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宇再也吃不下去的时候,玛塔蹦跳而起在篝火边旋转着大笑,大笑着说出了:“我们这里的人都说了,只有把男人喂得饱饱的,他才乐意跟你去盖同一条毯子。你现在吃饱了,一直到天黑前也不会再饿了。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去准备我玛塔的第一条新毯子去了。”
此时此刻的玛塔,纯洁无暇得就像是那眼最清亮的泉水。
苏宇仰头看着她,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玛塔就像一头欢快的小鹿蹦着跳着回到自己的茅屋去了。留下苏宇坐在原地,一个头有两个大。
周围的女人和小孩,干活的干活,吃肉的吃肉,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反正是该干啥的干啥,甚至没有人抬起头来多看发呆着的美少年一眼,仿佛今晚根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苏宇总算回过神来,站起来在部落里来回踱了几圈,几乎每一个茅屋里都传来了男人如雷的鼾声。苏宇确定自己刚来的时候这里肯定没有这么多的成年男人。就拦住一个十二三岁看起来分外伶俐的男孩子问人家“是不是部落里的男人打猎回来都睡觉休息。”
那个格外伶俐的孩子却只是瞪着他不言语。
双方言语不通,交流起来委实麻烦。
苏宇就指着地上新鲜的猎物问“谁带回来的?”
男孩子大概听懂了,指指身后茅屋,模仿着打声大大的呼噜,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呲牙咧嘴,哇哇乱叫,时而模仿野兽时而模仿猎人,倒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苏宇想问“玛塔的哥哥在哪里?”发现自己的抽象式的模仿能力比面前的男孩实在差了太多,于是脑子转一转,终于指着那堆血肉模糊的熊肉山(料定这应该是部落里的第一勇士——玛塔的哥哥的辉煌战果),连比划带问“是谁打回来的?”
男孩子弄懂了对方的意思后,脸上立刻现出敬畏的表情。立刻架起胳膊做了个人猿泰山的姿势,口中还荷荷作响,尽可能地表现着“勇士的勇猛”。
虽然他目前的架势,像足了类人猿大猩猩。
男孩子大概觉得自己实在很难把人家“第一勇士”的神韵表演出来,只好放下胳膊,指着前方一座茅屋,意思是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看吧。
苏宇终于长出一口气,说出一声谢,然后就向那边走去。
他却没能看到,背后的“模仿秀”小鬼头立马跑开来招朋引伴。
一大群半大的孩子聚在一块一脸的兴奋,小心向前挪动。
部落里的第一勇士马鲁,平生最恨的事情之一就是睡觉时有人胆敢吵醒他。惹怒了马鲁,这个白得跟羊儿一样的漂亮男人可是有得罪受了!
那座茅屋里的呼噜声当真响得是惊天动地。
苏宇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
昨天听老人家说了,他这个孙子是带着全部落的男人外出打猎。看样子收获颇丰,那全部落的男人应该是累得不轻,这才倒头大睡。
倘若不是真的太累,这些男人回自己部落一听说粮食被抢,估计第一件事就是放下猎物奔出去跟那些外来的强盗们战斗。
不过现在看来才是明智之举,养精蓄锐,方有把握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
反正现在离天黑尚早,也不用太过担心“盖同一条毯子”的糗事。苏宇没有贸然进去打搅主人,而是站在门口低头思索了一小会儿。
身后一心看热闹的孩子们瞪大眼睛,满怀期待。
苏宇突然转身。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记得很清楚,那边柴木堆中,有一辆废弃的大车,应该是从外面被带回来的。看起来脏旧不堪,仿佛几十年都没有人用过了。
不过这样的大车在这个部落里,本来也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功用吧。
苏宇不去想那么多,他只关心这辆大车能不能在他手中起到作用。
大车大概被当作了垃圾车,上面扔了许多的皮毛碎骨,腥臭不堪。苏宇手脚麻利地收拾掉垃圾,以极快的速度用那些现成的皮毛搓成几根长长的结实的绳子,再把多年未用的车子从里到尾好生修理了一番。
然后唤过自己的马儿,不管雪花骢有多么的不情愿,还是把兽皮缰绳硬套在了马身上。再坐上车,挥起临时做成了皮鞭,长鞭挥出,抽打着爱马,拉着大车,在众女人小孩子的围观看热闹中,倒也速度不慢,吱吱呀呀地走出了部落。
远远地就听到玛塔的大声呼喊。苏宇回头,只见那个黑皮肤美少女高举着一条雪白的羊毛毯冲自己叫嚷着“玛塔的第一条新毯子!”
苏宇不禁摇头笑道:“真是个不懂人事的傻丫头。”
手腕稍一用力,长鞭猛一挥,重重抽在了马背上。
雪花骢吃痛,一声嘶鸣,居然拉着大车,飞奔了起来。
雪花骢虽然屈尊拉起了大车,可吃饱喝足后在主人的鞭策下倒也脚力惊人,四蹄如飞,快到心中暗暗关键的苏宇都不再忍心鞭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皮鞭。
雪花骢大概是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思,所以拉着一辆大车,一路飞奔,倒也没有停歇。
渐渐地看到了很多的脚印。那几十个小伙子扛着粮食,脚步格外沉重,留下的脚印格外鲜明。苏宇顺着脚印,指挥着马儿,拉车向前急奔。
天已黑。图果和同伴们仍然没能走出沙漠。
好在大家带了足够的水,坐下来,举起皮囊每人小心地喝了几口。不敢痛饮,唯恐喝得多了,提前喝完,还走不出沙漠,那可是有的罪受了。
沙漠一早一晚,气温相差极大。白天忍受着烈日的烤炙,到了晚上就要遭受着冬天一般的寒冷。
更何况,这些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们,都快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当然,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大袋食物,只是……
所有的小伙子把眼睛从食物袋子移开来,谁也不肯多看一眼。更不会伸出手……
图果看出了大家的心思,站起来,开口道:“村子里的老人、孩子还有女人们现在都没了东西吃,都在饿着肚子等着我们带食物回去。大家都是男人,饿两天肚子有什么打紧?我就不信谁是孬种,饿两天肚子就没有力气走回去。是男人的就站起来,扛起你们脚下的食物,向前走!”
呼啦啦一下,几十个小伙子全部站了起来。图果率先扛起地上最沉重的一袋,其余小伙子们也默不作声纷纷负起食物,转身就向前走去。
走了没几步,车轱辘声响。所有人回头,只见一匹漂亮至极的白马拉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大车向大家奔来。隔着已在数丈外,马车突然停住。车上白衣少年飞身而起,几个纵跃,就跟一只大鸟似的从众人头顶上跃过,跃在大家面前,抱拳,神情很恭谨的:“各位大哥请留步。”
所有小伙子默不作声,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救了黑皮肤少女玛塔的大衡男子。一言不发集体瞪视着对方,个个脸上颇有敌意。
苏宇也不管是不是跟对方言语不通,一笑,道:“诸位肩上扛着的,应该是从人家那里抢来的粮食吧。”
图果打个手势,所有人退后,退出一丈开外。
图果:“粮食现在既然在我们手中,自然是我们的。你想抢粮,除非一个接一个把我们打倒。”
苏宇:“只怕你不是我的对手。”
图果:“我自然知道。”
苏宇不作声。
图果接着说:“你表面上装作救那个姑娘其实是在救我。你让我不至于在自己的兄弟面前倒在那个年轻姑娘的脚下……那真的不如一刀杀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图果早已经一头撞死了。你救人救得巧妙,顾及了男人的脸面。你这个人,很好。”
苏宇一怔,本来以为这样的“野蛮人”未必能懂自己的用心。即使懂了,估计也不会承认。没想到,这人外表粗莽,内心倒也清楚明白,而且主动说出来,很是光明磊落。
图果:“你救了我,我无以报答。但是……”
他把肩上的粮食放下,一把抽出腰间的刀,咬牙切齿道:“你想抢走这袋粮食,最好把我杀掉!”
苏宇看着他居然在“以自己的性命来扞卫那袋粮食”,一时没能想到其中的关键。没动手,反而笑道:“你这个人好奇怪,不就是一袋粮食吗?犯得着拿命来搏吗?”
图果神情悲壮,守卫着身后的大袋食物,那副样子,当真就像是将军在保卫着一座城池,誓与粮食共存亡!
苏宇看着他:“这样吧,我既然是来抢粮的,自然要和你们一决高下。我抢的不是你身后的一袋粮食,而是你们所有人的粮食。所以,我当然不会是和你一个人打,而是和你们所有人。”
这个道理看上去似乎很能行得通。
而且面前这数十名壮小伙子,看起来高大结实,其实只是一些只会使蛮力的莽夫。以苏宇现在的身手,把这些人统统打倒,也不见得是什么难事。
更重要的,苏宇看图果如此以性命来扞卫一袋粮食,没想太多。还以为这个爱面子的小伙子是怕在兄弟面前输给自己丢了面子,从此抬不起头来,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苏宇现在只想抢回粮食,绝对不想以任何方式伤及人命。
这么多人一涌而上,集体被自己打倒了,必定也会输得心服口服。
苏宇满以为自己已经是想得面面俱到了。不想面前的粗莽小伙子摇摇头,说:“要打,自然是单打独斗。我们栗古村的男人,绝对不会以多欺少。”
第四十五章 抢粮
苏宇反问他:“你觉得能打得过我吗?”
图果很老实地回答:“打不过。”
苏宇:“那还要一对一?”
图果:“打不过也要一个接一个地打。我们栗古村的男人,绝对不会以多欺少。”
苏宇:“你一个人打不过我的,粮食只能被我抢走。”
图果:“想从我图果这里抢走粮食,除非你杀了我!”
苏宇:“可我真的不想取你的性命。”
图果:“你想夺走粮食,除非我死要你剑下!”
……
苏宇闭嘴了,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就成了《大话西游》里面的唐僧。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好像很“明白”又好像很“浑”,再这么言语上纠缠下去,当真是乱七八糟。
苏宇现在没空跟他在言语上纠缠不清,更没空去想这个“浑人”到底为什么“以生命来扞卫区区一袋粮食”。
冲“浑人”一抱拳,道一声:“得罪了。”
身形一晃,当真如闪电一般从他身边窜过,弯腰拎起地上那袋粮食,几个纵跃,向远处马车跃去。
图果只觉得眼一花,那个白衣少年倒已经轻轻松松拎起地上粮食跟一大鸟似的飞得远远去了。心中登时大急,大叫道:“你别飞!”拔腿就追去。
苏宇把大袋的粮食轻轻松松扔到车上,一转身,见那个壮小伙子笨拙追来。不由得一笑,也没说什么。又是施展轻功,到人群中,跃至一小伙子面前,一伸手,“二龙戏珠”,直指他的眼睛。
那小伙子本能地向后一躲,肩上一轻,扛着的粮食果然到了对方手中。
苏宇拎着粮食,又是几个纵跃,扔到了马车上。
返回,再来“二龙戏珠”,偏偏第三个小伙子铁了心似的不闪不避,苏宇一掌挥出,击在他身上,对方果然身后一踉跄,第三袋粮食也被苏宇抢到了手中。
拎着第三袋粮食返回车前,却见那个壮小伙子张开双臂挡在车前,神情甚是悲愤。
苏宇把手中粮食随意地扔在了地上,问一句:“你叫什么?”
图果一愣,老实回答:“我叫图果。”
苏宇:“你说这粮食本来就是人家的,我不过是替别人再抢回来。你又何必如此不肯罢休?”
图果咬牙道:“你想抢走这些粮食,除非把我们都杀了!”
苏宇不禁笑道:“可问题就在于,我不动你们一根手指头,也照样能把粮食抢到手。”
图果一呆,张开就道:“你根本不是人,你是妖怪还是魔鬼?居然用法术来抢粮。”
苏宇摇头,一本正经的:“我既不是妖怪也不是魔鬼。我就是平平常常的人,只是功夫好些,你没见识过罢了。”
图果不相信:“你怎么可能是人?人哪有你这样的?长相男不男女不女,还会满天飞来飞去,跟鸟儿一样,你是鸟妖?一定是了!”
苏宇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冷笑道:“看来是非得给你点教训不可了。”
一拳挥出,再脚下一绊,壮小伙儿登时重重扑倒在地。
苏宇哼道:“这可不是法术,这是真功夫。你只是没见识过罢了。”
图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低头向对方撞去。
苏宇轻轻巧巧一转身,图果撞了个空,重重扑倒在地上。
摔得应该不轻,也许皮糙肉厚,着实经摔。第二次重重摔跤的图果立刻从地上爬起,再次扑向苏宇。
当然又是被苏宇轻巧避过。
一而再再而三……
摔了足有九次了,图果从地上爬起,抬起头,一张脸鼻青脸肿,多处破皮。两个大大的鼻孔也淌出了不少鲜血。
苏宇有些不忍心了,笑道:“你又何必如此?真要动起手来,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图果一低头,第十次向对方撞去。
这次没有摔跤,头顶被对方手掌相抵,动不得丝毫。
图果使出一身牛力气,却仍然不能向前迈动一步。
苏宇向前一推,把个偌大的身子推得身后踉跄倒地,屁股着地坐在地上。这次总算是毫发无伤。
苏宇冷冷道:“这粮食本来就是别人之物,我凭真本事抢了过来,不过是归还主人。真要动手,你们这些人统统加在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
图果坐在地上,抬起头,瞪着他,神情悲壮,突然仰起头来,纵声大吼,当真如野兽在吼叫。
那几十个兄弟们听了,也都抬起头,仰天大吼。
几十个吼叫声震耳欲聋,当真如群兽在咆哮。
苏宇不禁呆住了。眼前这些年轻小伙子们的吼叫声,竟是如此的悲壮,仿佛末日来临。
他有些迟疑了,看来这些粮食,对这些看似鲁莽的年轻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毕竟苏宇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而且穿越以来不是在将军府就是在风火堂,从来没有经历过食物匮乏……
他一时竟没能想到,这些看似平常甚至粗糙的粮食,竟意味着全村男女老少的性命。
吼声还没有停止,杂乱脚步声。
一大群男人健步如飞,来到大家面前。
这些男人,皮肤分外黝黑,只在档部垂一布条遮羞。脸上涂满兽血,面目狰狞,个个手中持有长矛,凶神恶煞。
为首的一个身材格外高大魁梧,一身肌肉油黑闪亮,也不知涂抹了多少动物油脂。往那儿一站,不怒自威,自有一种野蛮原始的气息,当真如野兽之王。
“兽王”手中握一把钢刀,自与别个不同。看看眼前的外来者,视线停在了苏宇脸上,开口问:“你就是苏宇?”
口音有点怪,但毕竟是大衡的话,苏宇完全能听明白。
“兽王”:“你救了我妹妹,自然是想娶她当老婆。而且我妹妹不嫌弃你白,说她喜欢你。你为什么今晚不去跟她盖同一条毯子?”
“兽王”就是玛塔的亲哥哥马鲁。带着全部落的男人大老远的去狩猎,归来后,惊悉部落里的粮食被抢光,连爷爷都被人砍伤。
这一怒当真非同小可。但马鲁绝不是莽撞行事的莽夫,部落里的所有健壮男人都是来回奔波了差不多十天,半饥不饱,连个安稳觉都没睡,一身的疲惫,就这么再追过去,当真对自己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