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似浮云 第一部 风云涌——猫痞

作者:猫痞  录入:01-10

在王贵妃眼里,皇后娘娘是提拔她的大恩人,而在鸢王眼里就是一块巨大的绊脚石。

吴崇玉又来找萧侠喝酒,瞧着四下里无人,掩上门落下窗,小屋黑乎乎,桌前一豆微光闪,别误会,不是鬼话聊斋,这回说的是宫内盛传的宠男风。

吴崇玉先呷口小酒润润喉,神神秘秘地指着屋顶,神神秘秘地开口,“贤弟,可知上头那位的特殊癖好?”其实说特殊也不算特殊,毕竟王侯贵族不少都在争相效仿,但说普遍也不普遍,薪俸少门户低的小官玩不起这个,皇城外的百姓们也没那闲工夫。

萧侠默然点头,不就是好男色吗,这还真不算啥新鲜事儿,连红花村那种山旮沓里都传的有声有色,还不是天下皆知了?

吴崇玉摇摇头,拿看外行的眼神看他:“你是只看外在不看内涵。”

萧侠奇了怪了,这好男色会有啥内涵?

又一杯酒下肚,吴崇玉甩开腮帮子,抡开大槽牙开侃。

他说,皇帝豢养男宠那是为养而养,还特地建了个赐同院,里头住的个个都是风华正茂、容姿俊美的少年郎,把后宫佳丽愣是给逼到墙拐角掩面羞泣。可据传陛下他老人家一开始是不爱男人的。

那后来怎么又爱上了呢?

这就要从炼丹说起了,龙位坐定了,儿孙满堂了,人生还有何憾?那就是江山守不长,到老注定两腿一蹬,撒手人寰,功名利禄作粪土、一世繁华成烟云。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还没享受几天就翘辫子,谁甘心啊?于是求神问道,一心想要寿比天高,巧的是辽元辅他内弟在乾元观里当道士——这叫火居道士,简称居士,能娶媳妇儿的那种,他自号峒仙真人,修的就是阴阳御气长生不老之术,还精于炼仙丹。

皇帝大喜,立召入宫,拜为国师,大兴土木建峒仙观,两个老儿成天就耗在里面修道炼丹。真人说活人之所以叫活人,就是因为体内有阳气,成鬼了那就是化阳为阴,人年少时阳盛阴衰,老了以后则阴盛阳衰,要长生,就得时刻保持阳气充沛,所以教了一门“吸阳术”,专从年轻小伙子身上吸纳阳气,童子鸡最好,没破阳的精气最盛,女人不行,女人生来就是从阴的,也不知道是亲身传授还是怎么,反正皇帝老儿是学会了,先找了一小太监试试身手,这一试,嘿!还试上瘾来了。贼爽贼爽!果然感觉要成仙了!

就这么着,试了一个又一个,就这么着,赐同院成了第二后宫,就这么着,嫔妃们哭着闹着要集体上吊了,好在皇后娘娘手段高,没事儿开个茶会,要么办个书画展,要么办个园游会,好让后宫的怨气适当散散,否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只要不参政,后宫的事儿皇帝老子也不想多问,尤其是在他忙活得没心思过问的这当口,还不是皇后说了算。

萧侠心道这怎一个乱字了得,同时又佩服起皇后娘娘的大度,照理说她才是最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个,不过后宫是非他还是提不起兴趣,听听也就算了,还是别放在心上的好。

吴崇玉拖着凳子挨到萧侠身边,挤眉弄眼道:“举荐你的文昌候可也不得了啊……”

萧侠又奇怪了,“怎么又扯到狄大人身上了?”说着不忘往旁边挪一挪,省得口水溅到脸上。

“你可知道舍人是个什么官儿?”吴崇玉摇着酒壶,醉眼朦胧,“那就是专门陪王孙贵族吃喝玩乐的高职闲人,文昌候以前就是三王爷门下的舍人,更不得了的是,皇帝多次向鸢王要人,想封文昌候为龙阁舍人,不过文昌候知道这事儿后没多久就借故辞官回老家去了。”

这萧侠可就不明白了,“龙阁舍人不就是陛下的亲随吗?阶次更高一层,狄大人怎就不受了呢?”

吴崇玉笑着说:“这句问的有水平,你知道赐同院都是些什么人吗?”又灌了口酒,拍拍桌子,“有一部分是不带把的,被封为内常侍,还有一部分带把的,那官名儿就是龙阁舍人。”

咕嘟!一口菜噎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萧侠使劲一咽,喘了口大气:乖乖!原来皇帝老子是看上狄大人了啊!怪不得他逃的比兔子还快,人一钻窟窿好手,被别人钻了那成什么话?

吴崇玉还说,三皇子门下那舍人恐怕也不单纯,八个皇子除了明王以外都养舍人,其他六个都是明着说我就是学我老子咋样?但三皇子只要了文昌候一个,还极力表现出两人清白如水,没事哥俩儿好的去逛窑子,但越是这样旁人就越瞧着有问题,这不,父子抢男人的风声也不知怎么的传了出来,接着鸢王就被派出去东征西讨,收回大片被外族吞占的土地,皇帝一看这儿子挺争气,又召回身边待着,还是没封地,就这么一直待到了今天。

萧侠听了一晚上八卦,东倒西歪回到屋里,脸也不洗了,直接倒在床上,肚子里火烧的那个旺,一宿睡不好,满脑子那本《禽兽繁衍通史》里的香艳画面,早晨起来一掀被子,奶奶的又漏油了。

他苦笑着连连摇头,想起昨儿听到的新名词——吸阳术,真绝了!

翼林军在孟县与姚伯仁所率领的北军合军,拔营回京,途经淮新道驻扎,夜间遭一伙贼匪偷袭,守军伤七人,军粮被劫五车。

在穆歌的查问下才知道劫匪压根就没打算藏头掩面,出来头一句话喊的就是:“爷爷乃飞天太岁鸟鹜是也。”

陆不让在一旁笑的直打跌——原来是鸟太岁,这名儿取得真讲究。

穆歌却皱紧眉头沉下脸,记得九部遗族当中的九大部落分别以狼、豹、虎、熊、貔、貅、貙、鹰、蜚等兽图腾为代表,但凡兽类部落的首领皆在名前冠以“猇”字,但凡羽类部落的首领皆在名前冠以“鸟”字。

九部遗族的族民个个凶狠彪悍,亦民亦兵,他们居无定所,常随族迁移,前朝时,曾打着“兽帝之后”的名号兴兵造反,被镇压后化分为几股势力,流窜在各地作乱,是朝廷极欲铲除的大患,穆歌多次率兵围剿,也只削其牛毛。

穆歌把姚伯仁叫来商量对策,陆不让自然随在一旁,从无品的小小士兵升做殿直再升做都监一连三跳,如今已是从五品的侍卫左路锋军都指挥,现任虎骑军中军都令,简单来说就是一声令下带头冲锋的那号人物,确实很过瘾,但战死的机率也最大,虎骑军中军大将轮到陆不让已是第十八代,前面的两代升职两代转职其余全部以身殉国,所以说实在不是个什么肥美的好差事。

但陆不让很痛快,尤其在知道萧侠还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小官儿时更是乐开了怀,上阵杀敌都倍儿来劲。

到穆歌帐里的还有一个人,姚家二闺女姚伯礼,也是姚伯仁的副将,那可真叫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女中猛丈夫,冲杀起来不要命的,比陆不让还牛,姚伯仁不是先锋型的将领,把妹子安置在身边也是为了就近保护,哪知道姑娘一上战场活脱脱就成了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姚伯仁无语泪千行,只巴望着二妹子能早点嫁人,从此洗手作羹汤。

陆不让与姚伯礼可谓是臭气相投,相识没几天便称兄道弟,相见恨晚,虽说在陆不让知道姚伯礼乃戎装佳人时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某些方面的志同道合。

于是当穆歌问他们怎么看待这件事时,二人心有灵犀不点通,异口同声一个字:“打!”

姚伯仁也觉得没什么好想的,若贼人是九部遗族,铲除外寇是他们的使命,若不是,也当为地方除了一害,反正这一路上他们陆陆续续端平的土匪窝也够组建一支民兵营的份量了。

穆歌思前想后,决定按兵不动,先往薛县令家走一趟,快马加鞭径至孟县前口村,田梗上一农夫正在挥汗开荒,穆歌上前探问:“请问薛廉薛县令家住何处?”

那农夫头一抬,手往脸上一抹,“我就是薛廉,你谁啊?”

穆歌愣了半天才抱拳道:“在下穆歌。”

“原来是穆大将军。”薛廉放下锄头,连忙回礼,然后拥着穆歌往田后走,上了土坡挥手高呼道:“娃儿他娘,有客人咧,快将茶水来准备准备吆!”

穆歌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土砖房木片儿顶,想起自家大宅子,忽觉罪孽深重。一张矮桌两条方凳,两人就在前院坐了,荆钗布裙的薛夫人奉上两碗茶,穆歌端起来一看,底下薄薄一层尽是茶渣,薛廉捧碗笑道,“以茶代酒,敬将军为民分忧解难。”语气不卑不亢,眼神炯炯发亮。

穆歌素闻薛县令正直清廉,如今一见,气度那果真是相当的不凡,当即一口喝干茶水,连沫子都不剩半滴,又寒喧几句,直接切入正题,问到这附近可有贼首自称飞天太岁鸟鹜。

薛廉道:“日前有伙野人来此讨饭,村民见他们衣衫褴褛,甚是可怜,也就几户合着凑了些米面施舍与他们,那为首的人便叫鸟鹜,据说落脚在青龙山上,进来闹旱灾,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他们倒也自觉,没再下山来乞讨,却不知哪里得罪了穆将军?”听这语气还颇有回护之意。

穆歌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途中偶见,还以为撞上劫道的强人,听薛大人这么一说,看来是误会一场,我也就放心了。”

回去后又遣陆不让到青龙山附近去探探风声,没想到这伙野人的声望还挺高,十个村民里有九个都是为他们的说好话的,剩下那一个不是土豪就是富商,因为这些人虽然不侵扰寻常百姓,却时不时光顾大户人家,也不偷金银珠宝,只往粮仓里偷摸扒拿。

这一来,陆不让的心倒有了二三分偏向。

再一打听,青龙山下的难民村里,每家每户都受过他们的接济,这不就是人们时常传颂的劫富济贫吗?是他陆不让最佩服的侠义心肠啊,那真是打不得。

穆歌接到回报后,心里一估量,叫人牵来北伐缴获的战马二十匹,置酒十坛,带着陆不让,亲自送上青龙山。

鸟鹜听手下报说安南王前来献马,又惊又疑,出来一看,见他便服轻骑,只带了一个随从,显然并无恶意,便连人带马迎进寨里。

鸟鹜道:“兄弟们只想混口饭吃,无意冒犯大人,还望海涵。”

穆歌道:“我们营里人多粮少,路上还得勒紧了裤腰带,省着吃才能到家,都是出来讨生活,谁也不容易,不如咱俩各退一步,二十匹马换你五车军粮,你知道,咱这边有规定,战马不能宰来吃,再说都处出了感情,下手也不忍心。”

给人抢了不抢回来,还巴巴拿东西来换,这是怎样一种高风亮节?不单铁公鸡铁惯了的陆不让肉疼心疼,就连趁夜打劫的鸟鹜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他抓抓后脑,愧疚满满道:“不瞒大将军说,粮食一抬回来就先给兄弟们分了两车,要不你剩下三车给你送回去,马咱就少拿几匹。”

穆歌摇头笑道:“三车就三车,既然都来了,还会舍不得几匹马吗?”招手叫陆不让把酒搬上来,“马肉性寒,需搭着酒吃,几坛劣酒不成敬意。”

堂子里一片哗然,鸟家兄弟们无不伸出大拇指,都赞这哥们儿上路子、讲义气,陆不让心说这倒贴也贴过头了,营里向来把禁酒当做成文的规矩,谁敢违例便以军法处置,穆大将军平时以身作则,这关把得忒严,不知道这会儿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鸟鹜当场开了坛酒与穆歌同饮,陆不让也跟着沾光,酒过三巡哥俩儿好,谈话的内容也逐渐围绕在个人身上。

穆歌先把自家身世给报了,接着问道:“鸟姓在这地儿可不常见,好兄弟,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跟九部遗族有什么关系?”

鸟鹜本也就不想遮遮掩掩,听他这么问咬咬牙也就招了,“不瞒将军,我们是九部遗族鹰字群的人,本居住在西南苗家寨靠打猎为生,被当地县官认作外寇,发兵围剿,这才北上逃亡,一路上多遭驱逐,无奈之下,才在此落草,实乃迫不得已。”

穆歌道:“上面发下榜文要征讨九部遗族,避居于此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若愿意归顺朝廷,跟我回京请旨,将兄弟们收编帐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陆不让恍然大悟,兜来绕去一大圈,原来就是为了招安。

鸟鹜要求不高,只需一块立足之地,兄弟们能吃饱穿暖,不用成天被追着东躲西藏、迎风流浪就心满意足了,听穆歌这么一说,更是惊喜交加,当即领众人跪成一排,应道:“鸟鹜愿随将军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这么一趟,连本带利又捞了回来,穆歌把鹰字群的五十来人安插在陆不让旗下,组成了虎骑军中第一支步兵先锋队。

十三

狄大少是皇帝的宠臣、是鸢王面前的红人,人人争相巴结讨好,就因为陪着喝了两回茶,萧侠顺理成章地成为众人眼红挤兑的对象,不少同僚在背地里指指戳戳,暗传他与文昌候关系非比寻常。

在川平城那男宠风声没流进萧侠耳朵里,这回想不知道也难,因为大嘴巴吴崇玉就是个无所不在的传声筒,宫里丁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萧侠时常想问他以前是不是干过暗探这行前途无量的工作。

“喝茶,多么稀松平常的事儿啊!你不喝茶?他不喝茶?噢!碰个头喝杯茶就唧唧歪歪成那档子事,那宫里还真无不断之人了,奶奶个熊的!”萧侠除了忿忿不平连拍带踹,桌面上的杯盘被震得咯咯作响。

吴崇玉翘起腿,竖起手指晃一晃,“这你就不懂了,喝茶事小,关键是看你跟谁喝茶,那可是连鸢王都得三请四邀才赏脸的文昌候啊!你说这才几个月,他上马步监找你找了几回?这还正常么这?”

萧侠忙道:“兄台可千万甭会错意,狄大人跟我那绝对是水至清则无鱼。”

吴崇玉斜挑着眉,半虚着眼,盯着他瞅了半响,似悲似怜的长叹一声,“贤弟,我当然相信,虽说你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但就凭这点本钱要能当上男宠,那愚兄我还不早被招进赐同院去了?”

萧侠还有什么话好讲呢?只好沉默是金清者自清了。

又一天风吹柳絮飘,阳光无限好,萧侠像往常一样把前日对好的帐薄送给卫青侍郎检阅,走到中庭,远远看见狄傅容携着一个穿便服的少年人走过来,步伐甚是闲散。萧侠本想绕道避开他们,不料被狄大人眼尖瞥见了,只好侧立在道旁垂头耸肩,打躬作揖道:“下官见过文昌候。”

狄傅戎笑眯眯的走到他身前,张口就问,“腰牌带了吗?”

萧侠脸色一绿,心想不会吧,大清早的又要出城去喝茶?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没胆子说谎,老实道:“带了……”

狄傅戎偏头对那少年人道,“这便是我提过的萧侠,在马步监任副使大夫,城里城外也跑了不少趟,你若执意要出去,便让他领个路。”

萧侠把手里的帐薄一抬,“狄大人……你看,我这不正好赶着办事,若送得晚了,侍郎大人怪罪下来,那可不好交待。”

狄傅戎一把捞过帐薄,笑的眉飞色舞:“我正好要去卫钦衙门办点事,顺道给你带过去好了,你就安安心心地陪五王爷玩儿个痛快吧。”

五……五王爷!?

萧侠飞快的扫过去一眼——娘哎,这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哥不正是明王殿下吗?

眼一黑腿一软,扑咚跪倒在地:“下……下官不知五王爷大驾,罪该万死!”

明王弯腰扶起萧侠,温声道:“既是文昌候的义弟,又何需多礼。”

萧侠愣了愣——他什么时候成了文昌候的义弟了?偏眼间,就见狄大人一手夹着帐薄一手甩开折扇遮住嘴巴,眨眼递来一道秋波,瞬间寒风扫落叶,鸡皮疙瘩飘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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