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壁虎一般粘贴在壁上的两兄弟跃下,乘其不意,一刀一个,速速解决。
最后一个差点叫出声来,铁三扼住他的喉咙,将他的脖子咔嚓一声扭断。
那个骨骼断裂声在寂静的下方分外响亮。两个兄弟都是呆了一呆,对视一眼,倾听上方,确定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松口气。
尸体很快被拖到隐蔽角落处。两身金灿灿的衣服也被扒下来。兄弟两个匆匆换上,拔出金葫芦的塞,居然是满满的药酒。赶紧重新塞好,佩腰间。再戴上金面罩,背上金刀,互相打量一番,觉得和那躺在地上的三个倒霉鬼还真是真假难辨。
兄弟两个暗道一声侥幸。铁三伸手想去拉石壁内铁链,被大哥一把抓住。
铁大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素绫,在死人身上蘸血,匆匆写了几行字,待血迹略干,捆绑在怀中小巧信鸽脚上。
铁大把发不出声音的小信鸽再揣怀里,点头。铁三伸臂没入石壁中,拉出长长的铁链。
果然轧轧声,黑铁巨篮慢慢坠下,两个全身金灿灿且带金面罩的兄弟跳入篮中,随着巨大的铁篮,慢慢向上升。
外面疏星朗月。几个黑衣护卫佩刀站着,看到两个金灿灿的大块头,还笑着问出一句:“你们师兄弟不是三个吗?怎么只上来两个?”
两个金色大块头不言语。
护卫们倒也不意外,因为这几个全身金灿灿的师徒向来眼睛长在脑门上,根本不把他们这些护卫放在眼里。
于是那几个护卫也只是心里暗暗骂几句娘,表面上却还是笑得很奉承,笑道:“尊师在王爷那里,这会儿,恐怕酒又喝多了。”
两人点点头,在护卫们的指引下,向“师父”所在方位走去。
一路走过去,一队队的护卫带着刀巡逻。
两个一身金衣又佩着金葫芦的大块头没少见,只是今日分明少了一个。多数护卫总是要多打量几眼,心中多少有些惊诧。
当然,这里的护卫们都习惯了沉默,没人会在这等小事上打扰王爷重金请来的江湖异客。哪怕只是异客的徒弟。
铁大铁二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至一真正的大殿外。
是真正的大殿,顶部贴的是琉璃瓦,壁上踱着金。踱金的柱子上甚至盘着几条金龙在张牙舞爪。真正是金壁辉煌。
这样的大殿,根本是天子派头。
里面阵阵乐声,分明歌舞喧闹。
二金衣大块头男子自觉在殿外站定了,没有向前踏入。
殿外护卫长走来,笑说:“尊师此时喝得醉了,怕是不能带二位大哥入内。”
两个面罩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护卫长知道这两个金面罩的师父不是个能得罪的主儿,当下赔笑道:“要不二位大哥稍候,待我等进入禀明尊师一番?”
二人这才点点头。
那个护卫长一路小跑进了大殿。
不多时,又一路小跑奔出,胯上挨了秃头胖子一脚,估计此时已经青起来一大片。护卫长一边心里大骂金面罩的祖宗八代,一边忍着痛奔至两个小金面罩面前,脸上的肉挤成一堆,挤出个笑来,边笑边说:“二位大哥久等了,尊师请二位立即进去。”
两个“小金面罩”稍一迟疑,还是步入大殿中。
虽然已经亲眼看到暗藏王府中的“金銮殿”,但没有任何凭证,此时离开,太也可惜。
毕竟能如此顺利深入王府内部,实在是当初料想不到的侥幸。
这样的侥幸,不会再有第二次。
两个兄弟一进去,就望着殿堂上方。只看了几眼,复又低头。
金阶上分明是一龙座,龙座上分明坐着一龙袍皇冠的帝王相。
但那个“帝王相”分明不是当今帝王。
彦王一身龙袍皇冠,成帝王打扮,本身就丰神俊朗,果然有天子威严相。
威严中又不是亲和,微笑着望着金阶下的热闹场面。
殿堂上散落坐着些奇形怪状的江湖异人。中心大红镶华丽金线的地毯上,缓歌慢舞,舞动着几个妙人儿。
只见这几个妙人儿,年纪不过十五六。脸上涂满脂粉,身上将露未露缠裹着色彩斑斓的纱衣,腰细细的,眼媚媚的,竟全都是些分外妖娆的美少年。
说是缓歌慢舞,但那几个色彩斑斓的妖娆少年,却是扭胯、摆臀,媚眼横飞,在周围各色奇形怪状的男人中间,极尽撩媚之态。
周围看客全都直了眼,嘴里不干不净,手上也不干不净。一边笑骂着,一边伸出手……有几个还乘着酒意爬将过来,把看上眼的美少年扑倒在地,一阵乱抓乱咬……丝毫不顾自己的当众丑态。
众人哄然大笑,笑声似乎要把整个殿堂屋顶都掀翻。
都是些江湖粗人,哪里懂得许多礼数。
彦王微微皱眉,眼看着就要有两个妖娆少年被三个江湖粗人扒光了当众强 暴。
着龙袍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人群中一嗓子:“老哥们几个也别这么性急,想找人暖和身子还是回头到个没人的地方好。皇上在此,岂可过于放肆?”
笑声果然小了许多,有几个精明些的、又不至于喝得很醉的,一边哄劝一边把那几个眼看就要“酒后乱性”的粗人从几乎赤身的少年身上拉开。
人群中站起个金灿灿秃头胖子亦是醉酗酗,却还是一眼看到自己的两个站门口的徒弟,笑着嚷道:“看了半天软绵绵的歌舞也该换换口味了。我这两个小金兔崽子,刚刚学了一套漂亮的刀法。何不现丑,在大殿上就当着皇上的面来个金光闪耀,给大家看个热闹!”
果然一片叫好声。
秃头胖子回头看“皇上”,果见“龙颜显悦”,立刻喊一嗓子:“站那边愣不什么愣,还不快给大家来现丑?”
一片笑骂中,两外“小金面罩”略一犹豫,还是站在了场中央。
二人慢慢抽出了背后的金刀,在地毯上站了一小会儿,开始舞刀。
当真是舞动。
虽说两个大块头,舞动起大刀来却是行云流水,身形随之潇洒。再加上金刀,金衣,金面罩。犹如场地上两道舞动着的金光闪耀,当真眩人眼目。
秃头胖子一边看着一边稀奇,心想这两娃儿什么时候使刀使得这般潇洒?只是酒喝得多了,脑中一片糊涂,看着两“徒儿”使出自己从未见过的崭新潇洒刀法,竟也没有细想。抱起面前的大坛美酒,大口大口地灌下喉咙。
不多时,刀法使毕。所有人哄然叫好。
地毯上二人瞅着“师父”,见对方喝酒喝得高兴,还冲自己翘大拇指笑得圆脸挤作一团……自然是得意“徒弟”给师父挣面子。
在场子人都是识货的。见这两大块头不光身形潇洒,刀法亦是使得精绝,瞧那水平,倒像是比师父还要明显强些。
彦王自然识货,没看了几招脸色微微一变,复又恢复平常。等一套刀法使完,坐在龙椅上笑道:“后生可畏,金老头的两个徒弟,竟然也使刀使得这般出息。一点儿都不严于师父呢。”
秃头胖子已经醉得一时爬不起身,只是趴在那里呵呵傻笑。
彦王看似漫不经心来一句:“金老头的两个徒弟,怎么身形明显比平常要高大一些?”
地毯上两人握紧刀柄不言语。
彦王微笑着:“金老头,你看你是不是得把这两人面罩摘下来验明正身好一些?”
秃头胖子稀里糊涂应一声是,却还是抱着酒坛爬不起身。
彦王微笑着站起身来,脸色突然转寒。
铁大眼疾手快,取出怀中一飞梭,掷出,当然没有能伤得了彦王,却还是带着彦王一片衣角飞速回到主人身边。
铁大把龙袍碎片一扯两片,一片瞬间绑信鸽脚上,一片扔给三弟。
三弟那个碎片亦是塞入怀中信鸽竹筒中。
彦王喝一声:“拿下!”
两个兄弟转身就跑。
如果江湖异士不是多喝醉,铁氏两兄弟本来是很难跑掉的。
殿内醉鬼多,冲入大殿的护卫们多是些不济事的。两兄弟挥大刀拼杀,很快杀出了人群。
一冲出殿堂,就把怀中两个信鸽放出。
两个发不出声音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向府外的方向飞去。
护卫长晓得这两小小信鸽不定会带走什么,急令弓箭手准备。
铁氏兄弟一把摘下面罩,替两个小小信鸽挡去箭雨。
凭着两把金刀使出来的刀风,两个小小信鸽很快没入夜空中。
二人见信鸽已然安然离开,尽皆露出欣慰的笑容。
铁大铁三不再硬打,拔腿就跑。
无法再通过地道,只有奔向竹林。
众护卫们追至竹林边上很快停步。
果然,不多时,就听得两身闷哼声。
铁大铁三,在竹林中奔跑时踩动机关,双足被套牢。两块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坠落的巨石,从两兄弟的头顶上砸下……
王府中一片混乱。
唯一幸存的铁二心口突然痛了一下。
用不着去打听,血缘感应,他知道从此世间,铁氏兄弟,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铁二将收拾好的大哥三弟遗物包成一大包,负上身,纵身而起,转眼奔出了王府,于帝都的大街小巷奔走,很快没入夜色苍茫深处。
第九十八章 王府夜宴
铁二背着大包袱,在夜色掩映的大街小巷里无声无息地穿行,至将军府附近,没有立刻进去,却是坐倒在一个角落里,抱头痛哭。
这辈子都没怎么掉过眼泪,这个时候却涕泪横流哭得像个孩子。好不容易止住哭声,撕下袍角擦把眼泪鼻涕,重新背起包袱,走进了将军府。
那两只信鸽径直通过半开的纱窗飞入将军大人的宽大卧房。赵钧听到动静翻身而起,亲自点亮了灯,伸出手臂,两只信鸽乖乖地停在他臂上。
取出信鸽脚下小竹筒中的东西,两块黄绸碎片,一卷细帛血书。
两个黄绸碎片拼接在一处很容易看到上面龙鳞的精美刺绣,从颜色到花纹,根本就是只有皇上才能穿的服色。
赵钧展开血书,读罢,默然无语。
血书上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王府地道的秘密。
看得出来,铁大铁三已经通过那条秘道进入王府深处。至于以后……
只怕现在两个人已经是凶多吉少。
赵钧推门而出,就要点一支兵冲到王府去。在园内走了没几步,铁二在刘总管的带领下奔至赵钧面前。
铁二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哭道:“我的大哥和三弟,已经……已经没了!”
铁二哭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赵钧给他看了那封血书和碎片,铁二愤愤道:“那个彦王根本就是想要谋反,赵大人把这两块黄绸呈上去,一定能将彦王满门抄斩。”
赵钧却摇头道:“只怕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区区两块碎片,还不足以构成彦王谋反的证据。
一块上用的黄绸并不是那么难弄到。彦王能得到,赵钧同样有能力得到。
能刺绣现如此龙鳞图案的巧手工匠以及御用的金线等物……亦是同理。彦王能得到,赵钧同样有能力得到。
赵钧可以想象得到彦王在王府内深处是着龙袍的,但他却无法靠两块区区黄绸碎片向天下证明这一点。
彦王既然是在府内深处着龙袍现身过帝王的干瘾,那他那个王府内部,只怕不仅仅是一套龙袍那般简单。
当然,赵钧无法向铁二说明这些。毕竟那两块小小黄绸是铁氏兄弟以性命夺来的。
彦王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铁氏兄弟唯一幸存下来的一个
铁二。
铁钧原本想拔一笔银子赠予铁二,好让他隐姓埋名,去他乡生活。铁二却只是摇头,说他要留在帝都,等着看彦王遭报应的那天。
赵钧没有多言,吩咐刘总管在园内收拾出一个独立的小院给铁二。
天亮了,铁二背起那个大包袱就要离开。
赵钧最后只说出一句:“你放心好了,你的兄弟,绝不会白死。”
天亮后,赵钧拿着碎片去找金宁公主说明原委。金宁公主却是叹道:“就算他穿穿龙袍又能如何。龙袍他穿得上也脱得下,昨晚事件后,彦王又怎么可能留着那套龙袍让咱们搜得到?”
赵钧:“只怕不会仅仅一件龙袍那么简单,他既然会穿别的龙袍,一定还有其他举动。彦王这个人,不会是过过干瘾那么简单。他如果想真的穿龙袍,就不会只是躲藏在自家园子里……他那个园子,里面还不定有些什么鬼名堂。倘若皇上肯去王府中做客,有臣陪同,也许会有意外的发现。”
金宁公主望着他,终于点了头。
穆帝一向对赵钧言听计从,且极其贪玩。一听赵大人说王府内有不少有趣好玩的,当下就来了兴趣。果然用不着别人再撺掇,又吵又闹地带着一大群随从,也没有什么准备,直奔彦王府。
彦王府,连堂堂天子都被挡了回去。府中下人诚惶诚恐禀上:“王爷突染恶疾,似乎是天花。皇上龙体,万万不可靠近……”
纵然穆帝是如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里冲,一个“天花恶疾”还是让众随从们死劝活劝,硬是把个少年天子一步步地拉出了王府。
天子离去,赵钧偏偏不信那个邪,笑言:“你们王爷又在玩什么鬼花样?”不顾阻拦径直往里闯,找到竹林与石园外的褚红大石,数到右数第三列第二个“之”字,一掀一按,居然没有丝毫反应。
试了三次,脚下都没有任何动静。
赵钧心知机关是被彦王事先关闭了。这个彦王果然一条老狐狸,动作也够快。
王府内那片竹林是出了名的“有去无回”。
赵钧慢慢地从褚红大石上缩回手,笑道:“好手笔。”
转身离去。
至王府门口,见很多下人往府内搬着奇花异草与新鲜泥土,王府新总管笑道:“我们王爷说了,植物有灵气,可以辟邪。于是特地从城外最有名的一家购回大批花草……”
赵钧没说什么,皮笑肉不笑的,就此离开了王府。
数日后,彦王公开宣称,自己得的不是天花而是花粉中毒。在园中散步时吸入有毒的花粉,一夜之间脸上长满了类似天花的疱疹。服过解毒药物后,数日后已然消散。
彦王为庆康生,特地请来皇上公主以及护国大将军入园内深处一叙。
竹林里点缀着各式宫灯,中心以金丝地毯铺成一条长长的路,两边又是紫色纬帐,众贵人们小心翼翼行走其中。
园内深处,宝塔般的空中花园,种满了奇花异草,上面又放飞着奇异的蝴蝶,居然夜是亦能出来飞行,翅膀上亮闪闪乏着奇异的光彩,绕着丛丛奇花,上下翩跹,眩人眼目,华丽璀璨。竟成隐藏在王府深处的一大奇景。
连穆帝都看得啧啧称奇,领着一帮奴才,把个奇巧花园围着转了三大圈。
赵钧在桌上笑道:“王爷好雅兴,能盖一座大殿的地方,居然建起了这么漂亮的一处奇怪花园,让人不得不叹服。”
金宁公主微笑不语。
彦王笑着说:“人也好,物也罢,小王天性喜欢新奇漂亮的……如今闲人一个,左右无事,就盖起个小小花园,私下里以为别致。只是让公主皇上以及将军大人看笑话了。”
赵钧笑说哪里?
穆帝也跟着说哪里哪里。
金宁公主笑道:“王兄果然风流雅致,小妹敬王兄一杯。”
举杯饮酒,甚是爽快。引来一片喝彩与恭维声。
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一桌子皇族把酒言欢,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极见融洽。
饭毕,免不了在园内一游。
偌大的园子处处见新奇,连久居皇宫的穆帝都大开眼界,连声赞叹。
绕了一圈,还回到“空中花园”附近,赵钧看似不经意地伸手去采摘花朵,脚下一滑,似被青苔滑倒,整个人向前扑了一下,“空中花园”登时被撞断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