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 下——渐蒙

“程浮，你总算没让我失望。”老人闻言长长出一口气，拍拍方向盘：“我们回去吧？”
一回去就见到弗兰脸色不善，直挺挺地坐在客厅里。据厨娘报告，这人醒来，听说程浮偷偷跑出去学车，就一直不肯说话。
程浮原本打算找个机会跟弗兰开诚布公地谈谈，这麽一来就无法开口。可他也恼不起来，只觉得这人孩子气得可爱，围著弗兰找尽方法搭腔，想著缓和缓和气氛再说。
然而男人无论如何也不回话，一副冷战到底的态度。
程浮哭笑不得，要哄吧他根本油盐不进，要教育吧那才真是活腻了。他转悠一会，索性在弗兰面前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甩甩手径直到厨房去帮忙。
果然片刻之後弗兰就把Ｃｅｃｉｌ招去狠狠批评一通，摆出满天大道理，说是在世界经济危机大潮之下不应该教人开车，必须以身作则鼓励社会民众使用公共交通工具。
程浮＝＿＝｜｜｜。好死不死Ｍａｒｃｏ又跑过来帮腔，笑嘻嘻地说英国的驾驶方向与荷兰完全不同，程浮就算在英国学会开车到了荷兰也没用武之地。
弗兰闻言一愣：“英国的驾驶方向与荷兰不一样麽？”
“是呀是呀，”程浮见男人开腔，忙不迭插嘴：“我真的是忘记了，唉呀今天白白浪费那麽多油……不过弗兰，你不知道英国驾驶座都在右边麽？”
男人脸上有点红晕，看也不看程浮，转头盯紧门口做摆设的某株植物：“这种规定其实非常违背历史发展规律，就算是国内的人民习以为常但是从哲学角度分析，将本国某些法规格外制定得与众不同并不是人道的行事方法。”
他手指敲一敲沙发扶手：“也就是说，从侧面反应出这个国家执政者对於社会学的理解也并不是建立在民生之上……民主立宪制……”
程浮毕恭毕敬，垂手乖乖听著，半天咬咬下唇，探头去看Ｃｅｃｉｌ脸色：“Ｃｅｃｉｌ，你教过弗兰开车麽？”
老人自方才被抓住训话就铁青著脸，一副忍笑忍到肠子抽筋的样子。这时被程浮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忍俊不住，仰头大笑：“教过的教过的，不过他开车总压线……就是路中间那个把道路分开的线，他不压住就不行。”
程浮瞠目结舌：“那个……压到就是违反交通法规吧……很危险的啊……”
Ｃｅｃｉｌ凑近了揽住程浮肩膀：“弗兰从小分不清方向，”老人笑嘻嘻地，虽然压低声音却故意要让弗兰听见：“他根本没办法开车，啊，对了，他也不怎麽会看表，所以什麽时候都问我‘几点了’。”
“哈，”程浮觉得那人简直可爱到极点，忍不住笑出声，随即觉得自己暨越，忙捂住嘴凑过去拉弗兰手掌：“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笑你。”
弗兰面无表情，慢腾腾地将手扯出来。他站得笔直，姿势优雅地稍微欠身示意：“既然离晚饭还早，我有些公文要批阅……”
“呃，其实弗兰会开车的也会看表，他只是太忙没空浪费时间在这些杂事上……”Ｃｅｃｉｌ亡羊补牢，扑过去抓住程浮急切地解释，英文土话都冒了出来，叽里呱啦沸沸扬扬地说了一大堆赞誉之词。
程浮听得半懂不懂，一个劲点头附和，只是越附和越忍不住要笑。
“程浮，”弗兰步子迈得很大，到了客厅门口突然回头，一本正经：“我压线是为了把车开得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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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记－96

“……”，程弗与Cecil面面相觑，彼此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等弗兰上楼去才异口同声叹口气：“憋死我了。”随即放声大笑，眼泪都几乎飙出来。
一老一少笑得正欢畅，突然弗兰又回来，斜斜靠在楼梯上：“Cecil，程浮，现在世界经济危机，我要减薪，你们两个的工资都必须扣掉一半。” 他眯著眼睛，风姿高贵：“万望你们两人理解并且合作。”
“呃，”程浮＝＿＝｜｜｜
这种愉悦的情绪持续了整晚。程浮觉得下午跟Cecil那些谈话将自己多天来的顾虑都驱散，就算还没跟弗兰谈清楚未来也是光明的。他格外体贴，柔顺地依偎著弗兰，一分锺也舍不得分开。
弗兰反而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吃过晚饭就斜靠在沙发上，握著杯威士忌，怔怔地出神。
程浮估摸是自己之前跟Cecil联手讥笑弗兰车技让他下不来台，乖乖凑过去认错：“弗兰，你其实不必开车，我回去就考驾驶执照，你去哪里我都陪著你。”
弗兰正发楞，程浮话说出口半天他才眯著眼睛“啊”地一声笑笑，将青年揽在胸口调笑：“你开车不够直，我不敢坐。”
程浮听了呆一下，随即回过神，顺势压在男人身上笑著不依。弗兰手里一杯酒都泼洒到地上，紧紧抱住对方跟他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玩到半夜两人才手牵著手到楼上卧房去。虽然早就同床共枕，突然换了地方，程浮还是有点羞，洗漱後乖乖钻进被窝：“晚安。”
弗兰在床边站得笔直，他脸上平静，眼珠一动不动，似乎又在神游天外。程浮有点担心，凑过去手掌在他面前晃一下：“弗兰？”
“……”弗兰见状微笑，握著程浮手指，在他唇上吻一下：“晚安。”
“嗯，Cecil没有帮你准备睡衣麽？”程浮有点愣，在床上跪坐起来，用额头去试对方体温：“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弗兰笑得很清浅：“我的卧室在你隔壁，有事就叫我。”
“啊，”程浮嘴巴张开，没料到弗兰居然要跟自己分床。他有些慌乱：“你，出了什麽事情吗？今晚不都是好好的，你为什麽要去隔壁睡？”
“……”
“我又哪里做错了吗？”
“……”
“你不是一直很开心吗？为什麽突然又不高兴？”
“……程浮，”弗兰突然捏住青年下巴，就著台灯灯光端详他：“Cecil跟你说了什麽？”
“呃，就是Sacha对我用催眠的事情，”程浮皱眉，说好了有话要直说，这人事到临头还是要闹别扭：“我都知道了。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你为什麽不离开我？”
“……我很生气也很惊讶，”程浮是个温柔的人，虽然被没头没脑地搞得有些不快，还是耐心回答：“但那是两件事，你做事不尊重人，我很生气。所以你必须跟我道歉。但是我不会因为你做这些事就离开你，只要你保证以後不再这麽做就可以。”
“为什麽？”
“因为我们以後都会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要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的。”程浮凑得更近些，捧住男人脸庞：“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怕我背叛你，才会那麽做。我跟你保证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会离开你，你以後不要再那麽做。”
弗兰闻言沈默，他直盯盯瞪住床单，脸色平静，呼吸却乱了节奏。
程浮见对方这样，有些担心，在他嘴角吻一下，柔声问：“出什麽事了吗？”
“没有，”弗兰低头，声音嘶哑：“我不会道歉。”他拨开程浮双手，径直转身朝外走，到了门口回头扬起下巴示意追上来的青年止步：“我也不保证。”
程浮呆呆立在当场，脑子乱成一锅粥，不明白这人怎麽态度变得如此之快。到底是自己又哪里说错做错，让他阴阳怪气地故意闹别扭？
他默默回床上去躺下，翻来覆去地回想今天自己的一举一动，可怎麽也找不出到底是哪里逆了龙鳞，能让弗兰恼成这样。
他这些天因为生病一直卧床睡过了头，加上心事重重的，怎麽也睡不著。直到窗外透出白色，也听到鸟雀在後院鸣叫，才稍微有些迷糊。
仿佛是刚合眼，就觉得脸上冰凉柔软地凑过来一双嘴唇，及其温柔缱眷地磨蹭著亲吻。这人皮肤的触感与呼吸的味道程浮熟得不能再熟，自然而然地就张嘴回应对方，双手缠到他脖子上去。
他半梦半醒地，边吻边嘤咛：“弗兰。”
“嗯，是我，”弗兰脸颊冰冷而湿润，似乎是哭过了。他吮著程浮舌尖不肯放开，仿佛要一次把一辈子的份都吻够一般。
程浮被他弄得喘不过气，半抬起身子：“你，等等。”
“程浮，”男人唇舌追过去，用胸膛压住对方胸膛，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开。
“嗯，弗兰……”程浮没办法，挣扎著在吻与吻之间呢喃：“我不会离开你，我保证。”
弗兰稍微愣一下，随即吻得更深：“我知道……程浮，对不起，程浮……对不起……对不起……”他不住道歉，眼里有滚烫的泪水打在唇间，被两人吮进嘴里，苦涩而浓稠。
程浮心痛心软到极点，边回应对方边用手指去擦他脸上那些泪，把男人紧紧抱住，不知到底该怎麽做才能让对方安心。
拥吻半晌，弗兰才渐渐平静。他也不去回答青年忧心忡忡的追问，径直上了床把对方抱在怀里：“一起睡觉好吗？”
“=_=|||”这样怎麽可能睡得著：“出什麽事情了吗？”
“没有，什麽也不要问，程浮，”弗兰堵住他嘴巴：“……对不起，可以一起睡觉吗？让我抱抱你。”
“好。”程浮暗地叹气，知道这人独断专行惯了，这段时间每次口角自己都已经占了上风，再逼下去一定会起反效果。他只得乖乖合作，蜷缩在男人怀里，小动物一样蹭著脸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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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记－97

等他再醒过来身边冰凉一片，显然弗兰早就起床出去了。程浮有些慌，这些天两人一向同起同坐，弗兰就算先醒也总搂著抱著陪他多躺一会的， 这麽一声不响走开真是前所未有。
客厅里也静悄悄的，只大门外有些人影晃动。程浮忙不迭跑出去，见是Marco与Silvia正忙著装车，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样子。
“你们要走了麽？出事了？”
“哈，程浮，你醒啦……”厨娘闻声转身，笑嘻嘻地为程浮整理睡衣：“怎麽也不梳洗就下来？”
“呃，我，嗯……你们要走了？”程浮心里焦急，答非所问：“弗兰怎麽不在？我起床他就不在了。”
“他去买菜，”Marco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象是遇见最搞笑的事情：“他非要下厨，逼我给他拟菜单不说，亲自跟Cecil出去采购了。”
“呃……弗兰……煮饭……”程浮情不自禁地望天，心想月亮要变成蓝色了吧。想象一下弗兰穿著围裙手握平底锅的样子，他反手抱住Silvia骇笑：“弗兰……煮饭啊？”
“是呀，还非要我们先回去，说我们在场没有他发挥的余地……”厨师耸肩：“把我拿手菜的菜谱都剥削光了。”
“=_=|||，你们，你们别介意啊，他就是爱胡闹。”程浮哭笑不得，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刚见到弗兰的时候那人风姿高雅，西装革履的贵族气势压死个人，现在才知道他原来这麽任性孩子气。
可越是孩子气就越可爱，程浮手下不停，帮厨师厨娘收拾行李。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这样的弗兰比以前那种拒人千里的高雅样子强，脸上不知不觉就露出个甜蜜的微笑。
“好啦，你现在说话，跟弗兰真象一家人，”Marco揶揄程浮，见他脸红又揽著妻子爽朗地笑：“你早就说弗兰跟程浮象，我觉得很对。”
“对呀，都很温柔，爱为对方著想……适合做丈夫，”Silvia随声应和，笑得灿烂：“你们很般配哟。”
=_=|||跟弗兰象啊……程浮抓一下头发，觉得也没什麽好争辩的，毕竟自己在弗兰面前的确是有话直说，什麽顾忌都没有的。心理学家都说只有本性相像的两人在一起才会毫不隐瞒，那要讲自己跟弗兰象，说不定真的有其道理在其中。
等送走这对夫妻，弗兰跟Cecil才施施然回转。他们买了一车食物，简直有点要在这间乡下小屋住一辈子的气势。
程浮见到弗兰就开心，扑上去跟在男人身边团团转，做小狗状。
弗兰穿了粉色衬衫与米色西裤，衬得气色很好，要不是程浮睡衣衣襟上还有他留下的泪痕，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人昨晚抱著青年哭了半宿。
晚餐材料搬到厨房弗兰就开始忙。他神秘兮兮地，锁著门，谁也不许打扰。
程浮自起床还没进食，肚子饿得咕咕叫。好死不死男人占了厨房，那一冰箱Silvia留下的美味料理都不能去吃，急得他直挠墙。
敲了半天门弗兰露出半张脸，木无表情地递出个苹果：“你不许吃别的东西，要等我开饭。”
=_=|||，程浮嘟著嘴，觉得很委屈，抱住苹果去跟Cecil诉苦。老人见他这样就笑，蹑手蹑脚地跑到外面打电话帮忙叫了外卖。
等饭菜送到，程浮又有点心虚，探头探脑看厨房：“他会生气。”
“那你去车里吃，到时候我就说是我吃的，反正弗兰没说我不许吃午饭。”Cecil很仗义，等程浮坐定还特意把车库门给关了起来，防止男人从外面看到。
程浮吃吃笑，他还是觉得不能辜负弗兰亲自下厨的一番心意，一大盒印度咖喱只稍微吃了两口，垫了肚子就忙不迭跑出去，怕冷落了男人。
弗兰已经从厨房出来，在後院中央站得笔直，像是在晒太阳，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老长一片阴影，嘴唇是半透明的绯红色。
程浮双手背在身後，左脚蹭蹭右脚，笑嘻嘻地过去：“晚饭好了？”
“甜点我放到冰箱里了……”弗兰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打量对方，突然微笑：“麻烦你替我做件事情好吗。”
程浮本来就心虚，让对方一笑立刻更怕，讪笑著满口答应，亦步亦趋跟著男人跑到前院去。
樱桃树下Cecil搭了张躺椅，正敞著怀边晒太阳边睡得香。他身旁搁了一大瓶可口可乐，盖子上插著个小漏斗，里面装满白色小石子，猛一看仿佛是围棋子。
程浮站在弗兰身旁，侧头看他似乎心情不错，踮脚去吻男人鬓脚：“要我帮你做什麽？”
弗兰面无表情，被吻了也不回应，只伸手指一下那只大可乐瓶：“那个漏斗下面是封住的，那根线你看到了？……那是封漏斗的盖子的线，你去把那根线扯一下……要完全扯开。”
程浮满头雾水，但答应了人家要帮忙也不能反悔，乖乖过去按照指示，一手抓住冰凉的可乐瓶，另一手扯著那根线头用力往外拉。
那只漏斗本来装满白色石子，一旦封口被打开，“石子”就往下落进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