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原来是清水的母亲。清水下周就要举行婚礼了。宽末被拜托要做友人代表进行演讲。
阿姨,好久不见。真是恭喜您了。
欧巴桑笑着说:谢谢。她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完全是一个乡下欧巴桑的样子,这让宽末的胸口都温暖起来。
你已经回来了。两个儿子都在身边,你的父母一定很放心吧。这样说来,基文你有新娘了吗?
这个有点难啊
宽末挠挠脖子,说着含糊的话蒙混过去。
合心意的人呢?
宽末苦笑着,欧巴桑拍了拍他的肩膀。
基文是好男人,只要有那个心思一定能马上找到新娘子。
是那样就好了。
稍微说了一会话,宽末就和欧巴桑分别了。刚回老家的时候,他每次碰到熟人就会被像审犯人一样地问到结婚、新娘之类的话,大约两三周之后被人问了一圈总算平息了。可是偶尔也会碰上还有
没见过面的人,又要听一遍同样的问题。
在乡下结婚都很早,就生怕结婚比别人晚。自己是和清水都是比较晚结婚的,而结婚比较早的人里还有人已经再婚了的。而在城市里三十岁的独身男人没什么稀奇的,也不会被人指手画脚,所以
他一直没在意。可是回到乡下就算觉得讨厌可他也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年龄来。
宽末沿着海边走着。四月已经结束,天气变得十分暖和,可是骑着脚踏车,风直接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冷,尼龙的夹克还不能脱掉。
在午后温暖柔和的阳光下,海面闪耀着点点光斑非常漂亮。半路停下脚踏车的宽末在堤坝上坐下凝神地注视起泛着金光的大海来。在街上的时候,周围的建筑物多是灰色的,他几乎没有这样驻足
观赏着景色的心情。
大约坐了三十分钟,宽末起身回家,这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工厂的工作早上七点开始下午三点结束,那之后宽末就会去给商店送货。开不了车的宽末只能骑脚踏车,所以他只用去附近的小商店
或土产中心送一些剩余的商品。他每次也是回来得最早的。宽末将脚踏车放回车库,然后走进厨房来到只及腰高的冰箱前蹲下,将买回来的罐装チューハイ整理放进冰箱里。这时他感到背后被什
么冲击了一下。
叔叔。
是哥哥的长子广纪趴在了他的背上,广纪还是个小学二年级的淘气孩子。
广纪,好重啊。
呐,一起玩游戏吧。
玩是可以,可你的作业写了吗?
老实的广纪沉默了。
把作业写完我就和你一起玩。
先玩再写。
广纪,来这里!
嫂子进入了厨房,广纪应了一声哈,趴在宽末背后的身子也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你做这样,基文叔叔不会觉得重吗?还有请你先把作业做完。
广纪撅起嘴,在宽末耳边耳语道:等下一定要一起玩哦。
看着走出厨房的儿子的背影,嫂子叹了一口气。
基文,真是对不起。广纪老是缠着你。
嫂子,没关系。广纪很可爱,和他一起玩我也不会无聊了。
嫂子将婴儿用双臂抱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虽说生了三个孩子应该习惯了,可照顾刚出生的婴儿还是让嫂子有些疲态,她的颊边散落着几丝凌乱的头发。
这孩子从出生以后,广纪就不太理睬她,弟弟有纪倒是不会这样。广纪一直很调皮,基文你却好像很高兴照顾他。
我喜欢小孩子,完全不会介意。啊,嫂子,要喝茶吗?
我自己泡就好了。
我来做也可以的。
宽末在厨房的饭桌上泡了两人份的茶,嫂子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回了乡下的宽末住在老家,父母和哥哥也都愿意让他住下来。他从十八岁时去东京开始,就没有再和家人一起生活过了。与父母还
有哥哥夫妇和孩子一起生活会怎么样呢,起初他还感到不安,过多的想法总是让他掉进一个怪圈。
退掉公寓的时候,旧家具和电器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处理,起初他就对东西不太执着,最后行李也出奇的少。
老家很大,自己的房间也还留着,于是宽末就住了进去。虽然觉得回来了也该尽快早工作,可是嫂子要照顾刚出生的孩子去不了工厂,所以宽末就自然地去帮忙了。虽然没有工资,但可以不用付
生活费。
广纪和哥哥很像呢。
是吗?嫂子歪着头,然后笑了起来。
快乐的事就要先做,讨厌的事就后做。
宽末和嫂子互看一眼然后笑了起来。嫂子用抱着孩子的手臂轻轻地摇着孩子。看到半张着嘴睡着的孩子,宽末用手指触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她的小嘴动了一下。
好可爱啊。宽末也自然地放松了脸颊。
基文你也早点结婚生子吧。做个疼爱子女的好爸爸。
我还没有对象。
宽末又是和平时一样地回答,之前还笑着的嫂子脸一下严肃了起来。
你以前有交往过的人吧?
脑子里闪现过的是松冈的脸。明明没有作为恋人交往过,可自己想到的为什么会是松冈?
那是很美好的时光。
那时有想要跟她结婚的人吗?
宽末苦笑。
我被最喜欢的那个人甩了。
让他那么喜欢的江藤叶子消失了。啊,可那个人其实是松冈,这种说法也许有点奇怪。那算是变身吗?怎么可能是变身!宽末一个人笑了出来。最近和广纪在一起看真人英雄节目,他一定是受到
了个那个节目的影响吧。
就算那个人不行了,你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吗?
我太喜欢她了,对其他人的话心情会转变不过来。
失恋是常有的事。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为什么他却有被吓一跳的感觉。
无论多么喜欢,也是和自己没有缘分的人。既然不行还是放弃比较开心吧。
能放弃最好,可还是忘不了吧
和江藤叶子恋爱的时候,他有种让自己都震撼的自豪感。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一切都那么充实那么不可思议。在她之前也好之后也好,能让自己有那么强烈的感情的人只有她一个。
你们交往了多久?
最初只是朋友,作为恋人的话有两个月左右。
交往的那段时间是最热情的时候吧。
热情?
就恋爱的时候来说,心情会起伏不定。最初的时候当然谁都很开心。但如果在很顺利的时候就分手的话,一定会念念不忘吧。
他觉得只有自己的感情在被一一大甩卖。他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也很想说自己是认真的却又不能说。这样当真起来让他感到羞耻。
基文是行为举止都很温柔的人,所以至今为止还是单身真有点不可思议啊。如果没有纪文的话,我都想做你的恋人候选人呢。
对于嫂子的发言,宽末含糊地蒙混过去,嫂子又笑着说:其实你很受欢迎吧?快点坦白!
我不行的。
他和几个人交往过,但没有一个能维持半年。被说人喜欢的次数虽然多,可最后总是会被甩。因为自己总是口拙又迟钝。会说自己有趣的人大概只有松冈了。
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呢,他突然很想说松冈的事。
有一个说他很喜欢我的人,和那个人在一起非常开心。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出游。虽然他说了喜欢我,可是我却没有把他当成恋人的意识。回来这里之前,我老实地告诉了他没法和他有朋友以
上的关系,他说再也不会见我。必须认定他是朋友还是我喜欢的人,那实在太痛苦了。
她的话我想我能理解,你和她交往多久了?
认识是在两年前,频繁见面就是大约这半年。可我们只是朋友,没有交往。
嫂子垂下眼睛。
最初的一年半,在她看来一直是单恋的状态吧?那之后情况好不容易好转了,却又再次被告知要在朋友’的关系上止步,太残忍了吧。
宽末想起了那日最后松冈濡湿泛红的眼角。
我也想喜欢他,可是
你试着和那个人结婚就好,说不定会出乎意料的顺利。
宽末吓得发出了一声咦。
一起生活的话,比起喜欢的人,和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在一起更好哦。恋爱这种事情,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起生活的话就不是靠热情了。性格契合是非常重要的,就算有爱情但性格不合,最后
也是不行的。
宽末突然觉得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稍微地挪了挪腰。要是知道对方是男人,嫂子还会说同样的话吗?对如此坏心眼地思考的自己,宽末感到有些厌恶。
和最喜欢的人结婚,成家、生子我虽然想过很多,但是我无法想象自己和那个人一起生活。
家庭不是想象就可以的,她是那种浮华的人吗?
松冈总是衣着整洁非常帅气,绝对没有一丝浮华的气息。
我做完作业了!
广纪跑进厨房,握住了宽末的手拉着他直说这边,这边。虽然那么短的时间就做完作业有点奇怪,可约定就是约定,宽末苦笑着跟在了侄子身后。和广纪一起玩电子游戏的时候,宽末一直在想着
松冈的事。
像松冈那样如此热情地说着喜欢自己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如果松冈是女人,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他是一个自己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又会说喜欢自己的人;是一个真心地爱着自己并且把自己看
得很重要的人。
就如嫂子所说,自己或许可以和松冈生活在一起也不一定。
在和嫂子的谈话之后,吃饭之前,广纪把弟弟丢在一边,一直缠着宽末不肯离开,玩累了之后他就在宽末身边睡着了。哥哥把儿子抱回房间后从厨房拿出罐装啤酒,给了宽末一瓶说:每晚都这样
,真是的。
父母在屋里休息,嫂子在隔壁房间哄孩子睡觉。起居室里只有宽末和哥哥两个人。哥哥一口气喝干了一半的罐装啤酒,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是你回来了,广纪才闹得很。之前他就很挂念你,现在比起我来更喜欢粘你。作为父亲真感到有些寂寞啊。
他不过是喜欢和我玩罢了。
哥哥东张西望着拿出一根香烟,然后打开窗户点上烟。外面传来了青蛙的叫声,空气凉爽,夜色恬静。
大约是啤酒喝得有些醉了,宽末有了稍许睡意,心情很舒畅。每天重复的单调生活,却很舒服。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才知道自己在城市里的生活是多么紧张。
我下午在送货的路上看见你了。哥哥向上吐出一口烟。你那时是在堤坝上吧?
嗯,海很漂亮所以我想看看。
哥哥哈哈地笑起来。
你从以前就经常这样。
是吗?
是啊,小学的时候,你经常很晚都不回家,我们很担心于是跑出去找你,结果你却一个人在海边睡着了。你说看海会想睡觉。弄得爸爸妈妈都很吃惊,不是吗?
他已经记不清了,但隐约觉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你打电话说想回来的时候,明知道这边找不到工作,你有认真想过要怎么办吗?可是且不说工作的事,你也许更适合乡下的生活。你看起来现在比回来的时候好多了。家里的工作也是,我老婆把
精力都花在了刚出生的孩子身上,爸妈又年纪大了,你回来也算帮了忙。
我只是混饭吃而已。宽末小小地笑了起来。
可是你每天都会尽全力地来工厂做事吧?我想多少该给你一点工资
家里愿意收留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哥哥你别在意。
屋子里传来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哥哥赶紧熄灭香烟。
你想回城里去吗?
宽末喝了一口啤酒。在那边的时候无法根本想象现在这样安适的生活。城市里季节变化得特别早,生活得很忙碌。有句话叫适才适用,自己或许不是适合生活在城市里的人。
但是对那边还有留恋的话
如果你想一直在这边的话也行哦。有你在身边爸妈好像很高兴。没有合适的工作的话,可以找熟人介绍。
哥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
对了,附近有个欧巴桑说想介绍个女的给你。听说那个女的最近回来在隔壁街开了一所美容院,三十三岁还是独身,早就已经是适婚的年龄了。她可是个大美人哦。
我现在还
哥哥用手摩擦着大腿,挺起身子。
你还没认真考虑呢,试着和她见个面怎么样?
我想睡了。
宽末说完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走上二楼,关上隔扇,楼下隐约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宽末躺在床上,看到了墙边的书架。那些都是自己学生时代看过的书和使用过的教科书。看着那些书,宽末好像陷入了时间静止的错觉。
现在不会像在公司上班的时候那样,总是被做不好事情的自卑感折磨。在家里,自己有住的地方也有发挥作用的地方。适才适用,或许公司不是适合自己的地方。不,是自己不适应公司那种地方
才对吧?
如果说重重的压力已经逝去,可又有什么也在一瞬间远去了。那到底是什么呢?轮廓显得那么模糊不清。最后他才终于意识到没有形态的东西是捕捉不到的。自己尽想着没有价值的东西,还为此
烦恼的自己说不出的悲惨。
宽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拿过手机来。以前和他短信来往的朋友就非常少,他回到乡下以后更加不会联系了。今天也没有收到电话或短信,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寂寞的。
宽末打开短信记录,里面全是写有松冈名字的短信。可是记录一进入四月就消失了。说过不会再发短信或打电话的松冈果然和他断了所有的联系。宽末仰躺下来,看向天花板。他想起了和松冈一
起去旅行的旅馆。
如果宽末想象着。如果自己和松冈是作为恋人交往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接吻、做爱、一起生活?他无法想象。
可是,说不定会像他们一起去旅行过夜的那晚一样,并排着棉被,随心所欲地聊着,笑着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话每天都可以像那时一样了吧?
他会想到这些事,大概是因为白天嫂子说的话还残留在脑海里的缘故。
试着和那个人结婚就好了。
话不是那么简单,对方是男人。他对松冈抱有好感,可是和松冈互相接触的时候,自己也有无论如何都会抗拒的地方。女性身上不会有的感触宽末摸着自己的下颚。指尖有一些胡子的触感。说实
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胡子的感触抱有嫌恶感。
裸体,用下流一点的话说是指性器,他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有特别的感觉。眼里看到的不过是男人的身体而已,这个他在温泉的浴场里就已经确定了。
比起性的部分,他觉得松冈笑着的表情、凝神注视的表情还有偶然露出的表情更可爱。也许说可爱对男人来说有点奇怪,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混乱地思考着,思绪也愈发地没有条理了。他无法把松冈当成恋人,却喜欢着作为朋友的松冈,就是这样。
对城市的留恋如果有的话,也只是因为松冈而已。分别的时候让他哭了,就是如此而已。松冈问自己决定回乡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他的事。那时,就算说谎也好,他回答考虑过就好了。可当时
也没有太多思考的余地。
如果把老家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告诉了松冈就好了。要是能冷静下来告诉他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让他受到要哭泣这种程度的伤害。可是最后却是松冈自己说不说也无所谓的。
他突然很想和松冈说话。现在已经没有公司的事会成为障碍了,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开心地和他说话了吧。抛开没有价值的自尊心,他想为自己做了冷酷的事道歉。还有乡下的话题也想试着和松
冈说说看。松冈的话一定会认真地听他说吧。
可是松冈讨厌和他做朋友,说了做不了恋人的话就不再与他联系的男人,收到自己的短信或电话一定会犹豫吧。可是他又觉得一旦联络了,松冈还会像以前一样对自己。
公司的事也好工作的事也好,宽末都没多想,只有松冈的事他想了很多。反过来说,其实是除了松冈的事他什么也没想。
好友清水的婚礼和婚宴在庄严的氛围下结束了。婚宴后的二次宴会几乎变成了开怀畅饮的同学会。因为是在本地办的婚宴,所以请来的都是熟人。宴会的主人被扔了在一边,其他人各自随意地热
烈交谈着。宽末离开公司以后去外面吃饭的机会也没有了,所以在酒馆里喝酒感觉很新鲜。和许久不见的旧时友人聊天,也让他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