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神相)第一卷 神相——细雪

作者:细雪  录入:01-19

“我就说嘛,这个于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南京这么多年,什么作为都没有,连黄浅、张吉这两个乱臣之后都未能查出!”

“你通知下去,若有人见了于兴立即抓来。还有,过几日便是佛诞节了,帮我下个帖子请夏远封去栖霞寺一游。”

延寿问道:“请夏远封?”

颐中孚淡淡一笑,“他与黄浅私交不错,或许能知道什么。”

“是。”

第十二章 相权(一)

四月的南京,虽说天气还有些微寒,但早已春意渐去。

颐中孚坐在发出嫩芽的桃树下,双目微闭,念一声佛号,拈一粒豆子放入面前的木碗内。时间久了,颐中孚伸了伸胳膊,睁开双目,把木碗内的豆子倒入旁边的竹篓中,对着满满一竹篓豆子,欣慰一笑。

香兰点了檀香,扇着扇子,对颐中孚笑道:“爷,今年这“缘豆”您送与奴婢好吗?”

颐中孚道:“‘一念佛,食一豆。’你不怕累着便给你也无妨。”

香兰甜甜一笑,道:“奴婢反正也闲着,终日里也干不得什么,念念佛有何不可?”

颐中孚心下明了,知这香兰是心重之人,一直放心不下失踪了的南平公主,这次要了“缘豆”也应是为了南平结的人缘,便大方地送与她,让她拿去收好,待四月初八佛诞日再拿来煮粥。

颐中孚瞧着香兰笑着捧起竹篓向她独住的小院子走去,掸掸袍子起了身,正遇到延寿捧了锦盒从外面回来,颐中孚扫了一眼,问道:“盒子里是不落荚?”

延寿道:“是了,宫中赐与您的。”

本朝开始每逢佛诞节宫中便要赏赐百官不落荚,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但难得的是份皇家与百官同乐的名头,因此受赏之人总是视若至宝,拿到家中供奉几日,待到坏了也不舍得吃。

颐中孚想那夏远封虽说官宦之家,但出身尴尬,从小在家中定是被排挤的,肯定没吃过这东西,便对延寿道:“收好了,待去栖霞寺时再用吧,也算是应了景。”

延寿愣了愣,平日里宫里赏了这些东西颐中孚都是送给下人分食,没想到主子这次要自己用了,虽说疑惑,却是躬身道:“是。”

延寿捧着锦盒要走,却又被颐中孚拦了下来问道:“给夏远封的帖子送了吗?”

延寿听这么一问方恍然大悟,原是他要给夏远封带着,便嬉笑道:“瞧您担心的,早送去了,他说那日必定一早到这儿府上。”

是,挺早,大半夜的就来了。

寅时(3~5点)初刻的更声未停,睡梦中的颐中孚便被夏远封拉上了马车。

随着一块湿热的毛巾贴在脸上,颐中孚缓缓醒来,拿下了脸上敷着的毛巾扔到一旁,瞥了一眼背着小包袱的夏远封,埋怨道:“你倒虔诚,要赶头柱香啊?”

“头柱香?这个时辰去,最好也就是中午饭前能挤进大殿去。”

颐中孚回想起陪着师傅居住过的寺庙,或是陪着太子、太孙上香时的庙宇,无不是空旷、宁静、而不失庄严的,便颇为不解道:“有那么多人?”

夏远封抛了个白眼,挑开车帘,向外努努嘴,“自己看看。”

颐中孚一看,顿时呆了,这阵式,真是热闹非凡啊!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自六朝开始就有了此节。

明代更是添了许多内容,这南京城从城郊道栖霞山脚,竟是一路排开,搭了无数棚子,施舍茶水盐豆。待有客人进入,便听得道齐齐高唱:“虔诚拜佛,落座喝粥。”

夏远封听着不绝于耳的高唱,瞧着同坐一辆马车的颐中孚,笑道:“你若是嫌人多,咱回去也行。”

颐中孚俨然道:“佛诞拜佛,你若是怕人多,心必定不诚!”

夏远封一怔,问道“你还真要拜佛?”

颐中孚反问道:“为何不拜?”

夏远封道:“你不是道人吗?”

“哈哈,”颐中孚瞧着夏远封眼中诧异神色一阵狂笑:“我入道不过是算命这几日,却从小在寺庙长大的,你说我算道算僧?”

夏远封上下打量了颐中孚一番,问道:“你在寺庙长大?”

颐中孚点点头,道:“对,我五岁便追随师傅,虽说没有遁入空门,却也是一心向佛。”

“你师傅?难道是姚广孝大师?”

“有何奇怪?”

夏远封停了停,却又忍不住道:“据家父说姚大人生活简朴、严于律己,怎会教出你这么个奢侈无度的徒弟?”

颐中孚嘴角抽搐了一下,方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何况徒弟乎?”

夏远封一听这个,倒是乐了:“却是忘了,你还是个龙子,只是不知是那驮碑的,还是那上房的?”

颐中孚不假思索道:“金猊!”

见夏远封一脸不解,颐中孚解释道:“龙八子,金猊又称狻猊、灵猊。”

(关于龙生九子之说,九为虚数,因此说法极多,这里的是出自明朝的李东阳的《怀麓堂集》:形状像狮,好烟火,又好坐,在庙中佛座及香炉上可见。狮子这种连虎豹都敢吃,相貌又很轩昂的动物,是随着佛教传入中国的。由于佛祖释迦牟尼有"无畏的狮子"之喻,人们便顺理成章地将其安排成佛的座席,或者雕在香炉上让其款款地享用香火)

“那个插香的!”夏远封恍然大悟,却又嘲讽道:“怎么你还想平白地享受香火?”

颐中孚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感伤,“我只是自比做上位者的坐骑,貌似果敢无惧,却永远逃不脱如来佛的掌控。”

夏远封见颐中孚微锁眉头,赶忙笑道:“玩笑罢了,你别当真。”

颐中孚淡淡一笑,挑了车帘透气,两人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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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了山脚便是不能再走,只能步行或是换乘软轿。

颐中孚瞧了眼那准备好的轿子,迈开大步直接上了山,夏远封笑着跟在身后道:“干吗不坐轿?”

“那东西根本就是女人坐的。”

延寿听了忙解释道:“爷,今日人多,大轿上不得山,因此只备了小的。”

颐中孚蹬了两级台阶,回头看了撅嘴皱眉的延寿一眼,笑道:“没有怪你的意思,走上去更虔诚些。”

一行人走了不远,到了一处平台,只见了四周人山人海把上山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颐中孚皱了皱眉感叹道:“竟是有如此多人!”

见惯这阵式的夏远封鄙视的瞧了他一眼,讽刺道:“你以前来时必是用了‘金猊’的名号,轰了其他人离去。”

“嗨。”颐中孚似是未闻,只站在人群外叹了一声,“今日若是上香,不是连进都进不去了?”

“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长着腿不会往里挤啊!”夏远封说完拉着颐中孚就往人群中挤去。

颐中孚紧跟着夏远封没费什么力气就挤进了人群,原是这人山人海中空了个地方出来,中间几个扮成渔公、渔婆的踩了高跷扭着秧歌,瞧着这群人走来走去,配上腰鼓、手锣热闹的很,心下高兴,便里面扔了个随身带的玉扳指,扳指而刚刚落地,便被夏远封拉了出来,逃命似的跑出许多。

待到人少处,颐中孚揉了揉哦被拉疼的手腕,埋怨道:“你干嘛?”

“还敢问我?”夏远封狠狠瞪了一眼:“你那玉扳指够这一队人马活上几年了,非要让人认出你这个皇孙才好啊!”

颐中孚回头一看,那些渔公渔婆却是不扭了,四处寻找寻摸着什么,想来是找他这个投玉之人。

颐中孚吐吐舌头道:“随身没带什么散碎银子。”

夏远封瞧着他少见的孩童气无奈一笑,拉了他继续前行,不几步,又是不少人围在一起,仍旧是夏远封护着颐中孚挤了进去,中间是打着赤膊、扮作鬼怪的一群人,他们挥舞着寒光闪闪的钢叉,或是扔到空中,或是交叉更换,看着凶险异常,他们却是如同儿戏一般轻松。

颐中孚看着起劲儿,不自觉的解了玉佩便向圈里投去,恰好被夏远封接了,白了他一眼,匆匆向山上走,颐中孚自知理亏紧紧跟上。

两人一路飞奔,愣是赶在人潮之前。

不多时,颐中孚停了下来站在一处高台之上向下望去,缓缓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原来,两人竟是一口气儿跑到了寺庙山门的石阶之上,一路行来,山脚处开得谢了、早已拈做尘泥的桃花,在栖霞寺边却开得正是芬芳,应衬着热闹、庄严地佛诞节,更是平添了凝重与欢喜。

夏远封瞧着下面的人渐渐都上来了,也不顾忌颐中孚的诗情画意,拉了他并肩到了栖霞寺的寺门,

佛殿人还不算是多,他们上了香拜了拜,夏远封还求了个签。正瞧着两外解签的大和尚有位身前没人,夏远封便拿了签子过去,交予这位大和尚,道:“您帮看看。”

大和尚上下打量了夏远封一番道:“施主所求为何?”

夏远封道:“为家人求个平安。”

这签上正写着:“筏喻。”

大和尚看了看道:“施主,若是为求家人平安,切忌勿过江河。”

颐中孚在旁听了,冷然一笑,仔细瞧了瞧他,这个大和尚长的慈眉善目,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头上却是点了四颗戒疤(寺庙中年长的长老一般只有5-6颗戒疤,少林寺等重要寺庙的主持才有8-9颗。10颗以上,却是一般和尚所不能有的。因此四颗以大和尚现在的年岁来说,很多了。)但对这签的解释却是谬之千里,完全是不懂佛法之人,心下便要嘲讽一番,却不想来了个小和尚,把大和尚请了出去。

大殿渐渐人多了起来,夏远封给了些香火钱,便又拉着颐中孚到了殿外,在庙内几个小童处买了两只小龟,便拉着颐中孚出去,正遇到跟丢了在庙外急的团团转的延寿,一行人由夏远封领着避开众人绕了小路走。

延寿见着路越走越静,不由的泛起了担心,问道:“这么走能否下山?”

“不能啊!”夏远封肯定答道。

“不能!”延寿一跳老高,骂道:“臭小子,你带我们瞎转悠什么啊,要是在这山林间迷了路可怎么好!”

夏远封哼了哼道,对颐中孚道:“前面有个景色及美的的地方,人迹罕至,清净的紧,一起去看看可好?”

颐中孚笑道:“你就走吧,我们跟着就是了。”

延寿见爷都这样说了,也不好怎样,只能跟着。

一行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前方突被个百丈石壁挡住了去路。

延寿忙指着夏远封质问道:“你到是认不认的路!”

夏远封也不管他,仰头看着石壁,对颐中孚道:“上去便是那儿地方。”

话音未落,只见两人衣袍微微一颤,夏远封竟是挟着颐中孚到了这石壁上。

刚刚在下面瞧着这石壁直耸入云,一跃才知这十丈之处竟是个三面环起的山凹,高崖之上的苍天被茂盛的枝桠遮了个透彻,一席清泉顺着山崖几层叠起,汇入一清潭之中,些许透过的微弱光线,柔和的照在这深潭中,随着风吹叶动,不时的变换着,几只鱼儿迎着它聚到一处,追随者她的变换,为这宁静平添了不少的生趣。池水长了苔藓,它们如同厚实的波斯地毯,平平的铺满大半个池畔。而这朝阳的一面却是干爽的很,因无人来,便长了半人来高的草,从下面看上来,正与着山壁上的青草融为一体,不留痕迹的隐藏起这里的美景。

颐中孚不由得夸道:“好地方,倒是不枉这走路程!”

“我没骗你吧!”夏远封说着递了两只乌龟给他,又道:“你在寺庙住过,往生咒会念吧?”

颐中孚接了乌龟笑道:“当然会了!”

“你念个两遍,把它们放生,今儿个浴佛节的理儿便是全应了。”

颐中孚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对这乌龟念了遍咒,放了他们进池中。

夏远封道:“你念了两遍,这么快?”

“一边而已!”

“跟你说了念两遍啊!”

“替你念了一遍。”

夏远封愣了愣,脸色通红,半晌方听到自己腹中咕咕直叫,脸色越发红润起来。

颐中孚瞧了瞧天色,延寿忙从提栏里拿出不落荚和皇宫中自酿的“满殿香”来。

夏远封也打开自己的布包来,从里面取了两个泥团出来。

延寿吸吸鼻子,趁机嘲讽道:“瞧你带的东西,烂泥啊!对了那句怎么说?烂泥扶不上墙,真是人如其物!”而后包了不落荚交予颐中孚,颐中孚拿了刚要放入口中便被夏远封拦了下来,夏远封道:“这糯米的东西凉着吃伤身子!”说完,瞧了眼延寿道:“要不颐中孚身体不好,这点都不注意,要你这样的小厮干嘛!扔了还不如烂泥!”

延寿听着气鼓鼓的不再言语。

颐中孚笑道:“吃憋了吧?”

夏远封找了个石头,砸开了泥团,里面拔出个荷叶包裹的紧紧的鸡来,顿时香气四溢。他掰了只鸡腿递与颐中孚道:“趁热吃!”

颐中孚接了,咬了口,叹道:“好味道!”

夏远封又撕了一个鸡腿下来,递给延寿,延寿扭过脸去不接,颐中孚伸手扇了延寿后脑勺一下,笑骂道:“给你就接着,那来的大架子?”

延寿似是受了委屈,拿过鸡腿狠狠的啃了一口,而后死死的瞪了眼撕了块鸡肉放入口中的夏远封。

颐中孚问道:“这个看着丑陋,却是美味,不知叫什么?”

夏远封答道:“叫花鸡。”

延寿忙接茬道:“叫花鸡?是丐帮的养的鸡?”

夏远封笑道:“不是,这么叫是因为原有乞丐这么做来吃。”

颐中孚道:“对了,你和黄浅的交情挺好?”

夏远封撕了块儿鸡肉塞进嘴中,嚼了几口,方问道:“是啊,怎么问起这个?”

延寿道:“前几日爷把他姐姐寻了来,他却阴阳怪气的很,不知其中有何缘由。”

“前几天也听说了,他寻了姐姐回来,不过他倒是没和我说过什么。”夏远封想了想道:“对了,前段日子一起喝酒时他倒是提起过,问我是否听说过青山贼匪。”

“哦?”颐中孚皱了皱眉头。

夏远封道:“你别担心,他是个很重义气的人,识大体的很,不会与贼匪相通!”

“知道。”颐中孚笑了笑,端起杯酒道:“你那日说这酒好,特意给你带来了。”

夏远封笑着拿过杯子,喝了一口,称赞道:“清儿不洌,醇而不腻,是那日的好酒!”

颐中孚把酒杯拿在手中把玩道:“这酒是宫中自酿的,味厚而不伤人,是这酒中‘才德兼备之君子。’”

夏远封自嘲道:“那我这个无德无才的喝了岂不是浪费?”

“是啊,浪费!”延寿冷冷道。

颐中孚瞧着两人剑拔弩张,大笑道:“什么浪费?喝这酒的有几人是才德兼备的?给你喝了倒是比我们喝了要好些,最少不污了它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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