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看到殷莫邪无言的质问眼光时,她突地笑了,随之语气冰冷道:“很疼吗?放心,这不会让你痛太久的。”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泪溢出了眼眶,再度被她背叛的事实让殷莫邪不由得心碎了。摇着头,全身也不停痉挛。
殷遥蓉缓缓走到他身旁蹲了下去:“不要怪我,莫邪,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回来了不是吗?我也不下数次劝你回美国去,是你不该冥顽不灵,是你不该将董事长的位子让给殷水遥,是你逼我不得不多杀一个庄心语的。”
心语……痛不欲生中,恍惚的神智在听到挂怀心中的人儿时,微微抬起头,青筋显现的手想抓殷遥蓉却反让她拍掉。
“没有错,庄心语失踪就是我指使的!如果照时间算,这时候的庄心语大概也已经死了。”
听闻噩耗的殷莫邪呆住了,心语死了?……心语……死了。充斥着血丝的眸子猛然暴睁,不!心语……心语不可能死了,不可能的……一想到心语的笑语嫣嫣,殷莫邪头摇得更加大力了。
他再也看不到心语那张美丽迷人的脸,再也听不到心语那略带戏谑般的语气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待他?心语他……心语他并没有犯下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付一个无辜又善良的人。
背叛的打击,失去心语的冲击让殷莫邪突来神力般扑向前,将一时不察的殷遥蓉压住,颤抖的手不停拍打着殷遥蓉。
比起毒发又行动不便的殷莫邪,殷遥蓉虽然一时不防被压倒在毛毯上,要应付莫邪无力的拍打自足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见她没两三下就将殷莫邪从自己身上推开,顺便再掴了莫邪一巴掌,顿时将气虚力尽的殷莫邪打跌在地。
失去理智的她不停地踢着殷莫邪,每踢一次她就愈激动地叱骂:“死哑巴!都是你这无耻至极的小杂种!要不是你,爸爸也不会将眼光从我身上开!要不是你,妈妈也不会打我怪我为什么不是男生;要不是你,董事长的位子应该是水痕的!你自己不当董事长就算了,结果你竟然想将该属于我和水痕的东西拱手送给殷水遥?”
愈骂愈火,愈踢愈觉不够的殷遥蓉突地从公事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手枪,指着殷莫邪凶神恶煞般地叱吼着:“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失去应有的一切!为什么你不跟着你妈妈死了算了,为什么你非要出现在爸爸面前?”
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殷遥蓉已经找不到原先雍容华贵的气质,那神色狰狞如鬼魅:“不过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让你乖乖去和你母亲见面,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失手了。”
充满阴戾地瞪着委靡在地的殷莫邪,殷遥蓉失去理智般昂首得意笑着,好半晌后笑声顿挫,枪口再度瞄准殷莫邪,冷笑中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妈!不要!”
“砰!”
突闪而过的身影伴随着熟悉的叫唤,在骇人的枪响声中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看着倒下去的人,殷遥蓉傻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血色自脸上褪去,只剩一青白,缓缓地她摇起头,愈摇愈用力,最后再也承受不住地蒙面尖叫:“不要!不要啊!”
昏沉中,感觉有东西倏然倒卧在自己身上的殷莫邪也睁开眼,这是……什么?
是……人吗?是谁?是谁倒卧在他身上?刚才那又是什么声音?那……现在尖叫的人又是谁?对了,这声音是殷遥蓉,那……那倒在他身上的人是……
用尽全力将身上的人推开,殷莫邪忍着身上阵阵疼痛支起上身,当瞳孔映入那张倒卧之人的脸时,全身血液在刹那冻结了。
水……水痕,眼前突来一阵昏眩让殷莫邪再度跌扑在地,然而他再度支起身,顾不得其他的以手肘支地爬了过去。
水痕……天……老天啊!颤抖的手抵上殷水痕的鼻,又抚触着他的脸,看着胸口不停溢出的鲜红血液,殷莫邪想也没想的就将手覆盖在伤口上,另一只手更是不停在伤口周围做着拨弄的举动,仿佛想藉由这举止将血拨回去似的。
为什么一直流出来?不要!不要再流了……!不要再流了,水痕……
“你做什么?不准你碰他!”看见殷莫邪的举动,殷遥蓉冲了过去,一把将殷水痕抢过去,脸上涕泗纵横,充满怨慰,“不要用你下贱的手碰他!”怒吼过后,殷遥蓉不再理会殷莫邪焦急的神色,只是朝着殷水痕不停叫着,仿佛这么叫就能将殷水痕叫醒似的。
看着殷遥蓉举动的殷莫邪忍不住伸手拉她。不要再叫了!再叫也对水痕没有帮助。快点叫救护车,快啊!殷莫邪不断以虚弱的声音咿哑哑叫着。
“叫什么!”怒吼了声,殷遥蓉拍开拉扯着自己衣服的手,失手枪杀了自己儿子的恨在此时也全归咎在殷莫邪身上。
“全是你!若不是你,爸爸和妈妈的感情也不会决裂,若不是你我也不会错手杀死水痕,是你!全是你的错!”
听着殷遥蓉疯狂的指控,殷莫邪只是不断地摇头,泪也不断地流。不禁扪心自问,这一切的不幸真的全是因为他而起的吗?爸爸的婚姻、水遥的不幸、水痕的死和……和她的思想偏差全都是因为他吗?
他走了什么?就因为他是殷莫邪吗?那么……他可不可以不要了?当殷莫邪好难,真的好难啊……
“还我水痕的命来!”尖锐的叫声中,殷遥蓉愤恨难忍的飞快又举起手中的枪,眼看就要扣下扳机——“殷遥蓉!”突如其来的怒吼让殷遥蓉手上一顿,在这瞬间,另一声快过她的枪声也随着响起。
红色的水雾在眼前喷散开来,红了殷莫邪的视线也冻结了他所有知觉。看着殷遥蓉缓缓往后倒下,狰狞的脸上有不甘、愤恨,深深印上了心……
不要……不要啊!!扯着头,殷莫邪难以抑止的嘶哑叫着,就在一股强大的力道按上双肩之时,呕出了鲜血,随之在来人惊骇呼唤中失去了意识。
意外总是来得突然让人猝不及防,而其所带来的结局也是悲大过喜。
从没有人料想得到那个外表贤淑端庄的殷遥蓉,竟隐藏着一颗残忍毒蝎般的心肠,为了抢夺殷氏财产权,不惜毒害殷氏财团现任董事长殷莫邪,更狠心枪杀自己亲生儿子殷水痕,而自己也在企图抵抗之下,反被警方开枪击中,当场死亡!遭受枪击的殷水痕在送医后依然伤重不治。
悲剧并没有随着两条人命逝去而落幕。一样被紧急送医,虽然在抢救下终于保住性命的殷莫邪,却昏迷了将近一个礼拜后才清醒,但是清醒后的他……却疯了。
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重重打击下,再坚强的心灵也无法负荷,于是他选择将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不再有任何伤害、背叛的世界。
经过数次变动的殷氏财团更因为这次事件业绩一落千丈,幸好在证实殷遥蓉是绑架庄心语的主谋者后,殷水遥适时一肩扛起殷氏所有事务,在他领导之下,殷氏虽因形象受损而在商业排行中下滑到百名外,也才不至于面临倒闭。
随着时光的流逝,八卦媒体不再将目标放在殷氏身上,这场财产争夺战逐渐在人们脑海中褪去,唯有当事人依旧清楚记得那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往事。
入秋的台北天气时而炽热时而沁凉,殷家宅院依旧在家仆的细心照料下不曾显示出任何荒废的景象。今天,原本寂静的殷家宅院因几个早已熟悉的客人而扬起一股温馨的和乐之气。
“亲爱的赵妈,我又来了。”抢先众人迎面就给了赵妈一个热情大拥抱的是依然风采不减,历劫归来的庄心语。
算来是他本人运气甚好,遇上了只爱钱又没什么道义的绑匪,在他的利诱之下非但没杀了庄心语,反而妄想利用庄心语再度向颜叶风众人恐吓敛财,谁知竟让庄心语逃离,所以让方时寒及时带队赶往殷家救人。
面对活泼又长相讨喜的庄心语,赵妈先是心疼他的无辜,后是被他贴心又亲昵的嘴巴收服,不到几回见面就几乎要将庄心语疼到骨子里去了。而今被他一抱也不由得露出开怀一笑。
“行了心语,你也不怕真的吓到赵妈了。”尾随身后的龚紫薰几人不禁失笑摇头。
“算了,不说这了。赵妈我跟你说哦,紫薰终于答应叶风的求婚了。”
闻言的赵妈先是怔忡了下,随之喜形于色地朝着脸蛋泛红的龚紫薰和颜叶风道:“真的吗?那真的要恭喜你们了。”
“谢谢,到时赵妈也一定要到场哦。”娇羞地一笑,龚紫薰幸福的笑着。
“一定,一定。”
“对了,赵妈,水遥呢?我们是专程来跟他说这件事的呢。”
“水遥少爷他带着先生出去看水痕少爷了。”
闻言,颜叶风几人不禁相觑了眼,就在殷昊逝世的第三年,殷水遥带着殷莫邪到墓园祭拜殷昊之时,殷莫邪突然对着另一座墓碑发出了凄厉的嘶叫,之后便哭得唏哩哗啦。那是他第一次记起别人的存在,那个因为要救他反被枪杀的殷水痕。
从那天起,殷莫邪便会固定地吵着要到墓园,然后对着殷水痕的照片一下子哭得伤心欲绝,一下子却又笑得十分开心。每次一待就非到入夜不可,有时还不愿离开而闹脾气,一直到殷水遥拿殷水痕生前所拍的照片给他后,他才不再天天硬要往墓园跑。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到墓园去找他们好了,反正本来就也打算去跟水痕说这件喜事的。”庄心语故意放松语调,为了消弭因为谈及殷水痕而突然形成的哀伤气氛。
而颜叶风能够几人也没让他的心血白费,同时露出笑意道:“说的也是,反正本来就打算去一趟的,现在也正好省了多跑一趟的时间。”
一伙人同赵妈打了声招呼后便相偕离去。
清瘦的身躯端坐在墓碑前,散涣的眸子直视照片眨也不眨,原本迷人的容颜却带着一抹近似回忆又像痴傻的微笑,时而还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轻轻的抚触着照片中的人,咿咿呀呀的嘶哑低音不停回绕在清凉空旷的墓园里。
他就这么静静地陪在他身旁,看着……看着,愈看一回,心就自责一回,愈了解他一分就愈觉得自己以前的行为是那般愚不可及!
从家园巨变后,他一直是将自己当成被害人,所以仇恨蒙蔽了他的思考、报仇替代了他的理智,让他看不清真相,而真相呈于眼前时,他却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而一错再错,以致造成了今天的悲剧。若说殷遥蓉是狠心的凶手,他又何尝不是帮凶?
现在才知道心语当初极力想阻止他的原因,就如同他所说的,后悔真的很不好受!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那么他一定会冷静地分析真正的对错,不让憾事上演,可是——时光怎么可能倒流呢?
而今,他只能全心维持公司营运,用尽一切心力照顾他,弥补自己曾经对他有过的伤害,就算他——已不再记得自己……
一直为曾转移的眼光在看到那瘦削的身子突地打了记寒颤时,才猛然发现天色竟已在未曾察觉间暗淡,白天有阳光的照射还不觉得冷,天暗寒意就跟着攀升,仅着一件长衬衫的殷莫邪,因畏寒而微微颤抖。
未加思索的,立即将挂在手臂上的外套套上殷莫邪身上。没有出声叫他,因为叫了也不会有回应,只是小心翼翼地帮他穿上外套,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莫邪眼前,代替墓碑上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殷莫邪想都未想伸手就接过,像得到宝物的稚子般小心翼翼地拿着、看着。
“该回去了,莫邪。”趁着殷莫邪心思全让照片吸引的时候,殷水遥动作熟练地将殷莫邪抱起,放到一旁的轮椅上。
因为那场让人猝不及防的阴谋,和莫邪的发疯,以致于让他那只因为车祸而撞断的右脚没有办法正常做复健,造成现今殷莫邪无法自由行动的后果。也是教他一直后悔当初为何非得逼得他做出极端行为?
“为什么不能像叶风他们一样急流涌退?如果我能跟时寒,心语一样拥有宽恕的心肠,今天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而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了不是吗?
百感交集地看了兀自把玩着照片的殷莫邪,他明白,不论他说什么都再也进不了殷莫邪的耳,进不了他的心,毕竟对一个选择遗忘的人来说,他最牵挂的孤儿都可以忘了,怎么可能记住他这个等于是间接造成不幸的帮凶?但是在心的角落里他……却不希望自己是被他遗忘的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希望?是因为希望他清醒的看着努力想弥补的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不……不是的,只是不愿意被遗忘……只是渴望有朝一日他那封闭的心能有自己伫立的一天……
想着,随之自嘲地一笑置之。他在想什么啊?再怎么说殷莫邪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名字记人心里深处甚至是——占有一席之地?
陷入自嘲的殷水遥没有发现相距不远的人起了些许变化,原本玩弄抚摸着照片的双手停止了,凝视照片的眸子轻轻流转,慢慢地转到他身上,一直到脸颊感受到略为冰凉的抚触才让他回过神。
当他看清那是来自于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指时,心不禁一阵震颤,当眼底映入那双明亮不再涣散的眸子时,他却猛然呆住了。
虽没有言语也没有手语的辅助,殷水遥就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不再扬着痴笑的脸上那股无声的关怀。关怀?对他吗?
莫邪……怔忡中,不由得张口无声的喊了声。
就见殷莫邪眨了眨眼,像是知道眼前那张合的唇瓣是在叫自己的一般,偏了偏头,然后无声笑了,随之将原本视若珍宝的照片递出去。
“你——”瞠起讶异的双眼,殷水遥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他……他这是在跟自己示好没有错吧?
“这要给我吗?”小心翼翼地问着,忐忑不安的心在瞧见点头的反应时,猛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语的狂喜、激动,他、他是不是可以把莫邪的反应当成他还是记得自己的?
震颤狂喜的他没有发现在不远处,有几道人影静静伫立在原处看着,脸上和内心的期望也不输给自己。
心里虽是疑信参半,手依然伸出去,结果照片,同时将他轻轻拥入怀里。
被拥在怀中的殷莫邪脸上先是浮起了疑惑之色,随之又一副满足模样的闭上了眼,十分干脆地将全身重量都依上了眼前那副宽阔又温暖的躯体上,瘦骨嶙峋的手也顺着腰身绕到背后紧紧抱住,是全心的信赖……也是一直存于他内心深处不敢奢求的渴望。
虽然意外殷莫邪突如其来的举、反应,但是殷水遥却发现其实被以来的感觉还不错。
“其实你一直是记得我的,是吗?”
无声亦无回应举动,反而依稀之间听到了浅却又平稳的呼吸之声。微怔,他竟睡着了?一方面感到哭笑不得,另一方面却又不自觉流露出满足欣悦的笑意。原来心没有任何负担就是这种感觉啊?
察觉到怀里的重量有明显加重的趋势,殷水遥不得不调整一下姿势将殷莫邪再从轮椅上抱起。天黑风凉,若是感染到风寒可就不好了,尤其以一个健康不好又睡着的人来说。
抱着殷莫邪才想转身回到停车场,却在脚步踏出去时又猛然止住,只因为前方那几个正朝着他而来的熟悉身影。
尾声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车上,开着车的庄心语透过后视镜朝着后座让殷莫邪半身全依靠在自己身上睡地香甜的殷水遥问着。
闻言,殷水遥眼不抬脸不变,凝视着膝上睡颜的眼神依旧,仍然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那蓄长的发,淡道:“有时候疯了反而比任何人都还来得正常。”
那倒是,端着正常名义却做出疯狂行为的正常人,和背着异常之名却行为乖巧得宛如稚儿的异常者,究竟疯的人是谁呢?
“那……你觉得殷莫邪恨我们吗?”恨间接害死了水痕的他们……
抚弄的手指一顿,知道庄心语一直对殷水痕的死而无法释怀,其实自己又何尝不也是如此呢?但是——“他几时恨过人呢?”若是他会懂得恨人,那他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难了。至少他会懂得防范曾经加诸在自己身上种种无意义却伤害甚大的报复了。
“那么……你还恨他吗?”这是悲剧发生前最想问的,也是水痕生前来不及听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