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 下——玄璃越

作者:玄璃越  录入:02-04

“呵……你和赵仲衍,关系似乎不错。”

“不敢当,若在他没继位以前,我大概还能说是。”

“那你应该知道,赵仲衍喜欢的人,是谁。”

“你。”几乎完全不用思量,季宣宏直接回道。

也许真的需要从陌生人的角度,才能真切感觉到乔适的睿智。

“那么,你呢?”

乔适凝望着季宣宏的双眼,此刻的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狡黠而邪气。对于乔适的这个问题,季宣宏却不像先前那般爽快,只是微笑了起来。

但在听见话语的那一瞬间僵住的表情,依然落到了乔适眼里,似乎早就料到季宣宏不会回答,乔适一笑之后,继续说道。

“我回炎国,只是为了算那笔账。”

季宣宏闻言,摇头一笑道。

“这笔账,怕是任谁都无法算明白。”语气中,明显增添了几分无奈。

“我知道,否则如今你不会看见我这副模样。”如果说,最大的阻碍,是那已经遗忘的感情,那么是否继续忘记,就能理清一切?

“你知道,但你却不肯善罢甘休。”

“如果我要杀赵仲衍,你会不会插手?”乔适的眼神,带着笑意。

“作为一国之君,他不失为一位明君。”虽然听见了乔适的话,但季宣宏却并未显得慌张。

“所以,我该为炎国的百姓着想?”

“你自然是明白的,但我知道,你不会杀他。”

“你的‘知道’跟‘不会’,未免言之过早了。毕竟这事情,连我都不敢肯定。”

“你对自己的了解,只不过是这几年时间,但我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没有过去的人,就没有资格支配自己的行动吗?”

“你这话说重了。”因为不知道是否当你想起以往的一切,情况会变得如何。是更好?还是更乱?当你想起从前的一切,再作定夺吧……这话,似乎也没有把握说出口。

两人沉寂了片刻,乔适开口道。

“赵仲衍呢。”

“在你醒来之前,与大臣议事去了。”

“既然你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有时间的话就劝他离我远点。”乔适说这话也并不严肃,只道是玩笑话。

“就算我有这个胆去说,皇上也不会有这个理智去听。他不会轻易放手的,哪怕明知道是断崖,他也不会停住。当然,前提是,那里有你。”

“也许,就只有外人是这么认为的呢?”太多的不肯定,但起码还会有人这么‘认为’着。

“呵,也许……但他连茗儿都能派给你。”

“这很不可思议?”

季宣宏挑眉,熟悉赵仲衍的人都会觉得有点意外,茗儿是这几年来让赵仲衍最放心的侍女。但对于季宣宏,这自然没有任何疑问。

当晚,赵仲衍赶在用晚膳前来到熏陵殿,没有通传的声音,就像是来回自己的房间一般,乔适倚坐在床边,茗儿在伺候着他喝药,但见了赵仲衍,只有茗儿行了礼。赵仲衍把茗儿遣退后,接过汤药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还好吗?”

“你指哪方面?”

赵仲衍叹气,饶了一汤匙药,送到乔适嘴边,乔适却摇头,最后只得先把药放了下来。伸手想要看看他手腕的伤,乔适却轻轻一动,有点抗拒。

见状,赵仲衍定定地凝望着他的双眼,良久以后,才握住了乔适的手。望着那深深浅浅的伤痕,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我知道的……”

“……”闻言,乔适不禁一僵,随即把手抽回。

“对不起。”这一次,不是抓住他的手,而是侧身把乔适抱住了。

道歉,代表了什么?或许说,若赵仲衍丝毫想不起当晚的事,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但如今又叫他如何面对?

“圣上……言重了。”想要挣脱赵仲衍的怀抱,不料却被更用力地禁锢着,眼前的人,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你就这么抗拒?哪怕只是这样抱着,你也想要挣开吗。”

身体依然被拥抱着,赵仲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乔适怔住了好一会,才渐渐放松了僵直的背。

“那晚我说的话,全都只是对于清说的,我以为房里的人是……”赵仲衍的话还未说完,乔适便咬了咬牙,抢声道。

“我,不是你后宫的那些男宠!”乔适的语气带着怒意,声音却分外低沉。

明显感觉到乔适的身体在颤抖着,赵仲衍暗道不好,随即便放开了双手,可这下倒察觉不出有何不对劲,只道以为是方才激动所致,赵仲衍松了口气,平静地回道。

“你当然不是,全天下能左右我思想的人,只有你。”

“那么……易将军,又是怎么回事?”话,快要接不下去了,就连大脑似乎都越发难控制。或许下一刻,就连赵仲衍的回答,他也可能听不清楚。

思量着乔适的问题,双眼却对上了乔适那越发惨白的脸,额上已经涔出一层薄汗,刚被咬出了血的下唇,鲜血随即被他用手背拭去,深锁的眉头,并不难猜到他此刻的感受。

赵仲衍不禁皱眉,抚上乔适的脸颊,温度已经高得让他心惊。

“到底怎么了?”

乔适却只是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原来半眯着的双眼,紧紧闭合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开始喘急了。

“我去宣御医!”看着乔适的模样,赵仲衍确实是着急了,猛地站起身来就要迈步,不料手却被乔适牵住了。

“乔适?”赵仲衍疑惑地看着已经失去大半意识的人,那手却依旧紧紧地握住自己。

不想让他离开吗?

赵仲衍稍停顿了下,收住了脚步,俯身将乔适扶着平躺在床上,看了看乔适的的脸,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那由于用力以至青筋显露的手,指尖竟然……微微发紫!

一时间便让赵仲衍想到了从前,此刻看来,十足是中毒之兆,便立刻向门外唤道。

“茗儿,快传御医。”

尽管声音并不大,但着急之意再明显不过,一直在门外守候的茗儿,自然知晓主子的心思。

“是,皇上。”

听见门外迈着徐急的脚步离开,赵仲衍低头凝视着床上之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在这种状况下,乔适竟还能将他的手紧紧抓住,力度之大甚至让他感觉有些疼痛。

似乎是在找方法宣泄身体的不适,以至于使上了所有的力气,眼看着乔适开始蜷缩起的身体,紧蹙的眉头没有一丝舒缓,唇上的伤口复又被嗑出了血,静静地望着乔适,赵仲衍撵紧了拳,不禁责备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唇齿间殷红的血,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刺眼,但看乔适紧咬着的牙关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再这么下去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伤了自己。稍顷,赵仲衍定了定神,随后渐渐低下了头,吻住了乔适。

赵仲衍双手把他揽入怀中,那全身绷紧的神经,就连双唇也死死抿着,温软的唇瓣落下,四唇相接,慢慢让原本急促的喘息稳住了。舌尖舔噬着乔适的下唇,那属于鲜血的腥甜,刺激着味蕾,传遍整个口腔。

略过贝齿,舌头送进了对方的腔内。朦胧中,乔适只有本能地迎合着赵仲衍的动作,被逐渐用力地吮吻着。怀里的人,竟连自己的舌头都咬破了,赵仲衍眉头深蹙着,但看乔适此时的反应,似乎身体的不适已经慢慢缓和下来,这才安心了些。

这一吻,仿佛有着安抚的作用,待感觉乔适没像先前般难受时,才发现之前一直紧握住自己的手,已经放松了下来,赵仲衍沉声呢喃道。

“是不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你也会这般牵住他的手?”

这话自然是没有回答的声音,赵仲衍哼笑了下,叹了口气。

“皇上,李御医到。”

“进来。”

……

不过是简单的把个脉,不料却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看着老御医脸上复杂的表情,赵仲衍正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耐性,但看着老者始终一言不发,不禁问道。

“到底如何?”

赵仲衍的话语,强硬中渗着怒意,老者先是一怔,看样子实在是为难,随即跪了下来。

“圣上,微臣医术浅薄,罪该万死。”

“朕在问你病症,你是说还是不说?”

“圣上,这公子……”老御医想了又想,似乎要说的话是多么难以交待,赵仲衍自然没有这个耐性,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厉声道。

“你若始终这般吞吞吐吐,朕便下旨赐你死罪!”

“……圣上,依您方才所说,这位公子的反应似乎是中毒之兆,但依微臣诊断,公子除了风寒入侵以至身体虚弱外,并无其他可疑之处……”

老御医的话并为让赵仲衍勃然大怒,只颔首沉思,李御医自十七岁进宫,至今已经四十多个年头,若说他学艺未精,恐怕是天方夜谭,但连他也诊不出病症来,莫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不,这不可能,况且方才乔适的反应,又岂像身体无恙?即便是风寒再重也不会像他这般难受,但老御医这么一说,赵仲衍便瞥了眼乔适的手,方才的灰紫色竟没了踪影,是眼花了?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人,季宣宏。回过神来,遣退了李御医,注视着昏睡中的人,片刻之后,便命人传召了季宣宏。

……

季宣宏进门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乔适那如死灰般的脸色,当下便让他的担忧提上了心眼,赵仲衍着急之际,赶在季宣宏停下脚步开口以前说道。

“无需多礼,立刻诊脉。”

季宣宏点头,早上分明还好好的人,不过是半天时间,竟有弄成了这副模样模样,挽起了乔适的衣袖,手腕处的瘀痕,始终让他揪心。

良久以后,放下了乔适的手,季宣宏站起身来,走向赵仲衍。

“如何?”赵仲衍旋即问道。

“圣上急召微臣进宫,想必事态严重,但且看殿下的脉象,除身染风寒外,无碍。圣上如此着急,又是所为何事?”季宣宏这话用意自然不在交待结果,而是询问。

“无碍?不可能。”

“圣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仲衍叹了叹气,才把之前的情况复述了一次,但话音落下,却未见季宣宏像先前老御医那般为难,当下便定下神来,好好审视了面前的人一番,良久才道。

“宣宏,你是不是……有些东西该向朕交待?”

“圣上要询问何事,微臣直说便是。”

赵仲衍听着,不禁想起日前让季宣宏替乔适看诊,当晚在延玺殿听季宣宏的复述,却不见丝毫惊讶之意,当时自己并未跟他多说些什么,他却已在话语里头,直接用上了‘乔适’这个名字。

可眼看着分明是‘已死’之人出现在眼前,却依然没有向他问道任何关于乔适的问题……但也许,这跟他的性格有关,季宣宏他,一直沉稳得过分。

在赵仲衍看来,季宣宏甚至是没有任何疑惑,对于这位邺国皇子的相貌,又或者说怀疑他根本就是乔适,他是一开始便认定了,这邺国皇子,就是乔适。且说季宣宏与乔适相识多年,要说会错把陌生人认作是他,倒也是笑话。

赵仲衍自然猜到季宣宏瞒住了他多少,当季宣宏再次看见乔适时的神态,淡定得让人起疑,其实无需多想便能知道,当初乔适的‘死’,必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至于乔适如今还能活生生地出现,似乎也在他意料之内。而且重遇,在他的直觉看来,两人似乎早已碰过了面。

“乔适他既然并未中毒,那方才的反应又作何解释?”

“未知圣上可有听闻过,洛湘城尚家的寒珀?”其实如今所说的,也不过是季宣宏的猜测,但照乔适的情况看来,似乎确实是由于寒珀的缘故。

“洛湘城……尚家?”

洛湘尚家,他自然是有印象的,尚宸恩在朝为官,深得重用。却于先皇在位时,遭朝官联署上奏狠狠参了一本,先皇自知尚宸恩并无造反之心,但却爱莫能助,只得抄了尚家,并将尚宸恩收监于大牢之内,再想缓解之法。

不料却有人滥用私刑,在尚宸恩被关进大牢的三个月后,便传来了他的死讯,赵仲衍至今还记得,当初父皇那深深懊悔的神情。

“等等,洛湘的尚家,与尚宇可有关系?”

赵仲衍这才想到了那个多年未见的少年,想到从前每次在易将军府碰面时他的神情,虽然并未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但尚宇注视着自己是的眼神,他确忘不了,在如今听了季宣宏的话,才猜想到些眉目。

在尚宸恩死的时候,他大概也只有十岁,原本就跟尚家没有任何接触,自然在他脑海中就没有多少记忆,以至于一直没将尚宇与尚家联系起来。

“尚宇,便是尚家的遗孤。”

“难怪……但,寒珀又是怎么回事?”

“寒珀是天下至宝,微臣曾听父亲提起过,早在百年以前,这便是天下霸主争夺的对象,但寒珀过于夸大的作用,却始终未得证实,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思想,只是听闻,寒珀最后辗转落到了尚家,但也只是收作观赏只用,微臣的父亲说,他曾在尚家做客时见过,只是未知那寒珀是真是假。”

季宣宏解释了一遍,赵仲衍便在整理着思想,最后说道。

“寒珀,有何作用?”

“寒珀看似赤玉,整体通透且冰冷刺骨,故名为寒珀,但实际不过是由百种至毒所炼就而成。而作用是,起死回生。这话说得自然是夸张,但把寒珀用到乔适的身上,却是可以的。”

“怎么说。”这几年来,彼此第一次提及关于当初乔适的死,若不是如今他真真切切地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恐怕他是永远也不会主动去触及那些回忆,即便是此刻回想起来,也足够让他胆战心惊。

“乔适当日服下大量毒药,以至心跳停止,这也不过是进入假死的状态,寒珀既为至毒,自然能用以毒攻毒之法把他救活。”

“这么说,你是一直都知道他不会死?”话说至此,赵仲衍已经在压抑着声音。

“非也,圣上未免太抬举微臣了。即便是炼毒之人也不可能万分确定,何况,当初微臣并不知道尚宇身上有寒珀,微臣也不过是猜测罢了。”

“既然你说寒珀是毒,那为何又说乔适无碍?”

“寒珀既然能救活乔适,自然也不再是毒,只是潜伏在体内的毒素,已经融合到鲜血以至筋骨,如今复发也只能算是病症,而非毒发。”

“这么说来,可有办法根治?”如此一来,非毒……是福是祸?

“尚且无药根治,但发作次数越多,他就越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少些烦心。”季宣宏这话乍听之下似乎带有私心,大概只要关于乔适,他便没有不能做的。

闻言,赵仲衍俯身将乔适抱了起来,动作利落,却又显得小心翼翼,深怕惊动了沉睡中的人,季宣宏疑惑道。

“圣上要到何处?”

“我不可能让他独自留在这里。”说罢,便夺门而出了。

赵仲衍这话,用的不是‘朕’而是‘我’,这话倒让季宣宏低头笑了,若他真的懂得正视乔适这个人,那让乔适留在他身边,也并非坏事。

推书 20234-02-04 :囚兽 第一部 猎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