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剑断桃夭

沈翔觉得嘴巴发干，发现沈昭未死，他却一丝一毫也高兴不起来”你是在用你的死试探人心吗？“
沈昭继续点头”是啊，很多在我生前无法看到的事，无法留意到的人，现在都露出了马脚，谁是忠，谁是奸，一目了然。“
”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
”是的。“
”那么我呢？！你把我当作什么？难道就是一颗棋子？为你报仇的棋子？“沈翔大声的吼了出来。
沈昭默然的点了点头。
沈翔突然觉得全身被抽去了骨头，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输了，输的这样彻底。
犹如记忆里的捉鬼游戏，他从来没有赢过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待我？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的亲生儿子？“沈翔的声音哽咽起来。
沈昭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出了让沈翔更为震惊的话”谁说，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沈翔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坠落，从六楼，不，十三楼……也许是更高的二十四楼。
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脚下的是什么？“
”城市。“
”不，是张棋盘。“
”你也只不过是我的棋子而已。“
沈昭的声音冰冷而无情”沈家大少爷是个危险的位置，我怎么能让我的亲生儿子至于这种危险之中呢？“
”是不是……阿战？“沈翔问出那个名字。
”你终于不是那么笨了。“
沈翔的声音微微颤抖”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所以你才会把他从孤儿院里面弄出来，暗中锻炼他，培养他，让他成长，把他当作副手留在身边，你的家业，注定是要留给他的，而我这个分散人注意的冒牌货，是个差点杀掉你儿子的人，只有利用的价值，一旦无用的时候就打发掉，或者杀掉，对吗？“
沈昭的声音依然平静”记得我和你说过，你的缺点在于只像前看，不思迂回。如果我是你，可能当时会留在德国，不趟这些浑水。“
说到这里，沈昭叹了口气。
”但是我回来了，甚至打乱了你的计划对吗？“沈翔苦笑着。
”是的，你的复仇计划毫无理智和章法，真是让我失望透顶。而且你把那些事情做得那么露骨，露骨到……我都看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你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沈昭说着话的语气好像是一个批评晚辈的长者，但是每一句话，都好像刀子扎进了沈翔的心里。
”爸爸……“
”不要在叫这两个字，从这一刻，你已经没有再这样叫我的权利了。“沈昭打开了抽屉，取出了一只枪，对着沈翔。
面对着沈昭，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沈翔觉得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好像是人无法和神抗争一样。
他一直自负聪明，可其实只有他是傻瓜，大大的傻瓜。
一切都是沈战的，不是沈翔的。
他所前进的目的，一直支撑着他的报仇两个字，原来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沈翔仰了头，却不知道改用什么支撑自己的骄傲。到最后，他笑了，微笑着看着沈昭：”我只有一个要求了，如果，非要我死的话，我希望是你动手。“
沈昭点了点头，用枪口，对准沈翔。
这就是他能够给沈翔的最后的仁慈。
”住手！“门突然被人大力的撞开。阿战跑了进来。”如果你开枪的话，那就连我一起杀掉吧。“
他的胸口还在激烈的起伏，显然刚刚赶过来，跨了几步走到那两人之间，挡在沈翔面前。
”你……“沈翔愣了一瞬，他以为阿战会放弃，可是那人还是一起跟来了。
沈昭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他的手抖了抖”你以为你来就可以改变结果吗？我已经给你们机会了，是这小子非要过来的，他伤了那么多的下属，让我怎么和别人交待？“
”所以今天他非死不可？“阿战摇了摇头”我不信，就算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你和他之间就没有一点感情？“
沈翔的脸色越发的白了，阿战问出的话，是他想问又没有勇气开口的话，因为他怕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他无法接受，他满脑子里面都是父亲的仁慈的笑，父亲的教导，父亲的关怀，父亲的温暖的手，这些……难道都是卓越的演技吗？
沈昭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他回避了这个问题”你以为我不敢开枪，信不信我连你一起……“
”别他妈威胁我，你要杀，就连我一起……“话还没有说完。
一声枪响！阿战突然半蹲了下来。
”阿战。“沈翔叫了一声。扑到他的身上。那一枪打在侧腹，流出的血霎时之间染红了了一片地毯。沈翔的心是痛的，可是他真的很想结结实实的给上阿战一拳。
”你救我有什么用？以为我会领情吗？！“沈翔大声地叫了出来。心都已经死掉的人，即使肉体活了还有什么用？
更何况，重伤阿战，或者杀了他，这种事情沈昭也绝对做的出来的。沈翔把头转向了沈昭，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是仇恨还是愤怒。
阿战却努力笑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对沈昭说：”老大，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脾气。如果，你觉得你对我，对我娘还有亏欠的话……“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力的拍了拍”就往这里打！你的枪法不会那么垃圾吧？！“沾满了血的手在他的胸口留下了刺目的红印。
沈昭凝望着那红色片刻，终于被激的暴怒起来，他拿着枪的手明显的在抖动”我哪一点没有满足你？金钱，地位，……更好的男人女人！你不是可以随便……“
”那只是你自己的欲望罢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阿战打断了他的话，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当母亲重病而死的时候，当我被人叫做没有爹娘的野孩子的时候……当我在孤儿院里被人耻笑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从没有进行过当做父亲的责任，为什么让我接受你这个父亲？！你是我的老大，只是我的老大！不管你现在会对我多么好，你给我多少钱，给我多少势力，这一点都无法改变的。“他转头看了一眼沈翔”而他，该是你的儿子，你对他付出过那么多感情，不是吗？现在，你对他已经够惨忍了，他已经一无所有……我希望他的身边，至少还有我。“
”幼稚！真是枉费了我对你那么多年的栽培。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吗？不能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你就为了他，为了这个人难道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我如此，只是希望不要像你一样，有一天对自己最爱的人，做出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事情。“阿战紧紧的捂着伤口苦笑了一下”如果非要一个解释……我觉得，这是你欠下的孽，正因为这样，我才会疯狂的喜欢他。到了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沈翔望着阿战的眼睛，觉得熟悉而陌生。他眨了眨眼睛，是啊，自己至少不是一无所有。
沉默，安静的可以听到阿战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到地上的声音，空气仿佛凝结住了，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我不可能成全你们！但是……“沈昭终于缓慢而沉重的摇了摇头他放下了手里的枪。”我也杀不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听到这句话，阿战松了一口气，他踉跄一下，却险些跌倒。沈翔急忙扶住了他，默不作声的帮着他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
阿战抬起头对着他淡淡的一笑，他的脸色却因失血过多显出了苍白。他们没有赢，但是至少没有输。
这个时候，窗外却突然警铃大作。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赶快放下武器。“
始料不及的情况让三个人一下子愣住。
沈翔原本还想问是不是沈昭的安排，但是他抬了头，也看到沈昭一向风雷不变得脸色露出了一丝惶恐。
原来是突然袭击。
今天，谁也逃不过了吗？
答案还是个未知数。
临近结局
第十章大结局
鹬蚌相争的时候，渔翁已经静悄悄的来到了身后。布好的网逐渐收紧。
黑与白从来就是这样的关系，不是融合在一起，就是势不两立。
墙上的挂钟还在响着，每一次嘀嗒，都让人的心更为紧绷。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赶快放下武器。“不断的有人喊着话。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只有警察的台词没有变。
外面想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凌乱的枪声，不知道几时就会被攻破。沈翔刚才的进入已经破坏了大半的防线，估计外面的人支持不了多少时间。
那轰鸣的警笛表示，根本不是一两辆警车。
这一切恐怕早就预谋好了。
这样的情况下，沈昭突然笑了，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这时候的他又好像是那个慈祥又不失威严的老人。坐在椅子上，仿佛抬起头就可以洞悉一切，动动手指就可以指挥这天地。
”知道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折腾这些事情吗？“
不等沈翔和阿战回答，沈昭就又继续道：”我已经是癌症的晚期，活不了多久了。我知道，我死以后，很多人会露出尾巴，揭竿而起，原本想的是，在我死掉以前，能够暗中把这动荡的局势稳定下来。但是，似乎还是少算了一步啊。“
他意味深长的看像了沈翔”我少算了你这一步啊。本来想把你当做棋子，可是你已经走出了我棋盘的疆域。“
他突然转换了语气”既然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对于我来说，你们都是小孩子，总有一天，会超过我的。“
沈昭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打开了一个机关，一道暗门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这样的人，永远会给自己留条退路，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之位。
”这秘道会通向外面，可是未必能躲过那些警察，你们要小心。“
沈翔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阿战也迟疑了片刻说：”老大，你不走吗？“
沈昭摇摇头”我这个岁数，这个身体的人，走或者不走，都没什么差别了。“
阿战和沈翔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都太了解沈昭的性格，他决定的事情，就无法改变。
沈翔扶起了阿战，两个人向门口走去。沈昭突然开口对阿战说：”能够叫我一声爸爸吗？“
阿战的表情微妙的变了一变，然后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那一瞬，沈昭的脸上苍老了很多，但是他没有强求，摆了摆手”算了，你们走吧。“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沈翔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爸爸，再见了。“
他是努力保持着微笑着说出那五个字，却有泪水滑落脸颊。沈翔有些鄙视自己，何时的，自己的眼泪也如此廉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沈昭微微的点了点头。
暗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暗道里面有灯，但是那亮光不足以照亮一切。两个人沿着曲折的暗道走了下去。
他们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冰冷的手铐，无情牢笼，警方既然选择这个时候围攻，表示他们盯着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会有绝对的证据。
贩毒，杀人，买卖非法枪支……
这些只是他们罪孽的一小部分，靠这些活着的时候没有觉得什么不好，但是一旦仔细想起来，却觉得有些惶恐。
如果真的追查起来，死上几遍都够了。
阿战和沈翔都默不作声，暗道狭长，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转角，下水道，阶梯，指向灯，地上有着各种纷乱的痕迹，空气中是潮湿的铁锈的味道。
在这样的狭长空间里，他们只有不断向前，向前，……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之声。
在暗道里面都可以感觉到一股空气像前推去。
沈昭
他……最终选择的了这样的终结方式，最终未像他的敌人低头。
沈翔下意识的想回头去看。阿战却在他耳边说：”别回头。“沈翔也似乎清醒了过来，这样回头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阴暗的隧道，他什么也看不到。
沈翔振作一下精神开口道：”早就该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了，不是吗？“这句话像是对阿战说，也像是对他自己说。
”也许吧。“阿战回答，他的声音带了鼻音，离得这么近，沈翔能够感觉到阿战轻轻的抽泣”你不知道，小时候，我多么希望能够有个父亲。“他有些画蛇添足的解释着自己的失常。
”小时候我是有父亲的，可是却等来了这种结果。“沈翔自嘲的笑了”不过，到现在，我们谁都没有了。“说着话，他微笑了说：”我们马上就可以逃走了。“
”恩，我们出国。“阿战低着头，把呻吟压在了喉咙深处。
”还是去德国吧，那里我是地头蛇。“沈翔想了想说。
”好，你说哪里就哪里。“
”我在德国的时候，有个小酒吧，那个酒吧叫做萨克林。里面有个跳脱衣舞的德国妞，好大的胸，头发是金色的，太阳的颜色。“
”妈的，你成心让老子吃醋。“
”我以为你会有兴趣呢！“
”老子只对你有兴趣。“
”好吧，那我继续说，在德国的时候，每天晚上九点半，我都会去的。点上两杯黑啤酒，那家店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有高雅的地方，也有奇怪的地方。酒吧的中央有个小舞台，舞台的前面有架钢琴，有个女孩在那里弹琴，她的眼睛看不见，我们没什么，你不要再胡乱吃醋。有一天晚上，她弹的是欢乐颂，那么简单的乐章，弹了一个晚上，还有一天，她居然弹的曲子是千山万水。真的，我不骗你，和我小时候听过的一样，那时候我好想我爹，我好想你……“
阿战模糊的应了一声，他的血滴了一路，沈翔感觉的到，自己身体上的重量越来越重。
”柏林有很多教堂，高高的教堂，那种建筑和中国的完全不同，那里也有海，是波罗的海，和香港这里的海也不一样，那里的海蓝蓝的，好像一大块宝石。柏林那个城市里面大部分是森林，公园，绿树。那真的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说到这里，沈翔突然停下了脚步，”阿战……你流血太多了，必须处理一下伤口……“说着话，沈翔扶阿战坐下，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把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绑在阿战的腰间。
”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这个白痴又不认识德国的路的话，那你就到酒吧等我。酒吧的名字你还记得吧？“
”萨克林。“
”对，就是柏林的萨克林。“似乎是作为奖励，沈翔在阿战的脸颊轻轻一吻。”我们会在那里重逢的。“
阿战用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拉住他”我们不会走散的。“
”嗯……不会的。“
”你骗过我那么多次，我不允许你再骗我了！“
沈翔轻轻的擦去他额上的汗水”好的，我答应你，那你可要跟好我的脚步。“……除了这一次，我再不会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