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
“家人、朋友,让我会想和他们在一起,离不开这里的人,有他们在是不能去任何地方的。”
听到这句话,海斗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那我就没什么牵绊,没有相爱的人。”
和哉像受到冲击一样看着海斗。
“……唉?”
“也许是我太冷漠,我不想和家人在一起,也没有人把我当朋友看。”
“没有这种……”
海斗静静地,但是坚定地打断了和哉的话。
“就是这样。打个比方说,你不见了会怎么样?你的家人、我都会拼命地找你吧?多半在找到你以前绝不放弃……一直一直找下去。可是,我没有会为我这样做的人,一个也没有。”
海斗对说不出话来的和哉报以一个迷惑似的微笑。
“抱歉,我说了让你不知怎么回答是好的话,忘了它吧。”
从窗口看到外面天空的云彩比刚才厚了,英国的天气经常在变。
这时,好像要打破沉重的沉默一样,列车员的声音传来。
“……还有两分种就到普利茅斯了,请不要忘带自己的行李,下一站是普利茅斯……”
海斗站起来,背起背包。然后向着还坐在位子上的和栽背转过身。
“我先下车了。”
和哉没有看他,点点头。
走出车,海斗用拳头敲敲自己的头,真不能原谅说了让旅行快乐的气氛消失无踪的自己。
(为什么不闭着嘴就好?那样说简直就是在责备和哉!)
后悔折磨着自己。如果可以真希望时间倒转,对,这时候也想到如果能去和哉说的“五分钟之前的世界”就好了。如果这个愿望能实现,就不会再说出那种卑屈的告白,而和哉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海斗。”和哉追了上来。
海斗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以笑脸迎上去。
“什么事?”
“如果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为什么你不见了我就不会去找你呢?”
海斗在内心叹息着,认真的和哉的字典里是没有“混过去”这个字眼的,这样一来至今为止还算好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产生决定性的龟裂了。
“说呀!为什么?”和哉追问道。
海斗在虚无感的侵袭中,说出了至今以来一直没说出口的话。
“我不是你父亲上司的儿子的话,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和哉的眼睛睁大了,然后脸颊迅速充血变红,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的瞬间,列车为进站而一下放慢了速度,和哉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危险……!”
海斗慌忙伸出手去抱住了他。
被抱住的和哉看着那与自己处在同样高度的黑眼睛,然后,后退一步站稳身形,握起拳头,挥在海斗脸上。
“……唔!”
颧骨上挨了一拳的海斗摇摇晃晃地向身边的墙壁倒去,和哉没多少力气,也不是很疼,可是他大吃了一惊,又看到了和哉不为人知的一面。
(和哉他……打了我,那个温顺的和哉!?)
和哉用另一只手揉着刚才挥出的拳头,看来他从没这么做过,自己的手很疼的样子。
“抱歉……你没事吧?”
海斗轻声道,和哉尖锐的眼光盯着他。
“打人的是我,为什么你要道歉?”
“因为你看起来更疼的样子……我的脸皮很硬的。”
和哉咬着牙喊:“没错!你就是这样的厚脸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什么人……”海斗狼狈不堪地说。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我是想从你身上得到好处,为了爸爸才和你交往的。谁会做这种事?!”
“和哉……”
“我不知道我爸爸会不会为了出头讨你爸爸的好,但是,我才不会舔你的鞋子!我才不是为了从你那儿弄到什么才会陪着你的人!”
怒吼着激动到极点的和哉全身都在打颤。
“你觉得这次旅行我是讨厌着还来的吗?一起计划的时候我会在心里念着‘为了爸爸不能不忍耐’?”
“对不起……”
“不用道歉,反正你没必要得到我的原谅。”
“不是的!我没有……”
本想否定的海斗闭上嘴,他的确是怀疑过和哉的友情。
和哉背过脸去,不知是不是多心,海斗看到他的眼角有泪光闪动。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一块不容他人踏进的部分,但是,你即希望能有人安静地跟过来,却又装出不要碰我的样子,只是单纯的待客而已……你这样想着,也认为一直把你当成朋友的我也戴了一张假面具。”
和哉的悲伤让海斗的心脏绞紧,阵阵刺痛。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一直以来只以为自己被欺骗,得知这样是对和哉的贬低时,海斗慌乱了。与谁都不会真心交往的他,实际上是加害者。
(关闭自己的心,拒绝和哉,之所以顾虑重重,是因为自己躲在厚厚的壁垒后面的缘故……)
自己居然蠢到让他打了自己一拳的地步,海斗怨恨起自己。另一边,他非常感谢和哉毫不留情地打了自己,和哉轻蔑海斗才会这样做,但是这一拳也把和哉的心情表达了出来。
海斗受了这一拳之后,真正意义上的交往才能开始。
“对不起……”
海斗除了紧紧地抱住和哉外,没有别的能做。
和哉的肩大大地摇动了一下,好像要躲避他的拥抱一样。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海斗腕上加力,继续说道:“我没有自信,没有让人喜欢自己的自信。因为我双亲的缘故,对我点头哈腰的家伙很多,不知何时起我就以为大家都是这样了……”
和哉停止了抵抗,只是抬起了他充血的眼睛。
“我不想听你解释。”
“是……是啊。”
海斗无力地放开和哉。
一时的兴奋过去后,和哉静静地开了口:“让别人喜欢自己的自信?那种东西我也没有啊,自己不去做些什么?又能让别人来喜欢自己的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而已,即使这样,不去维护的话,很快就会冷却了,海斗真狡猾,只想着自己得到快乐。”
“我知道,我会反省的。”海斗直视着和哉,“我不是说谎,我们再一次重新做朋友吧,这样一来大家就都一样了,我也会直率地打开自己的心的。”
“怎么说……”
和哉的眼睛中浮现出疑惑的神色,并不想拒绝海斗的要求,却仍然在踌躇着,在受到残酷的背叛后这是很正常的,但海斗的所做所为反映出了他的诚实,因此再次获得了他的信赖。
又是一次紧急的刹车,车轮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其他的乘客也都靠过来,车厢里混杂起来。即使这样,因为欧洲人极度讨厌身体接触,不像日本的满员电车一样全都挤在一起,所以还保留着最低限度的空间。
“杰米,你在哪儿?”
后方传来女性担心的声音。
“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溜到海斗右边的少年回答,然后在列车刚停住时就按了按钮,打开了车门。
“妈咪!快点!”
他轻盈地跳到台上转脸露出一个令人目眩的笑容,海斗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像这个少年的无邪他到底忘在什么地方了呢?
“等一下,不然迷了路的话,哭的可是你哦。”
母亲这么说,杰米仍然笑着大步向前走。
海斗明白,这少年坚信即使自己迷了路,妈妈也绝对会来找他。
(好羡慕你啊,杰米,我也有绝对不会舍下自己的人,但我是个笨蛋,居然没有发现这一点,看不出自己重要的人就与失去了他一样。我知道这是我自作自受,我真的很难过,难过得想哭……)
如果真的能哭出来那是件很开心的事,但是自己是没有这种权利的,海斗拼命地把冲到咽喉的悲伤咽了下去。在和哉之后下了车,就像现在难以想象午前的明朗一样,他的心情极端沉重。
现在是旅游旺季,普利茅斯街上到处都是人,外国观光客也不少,但是看不到日本游客的影子。他们一般都去西南部有名的居系特人遗迹“巨石阵”所在的索尔斯贝利,不会到康沃尔半岛来。
(因为不像伦敦、康特华兹那些地方有看头吧,不过算了,如果旅店争夺战再激烈的话就麻烦了。)
自己两个还是在观光前赶紧找到落脚地比较好,这样想着,海斗向身边的和哉转过头来。
“总之今晚要找食宿吧?”
和哉点头。
“我从向导书上看到,诺斯路东是食宿店的集中地。”
“那我们去那里吧。”
“卧室小一点也没关系,早餐好吃就好。”
但是,他们也没指望恶名出众的英国菜会好吃,只希望清洁又便宜就好。但这么想的人看来很多,找过的宿舍全都满员了,海斗他们也焦急起来。
“这个季节到是不用担心感冒,可是最好避免野宿。”
和哉叹口气说。
“同感,再来的话海那边还有饭店……”
“这里应该还有吧?”
“恐怕是不行了。旅游者问讯处靠近港口,饭店也没了的话就到那里问问吧。”
两个人聊着回到车站前。向从这里到“球丘”的直线形的航队街走去。普利茅斯是个有很多步行街的城市,不用担心车的往来,一边享受着树木的绿色,一边散步。
深吸一口带着海风气息的空气,海斗说,“很不错的地方,我好像挺喜欢这里的。”
“是啊,可是要问我这里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我又答不上来。”
和哉转向刚才走过的地方,举起照相机拍着步行街。
“我也很喜欢,可是我更想看德雷克活跃那时的普利茅斯,我想一定比现在小,但更生机勃勃吧?!”
“嗯,因为是最前线的港口么。”
海斗看着和哉想。
(像这个样子说着话,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可是,还是有哪里的空气是绷紧的。)
自从下了火车之后,和哉就似乎完全忘记了曾经激烈地责备海斗的事,变回了一贯的平稳态度,他是接受了海斗的反省,决定和他一起走下去了呢?还是要继续虚伪的友情呢?海斗试探了几次,一一分析着和哉的言行,还是分不清楚,但是从他现在的态度看,似乎不像是要和自己完全决裂的样子,海斗也是这样希望着。
(他要绝交也是没有办法的状况啊……)
很感谢他没有断然拒绝自己,但是人类这种生物是很贪心的,时间不能倒回去,两人的关系也不能回到从前,海斗自然会觉得很寂寞。
“仔细看过拼写了吗?‘MOUTH’——就是口啦,叫做茅斯的地方都是河的下游,靠近河口的城镇。”
和哉告诉他,海斗想知道的事情基本上只要问他就能解决了,
“过去这里是居尔物人的土地,他们以音乐才能著称。亚瑟王的圆桌骑士;有着都铎皇室血统的托利斯坦也是著名的竖琴演奏家;德雷克也很喜欢叫做‘瓦西纳乐’的作为拨弦古钢琴前身的乐器的音色。”
“唉,自己演奏啊?”
“这一点就不知道了。”
和哉作出一个恶作剧的表情。
“不过,鼓是会敲的。”
“我知道!传说的大鼓!”
海斗的眼睛闪着光。
德雷克鼓,德雷克船长环球航行时一直携带的鼓,在向船员传达作战开始的信号时会敲响的鼓。德雷克死后就装饰在他住的巴格拉特·阿比的墙上,现在也在那座屋子开设的海事博物馆中陈列着。
至于为什么这个大鼓会成为“传说”,那是因为在英格兰陷入危机时它高鸣着保护了祖国。海斗也读过维多利亚朝的诗人亨利·纽博特以“德雷克的遗言”为题材,讴歌这件神秘乐器的作品。
将我的鼓拿回英国吊在岸边,
在你们的力量不足时敲响它,
让西班牙军队悲呼上帝的我将急驶出天国的港口,
像昔日一样召集军队,将他们唤入海峡。
但是,根据海斗在这次旅行之前的调查,诗中所写的与事实不符,大鼓似乎一直在自鸣,找来找去找不到原因,但确实发出了声音,而且在攻击开始时也没停止过。
(这一点可真是很令人不舒服。)
海斗苦笑着。
德克的大鼓到现在响彻云霄了三次,一说有四次。康沃尔的人们都这样相信着,这是德雷克的魂移到成为这一战领袖的人身上,领导英格兰获得胜利。
(第一次是英荷战争的罗伯特·布莱克提督;第二次是特列菲尔加海战的荷列施·内尔森提督;第三次是一战时期的森姆斯·格兰德将军,不知为什么只有第四次是例外,响在二战时英国受到大空袭的时候,不像过去一样是在海战时发生。)
一想到这个不可思议的传说还会继续下去,海斗的胸口就热起来。如果第一、二次是遥远的过去的话,还有捏造的可能,但是第三次是在二十世纪,科学发达的现代会有这种事不是很有意思么?
(有格兰德将军与部下马克罗兰船长,这两位正直的军人异口同声地说“确实响了”的证言,所以很了不得。)
明天就要去展示德雷克鼓的巴格拉特·阿比了,海斗简直都迫不及待了。
“现代的神秘事件啊,真想早点看到实物!”
和哉也有同感。
“嗯,本人到死都片刻不离的东西,说上面有德雷克的念也不是不可能的。”
“喂,‘念’什么的应该不是幽灵吧?”
“是啊,在天国从死后的世界苏醒,德雷克不就成了亡灵之类的吗?不能安眠,要守护出事的祖国的英雄,说到底也是一种偏执吧。”
“嗯,话说得这么神秘,会觉得恐怖啊。”
海斗装出害怕的样子。和哉说道:“怪谈是英国人的特长,特别是康沃尔半岛所在的迪翁州的幽灵故事更是多得是。”
“比如说?”
“最多的就是幽灵船的故事了。海上漂着的船慢慢的靠近。船帆破破烂烂的,船员们都是骷髅。还有彭赞斯的旅店里出现的被处了绞刑的海盗船长什么的,离这里不远的丹德摩尔的“小屋幽灵”也很出名。”
海斗一下来了兴趣。
“唉?那是什么?”
“当地人在森林里走的时候,忽然出现一座从前没有的古旧的小屋,觉得奇怪再去看的时候就消失了,后来调查过,那过去确实曾有过一座烧炭的小屋。”
海斗皱起眉。
“那只是看到的幻觉吧?怎么说小屋本身是不会有念的啊?”
“不知道,某超常现象研究家指出,这块土地的时空因为什么原因而歪斜了,产生裂缝这样的东西,存在将过去与现在联接起来的时空隧道的说法。过去的小屋可以到这边来,而现在的人也可能到那边的世界去。换言之他认为这是自然造就的时间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