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演”真实,我还特意问了句:“他是什么人?”
“一个朋友,”舒宇看着我房间里的台灯,有些出神,“他曾经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这衣服都是他穿过的,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他。”
废话,我是他儿子,我能不像他吗?不过很奇怪,一直以来无论是邓阿姨还是我爸,都说我长得像母亲,很少有人说我像我爸……
舒宇打开抽屉,拿出一只IWC万国表递给我:“这是以前我送给他的,他不要了,送给你吧。”
我爸也太暴殄天物了吧?IWC啊!我想买一只多久了,一直苦于囊中羞涩,沈顾倒是曾经送过我一直劳力士,但被我还回去了,无功不受禄嘛。IWC可是举世公认的瑞士名牌表啊!都说商人用ROLEX(劳力士),医生用OMEGA(欧米茄),大学教授及工程师用IWC,我爸真是不识货!只是舒宇跟我爸是什么关系呢?只是同学关系吗?同学间会送IWC吗?
“谢谢!”我赶紧将表带在手上。
舒宇坐在床边的藤椅上,又出了会儿神,突然问我道:“你会英文吗?”
“会一些吧。”我谦虚道。
舒宇递给我一叠全英文的资料,道:“你来看看这些。”
我翻看了一下,抬起头有些吃惊道:“你打算假结婚移民美国?”
“不错嘛,”舒宇笑了,“你的英文程度可不只是会一些,没想到我还捡到宝了。”
我想了想,道:“如果你想移民,假结婚是一条两全其美的捷径,美国法律规定,与美国公民结婚的人士自结婚之日起就可允许获得绿卡,两年以后经移民局审核批准就可正式领到绿卡。”
事实上,舒宇找我就找对了,当年我在美国毕业后就在一间移民律师事务所工作,虽然生意红火、收入不菲,但我受不了一些专门负责办理庇护案件的律师整天唱衰中国,所以才愤而辞职。
我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文件,道:“不过你好像已经和美国公民结婚快两年了,呵呵,恭喜你,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拿到绿卡。”
“那都是沈颖安排的。不但是我,沈聪、顾雷他们早就准备这条后路了。毕竟我们的钱来路都不正。”
“也是,资本来到世间,就是每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顾雷倒卖文物,沈聪贩卖军火,舒宇是他们的同谋,这三个人身上每一分钱都不是干净的。我并非要做什么愤怒和正义的声讨,只是有些无奈。
“只要有钱才能做到强大,不是吗?”舒宇眼神飘向远方,“我们的生意也快结束了,趁着这次顾雷被抓、沈聪被暗算的契机,我们将会退出这个市场。”
我耸耸肩:“随便,你们以后会怎么样不关我的事。”
舒宇笑了笑:“那可说不准,李军、赵伟他们太目光短浅了,以为这种偏门生意可以无休止的做下去,殊不知迟早都会有被动的一天,所以我们很快就会改做正行了,我想请你这个外语人才加入到我们的行列。”
“你开玩笑吧?”
“来,”舒宇又扔给我一堆文件,“这是一些外贸合同,你帮我看一看。”然后他又拉开抽屉,扔给我一支九成新的帕克,“送你的,好好干。”
19. 暧昧
“我拒绝!”我将那支派克笔还有IWC手表扔回给舒宇,虽然他说是做正经生意,但跟他们纠缠在一起实在危险,而且用他们做偏门赚来的钱做生意,搞不好会是洗钱罪啊——虽然现在是八十年代,中国的刑法里还没有“洗钱罪”这一条。
“你不用担心犯法的事,我们这个恒宇公司成立已经很久了,而且一旦查到我们资金来历问题,有外国背景的话就很难查了,更何况你只是打工,到时推说什么都不知道不就行了吗?”舒宇淡定的说道。
这个人考虑问题真的很全面、细致,他的头脑简直不像八十年代的人,太具有前瞻性了,可我还是有些害怕——谁叫读法律的人,想得就是比别人要多。
“没事,”舒宇突然将我抱住,“我会罩着你的。”
“你干吗?”我立刻又条件反射的将他推开。
“哈哈哈,”舒宇笑道,“你放心,我的性取向十分正常,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你就当是帮我打工,我会算钱给你的,一个月五千,怎么样?”
五千?二十年后这个月薪都不是小数目了,何况我在这里要学历没学历、要文凭没文凭,估计出去也就当个体力劳动者,一个月最多五百,还不包吃、不包喝,哪能赚那么多!哎,看在钱份上,就答应了吧。
我沮丧的点点头,舒宇笑着将手表给我戴上,又把笔插在我衬衣胸口的袋子里。
“好了,”舒宇定定的看着我,“帮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就这样,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为舒宇翻译、审核各式商业文件,以前大学学过的国际经济法中的国际贸易部分,现在终于可以学以致用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年代能请到我这样的商业、法律都精通的外语人才还真不容易。我都觉得自己是物超所值。
我开了个书单,让舒宇帮我将里面的书籍尽可能买到,书房里有电脑,我又让舒宇买了传真机、复印件,有时候亲自跟外国方面打交道,三天下来,总算让事情进入正轨,以后就可以轻松的跟着做就行了。
不过这三天真是累得够呛,别说是去看看沈顾他们了,就连吃饭、睡觉几乎都没时间,我全天候在三楼干活,根本没时间下楼。
其实在美国读书时,我就是靠干这个贸易打工赚钱的,不然单是洗大盘哪够钱交学费。所以我三天下来工作效率奇高,连舒宇都侧目:“奇怪了,以前在外语学院请的教授都没有你好使好用,难道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我没好气道:“宇少,你若是欣赏我,想挽留人才就给我加工资吧?”
“这个嘛?”舒宇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说好一个月五千吗?”
真是奸商!
我已经猜到自己会空手而回了,正想回房间睡觉,舒宇突然把我叫住:“等一下,”说完一个小盒子扔到我面前,“这个算是犒赏吧。”
我打开盒子一看,见里面是尊质地通透的翡翠玉观音,而且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而且造型古朴考究,估计是件古董。
“这是之前顾雷搞来送我的,应该是个好东西,我不喜欢戴东西在身上,这个就送你吧。”
中国人喜欢戴玉辟邪,并称玉是人体蓄养元气最充沛的物质,而且讲究颇多,所谓“男戴观音、女戴佛”,现在舒宇突然送我一个昂贵的玉观音,我还是笑纳了。虽然这东西当犒赏似乎出手太阔绰了些,但想想舒宇之前送的名表、名笔,只能说是宇少一贯作风。
“谢谢宇少。”我将玉观音拿出来,上面穿着一条细细的银链,我正准备戴上,可老是扣不上扣子。
“我来吧。”舒宇走过来,站在我身后,从我手上接过链子,他的手指碰到我的手指,我倒没觉得什么,可感觉舒宇的呼吸有些乱了。
舒宇站在我身后,我的后颈能感到他的呼吸,吹过来有些痒,那扣子似乎很难搞,弄了半天还没扣上。
“好了没?”我转过头去,不耐烦道。
这么近看,才发现他的睫毛真的好长,眼珠是浅浅的褐色,头发也带点褐色,衬着奶白的皮肤很漂亮,跟他相处了几天,现在才发现,舒宇比我还高,可能是舒宇长的娃娃脸,之前我还以为他比我矮,现在看来他至少有一米八。
“好了。”
那玉贴在身上,有种凉凉、润润的感觉,像情人间的吻——我心里突然一动,幸亏自己不是女孩子,否则老是收舒宇这么贵重的东西算什么呀?
“对了,我明天要去深圳几天,你要我帮你买点什么吗?”
八十年代不像二十年后那样的商品社会,全世界的商品去到哪里都有得买,这年头去趟北京、上海、深圳这些大城市很流行买些什么回来。
我想了想,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衬衫、黑西裤,虽说穿着很舒服,可我总觉得有些不习惯,突然有些怀念牛仔裤,我又看了看脚上的拖鞋,来了几天都踢着它,还有内裤什么的……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
“你可以给我写张单子。”
舒宇真是善解人意,我马上掏出纸笔“唰唰唰”的写上,递给他。
舒宇一看,笑了:“T裇衫、牛仔裤、平角内裤、运动鞋、皮鞋,呵呵,我干脆带你去扫货算了。”
我脸一红,伸手想把纸夺回来:“不买就算了。”
可舒宇已经把纸收起来,又朝我招手道:“过来。”
“干嘛?”
“老板,小的给你买裤子也要跟你量量腰围吧?”
也是呵,我也不知道自己尺寸多少,每次都是试穿才买的,于是便走过去,舒宇伸出双手按在我的腰上,他的手很大、很粗,跟他白面书生的形象一点都不配,反而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他的手在我的腰上合拢,虽然隔着衣服,但我的腰向来十分敏感,所以仍然能感到他手掌的温热,还有那种粗粗的触觉,我有些不舒服的挪了一下身子。
“你的腰好细,我两只手只差一点点就能合拢了。”
“那是你的手大。”我见舒宇还将手放在我的髋骨处,似乎有些舍不得放开的样子便取消道:“楚王好细腰,没想到宇少也有这癖好。”
“呵呵,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舒宇看上去像是很容易脸红的样子,实际上脸皮比谁都厚。
“宇少,不介意能否让我量了脚、你带着脚样去买鞋?”我对这年代的鞋码没什么信心,报个码数怕买回来不合适就真的要一直穿拖鞋了。
“就你事多。”
我见有戏便拿出张白纸,把脚放上去,将脚样画下来,抬头见舒宇正盯着我的脚看,便奇怪道:“怎么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的脚比白纸还白。”
“呵呵,”我脸上有些怪不住了,一个男人白成这样可不是优点,“这部位晒不到太阳嘛,所以是白了些,我以后会多晒晒的。”
舒宇笑着将画着我脚样的纸收好,道:“那我走了,你可以在这座楼四处走动,但不可以离开这里,三楼大门的密码是19605☆4,记住了。”
1960年5月4日?怎么跟我爸的生日一样?莫非……呵呵,想多了,怎么可能?我挥手向舒宇道别,心想:解放啦!
20.姐姐
其实舒宇在的时候我也不是不自由,只是他两只眼看着我若对小沈顾等人表示兴趣绝对会引起他们疑心,毕竟我跟他们非亲非故的。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整件四层楼高的房子里,就只有我和姚真两个大人,见几个小孩还不容易,呵呵。
决定了就开始行动,舒宇前脚没走多久,我后脚就走出三楼。
舒宇说过,四楼放着许多违禁品,我不能去,二楼是舒雅的住处和客房,一楼是大厅、厨房以及姚真的房间,所以我便拐到二楼去,见里面的房间都锁着门,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进哪个门好。
“你在干嘛?”我回头,看见姚真拿着托盘,上面放着精致的点心从一楼走上来。
“我想出来散散步。”我朝她笑笑,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我看得出姚真对我真的不太友善,但也不能阻止我来吧。
可我把姚真想得太简单了,只见她冷冷的说道:“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回去。”
回去?那我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落空?
“宇少没说过我不可以来。”我也不想得罪姚真,不过似乎这女人软的不吃,只好来硬的。
“你才来多久?现在这里还不是你说了算吧?”姚真一点都不退让。
这时,其中一间房门打开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探头出来道:“真姐姐,你在跟谁吵架呀?”
我转头看过去,是沈顾,他看见我顿时从房间里面扑了出来:“阿姨!”
我看着抱着我直哭的小沈顾,都有些不相信这么能哭的孩子长大后是那个冷面沈顾了。
“阿姨,爸爸说你死了,我一直不相信,爸爸果然是骗我的!呜呜……”
“那个,”我把手按在沈顾小小的脑袋上,“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是叔叔、不是阿姨。”
沈顾松开我,用那双泪眼朦胧的双眼看着我——真像小鹿斑比,哎沈顾小时候真可爱,为什么长大了会那么可恶呢?
终于,他也发现自己认错人了,于是很不客气的“哇”的哭起来。
“徐先生,请你回去吧,不要再影响沈少爷的情绪了。”姚真黑着脸道。
我对嚎啕大哭的沈顾也很没辙,正准备离开,沈顾突然从后面一下子抱住我:“不要走!我知道你是谁了!”
咦?我吓了一跳,沈顾不会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以至于能未卜先知,知道我是谁吧?
“你一定是秦阿姨失散的哥哥!”
我晕!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舅舅?
“来,”沈顾拖着我向房间走去,“秦叔叔你快来看看晓情吧,她又晕过去了。”
“什么?”我赶紧冲进房间,只见房间正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正吊着输液瓶。床边还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跟舒宇有几分相像,估计是小舒雅了。
舒雅看见我也很惊讶,沈顾对他道:“这是晓情的舅舅。”
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可是我不是。只是我现在已经忘记解释了,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眼前正在昏睡的小女孩所吸引。
这就是我的孪生姐姐许晓情吗?这么瘦小、这么苍白,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哽咽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姐姐,我来看你了,你知道我来了吗?
我走过去将她没有打点滴的小小的右手握住,那细细的手臂上布满了针孔,真不知道这瘦弱的身体承受了多少痛苦。若不是这次时光倒流,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我这病魔缠身的姐姐、甚至不知道我曾经有过这么个夭折的姐姐。爸爸啊爸爸,有时候隐瞒也是一种残忍啊!
我碰了碰姐姐干得发白的嘴唇,对已经走进来的姚真道:“有水吗?”
姚真默默的看了我一眼,道:“医生说最好不要给她太多水喝,怕她身体承受不了。”
“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先天性心脏病。”
“为什么不给她做手术?”
“病太严重、病人年纪太小、国内技术不行……原因很多,之前又耽搁了、错过最佳时间……”
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因为我家太穷,之前看不起病、做不起手术,现在不是20年后,医术没那么高明,拯救不了我可怜的姐姐。
我想,如果我是妈妈,我也一定会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找沈聪的,而且比她找得更早!爸爸啊,其实妈妈以前已经很爱你了,但你真的不值得爱。很可悲,以前不知道这些事情时我就已经跟我爸不亲,现在知道了也恨不起来,原来是因为我对他没有多少感情啊。我想,我不会再去见我爸了,现在不会、如果有机会回到二十年后我也不会,我爸无论是做父亲还是做一个丈夫都很失败啊,也许他对邓阿姨来说,会是一个好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