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似浮云 第一部 风云涌——猫痞

作者:猫痞  录入:01-10

军营里不比家里自在,蹲在帐里没一会儿就被叫出去巡视,士兵们忙着埋锅造饭,选了庇荫处以防止烟气飘散。军里只开大灶,所有将领随营同吃,饭食都一样,唯独鸢王碗里的肉多些,也是大锅饭,给火头军省了不少麻烦。

萧侠随陆不让与鸢王等人合坐一处,姚伯礼照例被挤在陆不让身旁,姚伯仁照例警惕地盯着萧侠,萧侠心下好笑,就算军里母猪赛貂蝉,就算姚家妹子面如白玉盘,也犯不着像防登徒子般防着他,他就是打同乡麻子丫头的主意,也不会把心思动到姚小姨子身上,还是那句话——至少人家麻子丫头胸前有两团肉馒头。

想是这么想,做又是另一回事儿,被拿看蛇蝎毒蛭般的眼神紧紧盯着,任谁能心平气和笑脸相对?萧侠从自个儿碗里夹了一条肉放到姚伯礼碗里,颇有些挑衅地扫了姚伯仁一眼,果然瞧见他把两眼又张开些,苦瓜脸扭成一团疙瘩,这才总算把肠子抹直。

姚伯礼还没来得及道谢,陆不让的筷子就插了过去,“萧老弟,你嫌肉多给我啊,伯礼那身子骨吃不着二两饭。”

这就叫乐极生悲,萧侠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条肉干落进陆不让的大嘴巴里,接着瞥见姚伯仁舒展面容,似笑非笑地瞥了过来,肚子里忍不住骂了两声娘。穆大将军边吃饭边四处张望,鸢王挪到萧侠身边嘘寒问暖。水足饭饱,安排好岗哨,一圈人又钻进主帅的帐篷里,这回也没把萧侠给落下。

鸢王说这战没法儿打,不是拼不过,而是没斗志,陆不让支着下巴笑道,“谁说的,咱兄弟们可日日都等着立功呐!”鸟字群那些人个顶个都是讲义气的热血汉子,在京城里好吃好住,小日子过的有些心慌,人没精神手脚发软,一听说要出征立马神气起来,他们记着穆歌的收留之恩,总想着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来报答这份恩情。

姚伯仁说这次西讨就是冲着虎子牙来的,打是一定要打,而且要快打快收,不然京里出点什么事想杀回马枪都来不及,鸢王放慢行军速度也是抱有这层顾虑。

穆歌认为不能正面冲突,最好是在不影响整军战力的基础上将贼党瓦解,于是决定分兵,主力照预先计划屯居桧山县,由陆不让率三百兵士扮作流客混入虎子牙,待摸清底细后再行决断。

陆不让则觉得三百兵士太多,就算是流客,这么成群结伙的也太招眼,于是只点了鸟字群五十人连同萧侠随行。次日清晨,鸢王亲赐壮行酒,大军拔营过河,陆不让等人则换了行头从北山绕行。

与此同时,皇宫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丹药吃多,不日将升仙而去。

当然,这是辽元辅他内弟桐仙真人的美妙说辞,实际上皇帝老儿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只剩出气没进气,他老人家久不上朝,在炼丹房里斋戒闭关,闭着眼睛将朝政托付给辽元辅,群臣早习以为常,这会儿病倒了居然无人知晓。

也亏得内侍机灵,见皇帝倒地,头一件事不是找御医,而是拔腿跑去通知桐仙真人,再转告辽元辅。辽元辅也着实从容,唤来亲随把人悄悄抬进寝宫,还是不召御医,先把狄傅戎给叫来从长计议。

他说:“文昌候啊,这可是个将明王扶上太子之位的大好时机。”

狄傅戎道,“鸢王一行必然会延缓行军,若透出风声,恐怕被他们抢得先机,虽然已释去翼林军的兵权,但将大压主,局势未定之前,元辅大人还需三思而后行,太子毕竟可立可废……”

辽元辅冷笑两声,从案上捧起茶盏轻轻晃动,里面发出咔咔的声响,狄傅戎垂眼,见茶汤里浸着一枚帅棋,不由眼神微闪,笑道,“下官一步险棋,不想让元辅大人惦挂至今。”

辽元辅从袖中抽出黄绢,展开念道:“帝病笃之时,宣元辅太师、文昌候、内府八侍同受面谕,明王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这人还没死倒是连遗诏都起草好了,挠是狄傅戎有走一步想十步的能耐此刻也不得不自叹弗如,但险招毕竟是险招,所以他还有话说,“不妥,操之过急恐遭人口舌,虽说大局在握还得小心谨慎,依我看,不如先封了寝宫,确保鸢王的军队进入桧山境内,待万事备妥再宣读遗诏,以免被有心人借此变故兴风作浪。”

其实不用他提醒,辽元辅早派人守在寝宫和炼丹房外,封锁一切消息,并差人通报贾皇后,让她稳住明王,随后召集心腹共议后事。狄傅戎见大局已定,转过脸来火速修成一封密信送出京城,事办完后拍拍两手,照往常一般闲步观花坐勾栏。

十七

距桧山县里许外有条出茅道,是境内外通市的口岸,往来商贩尽从各地汇集于此,只要给“互市监”足够的利头,私货贩子也能在这里堂而皇之摆摊叫卖。道两边篷铺相连、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大街上车马骈阗,走货的、观光的,服饰各异,往来不绝、十分热闹。

陆不让一众走到晌午,腹中饥渴,往山下荫凉处坐了,鸟鹜带着几个兄弟到出茅道上买吃食。陆不让呈大字型瘫在地上,双臂交枕在脑后,晃着腿道,“这真像赶山上去打狼的,看咱好胳膊好腿,吃得膘肥体壮,说咱走投无路去投靠人谁信?”

萧侠拔了根草,摘掉叶子咬嘴里,偏头看看身边一老帮子黑脸壮汉,对陆不让的话甚觉有理,瞧这个个满脸凶神恶煞、浑身炼肉横长,不像流民倒像一窝子土匪,也因此,陆不让不敢上大道,只拣偏僻处走,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

“怎么混水摸鱼倒真叫人头大……”萧侠仰面望天,心想穆大将军怎么就敢把这么个技术活交给一根筋的三伢子去办呢?

自然穆大将军有穆大将军的考量,鸟字群的人说多不多,比勇猛不输人,只是甫入营没多久,不曾参加过实际演练,在两军交战中用处不大,倒不如发挥个人的特长。在鸢王他们眼里看来,多少有点弃子的味道,没人敢把期望寄托在区区五十来人身上。但陆不让心里雪亮,在穆歌营下没有无用武之地的士兵,只有战死沙场的英灵。

陆不让有宁死不屈的决心,可没骗死人不偿命的资本,直来直去惯了,走个弯路都磕磕碰碰,只要一琢磨该怎么蒙混过关,脑子里立马像糊了一团泥巴。

萧侠觉得这坑蒙拐骗的行当狄大少最是拿手,于是细细回想着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巴望从中揣摩出一丝半毫的窍门来,如果文昌候在这里,面对这个大难题时他会怎么说?

“那就来硬的呗!”

陆不让掏掏耳朵道,“啥?”

萧侠爬过去,拿下草根子在他脸上轻轻一扎,趁他没发作,赶紧闪老远,笑着说:“你看你,脾气燥性子急,装孬铁定是学不来,叫你到人家面前点头哈腰讨饭吃讨地方住,你肯吗?”

陆不让摸摸脸,别开眼嘟嘟囔囔道,“不肯也得肯,学不来也得学。”

萧侠道,“强扭的瓜不甜,强装的性子一戳就露馅儿,要入伙,路子多的是,不是非得装孙子。”

陆不让道,“说的好像你有主意似的,要真有说出来大伙听听,你说咱大老爷们儿的,谁乐意跑去舔人鸡巴?”要依他的作风,直捣黄龙干他娘的!不用说,鸟字群的兄弟保准眼不带眨的跟着他玩儿命,但他陆不让能玩自己的命,却不能赔了兄弟们的命,再则他也不是真的想找死,没胜算的战打了没意思。

这时,鸟鹜买了水食回来,大伙儿分分各自狼吞虎咽,萧侠问鸟鹜,“鸟大哥,你在青龙山那会儿,要有人成群结伙闯上山,你会咋看?”

鸟鹜灌了口水,冲下面饼,一拍大腿,“不是官兵,那就是来抢寨子的呗。”

萧侠也跟着一拍大腿,“好!咱们就去抢!”

陆不让豁然起身,瞪大双眼,“你哪根筋搭错了?要咱这么点人能把虎子牙给抢下来,犯得着分兵试探吗?”

萧侠翻了翻白眼,“此抢非彼抢,再说身份不同,目的不同,怎能混为一谈?咱们要混进去,不是投靠,而要凭本事加入,不是想混吃骗喝当杂鱼,三伢……陆兄,与官兵多次交手还屡战屡胜,不能小瞧了那群人,我看虎子牙是龙潭虎穴,没两手——进不去!”

陆不让觉得在理,往常听说书的提起那些山寨英雄,可都描述的侠肝义胆,豪气冲天,再瞧瞧鸟鹜,参军前也被归为贼寇,可谁敢说他不是顶天立地一条好汉?虽然跟虎子牙一众还没打照面,但牛人多了好汉大概也不会少,不脚踏实地闯他一闯怎知深浅?

主意拿定,当下三两口啃完面饼,跳起来拍拍屁股,“好!咱就真刀真枪干他一回!”鸟字群的兄弟无不举刀呼喝附议。

萧侠一把将陆不让拉坐下来,“别说风就是雨,在战场上冲锋固然痛快,但你想想是谁让你们杀这么痛快的?要是穆大将军跟你一样只图快意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

陆不让大掌一张,往他头上按去,“臭小子,肚里有料胀得慌了不是?好!你说俺听,接下来有啥谋划?”

萧侠撇撇嘴,“谋划算不上,咱这么多人集结在一块儿总要有个名目,就借青龙寨的名号怎样?”说着看向鸟鹜,在他点头后接着道,“要入伙没点资本不成,我说的抢便指的是劫财作资本。”

陆不让龇牙道,“你想叫咱们干土匪的勾当?”

萧侠挑眉反问,“不成吗?哪个寨子是清清白白的,要做就彻头彻尾给做绝了才不会招人猜忌,再说,打劫么,也不是叫你去抢老百姓,当然找油水足的名声差的……”

陆不让与他相顾一眼,打了个响指,异口同声道,“互市监!”

大方向确定下来后就要作更进一步的安排,只是该从何处下手萧侠还没考虑周全,毕竟他从顺民当到顺官规矩惯了,突然转行当强人总得有个适应过程。不过不打紧,鸟字群的兄弟早便熟门熟路,抢的是得心应手了,陆不让更不必担心,天生当土匪的料。只是以前抢是为了过日子,眼下抢是为了显本事,自然含糊不得。

陆不让在穆歌手底下学到不少东西,深知行动前要掌握必要的情报,还不能打草惊蛇,于是在山里找了座破败的土地庙先把众人安顿好。抢劫经验老道的鸟鹜负责打探互市监的动向,顺便摸熟往来商客运货的路径,陆不让与萧侠负责打听虎子牙的情况。

分派好任务后,萧侠朝陆不让摊手道,“先把地图拿出来看看这附近的环境。”

陆不让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往地上一铺,大伙全呆住了——上面用朱漆绘成内外四个同心圆,圆中有格,格中有字,线成卦象,哪里有桧山县的山水路脉,分明就是一张歪七八扭的九宫八卦图。

陆不让眼珠子瞪的快掉出来了,昨儿夜里穆歌还特意吩咐姚伯礼把地图送到他帐中,怎么才一夜过去全变样了?

就在众人下巴脱臼之际,庙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陆兄、萧兄、鸟哥,总算追上你们了……”

人随声到,姚伯礼大步跨进庙门,只见她身着青衫布裙,头挽两枚丫髻,肩背一个大包袱,活似逃荒出来的难民。

陆不让揉了揉眼睛,“你……你怎么来了?”

姚伯礼抹了一把汗,甩袖子又抖出一张羊皮卷,“给你们送地图来了,不好意思,陆兄,昨儿拿错了。”

陆不让接过地图展开查看,这次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桧山县地图,又卷起来塞给萧侠,冲着姚伯礼咧嘴一笑,“俺看你是存心的吧,想跟咱一起走怎么早不说?”

姚伯礼拎起两边裙角拽扎在腰上,盘腿往地上一坐,叹了口气,“说了啊,家兄恁是不答应,不找点正当理由哪出得来?”

陆不让道:“送地图换谁来都成,怎么独独挑上你了?”

姚伯礼拇指一翘,眉梢一挑:“因为这里我熟啊~”

桧山县有座百凤山,深山里有座天景观,都院王道长出家之前曾在姚老爷子手底下当过一阵子枪棒教头,年幼的姚伯礼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心想出外闯荡江湖做大侠,为此搅的姚府上下鸡飞狗跳,姚老爷子一气之下把她送来天景观,交给王道长整治,平时除了练功就是打座,道观森森,不得随意出入,七八岁的娃娃哪受得住?为了下山是花招百出,狗洞也没少爬过,她一跑,王道长就跟着追跟着找,这一来二去不仅练就了超凡的脚力,更是把山外的村乡小径跑了个熟门熟路。

为了能让她安心修行,王道长隔几天就带她下山到各村转悠,任吃任玩,姚伯礼得了自在,也不再三天两头往外跑,再后来,王道长老胳膊老腿教不动了,姚伯礼只好背着行囊回老家。三年前,王道长升仙了,姚伯礼理所当然地回观里吊唁,那时她已在姚伯仁帐下任左路锋军都司长,就相当于萧侠现在的职位,基于将士本色,在观里留住的几天也没闲着,而是在桧山县各处游荡,打探关于虎子牙的情报,虽然无甚成果,倒是把周围环境又摸的更清楚些。

道明前因后果,姚伯礼拉拉袖子:“瞧,为了不被人识破身份,我还特别在前村头向一大婶子借了件衣裳,当然,那大婶在院里编篓子,我就没打搅她,自己从晾衣绳上拿的。”说来说去她只是想强调一点:顺手牵羊不为偷。

安静……绝顶的安静

姚小姨子一番口沫横飞后,众人都成了哑巴,庙堂里静的连毛掉地上都听的见。

“噗——!!”

陆不让最先破功笑出来,不仅笑,还笑的打跌,笑的捶地,鸟字群的兄弟们顾着大姑娘的面子不敢太放肆,只忍住笑意,生生把张锅膛脸憋得黑里透红。

萧侠见姚伯礼一脸见鬼的表情,好心上前拍拍她的肩,委婉的说:“姚……老弟,我觉着吧,一群汉子中夹你一个裙钗,不单招眼恐怕更令人生疑。”

姚伯礼“哦”一声,啪的两手对拍,恍然大悟道:“萧兄说的有理,幸而方才没把换下来的衣裳给扔掉。”说着提了包袱往后院而出。

陆不让止住笑,挨近萧侠,把胳膊肘往他肩上一搭:“真有你的,要换作俺,便直说她这一倒腾愈发不像个姑娘家,倒更似男扮女装。”

萧侠无话可讲,他知道这回陆不让的用词够斟酌了,如果不是认识姚伯礼,在大街上突然遇上这副扮相的人,一准要说此人得了疯病。

众人都纳闷,姚小姨子长的也不丑,为啥穿起男装来人模人样,扮起女子来就那么……逗人呢?

于是萧侠总算明白为何姚伯仁那么热衷于帮妹子找情郎,再顺陆不让一眼,暗笑姚家兄长眼光不好,人穆大将军多俊的人才,怎么就相中了三伢子这一毛不拔的大老粗?

没给他纠结的空档,姚伯礼换好衣服又回到堂里,左右瞧瞧,还是觉得不妥,撕了袍子下摆,手在地上摸两把灰,一把抹身上一把抹脸上,问道:“怎样?”

大伙儿你望我我望你,哄堂一笑乐开怀,姚伯礼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也跟着呵呵傻笑。待笑声渐歇,萧侠先把大致情况对姚伯礼略说一遍,展开地图往地上一铺,招众人聚过头来,姚伯礼指着出茅道东西边的线路:“这是马队货行常走的几条道,往东到峻州,往南到槐水漕口,贡赋要走三司衙门过,从水路转运上京。”

萧侠道:“皇货的主意最好别打,查起来麻烦。”

陆不让道:“不打皇货的主意,那咱们就得去监长家里抢了,私财他会运着到处跑吗?”

姚伯礼竖根指头晃了晃:“谁说不会?互市上头有巡使,巡使上头有三司,关系一层层打上去,能安稳在此搜刮民脂民膏,当然得先把上头孝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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