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醉如竹 下——晴空无竹

作者:晴空无竹  录入:01-11

狂涌而出的鲜血像是要争先恐后流尽般,无止无尽,穆清濯当然清楚这是内脏破裂所致,可是……

用力握住冰冷的剑身,利刃割破手心,流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红得刺眼,心里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柳季风张了张口,话没有说出来,却带出更多呈现出乌紫颜色的血水,“咳咳……”

痛苦拱起后背,一番剧烈咳嗽之后,柳季风开始有些涣散的双眸落在了柳夜昊身上。

费力抬了抬手指,失魂落魄的柳夜昊慢慢走到他身边,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握住他的指尖,嘴里低低呢喃,“师父……”

“咳咳……不是……你的错……”柳季风居然在此时弯起一抹欣慰笑意,“是师父……累了……”

如果当年他没有招惹过月岚,如果当年他接受了月岚,今天所有的一切也许就都不会发生,不会害得月岚孤苦死去,不会害得祈轩从小受尽折磨,不会害得阿昊为情心碎……所有的事情,起因,或许都是因为他。

既然因他而起,那就由他来结束!

“你累了,我怎么办?”穆清濯痛苦低喊,好不容易十三年后他们还有机会可以在一起,为什么,又要抛下他一个人!

“清濯……你该知道……我不想……两个孩子……”用尽全身力气紧握住柳夜昊颤抖不停的双手,柳季风释然落泪,“……跟我们……一样……重复当年的……遗憾……”

“那你就狠心让我一辈子遗憾!”从喉间死命挤出这一句压抑的低吼,穆清濯再也克制不住泪流满面。

柳季风闭上双眸,任泪水滑落眼角,再睁开时,却是落在呆怔着的祈轩身上,眸光殷殷,晶莹无声滑落,“……若儿……给阿昊……幸福,唔……”

又是一番撕心裂肺地剧痛,咳出唇中溢满的乌血,柳季风早已涣散无光的双眸微微敛合,指尖从柳夜昊的双手中抽出,被穆清濯半途接住,紧紧贴到湿热的颊侧,“季风……季风……”

“……清濯……我……爱……”竭尽全力,奈何最后一个字,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化作唇边,一缕无可奈何地缺憾。

“季……”用力捉紧无力下滑的手指,穆清濯将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紧拥进怀里,泪流汹涌。

柳夜昊这才回过神,双手颤抖着想要碰触那被鲜血染红的身体,却又在半途畏缩撤回,苍白着脸色低唤一声,“师父。”

“柳季风,你为什么……”祈轩怔怔看着他已然没有了生气的清隽脸庞,话到一半,又尽数吞了回去。

抬起衣袖轻柔拭去柳季风眼角未干的泪痕,穆清濯眸底深情,痴怨无悔,“分分合合十几年,季风,你好狠的心。”

仰头轻吐出一口气,神情渐渐恢复平静,眼眸扫过祈轩和柳夜昊,忽然微微一笑,“听我的话阿昊,忘记今天发生过的一切。你师父这么做,只是想成全你们两个,希望你们不要再像我们当年一样。”

低下头,指尖温柔抚过苍白的脸颊,语气更加轻柔,像是害怕吵醒了怀里熟睡的人般,“你们知道,‘后悔莫及’这个词的含义么?”

“爹!”被眼前情景吓得簌簌直抖,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穆飞凤忽然凄厉惨叫,飞身扑到穆清濯身上,“爹!爹呀!”

那把刺入柳季风心脏的利剑,被穆清濯握住剑柄猛地一用力,剑尖穿过柳季风的身体,又从穆清濯的后背穿透出来——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长剑又往身体里送去几分,穆清濯唇边溢出鲜血,笑得了无遗憾,“对不起凤儿,以后都不能在你身边,原谅爹。”

顿了顿喘了口气,在意识渐渐模糊之前低声说道,“我很可怜你祈轩,一直都是……活在憎恨中……却不知道……比起‘受伤’,咳……更让人……心碎欲死……的是……‘永远失去’……”

“爹——”穆飞凤哭得断肠,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相比起“受伤”,更让人心碎欲死的,是“永远失去”。

这句话让祈轩心里倏然一惊,转眸看去,脸色苍白的柳夜昊死死咬住下唇,咬到破皮出血也毫无反应,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季风!

星醉如竹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宽敞寂静的黄土官道上,一队人马正不紧不慢地赶着路,骑着高头骏马的十几人前后左右四下散开,被他们小心护在中心的是两辆非常华丽的马车,只是厚重的锦帘低垂下来,全然掩去了马车内的光景。

驾马走在前面的司徒双城抬头看了看天色,挥挥手示意身后众人将车马停到路边歇息一会,自己却掉转马头向后赶到第一辆马车旁边,伸手掀开掩盖得严严实实的车帘,朝里面探去一眼。

马车内,还在昏睡中的穆飞凤即便服下了药性极烈的安神药却仍是满脸泪痕,人也睡得极为不安稳。

无声叹了口气,司徒双城放下车帘。

那一夜,柳季风与穆清濯皆都身亡离世,而目睹所有过程的柳夜昊在穆清濯咽气后,忽然身体一软,跟在穆飞凤后面突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将柳季风和穆清濯双双掩埋在一起,竖好墓碑,让这对活着的时候便是半生分离的有情人能够从此永远相依相伴,之后他们一行便带着还在昏迷中的穆飞凤和柳夜昊连夜赶下山去。

天快亮时,穆飞凤先行醒了过来,刚一睁眼便是嚎啕大哭,并且一哭就是大半个时辰,没办法,司徒双城只能点了她的睡穴。

亲眼见到穆清濯死在自己面前,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这些天以来只要一清醒她便就哭哭啼啼了无尽时,弄得司徒双城每在赶路的时候都要喂她喝下安神药才能换得半天安静。

然而服了药后的穆飞凤也还是噩梦连连,原本俏丽的面容早已憔悴失色,看起来好不可怜。

转眸看向后面的那辆马车,司徒双城不禁又暗自叹了口气,那里,还有另外两个更可怜的!

催马行至车窗前,轻轻挑开车帘一角,祈轩寂寞消沉的身影便跃然入眼,那张曾经足以倾倒天下的绝美容貌早已黯淡憔悴,明明人还在那里,可是却仿佛已经魂游天外般,他都望了半天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而在他的怀里,双眸轻合的柳夜昊也像是陷入到深沉无底的睡眠中似的,自从那夜突然昏倒开始,便再也没有醒来过,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呼吸也是一天比一天微弱。

为了保住那一缕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掉的微弱呼吸,祈轩这些天来不分昼夜衣不解带地看守着他,始终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而且还一点也不顾是否会伤及到元气,每隔两个时辰就会输送一次真气到柳夜昊的体内。

然而无论祈轩输给他多少真气,都像是泥牛入海,那具仿佛被掏空了的身体都不曾激起过半点反应,即便是这样,祈轩仍然在勉强自己按时将日渐耗损严重的内力输送给他。

如果当时早知道会造成今日的这种局面,他就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两个人在一起的才是,现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

情爱,何其伤人!

“小祈?”接连轻唤了几次,祈轩仍是只专注看着怀里还在沉睡的柳夜昊,司徒双城无奈,在放下车帘之前低声说道,“柳季风就算不是你亲手所杀,却是因你而死,倘若柳夜昊能够清醒,你以为,他还能……”

说到这里住了口,黯然叹息,轻手放下车帘驾马走开。

在他放下车帘的瞬间,始终毫无反应的祈轩悄然抬眸,沉默望向被华丽锦缎包覆着的车顶,直到许久以后,唇边才渐渐弯出一抹苦涩淡笑,无力闭上双眸,“这些……我都知道。”

即便是知道,这一刻,他还是希望看到那双动人的褐眸,能够在下一秒就睁开。

直到不久前,祈轩才觉悟到那天夜里他吞下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叫做“尘缘”的丹药,练武之人服下后功力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提升数十倍,因为柳季风精通药理,而这种药也有一个极大的缺陷,练武之人轻易不能服用,这保存了将近百年的丹药最后才会只传给了柳季风。

“尘缘”的本质只是将人体内的潜力瞬间尽数激发出来而已,尽管功效巨大,但却等于是在提前消耗人的生命,等到身体的能量被耗尽以后,服药之人也将会因为油尽灯枯而渐渐衰老死去。

祈轩以前曾在宋月岚留下的手札里看到过,“尘缘”一共是有三粒,而那个存放药丸的瓶子却是空荡荡的,柳夜昊居然将三粒药丸全部都吞了下去。

一粒便足以耗尽十年寿命,更何况是三粒!

十天了,柳夜昊的呼吸已然变得几不可闻,胸前也几乎察觉不到任何起伏的痕迹,如果没有自己持续不断的输入真气,这具已经枯竭的身体就会像是已经失去了生命般冰冷。

——你们知道,‘后悔莫及’这个词的含义么?

穆清濯临死之前所说的话蓦然划过耳际,——相比起“受伤”,更让人心碎欲死的,是“永远失去”。

睁开双眸,祈轩伸出手指,轻抚上眼前削瘦凹陷的颊侧,语气中不自觉带着点淡淡的哀求,“睡了这么久,到底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那一次我故意服下‘寐’昏睡了五天五夜,你当时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心急如焚却又没有半点办法?”

将失去色泽变得枯燥的凌乱长发齐齐顺到耳后,动作温柔而又小心翼翼,“阿昊,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能醒来,哪怕是想杀了我也可以,只要你能醒来,我,已经开始,感到后悔了……”

后悔当初利用你找到柳季风,后悔从一开始就隐瞒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后悔十五那夜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肆意伤害到你,后悔,所有的事情,我都后悔。

如果一切都能重头开始,我一定,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接近你。

低下头,在微凉的额心烙下深情一吻,一滴泪水滑过脸颊,落到了柳夜昊干涸的双唇上,“我真的已经,爱上你了,阿昊。”

闭上双眸遮去眸底深入骨髓的悔痛,祈轩拥着怀里没有生气的身体无声落泪,没有发现当那滴泪水溅落到唇上时,柳夜昊的唇,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星醉如竹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转眼间十五天过去了,回去满贯楼的行程已经过半,不但柳夜昊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就连祈轩也快要支持不住,每当司徒双城看到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时都会忍不住皱眉,无奈之下,只能让跟随而来的众位满贯楼的堂主和长老代替他轮流为柳夜昊输入真气。

但即便是轮流,众人也渐渐的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柳夜昊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曾经俊逸柔美的面容,还有身体,全都消瘦得非常厉害。

一路快马加鞭加快行程,终于在第二十九天,众人连夜赶回到了满贯楼。

经过了这么多天,穆飞凤的情绪已经有所平复,虽然仍是满脸哀伤,但至少不再啼哭个不停,反观柳夜昊,却依然还在昏睡不醒。

一回到满贯楼,祈轩便飞鸽传书昭告所有分堂堂主,务必尽快将所有能找到的神医全部请到满贯楼,而他自己,也一头扎进了宋月岚留下来的手札里,想要从中找到救治柳夜昊的方法。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十天,让司徒双城感到惊讶不已的是,十五月圆那夜,祈轩居然再也没有出现过以前那种癫狂嗜血的模样,只是一心一意想要保全柳夜昊所剩不多的生命。

眼看着时间无情流逝,被满贯楼众位堂主不择手段请骗捆绑外加威胁来的神医,没有一个人见识过这么奇怪的病症,皆都对柳夜昊的病情感到束手无策,祈轩的脸色也因此越来越显阴沉,阴沉到每每见到他都要张口怒骂的穆飞凤也都乖乖闭嘴不敢再来招惹。

就在众人都以为命若游丝的柳夜昊已经是无力回天的时候,一天傍晚,满贯楼里忽然不请自来了个十分奇怪的年轻公子。

高高坐在主座之上,司徒双城眉头轻皱,不由暗自打量起眼前这个一身青衣风尘仆仆,看起来弱不禁风,正慢慢品茗着清茶的客人,半晌,才客气笑了笑,“这位公子,你说你是大夫?”

放下茶盏,坐在客座的年轻公子抬眸,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子,浑身上下自有一股沉稳安逸的独特气质。

“在下遥青昭,青州人士。”年轻公子淡然微笑,“碰巧路过此地,听闻最近许多地方稍有名气的神医都被你们抓来医治一位生了重病的病患,治不了的还不准他们回去,在下也略通医术,一时好奇便想来看看是什么样的怪病。”

……这帮成事不足的笨蛋!

司徒双城尴尬咳嗽一声,“不是抓,我是吩咐他们用‘请’的,都怪我教导属下不力才会发生这种个别情况,日后若查明是谁如此鲁莽,必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遥青昭闻言起身拱手微笑,“如此,我便先替众位同仁多谢楼主大恩!”

摆摆手,司徒双城叹息一声,“至于那位病人,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那份好奇心,人都快死了,这样做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不敬。”

“不,我纯粹只是对奇怪的病症感兴趣!”遥青昭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认真道,“你们既然都认为他已经是不治,那么就让我去看看,死马当活马医也好,反正什么损失也不会有,你说是么?”

“话虽如此……”司徒双城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眉头不禁皱得更紧,就凭他这副模样,实在是让人没法生出什么信心来。

想想情绪越来越差的祈轩,司徒双城刚要开口拒绝,不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语,“你跟我来。”

讶然回眸,却见祈轩正站在大厅通往后苑的走廊上,瞬也不瞬地直直盯着同样也是面带异色的遥青昭,“我带你去见他。”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而去,遥青昭愣了愣,也没做多想,倒是拿起洗的发白的包袱便要跟上,被司徒双城拦住,“等等,我跟你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前方祈轩的身影,很快便赶到一处安静清雅的小院。

推开房门,祈轩径直走到屏风后的床榻边,将沉睡中的柳夜昊扶起,让他半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正一脸思索地看着他的遥青昭说道,“就是他,你过来看看。”

收回探究的眼神,遥青昭迅速走到床边坐下,刚一按住柳夜昊的手腕脉搏便“咦”了一声,眉头轻轻皱起,再仔细号了半天,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放开柳夜昊的手腕,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摸出一排包裹整齐的银针,取出三枚,挑开他的衣襟,小心扎进到胸前的几个穴位里面,过了数秒就又拔出细细看了看,看完之后收回银针,不由得连连摇头。

始终安静不语的祈轩见他直摇头,心底禁不住猛地一沉,哑声开口,“怎么?难道真的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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