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刻都是崭新的+番外——控而已

作者:控而已  录入:01-19

武令朋忽然明确地意识到了胸口的闷胀。

小老板请客的地点是离学校大约两站路的粥水坊,粤菜馆,粥水很好喝的一家饭馆。原先不明白粥水是什么意思的武令朋在一次被请客之后才知道所谓的粥水就是用熬得稀烂的稀米粥当作汤料做的半汤半菜的东西,似乎是粤菜中独有的吃法。武令朋对这种形式的汤菜适应良好——不过他本来也只具有那种有什么吃什么分辨不出差别的迟钝味蕾。于是他吃饭的时候不管吃什么都能吃得很欢快,这也是他的哥哥们最喜欢喂食于他的重要原因。

可是这一天,和小老板以及师兄一起吃饭的武令朋同学,却史无前例地在第二个菜还没吃完时就撂下了筷子。

注意到此事的邱景岳说:“小武怎么了?吃不惯?”

武令朋慌忙摆摆手说:“不,不是,我中午吃太多了。”

“你块儿这么大,吃一斤饭也很快就饿的呀。”邱景岳笑道。

许存道也看着他,武令朋避着他询问的眼神,只好又拿起筷子。那餐饭吃得十分难受。

这餐饭的目的是为了治愈许存道,武令朋是到后来才听出来的。小老板和师兄谈了些课题的内容,邱景岳在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拍拍大弟子的背,说:“存道,你觉得对的就做,不管他们说什么。我站你这边。”

许存道笑了笑,那个笑容有些腼腆,越发像个少年。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武令朋忽然想到,石晓红是和他熟悉的,从他口中都能听到关于师兄的负面评价,那其他人在背地里一定说得更难听了。想起刘文清之前的那些言论,应该也不是他自己生造出来的。

许存道本人到底听到了几分,武令朋也不确定。事实上,他觉得这些传言的直接来源就在于他已经被接收的那篇英文文章——一个硕导带的一个硕士,不到一年时间完成了别人五年都梦寐以求的事情,自然引人眼红。许存道又是不太喜欢说话,不太会讨好人的人,得罪人在所难免,但态度应该只是导火索。

许存道最近只是不太说话,看不出来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是今晚的饭局,武令朋才知道他原来是在不高兴的。

饭局结束后,邱景岳开车送他们回去,两个学生在南门下车,回医院的实验室。

走在学校不太明亮的人烟稀少的校道上,武令朋看了看许存道沉默的侧脸,又擅自在他脸上看见了憔悴。胸前又疼又痒起来,轻轻抓住许存道的手。

把师弟的举动理解成撒娇的许存道朝武令朋笑笑,说:“怎么了?”

武令朋心里一荡,把手心中细长的指头用自己的手指分开,扣紧。

许存道没有挣扎。

汹涌的感情从武令朋的指尖流进胸口,使得他只能凝视着许存道。

许存道有些困惑地看着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师弟。

同样不能理解那些感情正确含义的武令朋只是用力地对着许存道说:“师兄您没做错。”

那个如同文鸟般的笑脸又出现了。笑完了以后许存道低下头,说:“谢谢。”

想触碰他的心情被扣在交缠的指头中,武令朋剩余的那只手悄悄握起拳,阻止自己将它举起。

许存道只是去实验室拿了一下包,很快就离开了。武令朋在他走之后,拿出许存道放在柜子边上折叠好的白大褂,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坐在柜子旁发着呆。

从那天开始,只要做梦的晚上,他一定会在梦中看见他的脸。

1-14

五月的毕业生预答辩前,领导请来美国*大学的一个搞免疫的教授听科内研究生的课题汇报,凡是课题开始较久的学生都被拉上去汇报了。其中包括即将毕业的那几个做基础课题的研究生。

那天的汇报是在病房的会议室进行的,要求用英文汇报。不需要汇报的学生就坐在后边当背景,缺席的话要扣工资。于是那天他们只好停下实验,也是汇报者之一的许存道则是一大早去把前一天算好时间点种下的细胞收了,在八点半左右和他的师弟一起去到了会议室。

关于这些每次来了老外就反反复复进行的汇报,领导的本意其实不是让别人来挑毛病,而是试图炫耀一下自己带领的团队有多牛叉,这一点他曾直言不讳,说:不要怕老外,老外不过也就那样,老外能做的我们也能做,还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

但据石晓红推测,这些话背后的真实含义其实是十分想得到他请来的那些人认同和赏识,更深层的含义是通过和这些所谓的某些杂志的编辑主编之类的沟通关系,让自己作为通讯作者署名的文章投稿时少遇到麻烦。最深层的含义他也时常披露:我这个人不讲空话,想要什么,我就说,我的目标就是院士,这也没什么好羞于出口的。

因此,虽说表面上是请那个美国佬来提意见,本质上是炫耀加变相贿赂的一场汇报,不知哪处出了差错,陈世贤的课题也榜上有名。许存道汇报过后,陈世贤就上场了,他的PPT放映到结果那部分的时候,赫然出现了免疫荧光的结果。

那是一张表面上看起来刺激过之后目标蛋白荧光强度明显减弱的照片,疑惑于并未听说陈世贤做出这种结果的武令朋往陆易初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也很惊讶。

尽管如此,陈世贤的课题还是被提了许多他难以答复的问题,比如这个实验到底要说明什么问题,比如细胞活性到底怎么样等等之类。由于他没有答上一个问题,甚至有的问题都没听懂,领导十分难堪,于是在他某次支吾的时候领导终于吼叫了出来:“你给我下去!都不看书的,上来干什么!”

然而假如只是这样,这件事还没什么大不了。领导吼人下去是每次汇报必定要发生的事件,除了做得特别好的几个人之外,几乎每个人都被吼过这句话。

但那之后的第二天,关于陈世贤造假的流言就传得沸沸扬扬。武令朋是在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听到刘文清在和某个师兄讨论这件事的,当时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也就没放在心上。

本以为只是单纯传言的武令朋在当天中午石晓红问他:“是不是你师兄教我师兄造假的呀?”之后彻底愣住了。

石晓红问完他以后皱着眉说:“我又不好意思问我师兄,他已经够低落了。全科室都在传这件事。他也够狠的,不带这么害人的吧?”

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的武令朋完全不知反驳,满腹疑团地早早去到实验室,来不及和许存道说上话,后者就被小老板叫到病房的办公室去了。

那天下午刘文清开抽屉拿东西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话声落进武令朋耳朵里:“教别人作假倒是挺厉害的,不知道他自己发的那篇文章是不是都是假数据呢。”

武令朋在实验室等到了傍晚六点半,人都走光了,才见许存道从门外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武令朋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却因为那过度铁青的脸色不敢问。

许存道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包,甚至没和武令朋说一句话就走了。武令朋想了半天,还是追了出去。

他就看见师兄一个人背着包走在医院门口傍晚的人潮中,因为个子很高,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孤单。

他朝着街道的方向走去,武令朋跟在他身后十米远处,见他进了地铁站,乘上三元里方向的二号线。武令朋进了和他的车厢隔了一节的车厢。虽然人很多,由于身高突出,还是能看见许存道的脑袋。

许存道在越秀公园站下了地铁。武令朋在人群中艰难地跟着他。

他出了以太广场那个出口,开始沿着冷清的街道往回走。武令朋跟在他身后,猜测他的去向。天气十分闷热,接近天黑的天空中累积着层层叠叠的乌云。许存道走路的速度却不像平常那么快,看起来有些散漫。没有放电脑的那个包有些空荡,在他的身侧随着走路的频率晃动着。

他沿着解放北路向前走,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天空中开始闪电,雷声接近到就像落在了附近,接着,闷热了一天的这个时候天空终于飘起了雨。雨越下越大,行人几乎在路上失去了影迹,那个高高的身影却完全不受影响地在雨中走着。

原以为他是要去哪里的武令朋在白亮的闪电,震耳的雷鸣以及如注的落雨来时发现许存道可能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走,而且丝毫没有避雨或避开雷电的意思。

武令朋在又一道闪电亮的时候快步跑到前方的五十米处,拉住许存道,把他拉到就近的天桥底下。

“小武?”淋得透湿的许存道惊讶地看着淋得透湿的武令朋。

许存道的头发被雨淋湿后,卷曲地贴在前额和脸颊上,有些稚气。

“淋、淋雨会感冒的。”武令朋卷起袖口,露出里面还干的部分,笨拙地擦着许存道脸上的水。

许存道愣愣地任他擦了一会儿,抓住他的手,扯出一个不太像笑的笑,说:“你怎么这么傻?”

许存道从来就没说过他傻。于是武令朋愣住了,说:“我,我不傻。”

许存道没说话,摘下武令朋的眼镜,反过来用自己的袖口去擦武令朋的脸。武令朋呆呆地看着他靠近的脸,对待孩子一般轻柔的手,难以克制的热潮澎湃起来。

他握住许存道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原本有些僵硬的许存道在他持久的拥抱中松懈下来,把手放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拍着。

很久以后,雨的声响消失了,汽车驶过大片水的声音开始传来。武令朋稍稍放松了许存道,在他的耳边低声道着歉。

“我没事的。”许存道这么说,“让你担心了。”

后来他们湿漉漉地打车回到学校后,去了实验室。当天是周五,实验室里没有其他人在,他们换了睡衣后就在休息室里聊天。

许存道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有人说陈世贤造假的荧光片是他做的。领导威胁说邱景岳说要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他学生和这件事没关系,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也没多说什么。最后只是说:邱老师在这个科太压抑太辛苦了,就算不是他的问题,一有什么事儿,第一个就拿他开刀。我还是不够小心,连累到他了。

在实验室有段时间了,武令朋也知道领导向来看小老板不顺眼,原因之一在于领导和现任院长之间曾经的相互倾轧,而现任院长又是小老板岳父即前任院长的学生。另一方面在于小老板本身十分能干,两人年纪相差了也不过七八岁,领导自然对小老板忌惮。

许存道略微有些低落,武令朋坐在他面前,不知怎么安慰他,着急得把脸都涨红了。结巴了好久:“师师师……”惹得许存道笑了出来,摸摸他脑袋,说:“我没事儿的,我没做错事,不至于的。就是有点儿想不开。”

许存道当时就穿了一件松垮的背心,一条松垮的裤衩,倾身摸他脑袋的时候,上半身露出了一半。武令朋看见了他胸前的红点,脸越发涨红了。

武令朋呆呆地看着师兄好看的侧脸,已经有些留长的头发又在耳后卷曲着,耳廓分明而干净,可以看见细小的汗毛,身下的潜能开始不恰当地活跃起来。

许存道从床边站起来,说:“我把衣服用清水洗了洗,放烤箱里烤干,明天就可以穿了。”

“烤烤箱。”武令朋鹦鹉学舌般地重复着。

“开三四十度应该没关系,有个空的烤箱,插上电源就可以用了。”

“那那今晚……”

“今晚在这里睡觉吧。又开始下雨了。”许存道走到窗前,稍微分开了百叶窗的扇叶,倾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

对武令朋来说,那是个百般煎熬的夜晚。他看着许存道睡去的脸,听着他匀细的呼吸声,艰难地克制着触碰的心情,然后,在许存道熟睡的身侧,平生第一次做了他曾对石晓红说的“不健康”的事。

后来他望着虚空的黑暗,忽然有些伤心。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然后眼眶不知怎么地就热了,抹在手上的时候却凉凉的。

1-15

第二天早上,武令朋在七点左右睁开眼睛时,许存道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并且把他的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看样子正要出门。武令朋一骨碌爬起来。许存道发现他的师弟已经醒了,转头笑道:“你再睡会儿,我去买点儿早餐。”

“别,别去。”武令朋慌忙站起来,伸手拉住许存道衣角。

许存道有些困惑地看着激动的师弟。

“师兄,我们一起去喝早茶好不好?”武令朋松开许存道衣角,意识到自己的严重失态。

“好啊,”许存道想了想,说,“那你用我牙刷先刷牙吧。”

武令朋并没有在实验室放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许存道由于时常会在实验室过夜,准备了一套。武令朋听到牙刷二字,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您的牙刷吗?”

“可能不太好,”许存道似乎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过分了,改口说,“是不太好,那我去给你买一支吧。”

武令朋拉住他的手,正色道:“不,请务必让我用您的,我跟您保证,我什么传染病都没有,连蛀牙都没有。”

许存道笑出来,摸摸出奇严肃的师弟的脑袋,说:“好,我知道。”

然后,在清洁室的水槽边一边刷牙一边无法制止自己载歌载舞的武令朋,含着牙刷十分钟不忍心吐出来,最后许存道忍不住下来看了看他师弟出了什么问题,就看见一个呆呆的含着牙刷望着空气傻笑的侧影。许存道咳了一声,他那魁梧的师弟慌忙把牙刷从嘴里抽出来,吐出一口白沫,不知为了什么事又开始脸红,嘴上挂着一圈白沫羞涩地说:“师兄。”

“刷牙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许存道忍不住笑。

“有,有一点点。”被师兄清爽的笑容击飞的师弟握着牙刷羞赧。

于是师兄为了鼓励遇到难题的师弟勇往直前,就在清洁室陪同他刷牙。刷完牙,师弟开始笨拙地用水泼脸,师兄见状上去拿了毛巾和剃须刀下来,先是擦干了师弟脸上的水沫,然后把剃须刀递给他,说:“剃一剃吧,有些长了。”

那个连刷牙都遇到困难的师弟进一步大胆要求:“师兄,帮我剃吧,我不会用。”

因为是飞利浦的电动剃须刀,本该连弱智都能用,但一心认为师弟是在向自己撒娇的师兄苦笑了一下,就开始扶着他的脑袋给他剃胡子,因为不是自己的胡子,没有本体感觉,所以比自己使用困难了一些,偏偏武令朋的胡子从下巴延绵到两颊,面积广阔,且坚硬粗壮,许存道作业了许久都不能清理干净。到最后武令朋握着他的手一起处理,方才处理完。

“你胡子真多。”许存道摸了摸师弟的脸颊,说。

武令朋在打鼓的心跳中鼓足勇气摸了摸他师兄的脸,说:“师兄的胡子少。”

“是啊,”许存道有些烦恼地摸摸下巴,“就这儿长一些。”

那个动作有些孩子气,武令朋嗓子一紧,手伸出来,还没落到目的地,许存道却收拾了毛巾和剃须刀转身走了。

虽有点儿遗憾,但已经过了一个如梦似幻早上的武令朋还是忍不住傻笑起来。

许存道带着武令朋去太子港喝早茶,排队的时候武令朋看见里边满座的阿公阿婆,感慨道:“广东的老人家过得真开心。”

“广东这儿人比较长寿,脾气也比较好。”许存道站在台阶上,对他师弟说。

“我,我老了以后也要天天喝早茶。”武令朋说。想象中却是垂垂老矣的师兄拉着垂垂老矣的他的手去喝早茶的样子,不由傻笑起来。

“那要留在广东工作才行。”许存道笑道。

“师兄,您就要找工作了吧?您打算上哪儿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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