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上——爱糖糖

刚想着走上前去打招呼，却听夏乐乐笑道：“喂，你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徐子梁却只摇摇头。

“对了，昨天你送队长回去了吗？”

“没，是那个沈什么的过来接他的。”

“啊，沈医生啊，对队长还真好。”夏乐乐从车里拖出水壶喝着水笑着。

林羡听的一阵难受，明明还病着，却还要亲自去接他，自己还惹他生气。

夏乐乐将水壶扔进车里，笑道：“瞧你这一脸不舒服的样子，说吧，看到别人对队长那么好，吃味儿？”

“你说什么呢！”徐子梁惊慌失措。

夏乐乐笑得意味深长：“你当我看不出来啊？你还嫩着呢，说吧，你跟队长怎么了。”

徐子梁别别扭扭的嘟囔了一句话，林羡没太挺清楚，倒是夏乐乐一巴掌拍在车玻璃上：“你说什么，你们……Kiss了！”

徐子梁羞愧的点点头，夏乐乐慌了一下神：“沈医生看见了没有？”

徐子梁抬头看着她，再次点点头。

“天哪！”夏乐乐一阵惊呼。

林羡倒抽一口凉气，羲和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因为这个才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因为这个才会说那样的话……林羡懊恼的只想抽自己，他拔腿就往沈家跑去，这该死的酒，怎么会这样？蓦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挥舞着酒瓶子冲着沈羲和笑着“一不小心酒后乱性就跟好朋友发生关系了”，自己没心没肺，却没看见沈羲和眼里隐藏的深深的悲伤。

一口气跑上了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沈羲和靠在门口坐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走廊外，茫然的没有一丝焦点，连林羡走过来都没注意，脚上是被玻璃渣划出来的一道道伤口，血液早就凝固了，颜色都有些发黑。

“羲和，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林羡焦急地捧着沈羲和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一丝端倪。

沈羲和转过脸，淡淡的笑着：“出门时不小心踩到玻璃了，又忘了带钥匙。”

林羡心疼得像被人拧过一般，当下也不说话，拿钥匙打开门，将沈羲和抱了进门放在沙发上，又从柜子里拿出急救箱，拿了棉球沾着酒精给伤口消毒。

“疼吗？”林羡一边擦着酒精，一边轻轻地冲伤口吹气。

“还好。”淡淡的回答。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破伤风要打，我也不太会包扎。”

“你回来干嘛？”沈羲和冷冷的盯着林羡，几个小时前的失态完全隐藏了起来，说出口的确是不耐烦的语气。

林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棉球，伸手将沈羲和抱了起来，感觉到怀里的男人的挣扎，林羡用力压制下他的动作，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羲和颤抖着抓住林羡的衣服，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折腾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沈羲和再次发烧起来，甚至比昨天更加来势汹汹，浑身皮肤烫的像是被开水煮过一般。偏偏皮肤发烫体内却是虚寒无比，沈羲和只裹着被子颤抖不已。林羡怕再惹沈羲和生气，吃过晚饭后便睡在沙发上，若不是沈羲和胃里翻腾难受将下午喝的粥全吐出来，林羡还不知道他的情况。

沈羲和浑身软弱无力，躺在床上只剩下喘息，林羡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刚要抱他去医院，却又被他拦住，死活不肯。无奈只好拿沾了酒精的棉球给沈羲和擦身体。

“难受要说出来啊，乖。”林羡像安抚小孩一般轻轻抚摸着沈羲和的额头。

沈羲和只死死地抱住被子，咬着嘴唇一个字也不肯多说。林羡看到他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来，手指不由抚上两片唇，“早上要再不退烧，就去医院好不好？”床上的男人并没有答话，“你也是个医生，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行？”

“羲和，看到你病成这样，我心疼的很。”

只温柔的一句话，惹来沈羲和一片眼泪。林羡不再说什么，只轻轻拍着沈羲和的背脊，像是哄孩子睡觉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羲和才沉沉睡去。体温却还是下不去，林羡也不敢去睡，只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他。

依稀记得还是青涩的少年时代，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迎着灿烂的阳光冲着操场上的他浅浅的微笑。但是从什么时候起沈羲和的笑容里总有一丝忧伤，别人或许看不出来，林羡却看的明明白白，只是他当做不知道，即使他知道原因在他，他也要当做不知道。

归根究底，他只是害怕。怕被人唾弃，怕彻底沦陷万劫不复。可是他也知道，他早就沦陷了。自己一颗心早就被沈羲和占据得满满当当，他笑他便跟着笑，他痛他便跟着痛，他沉沦他便跟着沉沦，只是当年都未曾说出的“真心”，如今叫他如何能说的出口？只怕说了沈羲和都不相信吧，其实别说他不相信，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羲和，你为什么要爱我？”林羡痛苦得捏紧拳头，沉吟低语。

仿佛听到他的话一般，沈羲和在被子里动了动，露出一只胳膊出来。林羡替他把被子盖好，站起来替自己倒了杯水，却听见沈羲和迷糊中的喃喃私语：“林羡……”

一声轻唤让林羡忍不住掉下眼泪，放下杯子扑到他的床前，“傻瓜，你怎么会那么傻？”说着又笑了起来，“你都不怕了，我到底在怕些什么？我怎么会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放弃你？羲和，羲和……”

第二天早上沈羲和迷迷糊糊转醒，稍一动弹便感觉到自己正躺在林羡怀里，抬手摸了摸额头，热度已经褪了下去，身体也没昨天那么虚弱。

“醒了？烧退了没？有没有好点？”林羡松开抱着他的手，伸手就摸上了他的额头，满心满眼的关切。

“没事了。”淡淡的回答。

林羡起了身，将被子给他盖好，笑道：“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沈羲和想了想，叹道：“还是白米粥吧。”

林羡点点头，“也是，吃点清淡的比较舒服。”说着转身便出了卧室。

闭着眼睛却是再也睡不着，林羡昨天在耳边轻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仿佛还在脑中打转，但却想不起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枕头上一片水渍干过的痕迹，沈羲和不由只叹气，脸上一阵发烫，真是没用啊，昨天到底让他看到了什么丑态？

又在床上躺了会终究还是难以入睡，只得起身，正看到林羡端起一碗粥进了卧室。沈羲和示意他将粥放在桌子上，说道：“你今天就回去吧。我等会自己去输液。”

“嗯。”林羡轻轻应了一声，“处方我放这儿了，你脚上有伤，叫社区那边派个医生来输液吧，我从那边过帮你说一声，再叫他们把你脚上的伤再包扎下，伤口别沾到水，你也别走路了。”愣了会儿，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卡片，“你手机摔坏了，我将卡给你拿了出来，有空再去买个新的。”最后拍拍沈羲和的肩膀，“以后发脾气也别乱摔东西，还不是浪费自己的钱？”

“啰嗦！”沈羲和清冷的说着，眼神却开始温暖起来，“你赶紧走了，小芮那边需要人，你也让你妈回家休息休息，别做个没良心的爸爸又当不孝儿子！”

林羡好脾气的笑着，挥挥手便走出了大门。

“林羡！”沈羲和跳下床追了上去。

“怎么？”林羡转身看着他，猛地看到他光着的脚，“不是叫你别走路吗？”

沈羲和笑了起来：“我总要刷牙洗脸上厕所啊，没事，伤口不深，没那么疼。”随后又笑道：“星期天陪我去买手机。”

“好。”林羡毫不犹豫立刻应了下来。

沈羲和笑得眉眼弯弯：“我没存款了。”

林羡也不上当，只抱着手臂看着他笑：“你不是有信用卡吗？”

“真无趣，”沈羲和白了他一眼，冲他摆摆手，“走吧走吧。”

“羲和，我也有信用卡。”林羡笑着走出门，“你想刷多少就刷多少。”

第 22 章

5月总是梅雨季节，林玮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没了，挠挠头想写病历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刚刚收的病人二十出头却是自杀未遂，手腕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伤疤。此刻清醒过来也不闹腾，只是躺在病床上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待到林玮查房的时候才淡淡的笑道：“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清冷的语气倒让他想起了简弘。刚刚还收到简弘发来的短信：“下班后有空吗，有事想跟你谈谈。”

想起简弘冷淡并充满敌意的样子，林玮只摇头，跟他有什么可谈的呢，心里那么想，回过去的短信确是明明白白的“好”。王清远昨天开始上班，只是不再跟苍蝇似的在普外科厮混，有好事者私底下谈论简弘和王清远的关系，林玮听得直皱眉头，最后还是主任拍桌子骂道：“有空讨论这些还不如多看看书研究研究病例。”后来再有人问他王清远和简弘时，“不知道”显然已是立不住脚，林玮只得说简弘是王清远的“表弟”，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总算没有人再追根究底。

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在食堂看见王清远一个人坐在喝着咖啡，林玮端着饭盒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问道：“一天都没看到你，忙吗？”

王清远摇摇头笑道：“还好。对了，怎么不见沈羲和？”

“他病了。”

“噗——”王清远一口将咖啡喷了出来，“他还会生病？”

林玮嫌恶地递过一张纸巾，“羲和又不是神仙，怎么不能生病？”

王清远笑道：“你没见他每天都生龙活虎的吗？我还真当他不会生病呢。”

林玮没答话，自顾自地吃着饭，又听王清远道：“小芮呢？手术还成功吧。”

“暂时没事，但还没过排斥期。”

“简弘怎么样？”

王清远闻言捏了捏手中的纸杯，复又笑道：“没事了，下个星期便去上班。”

“今天收了个病人。”林玮掂量着开口，“自杀未遂。”

“然后呢？”王清远笑着看着林玮。

“他说他爱上了他同寝室的男人，但是二十几年的道德观又让他觉得这是大罪，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所以……”

“真是傻瓜。”王清远将纸杯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沉思了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哪还能想那么多？”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看的开。”林玮白了他一眼。

“也是，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说着咧嘴冲林玮笑了笑，“要不要我去劝劝那个男的？”

林玮沉默不语，王清远又笑道：“你对我就一点也不好奇？”

“我又不是八卦杂志的记者。”

“呵呵，也是……”王清远看着低头吃饭的林玮，笑得风轻云淡。

“15岁那年我爸妈和姐姐全部移民到德国，我上高一。本来想着把那个学期念完便也去德国，结果却没去。

“那年暑假我在街上闲逛，天气热的不行，但就是不想回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在街上至少能证明我还存在。

“后来在一个街口看到一个刚买完菜准备回家的老人，大概是太热了，老头突然就捂着心口倒了下去，就在我面前，吓得我手足无措，只上前摇着老头的身体，不知该怎么办。

“突然一个骑车的身影停了下来，他只扔给我一个手机冷冷地说了句‘120’，你真该看看他那个眼神，甚至没有一丝惶恐，他将老头放平了躺下，然后摸了摸颈动脉，做起了CPR，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等到救护车过来的时候老头已经恢复了心跳，他对医生说‘大概是心梗，引发了心脏骤停’。眼神淡淡的，却很真诚，他还对我说谢谢。谢什么，帮他打了电话吗？我冲着他笑，他也笑着，干净，也有点骄傲，神采飞扬。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后来我跟我姐姐说我爱上了一个人，去不了德国了，我要在这边上高中读大学，而且要念医学。高考总差了那么点，只能学麻醉。但是也没关系，如果在一个学校，总有机会见到，结果却忘了中国那么大有那么多医科，我又怎么能那么容易找到他？”

王清远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眼神温柔得仿佛一汪春水。

林玮也忘了吃饭，问道：“那后来你见到他了吗？”

王清远回过神来看着林玮，眼前的男人眉眼依然是淡淡的，笑容干干净净，却没了那份骄傲，多了一些隐忍，“见到了。怎么能见不到呢？”

只是一眼见过后便再也移不开眼神了，若说当年还是年少时的单纯相思，那么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那份感情早已刻入骨髓，可是那个男人偏偏不懂、不知，他又怎么敢轻易就说出口？

“王清远，会CPR的不一定是医生。”林玮淡淡的开口，将剩下的饭菜倒进了垃圾桶。

“我知道。”王清远盯着林玮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默然的眼中看出一丝情绪变化，但林玮依然是那副冷感的眼，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从食堂出来两人一起走楼梯回病房，懒人大都选择电梯，高层也自然不愿走路，但这毕竟是唯一的锻炼方式，于是这个习惯也从刚上班时一直保持到现在。

两人一路无话，整个楼梯间只听见脚步声。不知不觉便上到了四楼，林玮推门便要走出去，王清远这才在他背后淡淡地开口：“阿玮，你说我该不该告诉那个人，我爱了他那么多年？”

林玮推门的手停在在半空，却没有回头，道：“你不该再让简弘伤心。”

说完便抬足离去，只剩王清远站在楼梯间，微微捏起拳头，简弘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心下一冷，看了看那个背影，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下了班林玮来到了简弘指定的酒吧，此时酒吧人还不多，只见简弘坐在窗边，手里握着杯咖啡。林玮在他对面坐下，“你有事吗？”

简弘笑了笑，“没事不能找你谈谈？”

林玮无语，只好给自己倒了杯白水。简弘笑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我画的漫画了。”简弘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优雅地翻开了小本子，“也是小四格，送给你了。”

林玮也不仔细看，只盯着简弘的眼睛，道：“为什么给我？”

“我相信你啊。”简弘没头没脑的说着，林玮百思不得其解，“没事我先走了。”说着便要起身。

“真无趣。”简弘一边将本子塞到林玮手里，一边笑道，“为什么他会那么喜欢你？”

林玮阒然握紧了手中的本子，盯着简弘的眼眸里瞳孔猛然放大了几分，却见简弘抿着嘴笑，终于还是皱着眉道一言不发地出了酒吧。走了不到几分钟，本来就阴沉沉的天空又再次下起雨来，林玮这才想起自己把伞放在医院了，刚才觉得酒吧离医院不远不用开车来，结果没想到还得冒雨跑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