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宝意侯要小人过来找您......」
看见奚神情严肃,刘申也凑过来听他的手下讲话......说他原本进不了宫中,幸好在士兵里找到认识他的,便让将领带进来,沿路上问一些人,才晓得主子在这里。
当他听见他被奚派去保护茹意?顿时,他深感惭愧,不禁脱口而出,「奚,还是你考虑周到,懂得暗中让人混进齐王那里,照看着茹意。」
刘奚朝弟弟微笑,继续听无名请出......「宝意侯要小人前来警告您、朱须侯,齐王他要派人杀死你们!」
「什么--?」刘申同奚一样诧异。
「宝意侯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刘奚询问,脑子里已经百转千恩。「他现在如何了?」
「齐王想污辱宝意侯,却被小人拦下......小人带宝意侯离开临淄,要去高密城,可宝意侯坚持要我来长安通报您和朱须侯。」无名简单扼要的低声说出。
「现下局势这么乱,你放他一个人去高密?」刘申冲无名吼着,慌乱的情绪使他转身离开。
看见弟弟要走?刘奚忙泣人,问道:「你去哪里?」
「去找茹意。」刘申格开奚。
「茹意离开临淄,就安全了,他会照顾自己......」刘奚急道,却不能十足十地肯定自己的判断,此刻,有更重大的事情盘踞脑海啊!他再拉住申。「我们好不容易进来了,你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走
掉,我们两个要分出胜负来。」
「还分啥胜负?」刘申奇怪的瞪视哥哥,「茹意差点就被刘襄那狗娘养的给欺负了!如果狗贼派兵出城追他呢?谁保护他?」越讲越激动,再一次的,用力甩开抓住他的手。
「申!」
无名不安的望着仍留在原地的主子大喊,可朱须侯还是继续往前行......
刘申避开尸体,大步走着。以为哥哥会追过来,却没有?他不禁回头看,「你不一块走?吕家垮了,你还留下来干嘛?」困惑时,突地,他盯住站在殿门口、让火光衬得威严巨大的身影,惊呼出口
,「奚,难道你也想--」
刘奚的目光越过众将士,落在唯一的情敌身上。「你不想吗......?」他徐缓出声,「这样,我们两个之间就能分出胜负。」他靠近殿门,感到打开背后这一道大门,就能得到其中的权势,至高无
上的权势呵!
由惊愕转成恼怒,刘申大吼,「要丢了茹意不管,才能分出啥狗屁胜负?我不想!你要留在这儿地方就留吧,我回去齐国找茹意。」
当刘奚逗留于殿门口,刘申跨步离开之际,忽然从暗处射来两只飞箭,分头直扑向俩人--
「主子小心!」
挡在他面前的无名中箭了,刘奚才警觉遭到攻击!?「申?」下意识找寻弟弟!
幽幽晃晃的火光、将士们嚷着揪出暗算者之间,他看见申的胸口被箭射中--
第八章 愿得一心人
冬季悄悄的降临世间。
人们裹着厚衣,身体缩紧了,喝烧酒、吃热食,谈论时事......
说高祖先帝刘邦如何开创大汉朝,说先帝的皇后吕雉如何临朝听政、铲除异己,封她的家族为王为侯,说吕家气焰高张,如何被刘姓诸王侯联军打垮......
桌上一杯滚着烟的热茶没动过。
坐在棚子角落,头戴帽的刘茹意隔着黑绢纱瞅视面前的热茶,可注意力全都在斜对面几桌的顾客高谈阔论--
「你知道朱须侯吧?」
「知道啊,朱须侯刘申,他跟其它侯爷一块带兵进宫里保护皇上,是大功臣之一吶!」
「朱须侯死啦。」
「死啦?怎么死的?被吕家的人杀了?」
「不是......听说他是遭自己的亲族暗算,被箭射中死的。」
闻言,刘茹意浑身剧震!头皮发麻--伸手拦下店伙计,掏出碎银递给他,他低声要求,「伙计,请你帮个忙,别说是我要问的......你过去那边,问他们刚才讲的,是听谁说?消息可靠吗?还有,
他们知不知道广临侯刘奚......他怎么样了?」
伙计好奇地瞥帽檐压得低低的人一眼,有钱赚,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好的,爷儿。」应一声,把钱揣入衣服里,他立刻去别桌问人。
连日来,单独无所依靠的旅程教他学会了遮住自己的容貌、尽量回避人群......刘茹意收回心思,瞧见伙计问完了又折回来,对他讲,「他们说,朱须侯死掉的事情,是宫里的人讲的,消息牢靠。
至于广临侯,同样遭到暗箭攻击,可怎样了?他们就不清楚啦。」
再经确认后,刘茹意整个人如同放空的麻布袋子,虚脱、一颗心空空洞洞,喘不过气来!给了茶水钱,他拖着疲倦沉重的身了离开茶棚......
冷风吹着数月枯黄叶子翻卷于空中,又落到地上。
不论是齐国边境,或是去高密、即墨城的道路,都让刘襄派兵封锁了,他的人手也正在到处搜抓他!
现下,他身上的钱用得差不多啦,到不了和哥哥约定的地方,再加上听到最不想知道的消息令他心乱如麻,红了的眼眶茫茫然眺望四周,他不晓得该何去何从?
片刻,他感到缠绑在背上的坛子重量,万分丧志里,突然挣出一丝方向!
「对了,我可以到那里去避一避......」喃喃自语着,他忍住不哭,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往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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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着鸟兽、柿蒂花纹的屋梁圆柱倾倒焦黑,白玉颜色的台阶、地面满是烧过后的残余污尘,原本植满蝴蝶兰、红梅、松柏等香花绿树的庭园,如今美景已不再,只剩下胡乱丛生的杂草......
眼观周身荒芜,刘茹意一步沉甸过一步......置身于这曾经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他离开青琐宫整整一年呵,到现在,才能再回来看看自个儿的家,已经让大火烧光一切的家园!
家没了,但是记忆没忘,他循着勉强能辨认出来的建筑物,一直入到残破宫殿的内部,找到他的书房。
他心疼的跨过已然成灰烬的书册,来到角落的一面墙壁之前。呆立片刻,他试着用力推墙「喀!」墙壁响应力道而发出声,出现裂缝,接着,部份墙面转成一道门,门里有空间。
昔日藏身的地方依旧存在?这让刘茹意哀伤的心情好过些了。
点燃蜡烛,他进入密室,关上门,立时感受难闻的灰尘味儿。
放下蜡烛,解开缠在身上的布巾、将骨灰坛提在手上,他再拿起烛火,只手拨开垂吊在头顶的蛛丝,又往里头走去。
琐儿、德爷爷......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倏地历历在目--
申哥哥!想到那他恨过、怕过又给他身心初尝欢情冲击的俊挺身形令他心揪。不再向前走了,虚疲的身子迟缓蹲了,蜷缩着贴靠墙面而坐。
要到了四下阒寂,他才感觉强烈的孤独!幽黑眸子凝视搁在地上的坛子,「娘......」他轻唤,脑海里的思念教他鼻酸,「我不要哥哥死掉......」一张嘴,斗大的泪珠儿纷纷从眼眶掉落,落在贴
着胸口的膝上,热泪婆婆里,有着恐惧的、愤怒的、矛盾的、爱欲和喜悦的回忆。
直至现在,生死离别了,他才明白自己的心呵,才感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在哥哥去长安之前,告诉他,「我......我爱他......嘤......」刘茹意抱膝哭泣,思念申,还有同奚哥哥在一起促
膝谈天的日子,「我想待在他们身边......」他想见哥哥们,再也不管世人如何说他们悖逆伦常、礼教!
颤动说出话的唇尝到咸咸热热的泪,「娘......以后......我该怎么办?」他求助于母亲,可母亲已然化做一坛骨灰,开不了口回答。
昏黄烛光伴着一直哭、一哭泣着的弱小身影。
不知迫经过多久,刘茹意哭累了,不自觉蜷紧身子,头靠在膝盖上,遂迷糊糊的睡了......
他再醒来时,面前已经黑暗。
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尽了......
泪水未干的两眼眨了眨,适应漆黑之后。他不由得伸手探触坛子,母亲在他身边呵,于是他收手,在蜷紧的身上找到仅存的半颗冷鳗头,逼自己吃下去长体力--
好应付以后......未知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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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暗黑的密室里,时时刻刻都寂静无声。
刘茹意待在室内,不知道经过几天?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只晓得,再孤单一个人留下来,他会发疯,会渴死,没吃东西的身子会虚弱得死掉!
刘襄找不到人,也许就放弃了,把兵撤走......他给自己一个理由,离开暗室。
一动了离开的念头,他旋即拎起坛子,虚脱沉甸的身子挣扎着站起--
两腿酸麻!他吸几口气,感到喉咙干渴。终于,脚又能走了,他扶着墙面,慢慢前行......
直到最初进来的门口,他想推开,可下意识阻止他!
当他奇怪时,陡地听到门外响起声音?隐隐约约的,忽近又忽远的,像是人在走动,翻掀东西的声音!?疲乏的身心窜起恐慌,他忧惧那是齐兵?为什么他们能找到这--
刘茹意整个人不自觉后退的时候,密室的门「喀......」一声的,让人推开。
骤然出现光亮刺痛他的眼,本能的撇过头、抬起袖子挡躲,他不敢出声,骇得再连连向室内跌退,只希望入侵者没发现他!
可来者已经发现到躲藏在暗室里的人,对方手持火光、一脚跨进门,出声喊道:「茹意?」
独特好听的嗓音教刘茹意浑身震动!整个人就因为这两个字,犹如从长长深深的冬眠里苏醒,破冰而出--
「申......」他脱口而出,仍不敢相信,两眼忍住亮光,确定站在前方......披垂长发的高大男人真是的--「申哥哥......?哇啊!」他激动的哭出声,努力挪动两脚跑向对方!
刘申早在弟弟移动之际,大步跨出了,握剑的手臂一伸、立刻就把清瘦的身子揽进自己的胸怀,带他离开密室。
多日不见的两个人像要感受对方存在似的,紧紧相拥!
抽抽噎噎的哭泣教人心疼。「茹意别哭呵,」熄灭火炬、丢掉,刘申轻抚乌黑秀发,安慰着,可越安慰,怀中人哭得越凶,感到对方紧张抓住他,像怕他消失似的?他心里流过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
,不禁低头亲吻黑亮发丝,喃喃地说:「哥哥在你身边,别怕。」他收紧双臂搂抱日思夜想的人,不再放开。
听到哥哥的心跳声、感觉体温,刘茹意才相信这一切不是虚幻的,是真实的,申哥哥没死,他活生生的......就在他面前呵!他哽咽着,「申哥哥你活着......真的是你?人家都说......你保护皇
上......是功臣......可你死了......说你遭人暗算......被箭射死了......」哭过了,他才瞅见密室外面的天是亮的,还非常冷!
「我命硬,哪那么容易死?以后别再理那些道听涂说。」刘申笑着,一面用自己的披风包住颤抖的身子。「刘襄派人混在军队里想来暗算,那一箭,是扎扎实实地射在我胸上,幸好孙妈妈替我在铠
甲内缝了一块玉璧,箭嵌进玉里,没伤到我......说到这,还得谢谢你咧。」
「谢我?」刘茹意不解的仰望哥哥。
「对,我要谢谢你。在即墨城时,你不收我送的礼物,你把那些东西都给了孙妈妈,有一次,她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一块玉璧,她说那能避邪,她知道我要去长安,就要我随身带着它,我嫌麻烦不
戴,可没想到她把它缝进我穿的铠甲内层,在无意之中,当真救我一命!」刘申凝视瞠目张嘴的表情。
「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事情?」申救过孙妈妈,现下,孙妈妈缝进铠甲的一块玉,竟也救了申?而且这缘份里,还有他?刘茹意低呼,「那我要好好的感谢孙妈妈,保你平安啦。」
「孙妈妈要谢,也要谢谢你。」
感到温暖的搂抱,刘茹意不由得头枕在厚实的胸膛上,之前有过的茫然失措、悲怆忧惧......全让欢喜驱赶而散!「你没事......真好!我......到不了高密、即墨城......也不能离开齐国去找你
们......我一直很怕......」
「我也怕!」刘申拥着爱人,「我率队从长安一路赶回高密,却找不到你,即墨那里也没有你的消息,我怕你被刘襄的人抓走,可在那边又打听不到......我想,你应该躲起来了,可你能躲到哪里
?最后......我才想到这,就来碰碰运气。」
他说着,却希望永远不要再提找不到茹意,不知他是否安好的这一段时日......这是太焦虑,急得要疯掉的一段难熬日子!可感受心上人让他怀抱,他禁不住的又笑啦,「老天爷对我真不错,让我
拣回一条命,还能在这废墟找到你!」
「是啊......」感谢老天爷!刘茹意衷心的默祷,忽地挂记,「奚哥哥呢?他没事吧......?」
「他没事,好得很咧。」刘申撇嘴,「他被皇宫迷住啦,不想回来了。他竟然就这样丢了你不管!」
闻言,刘茹意怔然。「只要奚哥哥平安无事就好了......」他张嘴,心头怅惘......但是,他还有申,申哥哥在他面前呵。他不由得抬手,轻抚从战场上奔回来找他的男人,他摸着他嘴边、两鬓的
胡渣子,拨开落在脸庞的发丝,笑说:「你瘦啦,胡子......该清一清了。」
刘申凝望笑蔷,忍不住在其上烙印一吻,「还说我?你呢?」他稍微拉开对方,两只手不满地在过于瘦弱的身子上摸捏。「看你憔悴的......你躲在这里多久啦?」
「我也弄不清楚......」
「茹意!」刘申怜悯又疼惜地将摇着头的人儿再拥入怀中。
「申哥哥......」刘茹意呢喃,让暖和的爱意包围着,曾经耻于倾诉的话,此刻,自然而然的讲出,「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了......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爱人语句比世上最甘甜醇热的美酒更强上千倍,刘申饮其入体内,醉得他晕头转向,恍若在云端,只差没手舞足蹈着欢呼!「我不离开你,」兴奋的语调发颤,紧搂住曾经惧他、逃开他的身子,「
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他宣示,好不容易呵,他拥有了最想要的人儿。
置身在荒芜废墟里,对历经危难分离、终于重聚的两个人而言,却是天堂!
俩人依偎在一块好久,讲了好久的话......
刘申望向灰蒙蒙的天色,对怀中人说:「我们离开吧,回即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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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刘襄......我怕连累你?」刘茹意犹豫。
刘申搂着挚爱,闷哼一句,「不用怕,那狗贼还不至于敢冒然踏进我的领地。」
未央官中没杀成刘奚、刘申,是一大错误,刘申顶着护驾有功的光环率军队返回齐国境内,他无可奈何,是一大隐忧!
在忧虑滞留宫内不归的奚,与找到了茹意的申将有何动作之下,刘襄决定先行派兵围堵将要返回即墨城的队伍......
行军在最前排的士兵目睹齐王人马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赶紧调转坐骑,奔去队伍中央,向主子报告,「侯爷,齐王率人堵住前面的路了!」
闻言,刘申与茹意对看一眼。
「那狗贼想干嘛?」刘申冷哼,驾马脱队,朝前方跑去时,回头对面露害怕的人说:「茹意,你留在这里,我去前面看看。」
「我要跟你去!」刘茹意也骑着马离开队伍。
刘申没拒绝,让弟弟随他一块去......
暮色笼罩大地,北风吹起。
刘襄直视骑马奔到队伍最前面的兄弟俩人,最后,目光落在弟弟的身上,若有所思的笑出,「茹意,恭喜你又和哥哥相见啦。」
刘茹意怒瞪笑得伪善的男人,对对方做过的各种卑劣行径全化作一句,「无耻!」
瞧见襄变脸,刘申依旧不客气的对他,「喂,你不待在临淄,跑来挡我的路做啥?」
「本王要你交出刘茹意,要你交出即墨,同本王的封地合并。」刘襄对着两个小子,直截了当的讲明来意。
刘申听完,「哈哈哈......」大笑起来,「你在作梦啊?讲这种话,你脑子有问题吧。」
「哼。」刘襄沉下脸,招来身后的大队人马,喝令出声,「把刘申拿下!」
即墨城的士兵惊见齐军蜂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你们休想碰侯爷!」他们立刻亮出武器,准备迎战。
「刷--」一声,乘于马匹上的刘申面色严厉,同手下一块拔出长剑。
刘茹意克制不住打颤,眼看哥哥的人马明显少于刘襄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