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大喜,终于有人可以救他们了!他把安雅城往地上一丢,踉跄地冲过去,推开屋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子里光线暗淡,什么都看不清。
“有人吗?”他张口问道,虚弱的倚靠着门框。
没有人回答。
从窗子透进来的光亮,慕轻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有火折子和一盏油灯,他连忙点燃了油灯,屋子里终于亮堂了些,慕轻看到地上有一堆绳子和打猎用的工具,还有一张小床,铺着半旧的被子。
看来是上山打猎的猎人们用做临时休息的地方。
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慕轻顺着门框跌坐在地上,手指上的疼痛再次清晰的传来,他举起手才发现鲜血混着泥沙杂草染红了双手,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劈断了。
安雅城,你个混蛋害死本少爷了!
慕轻怒气冲冲的望向躺在不远处的人,想到他受了很重的伤,连忙手脚并用爬到安雅城身边,把他拖进茅草屋里,然后扔到床上去。
不知道现在具体在哪里,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找人。
慕轻有一些绝望,从小到大除了那次和桑曼蓉差点被人卖到边疆去,他还从没感到如此孤助无援,现在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
他强打起精神,从架子上寻来一条手巾,并且幸运的在柜子里找到了金疮药和一些纱布,坐在床沿擦拭着安雅城脑袋上的伤口和污秽,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
处理完这些,慕轻的目光停留在安雅城湿漉漉的衣服上。
不知道身上还有没有伤,好像穿着湿衣服不及时弄干的话会感染风寒……
“好吧……”看着安雅城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慕轻无奈的伸手扯下外衣,解开腰封,很不麻利的把安雅城的衣服脱光了。
安雅城的身上除了几处擦伤外没有其它严重的伤口了,慕轻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手巾胡乱地擦了擦,把潮湿的被子扔到一边去,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
一切终于收拾停当了,慕轻望着安雅城的脸庞——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松了一口气,慕轻感觉到安雅城的脸越来越模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全部抽走,脑袋也剧烈的疼痛起来。
“扑通”,慕轻倒在安雅城身边,昏了过去。
16.重重误会
天明时分,下了整整一夜的倾盆大雨终于渐渐停息,轻风裹着泥土的清香吹拂进茅草屋子,吹灭了火苗兀自挣扎着的油灯,一颗晶莹的雨滴“滴答”一声从房顶滴落在慕轻的脸颊上。
慕轻如羽般的长眉微微蹙起,睫毛仿佛蝶翼般细微的舞着,良久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张额头上包扎着纱布的脸近在咫尺,脸庞俊秀却是毫无血色,纱布上渗出了斑斑血迹。
剧烈的头疼和滚烫的身体让他无法思考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看到自己抱在怀中的人身上不着寸缕,甚至一条腿还搭在人家身上,被子紧紧裹着两个人。
慕轻想松开怀中的人,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他难受的呻吟着,脑袋上的疼痛就好像有人恶狠狠地一棍子敲过,喉咙干涩都几乎能喷出火来。半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更让他感觉呼吸都困难了,
慕轻抬手费力地解开衣带,褪下外衣。
终于舒服一些了,慕轻感到浓浓的睡意再次袭来,重新闭上双眼,好像只有睡觉才能减轻身上的疼痛。
这时,怀中的人动了两下,然后睁开双眼,眼神迷茫。
“我在哪里?”安雅城问道,声音很轻很虚弱。
慕轻还没有睡着,他挣扎了好久,才开口回答:“我……呃,不知道地方……是哪里。”
安雅城的视线渐渐清晰,他又动了动,从慕轻的怀抱中挣脱开,赫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又看看身旁的人,扯过被子捂进自己的身体。
“我……你脱了我的衣服?”
慕轻微微点头。
“为什么?”安雅城问。
慕轻只觉得这个总是问问题的人让他头疼更加猛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大脑里搅动着,一刻也不安生下来。
“你湿身了。”慕轻想也不想,随口说道。
安雅城不顾身体散架似的的疼痛,霍然坐起身子,被子从肩头滑落,堆在床上。他惊骇的瞪着只穿着单薄中衣,昏昏欲睡的慕轻,猛得伸手抓着他的双肩。
“失身?!”
被人抓着肩膀让慕轻感觉更加的不舒服,他扭动了几下身子,应道:“嗯。”
安雅城颓然地松开慕轻,脑海瞬间空白一片,他僵硬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难道他和这个男人竟然……
绝望瞬间压顶而来,安雅城的眼睛瞬间充满了可怖的血丝,他握紧拳头,恨不得将这个人掐死!
但是,等等……
安雅城抬手捂住脑袋,眼中流露出更大的惊慌。
就在这时,茅草屋的门开了,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人看清楚屋内的情形后尖叫着又冲出了屋子,留得一群家丁瞪着床铺,惊讶得嘴巴几乎合不拢了。
“少爷——”安府家丁哭着挤出人群扑到床前,揪着床单抹眼泪,“终于找到您了,少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把小的都快给急坏了!昨天发现您不见了,然后涂少爷也失踪了,小的们都快要急疯
了,连夜寻找你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你们了。老爷、夫人和小姐也快担心死了。”
安雅城看着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家丁,眉头蹙起,没有说话。
“少爷,您身上怎么都擦伤了好多处啊?”安府家丁自顾自的说着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安雅城的表情,“幸好少爷您身体好,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吧?咦,涂少爷怎么了?”家丁抹掉眼泪,目
光落在昏睡过去的慕轻身上。
“涂,涂少爷?”安雅城喃喃的重复道。
“桑小姐,涂少爷好像昏过去了!”家丁转过头向外面一个火红色的人影喊道。
“先给你家少爷穿上衣服!”外面传来桑曼蓉闷闷不乐的声音。
“哦。”原先的衣服已经又脏又破不能穿了,家丁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安雅城的身上,“少爷,对不起啊,先将就一下穿小的的衣服。”
安雅城穿好衣服,由家丁搀扶着跨过慕轻下到地上。
“不过,少爷啊,你为什么会和涂少爷睡一张床呢?”呆头呆脑的家丁好奇的问道,“而且你们俩还……”
突然意识到什么,家丁猛得捂住嘴巴,偷偷的看着安雅城此时可怕的表情。
桑曼蓉走进来,看看安雅城又看看慕轻,气得满脸通红,问道:“安少爷,昨天你们……”
安雅城撇过头去,不说话。
桑曼蓉又走到床上,她以为表哥还在睡觉,恼羞成怒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
慕轻“哼哼”了两声,眼睛没有睁开。
接触之下才发现慕轻的身体滚烫的好像火烧着了一般,桑曼蓉的表情变得惊慌起来,低下头发现他手上恐怖的伤痕。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桑曼蓉望向安雅城,问道。
“我不知道。”安雅城冷冷的回答道。
桑曼蓉翻了个白眼,向家丁们命令道:“你们快过来,背表少爷回去!”
家丁们连忙手忙脚乱地走过来,其中一个背起慕轻,另外两个人小心搀扶着,又呼啦啦的冲出屋子。
桑曼蓉正要跟着出去,安雅城叫住她:“等一下。”
“什么事?”桑曼蓉不耐烦的问道,眼睛注意着已经跑出很远的家丁们。
安雅城轻抚过额头上的纱布,轻声问道——
“我是谁?”
桑曼蓉惊愕的回过头,不敢相信的瞪着他:“你不记得你是谁了吗?”
安雅城点点头:“是的。还有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桑曼蓉急得想哭了,她冲安府家丁吼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快带你们家少爷回去!”
家丁也被少爷的突然失忆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惊问:“少,少爷……您好记得小的是谁吗?您记得吗?”
安雅城摇了摇头。
“小的是阿胜啊,少爷,一直跟在您身边的阿胜啊。”家丁又哭了。
“别废话了,赶紧带着安少爷回去!”桑曼蓉沉不住气了,冲家丁吼道,然后急匆匆地追赶慕轻去了。
17.不了了之
慕轻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房间里。
伺候的丫鬟见少爷终于醒了,欣喜的奔出屋子去喊老爷和大少爷。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坐起身子。
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细细长长的红褐色伤疤犹如一条条小虫子,慕轻抖抖袖子遮住双手。
涂远卿和涂慕衍很快就来了,他们的身后跟着贺谦之,他没有走到床前,只是远远的看着,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看到儿子醒了,涂远卿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阴沉着脸站在床边。
慕轻被爹的脸色给吓了一条,扯着被子往床角缩了缩,嗓子干涩的很疼,但他还是怯怯的喊道:“爹……”
涂远卿没有说话,慕衍坐在床沿,关心的说道:“慕轻,你有没有感觉哪边不舒服?”看到弟弟嘴唇苍白干裂,他体贴的拿起放在床边小桌上的茶杯。
喝了几口水,嗓子终于活泛了些,慕轻问道:“我怎么回来了?不是还应该在小竹林的吗?”
“你发烧的很严重,竹林村又没有好大夫,曼蓉表妹怕你出事赶紧把你送回来了。”慕衍说,
“看你现在气色好多了,我也放心了。”
“哦。”想到前几天救安雅城的前前后后,慕轻又问道:“安雅城怎么样了?”
虽然安雅城只是磕破了脑袋,身上擦伤了几处,但他感觉被压在泥土石头下面过,还是很可怕的。
特别是那一滩血,触目惊心!
“呃……”慕衍没有立即回答,神色不安的回头望着涂远卿。
涂远卿听到儿子提起安雅城,脸色更加可怕,花白胡子气得微微发抖,半晌过后直着儿子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
慕轻觉得奇怪,想来自己也没有做出过什么错事,为什么爹气得像要发疯呢?
他望向哥哥,想要寻求到答案。
“安少爷没事。”慕衍见弟弟很关心,轻声说道:“多亏了安少爷平素里身体就不错,所以这点小伤没什么的。不过,他……”慕轻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他失去记忆了。”
“失忆?”慕轻大吃一惊。
慕衍点点头:“以前的事情他都记不得了,听说是因为脑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
慕轻转念一想,其实失去记忆也没什么的,正好让安雅城忘记以前他们之间结下的梁子。再怎么说,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
不过……他偷偷的瞟着父亲怒气冲冲的表情,暗地里拽了拽大哥的衣角,使了个眼色想问爹到底怎么了。
慕衍依旧不肯回答,支支吾吾的打了马虎眼:“我……呃,这个……爹啊,我们让慕轻好好休息吧,后天就是科举了。”
“哼!”涂远卿终于爆发了,指着小儿子骂道:“平日里你游手好闲去汇贤楼,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反正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出息了!可你现在倒好,竟然连人家
安少爷都……”
涂远卿苍老的脸因为怒气涨得通红,他另一只按着胸口。
“什么?”见爹说到一半没说下去,慕轻不解的问道。
“爹,您不要生气,安少爷没有追究,事情都过去了!”慕衍站起身子,扶着涂远卿,劝说着:“慕轻年纪小,不懂事。”
“都二十三了,哪里不懂事了?慕衍,你不要总是偏袒他!”涂远卿推开大儿子,操起地上的小板凳就要往慕轻脑袋上砸。
慕轻吓得裹着被子,连滚带爬的躲到床尾。
“爹,您不要生气了!”慕衍拦在父子两中间,试图从爹手中抢回小板凳。
慕轻被彻底吓坏了,生病之前除了救安雅城之外一直安分的待在小竹林,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当然不算上火烧厨房。可等他病情好转刚醒过来,就见到爹要恶狠狠地揍他。
趁慕衍和爹纠缠不清的当口,慕轻好好的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做出会让爹气成这样的事情来。
这什么世道?爹为什么就这么喜欢揍他呢?
莫非是因为明熙来看望他的事情被爹知道了?可也不至于会弄成这样啊?
等等……慕轻突然想到一个被他忽略的东西——爹是在大哥提到安雅城的时候爆发的,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中也三番五次的提到了安雅城。
难道和姓安的有关?
他救了安雅城一命,按理说爹会夸奖他才对啊?
到底怎么了?
慕轻疑惑的看着爹和大哥,又望想一直沉默不语的贺谦之。
涂远卿年纪大了,自然比不过年轻力壮的大儿子,很快就丢开小板凳,不做任何挣扎,只是血红的眼睛仍狠狠的瞪着慕轻。
“等科举结束,我再和你好好算帐!别忘了,你要是落榜,就给我滚出涂家的大门!”涂远卿凶神恶煞的丢下话,一甩袖子快步出去了。
怕爹因为怒气导致旧病复发,慕衍对贺谦之吩咐了两句,然后追他爹去了。
慕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胸口。
贺谦之这时才走到床边,拿起水盆里的手巾拧干了,仔细地擦拭着慕轻额头上的汗水。
“谦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我爹气成那样子?”慕轻抓住贺谦之的手腕,急忙问道。
“您不记得了吗,少爷?”贺谦之眼帘低垂,低声问道。
“记得什么?我才没像安雅城那样失去记忆呢!”
贺谦之叹气,说:“你是不是趁安雅城昏迷,强行和他……”
慕轻想起把安雅城的衣服脱掉检查伤口的事情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青衣人。
安雅城不会以为……
慕轻无力的瘫倒在床上,又问:“然后呢?安雅城想怎么样?”
“他没有追究这件事,但是老爷非常生气。少爷您知道的吧,虽然老爷和安尚书是同品级的官员,但在势力上老爷略逊一筹,只怕安尚书知道这件事后对他和大少爷不利。”贺谦之顿了顿,又开口
说道:“少爷,您真的和安少爷那个了么?”
“没有!”慕轻一口否决,抱着手臂,气鼓鼓的瞪着床顶,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在热烈的燃烧着。
这些家伙为什么不听他说一遍事情的前后就妄下定论了呢?他涂慕轻再怎么无聊无耻也不会去占一个混蛋的便宜!
没想到一片好心最后却被当做了驴肝肺。
“我把他从泥沙石头下面救出来,你看看我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慕轻不禁发起牢骚,心里的怨气越来越大,“好心好意的帮他包扎了伤口,害怕他感染风寒又替他把身子擦干!我涂慕轻长这么
大第一次伺候人,现在倒好了,被当成了强 暴他的坏人!”
“少爷。”贺谦之起身,替慕轻盖好被子,“您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后天就是会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