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眼前一名相貌秀美的少女正一脸惊喜的望着自己。少女年纪稍长、柳眉杏眼,肌光如雪,穿着一袭淡黄的旗装,头带簪花旗头,一身公主的服饰,身后还跟着数名宫婢和内侍。
纳兰性德连忙俯身下拜,口中称道:"纳兰性德叩问公主金安。"来人正是近几日以来康熙一直心心念念的公主端敏。
"快请起。"端敏伸手虚扶,纳兰性德才起身颔首侧闪于一旁让路于她。
今天得巧遇到纳兰性德、端敏心里自然是隐隐欢喜,转念间想到:数日前自己和此人虽说也总算是见了两面,心中自是一翻情不自禁。可是奈何有太皇太后在堂、兼且他又跟在皇上身侧,甭说表露自己对他的情意,即使是走近他身边彼此说上一句半句的也是不可能的。而现在却能在这宫中巧遇、倒果真是有缘了。想起当初、初识他的诗文,心中已然有着丝丝的倾慕之意。可也从不敢在人前露出丝毫心意,虽然能通过贴身的宫女偷偷与康亲王福晋透露一二。却终究是没有机缘与他结识,而现在......。想到这里,端敏轻声问道:"纳兰公子还记得端敏吗?"
听闻问话、纳兰性德便再次走近,上前施礼道:"是的。纳兰性德得幸、数日前曾太皇太后驾前得见公主芳颜。"
端敏见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诚挚,心中一喜,随即嫣然一笑,这一笑宛如春花绽放,立时添了几分容光。又说道:"纳兰公子这可是要到干清宫去么?本宫原是要陪同皇后前往晋见皇上的,只是端敏没得谕命,所以就在这附近走走,竟能再遇公子,实是万幸。"
纳兰性德的目光一直凝在地上、丝毫不曾游移。只是突然听到她的笑声欢快、心中一动,便抬眼看去,只见端敏的脸上闪过若有若无的红霞,容若心中一怔、又低下头去恭声答道:"回公主的话、纳兰性德刚从干清宫出来,正要回去。"
耳中听着纳兰性德恭谨如仪的回话、端敏的目光一直凝滞在容若的身上,一时间竟也忘了在人前应该把自己的目光收回。她只觉得眼前的这谈吐文雅的少年就仿佛是冬日里最明媚的阳光一般那样耀眼和令人由衷的向往,端敏心中不由的泛出一丝丝的蜜意。微微笑道:"久闻公子喜欢诗文,前些日子端敏在别处偶然觅得纳兰公子的墨宝,只可惜端敏不是十分明了个中之意。不知道纳兰公子可否......"话音未尽、却听到有人在一旁恭声说道:"奴才路诚是干清宫里的内侍,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见自己的话被来人打断,端敏顿时脸色一沉、柳眉微蹙,看清面前之人原来是时常跟在康熙身边的内侍,才敛去了怒容、勉强点了点头。
深深的看了眼端敏突变的神色,纳兰性德心中多了一丝了然与失望。挑眉轻叹、容若借此机低头退到了一旁。
此时正一头冷汗的路诚偷偷的瞅着端敏暗暗的脸色、心中默默叹道:事已至此、这次定然是要得罪于公主了,可是、若是让皇上得知了我看到纳兰公子与端敏公主见了面,而我又不上前打岔的话,恐怕会死得更难看。
想罢、路诚立刻起身侧于一边,又对纳兰性德恭声道:"皇上有事要奴才前来传达,请纳兰公子随奴才这边走。"
有事情传达?纳兰性德半信半疑的对路诚点点头,又向端敏再次恭身行礼告退才转身随着路诚离开。
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端敏看着纳兰性德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些须羞涩的笑意。纳兰性德......。在贴身宫女的轻声提醒下。端敏满是幸喜的往干清宫方向走去。
漫步走在干清宫内的园子里,正在候命晋见的端敏谴退了身后众人,仅带着贴身的宫女绿萝坐到了园子一侧假山前的石墩上,满怀憧憬的回味着方才的一幕。
细细端详着端敏的神色,宫女绿萝轻轻走近身边低声笑道:"公主、依奴婢方才看来,纳兰公子相貌俊雅、举止谦逊,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俊秀人才。论家世他是刑部尚书的长公子,又早有盛名在外。刑部尚书明珠大人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而公主则是最得太后宠爱的公主。既然公主有意、不如亲自向太后透露一二。太后素来最疼爱公主、若是得知公主的心意,定然会为公主撮合的。要是公主为此事苦了自己、太后也会责备奴婢不好好伺候的。"
端敏的脸上渐渐露出淡淡的喜色,轻轻的点头说道:"这些日子里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为昨日的年祭和皇上今日的祭天大典忙里忙外的、等过了这几天所有事情都缓下来了,我再寻个机会......"
绿萝立刻向端敏敛了一福,娇声笑道:"那奴婢要先祝主子心想事成了。"
端敏闻言顿时满脸赧然,娇声作势的叱道:"你这婢子什么时候也学得如此嘴刁。"说罢还拎起旗袍追着绿萝小声打闹起来。而她们始料不及的是,此时、脸色已经一派森然的康熙正在假山一侧的廊子上看着她们露出冷冷的微笑。哼!你们想的是不错、朕这几天里的确是忙了些。不过朕也绝对不会忘记为你端敏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
"皇后、这几天朕可能会脱不开身到你那边去了。"康熙轻轻转过身去看着刚刚来到他身后的女子,轻松的笑道:"不如、就让端敏先搬去坤宁宫住几日。等过了这几天闲下来了、朕再好好补偿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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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好奇的看着急得直搓手的路诚,纳兰性德再次停下脚步询问道:"皇上让你传的什么话啊?"
路诚憋红着脸望向已经近在咫尺的弘义殿才偷偷的松了口气,只是心里一直在犯嘀咕:坏了、现在该对纳兰公子说什么才好呢?皇上的话可又不能胡乱说出去啊!看着纳兰性德询问的眼神,路诚又喃喃了半晌才说道:"没、也没什么,皇上的原话就是说,请纳兰公子随奴才走。"
纳兰性德听后,神情渐渐有些迷惑,温言的问道:"那、我们要走去哪?"他怎么会让人传这么个不清不楚话?什么意思?算了、甭管那么多、现在有个路诚来引路总不会再走错地方了吧。
路诚突然一个激灵、连声道:"西华门、去西华门。是皇上特意让奴才为纳兰公子领领路的。只是奴才嘴拙、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妥当,还望纳兰公子多见谅。"
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纳兰性德又觉得有些赫然的摇头笑道:"不、皇上的意思纳兰性德已经大概知道了,只是要劳烦路公公亲自来跑一趟过来,该是容若向路公公道谢才是,有劳了。"
路诚连忙恭身说道:"不敢当、奴才在家时排行第六,公子叫奴才小六就可以了。而且为主子担劳原就是小六的本分,不敢当公子的谢。"
纳兰性德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好、容若有件事想请您务必帮忙。"话了还往四周看了看才接着说道:"方才在路上遇到端敏公主的事情、请您不要向皇上提及。公主是禁宫内苑的内眷,按理纳兰性德自应回避才是。若是方才公主与容若在宫内攀谈的事情传扬了出去,恐会损及公主的清誉。所以还望路公公也莫要再与他人提起此事了。"见路诚连声应诺、纳兰性德才安下心来继续往前行。
4.
"少爷您回来啦,小人为您牵马。"
"嗯。"纳兰性德单手收紧缰绳、另一手扶摸着马脖子上的棕毛,自己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门外出来迎接的小厮,吩咐道:"让马房的人上料的时候分几次放、别一次放的太足,把马给撑了。"
"是、小人这就去。"
呼......、看着小厮把马牵走后,纳兰性德松了松脖子上的盘扣,走进大门向门房的人问道:"老爷回来了吗?"
一青衣小厮欠身应道:"回少爷的话、老爷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府。"
"嗯、知道了。"纳兰性德点点头顺手解了披风挂在手中便急匆匆忙的往内苑走去。
内苑、思谦堂外,纳兰性德慢慢放轻了脚步、招来一名在门外等待使唤的女婢轻声问:"我额娘现在可是在屋里用午膳么?"
女婢笑着摇手说道:"还没、福晋吩咐下来说要在待会儿。少爷、让奴婢先进去为您通禀一声吧。"
"好、偏劳了。"纳兰性德向女婢微微拱手施了一礼,惹得她脸上微红转身推门走进堂内。
片刻后、她便退出门外向纳兰性德敛的一福笑着说:"福晋让请少爷赶快进去呢。"纳兰性德再次致谢后、才轻步走入堂内。
堂内方厅、布置精致幽静,一名风貌卓越的中年女子面带微笑的端坐于正堂,两名女婢分立在门口两旁。把手上披风递给其中一名女婢后,纳兰性德快步走到那名中年女子面前跪下请安道:"儿子容若向额娘请安、额娘安好。"
"好、好,快起来。"
明珠的正福晋觉罗氏神情宠溺的拉起纳兰性德,带到自己身边坐下。仔细的反复端详着容若的脸色后才开口说道:"你回来啦,累了吗?
今一大早的就出去了,昨日的药还有喝吗?"
纳兰性德腼腆的摇了摇头答道:"儿子不累,昨日的药、儿子今早又服了一贴,身体已经大好了。倒是额娘昨晚在宫里和各位福晋陪奉了宫里的众多贵主儿一宿,今一早才回到府中、事情又如此繁多,想必到现在也没能好好的歇歇吧,额娘要好好保重身体才好。只是、儿子方才听下人提及额娘还未曾用膳、可是您过与劳累所至么?"
觉罗氏伸手轻轻的揉着纳兰性德的脸颊,眷宠地微笑道:"额娘一点都不累。昨晚的庆隆舞后、额娘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各府的福晋夸你的话、额娘心里有多甜,你知道吗?只要看到你健健康康的对着我笑,额娘就比谁都有精神。你也还没吃饭吧?不如、今个就留在这里陪额娘用膳再说会话可好?"
"是。"纳兰性德只觉得心中暖暖点头答应,又站起身来向觉罗氏恭身一礼说:"请额娘稍坐片刻、儿子回房换身衣服,去去就回。"见得首肯后才轻轻的退了出去。
信步走出门外、觉罗氏扶着门框,凝望着纳兰性德快步远去的背影,嘴角再次泛起温柔的微笑。向左右的女婢吩咐道:"你们去把午膳摆到小厅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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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在纳兰性德的劝说下觉罗氏终于答应进寝室小息一会,纳兰性德也退出了思谦堂。刚想回自己的园子就听得有人来报说:"老爷已经回府了,现在正堂大厅,让请少爷赶紧过去一趟。"
"嗯、知道了,我立刻就过去。"将来报的仆人挥退后、纳兰性德整了整衣衫便举步向前面大厅方向赶去。
此时、刚从宫里回到府中不久的明珠现已换回常服,他站在大厅正墙前的一张檀木案前、仔细的端详着放在案桌中央的物事。左手习惯性的反扣在身后,右手还不时的用手指轻叩敲桌面,良久不曾回头。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听得仆人来报:"禀老爷、大少爷已经在门外候着老爷的吩咐了。"
"嗯、让他进来。"明珠回过身来说道。只见他身穿深蓝色居家常服、相貌斯文俊朗,肤色淡褐,眉目舒展,面带喜色。
纳兰性德跨步走进大厅、看了看神色轻松又兼有些幸喜之色的明珠,俯身下拜道:"儿子容若向阿玛请安,阿玛辛苦了。"
"嗯、你来。"明珠伸手招来纳兰性德,神情愉悦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到府里的?可有去给额娘请过安了。"
纳兰性德侧身站在明珠身旁、微微颔首答道:"回阿玛的话,儿子在午时未过的时候便已回到府中了。向额娘请过安后,还陪额娘着用过午饭才退了出来。刚要想回自己的园子就得了阿玛的传唤前来大厅,阿玛可是有事情要吩咐儿子去做么?"
"哦、是这样的。你快过来看看,"明珠往案桌上的东西示了一下意、问道:"这些都是皇上方才谴人送到的物件。还特意说明是给你的,可又没说是恩赏,你可清楚这是什么回事吗?"
纳兰性德闻言先向明珠拱手一礼才迈步走到案桌前,抬眼看去,一盆雕形奇丽、婀娜多姿的水仙花放在案桌的中间。盆中累累的花苞中有十数朵已然绽开、花香暗暗浮动,沁人心脾。盆雕的一侧还放置着一个方形的大红锦盒。心中一动、纳兰性德看着那盆水仙心中暗暗发笑,转过身来却神情谨肃的对明珠说道:"回阿玛的话,儿子猜想、放在这锦盒里的大概就是皇上先前所讲要送与儿子的书卷。可是这盆水仙、嗯......、儿子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回事。"
"你也不知道啊?"明珠眼中有着丝丝迷惑。
"是的。"纳兰性德再次点头答道。而心中却想:呵!水仙!倒也种能养在大冷天里的花。也难为他真的特意去找了盆花一起送了过来^^。
5.
明珠跺着步子慢慢的走到大厅左侧的客位上坐下,神色温和的对纳兰性德说道:"今天的开笔大典上你的表现很不错,殿上不少的大儒对你也青睐有加。而眼下、皇上对我们家圣眷正浓,可谓是众所周知的。为免招致他人嫉妒、我们处事待人更要小心慎重。尤其是你,年纪轻、又常有机会在皇上的身边出入,见的人多了就免不了会有几个眼赤的。一言一行都须仔细斟酌,切莫招人非议才好。"纳兰性德走近明珠的身旁点头称是。
明珠指指身边的椅子让纳兰性德坐下后又接着说道:"先前皇上曾经向为父透露、在年节后可能便会有其他重任要委与为父。而且昨个夜里、皇上在宴席之间还特意问到了你。今天又派人送来这些物事,皇上的眷顾之意已经是溢于言表了。只是......、你心中是怎么打算的?万万不可辜负了圣上的期盼才是。"
纳兰性德点头答道:"是的、儿子已经仔细想过了,容若希望能从科班出仕。这样、儿子还可以多结交些文人学士。"
明珠笑眯眯的点头道:"好、你能这样想很好。皇上特意在今天大年初一的日子里给你送来书卷,照我看来、皇上应该也有这个意思才对。三年后就又是大比之年了,这三年一度的论才大典我们可不能再错过了。可是你也莫要因为读书而忘了勤修武艺才是正理。"
(此时的康熙拼了命的从紫禁城里穿越过来、在半空中探出头,怒吼道:混蛋你个臭珠!!朕那里是那个意思了!!你胡扯~~!!但是很明显、我们那个正是鸿运高照的明珠大人当然听不到康熙那穿越天际的怒吼声了。结果、自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啦。若干年后、历尽万难才终于抱得玉人在怀的康熙皇帝,还在深宵夜里时不时的捶心顿足兼踢席的嚷道:"为什么我当时不直接就把给容若的聘礼送过去啊~~!明珠误国啊~~!")
纳兰性德连忙起身拱手道:"是、武能强身、儿子不敢轻忘,日后若有不足之处还望阿玛多多督导。"
明珠满意的点点头,心道:容若这个孩子的性子沉稳,待人也细心,礼仪周全又懂得谦让。日后即使出仕为官定然不会处处树敌,又加之皇上的恩宠日浓。若是果真能从科班出仕的话,他日挤身中枢便是指日可待之事。再小心的为他觅门相当的婚事、早日开枝散叶,那时我纳喇氏就不会有门楣之忧啦!心想及此,明珠看向纳兰性德的目光又了几分赞赏之意。
(蹭蹭跑出汗一下下:某些恩宠与开枝散叶之间的关系、一般情况下、会是死敌~~!)
"你的那个......、嗯、算了"明珠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才又说道:"先不谈那个了、你也该累了,回自个屋里歇一会儿吧。顺便让人把这些上赏之物送到你屋里去。"明珠满脸笑容的说道。
纳兰性德看着案桌上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回过头来从容的答道:"阿玛、这些书卷我自己拿走就可以了。只是那盆水仙......、还是留在大厅上吧,或者让人移去额娘的屋里,还请阿玛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