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兰————芸豆卷

林水知道自己不是不爱母亲，只是习惯，习惯把她摆在一个很特别的位置，不至于远到生分，却也没近到亲热。
林水任凭太阳蒸干了脸上的泪水，努力的想通过身体的静止让心里也静止下来。
“叮咚”门铃响了。
林水愣了一下，立刻跑去开门。
“水，想没想我！”么蓝微笑着进了门，束着漂亮的低低的辫子，头发银白得有点发蓝。
么蓝从那天，两个人确认关系的那天，就不再叫自己主人了。
林水想着，有点落寞，么蓝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小蓝了，他也改称他为蓝。
学什么都是凡人所望尘莫及的快的么蓝，成熟了成长了的么蓝，就要可以独当一面的么蓝。
林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虽然么蓝还是那么单单薄薄，还是那么一个少年的个子，却已经不是一个少年人的样子，脸上写着信心，写着能力。
么蓝把书包扔在沙发上，然后就快步走进了厨房，他始终坚持亲手做饭给林水吃。
林水就感觉像自己的小孩子长大了成熟了不再需要自己了的那种失落，么蓝虽然还是会撒娇，但是已经没有了依赖的成分。
林水想起么蓝刚到家里，还是个爱看动画片连续剧爱模仿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孩子。
这么快，么蓝成长的这么快，真是……
“蓝……”
“什么事啊？”
“今天你的课结了是吧……”
“嗯”
“明天，我买了机票，去一趟我家吧，我想让你见我妈……”
16
“什么！”么蓝猛然提高了嗓门。
“我想让你见见我的亲人。”林水吃惊的发现么蓝反抗了他，从两人相遇的那一刻起，这是么蓝第一次强硬且直接的表示反对。
“你让我用什么身份去见她？我的白头发？”
“我想告诉她实情。”林水没有说我要告诉她实情。
“那你要我叫她什么？妈妈？我已经五百岁了！”么蓝像说笑话般说着，还一边摇着头。
“可是我已经说好了，机票也订了。”林水几乎在恳求了，他实在不能让老人家失望了。
“我是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妈吓死了我可不管。”么蓝无所谓地说。
“蓝，她是我的母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林水受不了么蓝的口气。
“水，你是知道的，我除了爱你，没有你们人类的感情。”么蓝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很严肃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林水觉得心乱如麻。
自己也不能要求一个妖精做什么，以么蓝的本事，这样以人类的身份活着就已经是屈尊了。
“水，我爱你。”么蓝拉住林水的手，林水感到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很冰。
“我也是。”
“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我会好好对待你的母亲，我会学会你对她的那份感情的，你相信我。”么蓝把林水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撒着娇。
林水把么蓝抱在怀里，却觉得心里无比的矛盾。
我现在真的能舍弃一切，只为了跟蓝在一起吗……
最终，么蓝还是跟林水踏上了飞往林水故乡的飞机。
“水，你说你妈妈会喜欢我吗？”么蓝很紧张。
“当然会啊……”林水轻轻的安慰他。
“水……我会不会吓到她……”
“不会的，放心吧，你看那天王玥不是也没怕你嘛！再说，你每天出去买菜上课什么的，有人怕你吗？”林水握住了么蓝的手。
“嗯，我会好好对你妈的。”么蓝说得认真极了。
林水扭头望向窗外，忽然生出一种想法——要是这架飞机就这么失事了多好，那我就可以和小蓝死在一块，我们就不用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林水又扭头看了看么蓝，蓝正好奇的打量着机舱，玩着安全带。
如果母亲能接受蓝……那该有多好啊……
下了飞机，林水拉着么蓝走出了机场。
“水，我害怕……”么蓝可怜巴巴的望着林水。
“我已经跟我妈说了我爱的是男孩子了，你不用紧张。”林水迎着阳光跟么蓝说。
阳光太晃眼，林水没有看见么蓝的表情，只是不耐烦地扭过了头。
么蓝委屈得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两个人坐在出租车里，都一言不发。
林水很想跟么蓝说点什么，因为其实他自己也很紧张，两个人都这样傻傻的，难免一会儿要出问题。
么蓝也很想跟林水说点什么，可是一想到机场外林水皱着眉头的不耐烦样子，么蓝就懒的张嘴了。
到了家门口，林水却失去了按下门铃的勇气，只是抬着手，呆呆得站着。
么蓝站在林水旁边，左等右等，终于忍不住拨开林水的手，按下了门铃。
“叮咚！”林水被这门铃声吓到了，猛地一哆嗦。
缓了下神，林水扭头看了么蓝一眼，拉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攥着。
林水的手心里冷冷湿湿的，么蓝想起在某本书里看过，人紧张的时候，手心里就会出汗的。
么蓝忽然觉得，林水很可怜。
这时候，门开了，林水妈微笑着拉开了门，“我正做饭呢，刚才实在离不开手，等得急了吧！”
林水很痛苦的笑笑——妈怎么笑得这么热情……好奇怪啊！
“阿姨好！”么蓝连忙微笑着站出来，礼貌的打招呼。
“快进来吧！”林水妈打量了么蓝一遍，笑容变得柔和起来。
“林水，你也不给妈妈介绍一下啊！”
“啊……是，是。妈，他叫么蓝。就是那个什么的么，蓝天的蓝。”
“么……蓝……那个字不是念me吗？变成姓的时候就念yao啊……”林水妈歪着头思考着。
“是啊，妈，不过你叫他小蓝就成。”
“嗯嗯！小蓝！很好听的名字啊！”
“谢谢阿姨！”么蓝很开心，这可是他自己起的名字啊！
“好好好！你们两个啊，先到客厅坐着去啊！我做好了饭啊，咱们就可以吃了！”林水妈笑得很慈祥。
“阿姨，我也会做饭！我帮您！”么蓝把外衣脱了。
“你会做饭？”林水妈惊讶——这个小孩是挺漂亮，白头发虽然扎眼，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可是这么一个小少爷，怎么可能会做饭！
“是真的啊，都是我给林水做饭的。”么蓝得意。
17
晚上吃过晚饭，么蓝执意要洗碗，林水妈便拉着林水到了客厅。
“小水，他看起来太小了！他才多大啊！”林水妈质疑，毕竟么蓝的外貌，只是少年而已。
“妈，他不小了……”林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有，你是不是因为他照顾你，你才喜欢他的？”林水妈不放弃把儿子拽回来的任何一丝希望。
“妈！我当然不是因为那个！我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林水很激动。
“那你告诉妈妈你们怎么认识的，还有，这孩子怎么把头发染成白色的啊，你能不能让他不要染头发……你看，白色的头发，实在是太特别了不是吗？还有，染头发对身体也不好啊……”

“妈！你现在就别问了，我晚上一定会跟你解释清楚的！”林水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该怎么跟她说阿……
“阿姨！碗放在哪里啊！”么蓝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哎！来了，我告诉你啊！”林水妈疑惑的看了林水一眼，快步走了。
“呼……”林水知道，小蓝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的对话才专门来解围的，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把老妈给打发了。
到底该怎么说呢！
到底该怎么说呢！

林水在焦虑中度过了几个小时后，林水妈安排了卧室给么蓝，然后说：“小水，妈妈想跟你聊聊天，你过来坐会儿好吗？”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林水暗自咬了咬牙，扭头对么蓝说：“你先睡吧，我去跟我妈聊几句。”
么蓝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林水一眼，然后就走进了屋子。
“妈？”林水推开了母亲的卧室门。
“小水，这会儿你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林水妈的表情称得上严肃。
“好的，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反对我和么蓝呢？”
“小水，你是妈唯一的孩子，我希望你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林水的心稍稍的放下了一点。
“但是！如果么蓝根本就不适合你，我这个当妈的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
林水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妈……你相不相信宿命……”林水认真地看着母亲，问道。
“宿命？”林水妈惊讶。
“怎么跟宿命扯上了！”
“妈，我也不想瞒你，小蓝他根本不是人类。”林水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林水妈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道，“不是人？”
“么蓝他是一个兰花精。他的头发本身就是银色的，不是染的。”
“他是个妖怪？！”林水妈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一边担心的冲着么蓝卧室的方向看了两眼。
“不是妖怪……是吸取天地灵气的精……”林水实在无法忍受把“妖怪”这种称谓加在么蓝的头上。
“有什么区别啊！孩子，他是想要你的命啊！”林水妈焦急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那些精啊怪啊的，都是要吸取人身上的阳气的！你看看你，都有黑眼圈了！天哪！你怎么这么傻啊！”林水妈急得要哭。
“妈！么蓝他根本就不会从我身上吸取什么阳气……”
“你是被他给迷住啦！”林水妈怒骂。
林水觉得现在的情景，就像是古代小说里，被狐狸精迷住的男子，在被家人规劝的情景。
“妈……我跟你说……”
“还说什么！你赶快从他身边离开！”
林水妈看来并不是一个无神论者，根本就没有质疑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妖精，而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么蓝和林水间的关系。
“他要不是对你有企图，干吗偏偏接近你！”
“妈……”
“你一定是被他给骗了，妈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让那个妖怪害你的！”
“妈！你冷静一下听我说！”林水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林水妈顿时停住了比比划划，愣愣的扭头望向林水。
“妈，小蓝他不是那种吸取活物阳气的精，因为他本身就是天地的灵物，就像孙悟空，是天地自己造出来的。他是我的前世种下的兰花，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宿命。”林水解释道。
林水妈还是愣愣的站着，似乎无法理解林水话中的道理。
在林水妈的心中，妖精就是要害人的，要吃人的，都是那种变化多端心怀叵测的，都是要占山为王的。
“妈，我前段时间出了意外，就是么蓝给我治好的，我这条命，就是他的。”
林水决绝地说：“我这辈子就是要跟他过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只是不想瞒着你，你要是实在不肯答应，我不会再来你面前惹你不高兴了。”林水妈登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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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老天要这样的对待我！”林水妈猛地坐到了床上，双手捂住了脸，只是从指缝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林水的心里十分得不好受，可是，如果就这么妥协了，自己和小蓝就没办法真正的相处在一起。
只要我先让母亲同意了，慢慢的，她就会知道小蓝是个好人，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再生气了——林水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我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扯大……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林水妈仰起头，一双泪眼中，满是怨恨。
“妈……”林水很久没有见到母亲流泪的样子了，看到她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己气成这样，林水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你还叫我妈？你凭什么叫我妈？你不是就要那个妖怪吗？”林水妈愤怒的说。
“不是……”林水觉得事态的发展有点无法控制。
“行，就当我白养了你这个儿子，你走吧！”林水妈抹干了眼泪，冷冷得说。
“妈……”林水并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
“你走！带着你那个什么蓝，赶快走！”林水妈背过了身，不再看着林水。
林水呆呆得站着，终于还是把事情搞砸了，他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子两个，就这样对峙着，空气里全是悲伤的凝重味道。
终于，林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的转身走了出去。
林水妈听到一声轻轻的关门声，然后就是彻彻底底的安静，只剩自己的呼吸。
终于忍不住，林水妈空洞的眼睛被大量的泪水淹没，心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肉般的绞痛着。
林水推开么蓝卧室的门，看见么蓝正盘腿坐在床上，双眼直直的看着窗外的黑色夜幕。
“水……”么蓝轻轻的唤着林水的名字，却没有转过脸来。
“蓝，你都听到了是吗……”林水很沮丧的说。
“是啊，我都听到了呢……”么蓝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
“我妈终究还是不同意，我们走吧。”林水硬是忍下心中的难过，用很平静的口气说道。
“水……”么蓝欲说又止。
“啊？”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生活吧……”么蓝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银色的头发，在日光灯的照耀下，微微发蓝。
“蓝，你在说什么啊！”林水瞪大了眼睛，大声地喊道。
“我不该擅自进入你的生活的，我给你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我想应该离开的是我……”么蓝淡淡地说，是悲伤的口气。
“小蓝，你不要瞎想，好不好……”林水在么蓝身后跪下，将他整个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也很不好受，可是已经这样了……你就更不能离开我……”林水把头窝在么蓝的肩膀上。
“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林水的声音哽咽了，“我现在就只有你了……蓝，我就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啊！要是你也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么蓝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有冷冷的液体透过衣服渗到了皮肤上，越来越多的冰冷液体，么蓝觉得自己的心也有如被寒风刮裂的那种撕痛。
水，我这几百年全是凭着对你的执念，才在猛烈的日晒、激烈的暴雨、寒冷的霜雪、无情的冷风中坚持着不倒下，坚持着要生存下去。你是我的唯一，我就只有你而已。所以，我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挂念的感觉，知道苦恋一个人的感觉……这是种很辛苦的感觉……很辛苦……

水，我挚爱的你，我怎么能让你由于我的原因，失去的你生命中的亲人……
水，我也离不开你……只是……既然我们根本不被这个世界允许，连生养你的人都不信任我对你感情……你跟我在一起，一定会很辛苦很辛苦……我来这人间寻你，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很爱你，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在爱你……幸运的是，你也爱我，这样我就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也许我并没有资格做你生命中的唯一吧……只要知道你这般的在乎我，我就应该很满足了……
么蓝望着窗外的夜色，玻璃窗像镜子般映出两个人依偎的身影。
我要好好的记住你靠在我身上的样子……水……我深爱的水……看着你在我肩膀上沉默的流泪，我的心里也被你这泪水弄上了悲悲凉凉的味道……
“水……”么蓝小声的唤着。
“嗯？”林水抬起头来，一张被泪水模糊了表情的脸。
“你爱我吗？”么蓝含着泪，轻轻的问。
“我爱你……”林水轻声却坚定地说，抱着么蓝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我也爱你……”么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可是你的母亲也爱你……我不想让她伤心……”
“她会原谅我们的，小蓝。”林水听出了么蓝话里的浓浓悲伤味道，“你不要多想了，这不是你的错……”
“水，你自己保重……”

19
么蓝的话刚出口就被林水打断了——“你不许离开我！不许！你知道吗！这是命令！不许离开我！”林水一把把么蓝扳了过来
么蓝扬起脸，双瞳深黑深黑，望不见底，看不见心。
“小蓝！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对不对！”林水看见么蓝的表情，激动的晃动着么蓝单薄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