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要找的【祝映台】并不在这里。"梁杉柏见对方起身,向旁挪了一步,拦在祝映台身前,"或许名字一样,但这个祝映台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我不是他......"祝映台在身后轻声喃念,陷入困惑,"我真的不是他?"
"是的,映台,你不是他!"梁杉柏看向马文才,"马文才,你要找的人或许早就已经离开了,甚至他早已再世为人!"
"不,他还在这里!"马文才微笑,闭上眼睛,好似在深深吸气,"你难道闻不到么,这栋宅子里满满都是他的气味,他从来就不曾离开过这里,他一直都在!他在等人来接他,而我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狗屁!"
突然出声的暴言让在场的"人"都惊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阿久,你怎么了?"梁杉柏问,本来很害怕马文才的施久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然而,施久回以他的却也是困惑的神色。
"不是我说的。"施久摆手,"真的不是我说的!"
"阿久,这种话没人会相信的......"梁杉柏无奈地扶着额头。
祝映台沉思了一会,道:"马文才,我相信你说的话。"
"映台!"
祝映台摇头,对梁杉柏轻声道:"我相信你,也愿意相信自己不是那一个【祝映台】,所以也请你相信我。"
"马文才,"祝映台对马文才道,"很遗憾你要找的【祝映台】确实不是我。"
马文才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颓然,但又很快恢复过来:"我坚持,你身上有他的气味......"
在梁杉柏阻止前,祝映台打开包裹自己的破败衬衫:"马文才,你看到我身上的伤没有?"
马文才疑惑地看向那些已经呈现褐色的伤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山柏觉得祝映台身上的伤口比起自己刚才所见已经浅淡了很多,仿佛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在愈合一般。梁杉柏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八十五年前,你被杀死所以并不知道之后的进展。杀死你后,【他】与【祝映台】连夜私奔,但却并没跑出多远。早有埋伏的祝府家丁袭击了两人,【祝映台】被抓回祝府,【他】可能当场毙命后被弃尸荒野。"祝映台揉着太阳穴,也许是回忆起了很不好的过往,"祝祺瑞不比你父亲善良,他一直利用【祝映台】的力量为自己铺就一条锦绣大道,所以当然不会允许你们抢走他。杀死你是早就订下的计策,就算【他】没有出现,你也活不过那一天,你明白吗?
其实,你会那样近乎疯狂地爱上【祝映台】也是祝祺瑞推波助澜的结果,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场让你对【祝映台】出手的酒宴,是否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梁杉柏看马文才的脸色逐渐沉肃,明白祝映台说中了他的心事。
"祝祺瑞想让你们父子反目,他以为在痴迷【祝映台】的情况下,你不仅不会抢走【祝映台】,甚至会掉头来帮他对付马天凌,然而你却没有。所以他改变了计划,杀了你,捏造你和【祝映台】私奔的谎言,而【祝映台】......"
"他怎样?"马文才急切地问。邪魅的神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焦急担忧的神情,突然间,梁杉柏觉得他可怜起来。
马文才应该是深爱【祝映台】的,却既不知道如何表达又太过急进偏执,最后不仅将那人逼迫得走投无路,而自己也痛失所爱......
"我身上的伤便是当日【祝映台】所受的伤害。"祝映台冷声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可能是一种巫族的秘术,也是祝祺瑞从其第一任夫人即祝映台生母过身后留下的书籍中学来的。该种秘术先使人服食某种药物以断其感知外界的能力,然后将其人双目戳瞎,并挑断四肢筋络,成为活死人般的‘人柱',之后,在‘人柱'身上刻满特定的咒符纹样使其成为‘咒器'......"
说到这里,祝映台停了一停,因为感觉到从梁杉柏处传来的颤栗,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让直肠子的人想到了什么,遂无奈地咳了一声,轻声道:"冷静点,我已经没事了。"
"而后一半是我的推测,因为我当时已经脱身,所以并未经历。按照我的想法,一切完成后便应该是进行某种仪式,将‘人柱'埋在利宅主的风水聚集处,这样,‘人柱'便永世成为守护这栋宅子主人的真正‘咒器'!"
梁杉柏失言,一时耳边却又好像响起那人的声音,一声一声,饱含情意,不知蘸了多深的爱。
"杉柏,杉柏,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我等你多久......"
"所以,映台......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祝映台看向梁杉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的意思是,你说得对,我或许的确不是他。因为【祝映台】很可能还无法投胎,因为他或许还留在这栋宅子里,虽然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因为我也是个怪物......"
"映台--------------------!!"
厅室之内猛然传出歇斯底里的叫声,那声音苍老、沙哑,却饱含着深深的痛苦。在众人的注视下,施久痛苦地捧着头,猛然跪倒在地上,泪水如泉般涌出。
第三十章
"阿久!"梁杉柏刚要走过去,却被人一把拖住。
"刚刚就觉得奇怪。"祝映台走到哭嚎的施久面前,伸出手,看了一会,忽而向其背部的某个位置猛地拍了一下。施久的身体随之一震,"哇"地吐出一口腥风,人瞬间就倒了下去。
"他被附了体。"祝映台道,"就是他。"
在施久原先跪着的位置,现在一躺一跪的有两个"人"。倒在地上的是年轻的施久本人,而另一个依然跪着,老泪纵横的却是一个老头。
"是你!"梁杉柏惊呼,没想到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那个曾经指路误导了自己和施久两人的老头。
"是你!"同样龇牙咧嘴叫出声的是马文才,"梁山博!"
"梁杉柏?"梁杉柏愣住了,"他跟我同名?"
"他就是八十五年前杀了我的那个王八蛋!"马文才咬牙切齿,梁杉柏转过头去,发现对方气到已经又把那张难看的血肉模糊脸拿出来了,赶紧又转回来。
这种脸看多了,以后连肉都不敢吃的!
"这么说,是你将我引到‘祝府'来的啊,"梁杉柏叹气,"你为什么算计我?"
老年梁山博哭得声嘶力竭,抽噎着说:"因为祝府的怨气太重,我进不来。我......我活着的时候没能找到【祝映台】,等到我死了,他却不认识我了,他、他......"
"为什么会是你,你......你那么老!"
"是谁在说话?"祝映台问。
梁杉柏愕然之后瞬间了悟,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拉着那人的手,指指那人自己。
"我?"
"你。"梁杉柏无奈道,"你没有发现么,你自己也被附身了。"
祝映台的表情从惊讶到困惑,最后到释然:"怪不得最近会经常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到了某个地方,却想不起来为什么。"
"是啊。"梁杉柏心想,"也怪不得自己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分清他和他。那些【祝映台】托于自己的梦,是他错以为他是梁山博而想让自己恢复记忆所致,不过却也因此让他多少享了点美人福~"
想到那晚的夜袭,不由得嘴角就翘起来,怎么说,身体都还是那人的!
"梁杉柏,为什么你笑得那么奸诈?"冷冷的声音插进来,梁杉柏赶紧摇头。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可是人都是会变老的啊......"老头止住抽泣,站起身,摇摇晃晃地飘过来,显然过世的时候年岁已大。
等一下,这么说......
"你当年并没有死?!"梁杉柏惊问。
"是啊,没有死。"梁山博的脸上瞬间露出哀伤的神色来,"当年以为自己伤得多么重,到最后也不过是留下脸上的这一道疤而已,而你却被他们折磨到这样的地步!"
老人苦笑摇头:"当年我被祝府家丁打成重伤,结果天不肯收我,一个路人看到我满身是伤倒在路边,好心将我救回了家中,等到我完全清醒过来却已经是五天之后了。虽然当时就央人替我打听你的消息,但他们看我伤重,怕我受不了刺激,所以总不肯告诉我祝府的情况,一直到我能下地走路,自己来到祝府已经是快二个月之后的事了,那时候我才知道祝府除了你已经死得一个都不剩。
当时,我真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歹毒狠辣的人终于得到了自己的报应,再也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俩了。虽然你失踪了,我却一直坚定地相信可以找到你。然而,就这样找啊找,整整找了五十年,却一直都没有能够找到你。
呵,亏得我还曾经感谢过上天待我不薄,却没想到被他作弄了一辈子!三十多年前,我得了一场大病,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年老,体力不支,于是搬回了‘祝家庄'定居。这么多年了,祝家大宅还存在着,只不过曾经留给过我那么深刻喜悦与悲哀的地方,却已经被人称为‘鬼宅'而无人敢接近了。
为什么活着的时候我就没能想到你就在这栋宅子里,等着我来找你?
三十多年来,我无数次地经过这里,却因为触景伤情,总不敢迈步进来。结果到我死了,才发现你在这里,而你却非但已经不认得我了,那些厉鬼的怨气也让我根本进不了门了......"
"所以你才想要借我的身体进‘祝府'?"
"是啊,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却在门口就被不明原因的力量弹出了你的身体。"
"所以你后来又找了施久......"梁杉柏叹气。
"因为我实在没办法啊!"老年梁山博哭道,"不进‘祝府'就见不到他,而且我看到他很高兴地接你进去,我以为......"
"以为我看到年轻人就喜欢吗?你真是太......太愚笨了!"
祝映台拧了一下眉头:"从我身体里出来可以吗?"
"抱歉,如果不是没有身体,我也不想多待在你那里的。"
如同自问自答一般,同样的声音从一个人的口中说出两种不同的语气来,随之祝映台身周刹那笼罩上一层淡淡洁白色荧光,光芒从微弱而至眩目,让人忍不住要闭起眼睛来承受,等到梁杉柏再睁开眼的时候,在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了另一位青年的身影。
纤细、美丽、如梦一般,正如庭院中的白色玉兰花朵一般,皎洁而柔弱。
"果然跟映台完全不同啊。"梁杉柏慨叹,然后感觉到身旁射来的目光,身体僵了一僵,将目光缓缓转向天花板......
"【祝映台】!"马文才欣喜地冲过来,被梁杉柏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胳膊,死命拖住。
"你放手!"马文才恼怒露出鬼脸,梁杉柏抱住那条胳膊开始计划自己最近几个月要吃素食。
"他身上有你的味道,所以我才从梦中醒来。"
【祝映台】伸出手,心疼地抚着梁山博颊上的刀疤,"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更不可能从咒文中醒过来,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来找我......"
泪水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在手指的抚触下,皱纹消失,头发变黑,老态的脸庞失去踪影,除了那条刀疤,重新出现的已经是张年轻男子的脸庞。
重新出现的梁山博有着一张温和而斯文的脸,带着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独有的温玉一般的气质,丝毫看不出会为了自己所爱,有一天做出杀人的举动。
祝映台感叹:"果然跟你也不同。"
梁杉柏同感叹,报复来得真得很快!
"【祝映台】!"马文才被梁杉柏拖住,却依然不安分地叫,"我在这里!我是马文才!"
"马文才......"
【祝映台】转头看向他,脸上却是怜悯的神情。只那一眼,马文才便如失声一般安静了下来。
既不爱也不恨,只剩下怜悯了。所以,一点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