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浮云 卷一、二——盈月流

“我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他。”浮潋滟路过浮绿身边，优雅顷身，斜倚在玉阶上。

“真难得潋滟师哥记得蝶师哥的忌日。”

“这个日子怎么可能忘记？一辈子什么时候都能忘记，唯有今天…”浮潋滟也不看浮绿，两只漂亮的琉璃瞳凝望着空中圆的很过分的月亮，嘴里喃喃的说着一些浮绿也听不懂的话。“是不是曾经觉得我不见了会比较好，抑或是现在仍然这么觉得？”

浮绿转过身去看着浮潋滟，那个浸泡在月光里的人笑容中四散着浓浓的寂寞。忽然之间浮绿似乎明白了浮潋滟这回回来到底改变了什么。

对于潋滟的记忆早就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以前的浮潋滟大概也是一副孤傲的样子，拥有着绝美的眼瞳和无人能及的实力。但是那双高高在上的琉璃眸中总是带着暖意，或多或少，既孤寂又柔和。

“别看潋滟平时总是很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那家伙很孩子气。”

“他的冷漠啊只是为他不懂得该如何与人相处来打掩护用的。”

“其实他那颗脑袋里纯净的就跟一张白纸似的，说不定一出门就被哪个要饭的乞丐骗走了，呵呵。唉唉，绿，别用那种很可怜的表情望着我，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其实我们大师哥是很强的，就算被要饭的骗走也一定不是他吃亏，哈哈。”

这些都是从一个总是不正经的家伙嘴里听到的，那人也总是爱倚在浮潋滟现在坐的位置上，衣衫半敞，笑容洒脱的和自己说一些很细小却很温馨的话语。

“我不清楚那时候的事情…也没有希望大师哥消失不见…”下意识的纂紧衣角，浮绿内心乱七八糟的塞了一堆东西。

“谁都不清楚那个时候的事情，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浮潋滟抬眼看见正在揪自己衣角的浮绿，不自觉地笑了笑。“锦玉，你都多大了还爱揪衣角，每次浮蝶的衣角都被你揪得皱皱的，那家伙脾气好也不生气。”

很久没有人叫过自己锦玉了，依稀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死活都不肯再要锦玉这个名字，而此时从浮潋滟嘴里说出，却倍感怀念。

“潋滟师哥。”

“什么事？”

“是不是你…”浮绿的声音忽然很低很无力，似乎不想知道，但却又要追问，很是矛盾。“是不是你杀了蝶师哥…”

浮灵零趴在树上，夜风暖暖的吹着，周围的空气清凉宜人。树下两个人的对话低沉温软如同呢喃的细语，头痛减缓，困意涌上来。那两个人说了什么已经渐渐听不清楚，索性就找个了舒服的姿势挂在树上睡着了。可是一睡着就做梦，梦里似乎还有个温暖但又清爽的怀抱让自己流连忘返，贪婪索取。

第二天早上，鸟儿似乎特别欢愉，一直叫个不停。浮灵零翻了个身，床上软软的，轻轻地薄被还有点暖暖的温度很是舒服。鸟儿继续鸣叫，浮灵零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将头埋在枕间蹭来蹭去，枕间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正好就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

于是，一转身又睡死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乌鸦当空叫了一声，声音粗嘎至极，浮灵零捂住耳朵把头埋在枕头底下继续睡。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一个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还在睡？”

“是的，灵公子还在睡，睡得很香的样子。”

“以后不要叫他灵公子了，叫他懒猪或者贪吃鬼好了。”

“可是，潋大人…”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貌似在说什么人。浮灵零总算了有了一点意识，可是仍然固执的不想睁开眼睛。心中想着今天真是个奇特的日子，浮松很难得的没有拖自己起床，而且平时的小木床现在睡起来也特别柔软。

门被轻轻推开了，浮灵零在心底暗叫不好，赖床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个人走到自己身边，气息很轻灵。

“灵零，起床。”那人走到了浮灵零身边，声音轻软而动听。

浮灵零小同学发现了异样状况连忙躺在床上诈尸。

“不起？”

那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过了阵子就再也没有反映了，浮灵零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瞟见了一张近距离放大的美丽脸庞。那个人看着自己笑弯了眼睛，浮灵零也想傻笑，可是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看见那张形状较好的薄唇轻启，说了三个字。

“醒神诀。”

话语刚落，大量的冰冷的泉水凭空冒了出来，全部准确的冲在浮灵零身上形成了一个椭圆的形状将浮灵零包围起来，冰凉的泉水顺着全身上下涌动，一秒比一秒快，越涌越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浮灵零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间绕着外面的空旷大殿来回不停的跑来跑去，其速度之快可与光速媲美，其声音之大可比浮松。可速度再快水球还是一样粘在浮灵零身上，温度下降的速度也一样不比浮灵零移动的速度慢多少，整个潋滟居的宁静早晨就这样被浮灵零的惨叫打破了。

吃饭的时候浮灵零小师弟大大的蓝眼睛旁边挂了两滴大型的泪滴，扁着嘴，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盘子一副很萎靡的样子。浮潋滟坐在浮灵零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拨弄着碗里的饭菜，一直望着浮灵零笑个不停。虽说是微笑，但是也足以让浮灵零挂满黑线。

“在笑什么？”浮灵零小师弟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那张笑得幸灾乐祸的脸。

“发现你与众不同而以。”浮潋滟低头吃了一口菜，但仍然在笑。

“真是的，再笑口水都掉在碗里了。”

“那我这碗就换给你吃。”

“大师哥。”

“恩？”

“你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你刚说什么？”

“我说今天天朗气清云和畅。”浮灵零出了气似的骄傲的抬头望望天，无奈只望见了装潢华美的殿顶。叹了口气也低下头吃菜，刚吃一口脸就绿了。哆哆嗦嗦勉强抬起头，正好撞上了潋滟大师哥一脸关切的神情。“你你你…”

“怎么样？好吃吗？”潋滟师哥问得一脸认真，浮灵零小师弟一只小手指着浮潋滟抖啊抖的，蓝色的大眼睛很委屈的挤出两滴泪水。

“你~谋~杀~~~！”

喊完这句话以后，浮灵零开始静下来回想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又追溯到昨天晚上。忽然意识到，昨天那个温暖的怀抱也许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过。

“在想什么？”见浮灵零表情古怪，浮潋滟拿起筷子戳了戳浮小师弟的脸，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小油点。

“我在想我为什么在这里。”浮灵零小师弟抬起小爪，用白白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油点。

“见你在树上睡着了，就顺便扛你回来以防你被虫子吃掉。”浮潋滟又拿起筷子蘸了点油戳戳浮灵零的脸，浮灵零“哦”了一声继续擦油。一直擦到整个袖子黄黄的浮灵零才反应过来，顿时一挽袖子拍案而起，很有气魄的吼道。“你为什么戳我！！”

“我们今天就来学习醒神决。”

无奈浮大师哥根本就无视了浮小师弟的怒吼，命人把碗筷撤下去，拖着浮灵零小朋友到后山上练习仙术去了。

黄昏的时候，太阳斜斜的落到山边去了，整个浮云观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色，霎是温馨。浮松回到明镜居又是混混沉沉睡了大半天，醒来连忙把带血的衣服换下来，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把带有血迹的衣服顺道洗了个干净。

路过浮灵零房门的时候，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叹了口气。心里想到这孩子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玩了，不过自己今天也实在没什么力气交他学习灵术，索性随他去罢。

明镜居的顶端是个巨大的棚状构造，设计的时候是用来晾晒衣物被单用的。浮松此时正站在上面，随意扎起滑亮的黑发挽着衣袖和裤脚晾晒衣服，整个人渡上了一层金色很是好看。好不容易搭完最后一件，浮松撑着头向下望去，树木苍翠，郁郁葱葱，林间小路蜿蜒曲折通向很远处的茂密山林。左侧的明镜湖波光粼粼，碧水天华。清凉的风吹拂着脸颊，惬意极了。

就在这时，浮松望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有一个小红点正在迅速的向自己这边移动过来。不一会的功夫就移动到了明镜居的下面，浮松连跃三次，正好越到浮灵零面前。

浮灵零一看见浮松二话不说嘴一撇就直直扑了上去，把浮松抱得紧紧的。

“怎么了？”浮松腾出一只手拍拍浮灵零的头。

“饿~~”浮灵零巴在浮松身上蹭来蹭去，就像要把浮松当馒头吃掉似的。

浮松立刻下厨做了很多菜，把浮灵零喂得饱饱的。

浮灵零满足的带着一肚子饭菜窝在小床上安然入睡了。

梦里似乎在下雪。

庭院深深，大雪飘摇，寒风凛凛。青年和少年一前一后走在长长的回廊下。回廊的扶手上落了些白皑皑的积雪，冬意甚浓。

“潋滟，把这个披上吧，这里的冬天很冷的。”跟在后面的红发少年扯下披在身上的白绒绒的裘皮披风递到青年身边。

“不用了，太子殿下自己披着就好，不要着凉。”青年继续向前走，身上单薄纯黑的衣衫在飘飞的风雪中略微翻飞。

“不要不要，看着你穿这么少我也会觉得冷。”红发少年追着跑上去，跟在青年身边。

青年停下脚步，墨黑的琉璃双瞳有些困惑的望着眼前的少年，迟疑了一会接过披风披在了身上。红发少年望着青年笑了笑，鼻子冻得通红可是却笑得很开心，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丝丝缕缕的红发在白雪和裘皮的映衬下越发鲜艳。青年叹了口气，张开了披风把少年也裹进来抱在怀里。

少年的脸微微一红，偎在青年胸口双手抱紧青年的腰，小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潋滟，我喜欢你。”

章之十六：太阳泪

一阵急速的风雪吹过，很快的将少年的话语淹没。

少年的心跳得飞快，可是他所趴伏的胸膛里的心跳仍然是一样的平稳。少年抬起红彤彤的脸颊向上望了望，琉璃的瞳正宁静的望着自己，清澈无瑕，水波流转。

他没有听见。

少年在心底很可惜的叹息。

大雪飞扬，寒冷依旧，青年收紧了怀抱，静静拥着少年站在深深的庭院中。

浮灵零的头剧烈的疼痛，就像要裂开似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冲破自己的束缚要从身体里迸出一样。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脸因疼痛而白的厉害。可是无奈自己怎么也无法从那个梦中醒来，每多梦一秒头痛就加重一分。

“灵零…”

有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自己已经很熟悉的声音。浮灵零试着回应，无奈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灵零！”感觉到有人在晃动自己的肩膀，一次比一次用力，那个人的声音似乎带着关切的情绪。明明是在骂人祸害，明明没有一句温和的话语，却让人温暖不已。“祸害！你不要装死吓人！”

浮灵零努力张开眼睛，看见了月光下的暗影里一脸焦急神色的浮松，那双幽黑的眼眸背着月光格外闪亮。

“你怎么…”

浮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浮灵零紧紧抱住。浮灵零把头埋在浮松怀里，抱着浮松的双手不停颤抖。这样的场景再也熟悉不过，不记得是在哪个夜晚，也是有这样一个人紧紧抱着自己浑身颤抖，就好像一松手就会溺水死去一样。

“灵零？”

“松师哥，不要回去，就在这里陪我一会。”浮灵零用力一拉，本来就没什么防备的浮松一下被拉倒在床上。此时的浮灵零也与往常不同，力量大得惊人。浮松本身就只穿了亵衣，听见浮灵零有些痛苦的喊声才过来看看情况。浮灵零将浮松压在床上，整个人靠在浮松的胸口，眼泪一直流，把浮松半敞的里衣浸湿了一大半。

浮松本来想要推却的双手停在半空中，任由浮灵零抱着。

长夜漫漫，浮松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着浮灵零酒红色的长发。这一伸手就牵动了被浮鸢渊咬伤的肩头，脑海中浮现出浮鸢渊的话语。

“换作是浮灵零呢？换作是他要死了，你是不是也一样？”

是不是也一样？

是不是…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照进来，床上的人依旧静默的躺着，就像感觉不到阳光一样。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漂亮娇俏的脸庞出现在门口，床上的人根本不予理会，继续沉睡。

“鸢渊，今天外面的太阳好大，我们去云霞山上玩好不好？”轻灵的女子的声音，悦耳动人。

“箬雨师姐还是自己去罢，那些风景什么的还不都是一个样子么？”浮鸢渊从床上勉强抬起头，朝着浮箬雨淡然地笑了一下。那双似盛了清泉的眼睛没有一丝期盼的情绪。

“但是据说今年那里的山花开得特别旺盛哦。”浮箬雨走到浮鸢渊的床边晃了晃浮鸢渊的肩膀。“去罢去罢，他们都不理我，我就知道只有鸢渊会陪我去。”

“大师哥也不去么？”浮鸢渊调笑的问了一句，然后很必然的看见浮箬雨的俏脸微微一红。

“我是去找过潋滟师哥，可是潋滟师哥去清云那里了，不晓得去做什么。”浮箬雨皱起眉头，很是疑惑的把潋滟居的小走卒的话语又喃喃的想过一遍，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你和绿一样，都喜欢折腾我。”浮鸢渊笑了一下，剪水双眸弯了起来如沐春风，漂亮极了。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浮箬雨也笑了，笑如夏花，艳丽璀璨。

浮鸢渊点了点头起了身，把浮箬雨安置在邀月阁的小屋内，自己洗漱去了。

云霞山位于青鸿山的南方，顾名思义，早上和晚间是这个山林美到极至的时候。虽说早晨和晚间是云霞山极至美丽的时候，但是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漫山遍野的红色鸢栗花红灿灿的布满山坡，像烈火一般的燃烧着的场景也是壮观不已，绮丽华美引人入胜。

浮鸢渊和浮箬雨站在最高的山坡上向远处望去，心里开阔了不少。满目苍翠映红的美丽景色使浮鸢渊暂时忘却了一些残忍的现实，笑得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鸢渊，还记得那棵树么？小时候你总是很兴奋的站在树下看我捅鸟窝，还一脸崇拜的站在树下喊，“箬雨姐！箬雨姐！还有两只小鸟！快点捅下来！”这样子。”浮箬雨指着远处丛林中最高最茂盛的一棵树，一边学着浮鸢渊小时候的样子一边喊着。漂亮的酒红色眼睛在太阳的照耀下明亮光泽。“真不知道你小时候就有虐待小动物倾向。”

“我哪有说过那么幼稚的话。”浮鸢渊嘴上不承认，但是眼眸望着那棵树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笑容。

“明明有说过！还好那时候有松师哥在下面不停检往下掉的小鸟，不然现在想想那些小鸟真可怜。”浮箬雨一边向前走一边摘了一朵鸢栗花在手中，递到浮鸢渊身边。“喏，鸢渊，拿着。很早很早以前就想要说了，觉得这漫山遍野的鸢栗花和你真像，绚烂夺目，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就无法忘怀，就像大师哥一样。”

“你这是在变相的夸奖潋滟师哥吧。”浮鸢渊虽这么说着，但也不介意，将那朵鸢栗花随意别在胸前。

“不是不是，这次是真正的在说你啦。”浮箬雨继续向前走，浮鸢渊跟在后面，欣赏着秀丽的景色。其实浮鸢渊很爱这种山涧壮丽的美景，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忘记这种喜欢，渐渐变得无欲无求，变成一个只是在等死的傀儡。就连最后一次的期望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着的错觉。“还有，你现在这样的性格少和小绿接触吧，不然我怕你会得自闭症，你们都是需要阳光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