍笑忍的。
“妈……”沈碧染在梦中伸出手,开始迷迷糊糊的乱抓,司马熹瀚只好握住他的手,抽搐着嘴角柔声哄他。
沈碧染抓着熹瀚的手呓语着,“妈……我想吃你做的牛排……”
司马熹瀚不知牛排是什么,无奈的尽量放柔了声音哄:“好,妈妈给你做牛排。”
“妈……我好想你……我想回家……”
“嗯,妈妈带你回家,妈妈也很想你。”
“妈……我们全家都去西藏旅游吧……”
“好,都去西藏。”
“妈……”
“……”
这可真是母子情深的一幕呀。看着熹瀚始终抽搐僵硬的脸,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全身抖颤着扶墙而出,在外殿一干奴才的惊诧目光下,不顾形象的狠狠笑了个够。
折腾了两天,沈碧染的身体才又生龙活虎了起来。经过这件事,司马熹瀚彻底顿悟,小东西对大事认真,但对日常生活的事是既糊涂又没有常识,思维也与常人不一样。司马熹瀚低叹,以后再也舍不得对小东西发一点儿脾气,把他宠的无法无天就无法无天好了,只要他开心什么都好说。
经过这件事,沈碧染也彻底顿悟,大冰块对大事认真,但对日常生活的事是既苛责又行为怪异,思维也与常人不一样。沈碧染低叹,以后再也不敢当着大冰块的面喂糖果了,也再也不把药偷偷倒到盆栽里,要倒得换个地儿倒。
司马熹瀚早朝回来,见沈碧染呆呆的坐在长廊上,忙走过去搂进怀里,“乖,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指头破了。” 沈碧染忙伸出手指,果然破了个小口。他忽然眼巴巴的看向熹瀚:“瀚,你不会生我气吧?”
司马熹瀚只顾着心疼了,忙道:“小傻瓜,我爱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生你气?”
“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生我气?”
熹瀚把沈碧染的指头放嘴里吮,“我不是说过了么,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对你生气。”
沈碧染转眼高兴起来,把手指抽回去,从怀里拿出一大撮白花花的东西,“那我就放心了。”
司马熹瀚这下才觉得不对劲:“这是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立即明白了,这是白马马尾上的毛。
“他们说这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但是,我很喜欢它的毛,白的发亮,就像水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