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 上部——绍离

作者:绍离  录入:01-20

收回空茫的眼神,东对著锦淡淡一笑:「但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追悔无益,伤人伤己,现在我只要知道你对我好便行了。」说著拿起葯碗,细细端详了会儿,又道:「方才我说保它千秋万世是夸张了点,但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好好珍惜它,因为…这是锦的心意。」说完才抬起眼眸,眸中有些润润的羞赧,不像平日能闪便闪,这次却是定定的望著锦。


东说的清淡却一字一字嵌进锦的心里。揽过东来,锦拿了开水给他漱口,用手巾揩了揩他嘴角脏污,抹去他额上冷汗,轻柔地顺了顺他的发丝,随後把他搂得紧实了。

清醇的声音随著温热的吐息滑进东的耳里直到心里:「这碗我和你一块儿珍惜,你珍惜的是我的心意,我珍惜的是你珍惜著我的心意的心意。」

噗嗤笑了声,东推开锦,说道:「在玩绕口令吗?!」z

锦见他白皙的颈项泛起淡淡红潮,知道他不好意思,只脉脉地看著他笑不再说话。

东却给他瞅得混身不自在,最後还是受不了了转过头去,躲开那几乎要把人化掉的温柔眼波。

不意看到地上自己刚才吐的狼藉,东不免自嘲:「又是呕吐又是梅子,倒跟怀孕的女人没二样了。」

锦话里还是怜惜:「女人怀孕再怎麽辛苦总也换个心爱的孩子出来,但你…」y

斜睇了锦一眼,东诘笑一声,笑里倒有些调侃:「我也不吃亏,总换了个你心爱的人回来。」

知道东口中”心爱的人”是指琴子,锦还指望他吃点醋,但见他当真一付云淡风清的模样,心里不禁凉了几分,轻叹了口气,锦问道:「你不吃醋吗?!」

「便是吃醋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东笑得轻松自在:「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跟个女人争风吃醋也太难看!」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爱我啊! 锦心里叹道,什麽时候你才能像我爱你一样?!
莫说不相干的人多瞧你一眼就让我想挖了他们眼睛,就连上次小源在你身上摸来摸去都让我想折了他的手…不过这种心情说出来,你又能明白几分?!

「琴子是我妹妹!」b

东瞪大了眼看著锦,有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锦继续解释:「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父亲…亏欠了她们母女,最後才想到要补偿,可惜太晚了。琴子年纪轻轻就坠入风尘,我找到她时,她已经跟了宫本,这其间自是受了不少苦楚折磨…可怜她一个女孩子…莫说我锦织家负她太多,更何况她还是我亲妹妹…」


听锦停了下来,东不由抬头望著锦,锦没看他,但也察觉到东的眼光。撇了下唇角,又转回正题:「宫本野心不小,要是让宫本知道我和琴子的关系,恐怕要对琴子不利,所以我暗示他我对琴子有意思,如果他想图谋些好处把琴子送给我那是最好,要不以他虚荣的个性子也会对琴子好些。他对琴子确是不错,我甚至想过,如果他对琴子真心,倒也不是非把她接回来不可。不料,他提出用你的一晚来交换琴子…」


说到这里,锦的手轻轻抚上东的脸颊,凝望著东的眼中瞬间变幻过多般光芒。

「他这混帐! 竟然这麽容易就舍弃琴子…」g

锦齿缝里迸出的无边恨意,让东想起那时锦的沈痛怨恨…”你用琴子换他,换他一夜?!”…那时不明白锦的痛恨所为何来,现在…

「你那时…恨我吗?!」东在没有意识到时,已自喃喃问出一句。

有些诧异的看著东,拿开在他脸上摩挲的手,锦沈默了一会儿才道:「恨。琴子是我妹妹,可在那混蛋眼里竟不值你的一夜…那时我真恨…恨宫本,也有些恨你…虽然你是无辜的。」


纵然已有准备,东的身体仍是随著锦的”恨”字轻轻震动了下,心里一下涌上了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惶乱难安,隐隐觉得有什麽可怕的事正等著他…东连忙垂下眼帘遮住眸子里的所有情绪。


没有察觉到东的反应,锦继续说道:「琴子既然在他心里毫无价值可言,我就非得马上换回她不可,要不他随手把琴子处置了,琴子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还好琴子小姐平安回来。」一抬眼东已经恢覆原来神态,方才一闪而逝的失神彷佛根本没有发生过,锦更是半点也没发现 。

叹了口气,锦怜惜说道:「就是…对不起你了!」

东淡淡笑道:「不过落个小毛病罢了,也没有什麽。」

「对你来说是没什麽,可对我…」

不想再听那总是叫人沦陷的话,东拦掉锦的话头,认真说道:「琴子小姐还爱著宫本社长。」

「我知道。」

「宫本…应该也是爱著琴子小姐。」

锦有些漠然:「我知道。他是怕他老婆对琴子不利,才用上计把她送给我,想藉我的力量保护琴子和他的孩子。」

东突然有点想笑,在这件事里,自己到底算什麽?!宫本爱琴子却不得不送走她,自己不但是个幌子还成了他泄愤的工具。琴子爱宫本,不想离开却身不由己,她不怨宫本却怨自己多事。至於锦,以为他深爱琴子,怕他难过,所以拚了命的掩瞒一切不敢让锦知道琴子爱的是宫本,结果…琴子竟是他妹妹。想来,自己真是个愚蠢又可笑的存在。


「别这样笑…」锦心疼的把他压进自己的胸膛,那笑容如此无奈自伤,这辈子…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这种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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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己笑了吗?!东模模糊糊的想著,原来自己竟还笑得出来。

「这笔帐我迟早要跟宫本算得清清楚楚。」谁也不能让你委屈。

怎麽算?!宫本是琴子深爱的人,要是伤害了宫本,琴子该怎麽难过?!锦又怎麽可能伤琴子的心?!便算一时快意,日後也要後悔万分。

「放过宫本吧!」挣开锦怀抱,东对著锦说道:「便算给琴子小姐和你未出世侄儿的贺礼。」

东的考量锦何尝不明白,神色复杂的看著东,锦最终还是说出:「没有人在伤了我重要的人之後能不付出代价的。」

听了锦的答案,东一下沈默了,咬著唇思量一会儿,然後瞅著锦,轻轻挑了眉头,抿著嘴微微笑道:「那麽锦呢?!」

锦楞了一下,随後明白东的意思,这家伙竟为了那个伤害他的混蛋向自己讨人情!
自己曾伤害过他,他这麽问是在跟自己要代价,要是顺口回答,必定给他兜著不得不饶了宫本。

见东如此护著宫本说不气恼是骗人的,但锦想到东的初衷是不想坏了他兄妹二人感情又不得不心疼。

直勾勾的望进东的眼底,锦的声音倏然轻柔起来:「我的代价早已付了,端看你肯不肯收。」

锦这答案实在滑溜,只说了自己心意,话里却没半点让东藉力之处。

与锦对望著,东一时也不知该怎麽回答,唇动了几次也说不出什麽,眼底的埋怨委屈倒慢慢浓了起来。

锦看了不忍却也好笑,明明是给他出气,怎麽弄得好像自己多欺负他似的,那无辜可怜的眼神再多看几眼肯定投降,索兴一把扣住他的後脑,堵去他的唇舌,深深地吮吻到他气息不稳才用舌尖轻轻描绘著他的唇。


俯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算了,别答了,知道你脸皮薄,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反正答案肯定是我要的答案…」

东睁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他压根儿没想要回答锦刻意岔了话题的问题,更没想到这人竟能这麽不要脸的自说自话。

锦笑在心里,脸上还装的正经,又自说道:「啊…看东的样子是有话要说,既然你那麽急著想对我表白心意,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听听…」闪身躲过一只水杯,看著那气得嫣红嫣红的脸,锦不由大笑起来。


不再笑闹,锦一把拉起东,正经说道:「宫本的事你莫再管,我等著琴子跟我开口。哪,我刚才答应小暮带你回去,现在能不能赏脸移了。」说完再不理东,拉著他便往房间走去。


东也是聪明人,锦一说他便明白。这本来就是锦的家事,他这外人插手倒显得不伦不类。面子要卖自然也由琴子卖给宫本,好让他知道琴子对他的情义。再者由琴子开口,锦也好趁机弥平补偿离散二十几年的亲情。


东在思虑间倒没注意什麽,待看到往来仆从想笑又不敢的表情才发觉自己的手竟给锦牵著,当下连忙要抽,却被锦抓得更牢。

「多大年纪了,也不怕难看!」东压低了声音抱怨。

「多大年纪了,还怕丢脸!」锦笑得贼兮兮的,半点也没放手的打算:「不把你抓牢了,谁知道你又逛到哪儿去躲起来。」

「葯都吃了还躲什麽!」

两人相视一眼,想起刚才吃葯的情景以及留下的那一片狼藉,不由一起笑了出来。

雨过天晴,夕阳把院子里到处挂的点点水珠映得跟红金色琉璃一般,美得迷离失真。

牵著手的影子落在二人身後给拉得长长的,随著二人一步一晃,身影时而交错、时而重叠,这情形叫锦给发现了,偷偷偷偷地藉著位置的错觉制造些暧昧的影像,然後自己偷乐个半天。


东见他笑得疯疯颠颠,开口问道:「怎麽笑得跟只偷著鸡吃的狐狸一样。」

闻言锦笑更加夸张得意,做了个呼噜噜吸口水的动作,回味无穷的说道:「可不是,真是美味可口啊!」说著突然拉起二人还扣著的手,就著东的小臂咬上一口。

痛倒是不痛,可被吓了一跳,东轻呼一声,使力挣了下还是没能挣开锦的钳制,抬头见锦笑得实在欠揍,想也没想便也拉起二人的手,在锦的小臂上也咬上一口,咬完之後又觉自己举动幼稚便笑了出来。


「跟你在一起没多什麽长进,倒是愈来愈幼稚了。」睨了锦一眼,东哼笑道。

没跟东闹起来,锦凝望著东的眼瞳好像刚下过雨的天空般,带点水气却又澄透清新:「我却觉这是你最大的长进了。」

东带走光一时还不满二十吧!
一个大孩子带著一个患有先天重疾的小孩子独自生活已是不易,更别说还要躲避菊组的追踪,这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日子早把东该有的纯真开朗全磨成了隐忍内。

对於东的”幼稚”举动,锦只觉感动,更希望在他身边,东能够永远像这时一样,脱去太过成熟的枷锁,抛开一切负担和忧虑,就这麽由著本性,不论幼稚也罢、任性也罢、骄恣也罢,都是好的。


东哪里知道锦心里的想法,但见他神色认真不似笑闹,倒不好说什麽了,只是歪著头看著锦,眼里闪著小小疑惑。

那可爱表情看得锦心里又是一阵柔软,只揉乱了他的头发也不解释半句。

见锦不肯多说,东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

给锦拉著手就这麽慢慢晃悠著,原本拐两个弯就到的地方,二人就这麽走走停停、说说闹闹,磨蹭了十几分钟还在路上。

到最後还是小暮等不及了出来找人才发现他的锦织会长竟是这麽带人的,还直嚷嚷下次再也不要他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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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你先回去吧!」办公室里,锦跟东交代著。

瞥了锦一眼,东没多问,只回了句:「知道了。」

东晓得锦是和宫本有约,锦虽然对宫本不满,但二家本来就有生意上的往来,再加上琴子的缘故,关系更不可能说断就断。

锦大概是怕东尴尬,每次与宫本见面都不让他跟著,东其实是无所谓的,但有假可放,他也不会笨得自己放弃。

“知道了”,不是”好”。锦挑了眉,又再交代:「直接回家去,不准再到练习房混到半夜才走。」

「嗯。」东看著自己的杂志,眼也没抬,不置可否的应了声。

要是别人肯定不会再罗唆什麽,但锦吃过几次亏才不上当,手指敲著桌子,声音淡淡的:「喂,你的答案!」

这下波澜不惊的眉眼终於有些变化,皱起了眉头,轻轻哼了句:「你没更重要的事了?!」连这种芝麻小事都管。

知道东嫌自己管得多,锦呵呵笑了出来,敢当面质疑他没事做的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人了。

「在我来说,管好你就是最重要的事。」

放下杂志,东索兴瞪著锦:「你的保镖努力补强自己,你该鼓励才是。」

「你已经够强了,拜托你别再去找弟兄们的麻烦。」这下换锦波澜不惊的翻著眼前公文。

「哪有老板像你这样?! 千方百计阻止员工努力上进。」东义正词严抗议起来。

横了东一眼,锦不冷不热地哼哼笑道:「也没有情人像你这样,总让人有担不完的心。上上上次差点摔得脑震,上上次弄得手臂脱臼,上次玩到脱力回不了家…」

略有悔意的低下头,东的声音转弱:「那…我去练习打靶总行了吧!」

「你的枪法够准了,别再浪费弹葯。」锦仍是淡淡的应道。

哀哀怨怨的瞅著锦,那神情谁看了也没法忍心拒绝,可惜被这麽看著的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答案!」回望著东,锦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我一会儿直接回家。」

「从哪里直接回家?!」锦不放松的追问。

「办公室!」

「一会儿是多久一会儿!?」

瞪著锦,几乎是半吼著出来:「在锦织会长离开的十分钟内,我,东山纪之从这间办公室直接回锦织大宅。」

「嗯,」锦满意的点点头,还不忘打趣两句:「我倒教得好,你说的愈来愈有进,不过还有改善的空间…」

「快滚吧你!」随著话脱手而出的是看了一半的杂志。

闪过了飞奔而来的”暗器”,锦呵呵笑著离开了办公室。

※※※z※※y※※z※※z※※※

「东山先生…」

一句唤声喊住了东要发动车子的动作,转头一看,却没料到会在这时、这里遇见这个人。

「宫本社长?!」他不是和锦有约吗?!

「别来无恙?!」宫本笑得一样流痞。

想起上次一别,东的神色淡了下来:「宫本社长打算放锦织会长鸽子?!」

「我哪有那个胆,不过迟到几分钟罢了。」说完,又对著东问道:

「可以麻烦东山先生送我一程吗?!」

虽是询问,可宫本自己已经大喇喇的开门上车。

东也没说话,发动车子後问他:「你们约在哪儿?!」

宫本说了个地方,东也无所谓的当了回司机。

宫本几次欲言又止,东明明知道也不应声,车上尴尬的沈默了持续了一会儿,宫本才终於说道:「上次的事…对不起。」

镇东脸上神情未变,只回了句:「想问琴子小姐的事,一会儿问锦不就得了。」道歉?!要不是另有所求,向来高高在上的人会跟他这种身份的人道歉?!

略微讶异的望著东一眼,宫本没有料到他如此敏锐,但话既已说开也就没什麽不好意思了。

轻叹一声,宫本道:「锦故意刁著我呢! 有关琴子的事他是绝口不提。」

「难道我没有刁著宫本社长的理由?!」东冷淡说道。

宫本顿时哑然,一会儿才又叹口气道:「打扰东山先生了,麻烦前面让我下车就行。」

东没再回应,打了方向灯往路边靠去。

车子停妥,宫本犹是不死心的望著东,东却面前表情的直视前方,表情淡漠,完全没有与他说话的打算。

就在宫本绝望地要下车之际,突然听到东说一句:「琴子小姐很好,预产期在二月,是个男孩。」

宫本楞了一下,握著门把的手微微颤抖著,显示他心里激动,声音也有些喑哑:「谢谢。」

东看了宫本一眼,见他眼里隐隐泛著泪光,脸上哪还有平日的风流洒脱,不过也是个陷在情感泥沼里的可怜人罢了。

「锦待她很好,宫本社长不必担心。」

「东,谢谢。」刚才的道歉确是虚伪的手段,现在这句谢却真挚感激:「我欠你个人情!」

46

锦一向知道东很宝贝他吃饭的家伙们,但还是第一次见他拆装保养。枪被拆解成无数个零件放在桌上,检视、清理、擦拭、磨光…虽然是细微而无聊的动作,但东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神情反而是他未曾见过的专注,游走在那些零件上的修长手指动作恁般轻柔呵护,温存得好像对待著最心爱的情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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