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一秒斐的左臂勾住都蓝的颈项,代替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忍著全身火烧一般的疼痛,撑起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斐的右手捂住了都蓝胸口前泊泊涌出鲜
血的伤口。
黑色的铠甲上裂开了一道怵目惊心的裂缝,彷佛无止尽的鲜红从都蓝的胸膛上迸出,看不出伤口究
竟有多深。
都蓝的蓝眸此时已经开始涣散,但仍带著浓浓的责备意味,形状优美的唇吐出了恶声恶气的字眼。
「你...发什麽发呆...。」
子夜般的蓝眸中燃烧著一抹一簇即逝的火花,宛如夏夜里生命短促的夜萤虫。
失去意识之前,斐甚至无法分辨出那是怒火或是其他的情绪。
宁愿不是你 57
奥罗根与马札尔停战了。
理由是双方的王都受了重伤。
奥罗根大军有如潮水般迅速撤回萨尔森堡,两国民众议论纷纷。
究竟是为什麽?
没有人能理解。
x x x
一双绿眸出现在夜里。
轻灵的身影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更显消瘦。
这是不应该出现的身影。
一双绿眸泛著轻蔑,她走向房内唯一的一张大床。
轻轻的揭开沉重的廉子,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映入眼帘。
男子的脸容紧紧的皱著,不正常的红潮泛滥全身,斗大的汗珠顺著额滑向金发,发丝纠结的缠绕著
他的脸颊。
紧闭的双唇彷佛在忍耐著什麽,苍白如纸。
这张脸,是她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一张脸。
女孩手上亮出了一柄匕首,蓝钻在月光下反射著罕见的美丽光彩。
她举著匕首,递向男子沉睡中的面孔,刃逼在男子的颈项,但他毫无所觉。
女孩轻啐了一口,收起匕首。
可笑至极!
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让他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何况,这个可笑的男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在她的手上。
现在杀死他,他的身分就永远是马札尔人至高无上的王,帝国的英雄与璀璨的阳光。
而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弑君者。
她怎麽可能这样放过他。
她要毁灭他身上所有的光环以及与生俱来的荣耀。
她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揭开他的真面目,让他成为令人不齿的猥亵者、阴谋家,众人永远唾弃的对象
。
叫他嚐嚐她曾经有过的痛苦...。
一思及此,女孩翠绿的眸泛上了深沉的痛苦。
她悄悄的放下廉子转身。
走到放在角落的古董波斯花瓶前,伸手探入花瓶,摸出一样物事。
吹去上头的灰尘,女孩将东西揣入怀中。
回头看著依旧陷在昏迷中的都蓝,冷冷一笑。
现在你倒睡得香甜,醒来之後,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死啊,我亲爱的王上──都蓝。
宁愿不是你 58
已是夏初。
索波伦城外的青葱草地上出现了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他骑著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一袭水色的长
衣。
这一人一马令人惊艳的出色姿态几乎可以毫不费力的吸引住任何人的眼光。
但他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怔怔的望著索波伦城形式优美的穹顶,阳光强烈的折射在雪白的穹
顶上,几乎是让人睁不开眼的亮。
青年缓缓的来到了索波伦城的城门前,俐落的翻身下马。
「我要见都蓝。」
青年向著守城的侍卫开口,然而侍卫没有反应。
看到了侍卫一脸的不置可否,青年顿了顿。
「我是斐希尔德布兰特。」
斐的表情淡淡的,不带有任何情绪。
他骑著御风单骑来到索波伦城,身上没有佩带任何武器。
寝宫前。
几个接到通知的勋爵已经聚集到了这里。
带著十二万分凝重的表情,仔细的打量著斐,不能理解与怀疑的目光交杂著,就像是他们此时对斐
五味杂陈的感觉。
他们早已问过了那个骑兵,加上帕赫亲眼目睹。
他们能够确定的只有都蓝是自愿替斐受了一刀。
而斐也是为了救都蓝而自马上坠下。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麽?
是什麽原因让两国的王在交战的千军万马中奋不顾身的拯救对方?
他们不能理解。
「王上还没有醒。」
罗处向斐说著,深沉的眸子彷佛想要看穿斐的心思。
「我可以等。」斐毫不犹豫地说。
他的话又再次引起众人的注目,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坚决与意志,让他们的心里虽然有异议,却
都震摄於斐的气势。
「那麽,请和我往这里走吧。」罗处做了一个手势。
「谢谢你,我在这里等。」
说完斐就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目光移向都蓝寝宫的房门。
看到斐坚决的模样,罗处也就没有再多说什麽。
他可以感觉得出来,斐就是令都蓝一再失常的人,原因还不清楚,但明显的是,他们之间有著奇异
的牵扯。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们愿意为了死敌牺牲性命。
王上到底在想什麽呢?
而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子究竟又扮演著什麽样的角色?
罗处摇了摇头。
x x x
当斐步入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夕阳的光线灿烂得几乎刺痛了斐的双眼。看到都蓝映在白色床
单上苍白的脸色,他的眼前忽然一阵晕眩。
x x x
「你醒了?」
这个声音...斐惊觉到自己竟然舒服的躺在都蓝的怀里。
一个直觉的挣扎,让身後都蓝忍不住痛呼了一声,斐这才想到他身上的伤,随即安静了下来。
「很显然是醒了。」都蓝自嘲的说著,捂著受伤的胸口。
「医生刚来看过,说你应该要好好休息。」
「.........。」
都蓝轻轻的拉开斐左手的袖子,小麦色的手臂上原本有一道疤痕,但是现在却被几条新的伤痕所取
代。
「你的手...。」
「就算是用左手,我也依然可以使剑。」那是绝对的自信。
一阵长长的沉默笼罩著大床上的两个人。
「你为什麽来?」都蓝开口。
「我来看你的伤。」斐指著都蓝依旧包著绷带的胸口。
「为什麽?」
斐抬头,神情改变。
「因为这个伤是我的,这个伤属於我。」
都蓝反射性的挡住胸口。
但斐搬开了都蓝捂住胸膛的右手,意志坚定的拆解都蓝的绷带。
都蓝闭上了眼,斐的手轻缓有致的在他身上移动,不时擦过他胸前的肤触。
「唔...。」斐看著都蓝的胸膛,复杂的感觉冲上心头。
早知道这是一道令人怵目惊心的疤痕,但这仍不足以形容斐此刻的感受。
斜划过胸膛的刀疤就像是一道完全的胸章,深深的刻落在都蓝的身体上。
疤痕早已经开始痊愈,但离完全康复还有一段时间。
都蓝透彻的研究著斐脸上最细致的变化,每一个会泄漏他心里最深沉秘密的肢体语言。
但他仍旧不能理解。
斐抬起眼,带著一种朦胧。
「我...不懂你。」吐气似的轻轻说了一句。
伴随著他的呼吸,斐凝视著都蓝。
热气在唇上停留,让都蓝有一种斐吻了他的错觉,美好的不似真的。
都蓝全身一震。
不只是惊讶而已,还带著一股鲜活的电力,几乎让都蓝全部的肉体与灵魂都苏醒了过来。
他紧扣住斐的手臂,神秘如夜空的蓝眸此刻隐藏不住的是深深的焦虑。
但是斐却轻轻的挣脱开他的箝制,又再度背对著他。
就像刚才的那一刻全然是都蓝的幻想。
斐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都蓝的怀抱收紧,他闭上眼感受著都蓝熨烫的胸膛,感受著忽远忽近的迷离。
手梳过斐的发丝,都蓝望著他线条优美的颈项。
「为什麽在战场上发呆?」
略显严肃的口气里有著不容置疑的霸气──也打坏了所有的梦境,推向不得不然的现实。
斐浑身一僵,推开都蓝的胸膛。
半晌,语气再度变得冰冷坚定。
「我是奥罗根的王,我的命早已交给奥罗根。」
「而你也是一样。」
都蓝一凛,顿时松开了紧搂著斐的怀抱,自那甜美的梦境里坠落。
斐翻身下床,走向寝宫的门,这一次,都蓝没有制止。
在打开门前,斐停了下来转过身,金眸里带著不可一世的锐气。
「除了我,我不许任何人杀你。」
「......。」
「这一道伤痕属於我。」彷佛加强一语气一般,斐宣示著所有权。
「我会还给你。」
都蓝一怔。
拉开门,斐头也不回的离去。
只有淡淡的松针香味还残留在都蓝的鼻息。
宁愿不是你 59
索波伦城的大门就在眼前。
虽然也是夜,但这一次走出这个门与上一回是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又来了??
斐一咬牙,感觉到握住缰绳的手渐渐的发麻,开始不听指挥。
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斐意识到自己松开了握著缰绳的手。
x x x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打破了房内令人不安的窒息。
罗处开了房门,一个侍卫进来单膝跪下。
「王上...,奥罗根的王昏倒在城门口。」
「你说什麽?」都蓝迅疾的前进一步。
「他人呢?」
「已经安排在客房里。」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王上,你不要紧吗?先让御医看看吧。」
贝尔拖莱担心的看著都蓝略显苍白的脸色。
「不...我没事。」
都蓝挥挥手,重新注视著在场的勋爵。
「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对我有所疑惑。」
顿了顿,扫过每个人的眼。
「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在场的勋爵与大臣没有人出声。毕竟,有太多的谜团悬而未解。
都蓝不能责怪他们。
但此刻,他也没有办法给他们任何保证。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确定。
「下去吧。」略带倦意的都蓝谴走了勋爵与大臣。
「王上,有件事,我一定要问。」
都蓝回身望著罗处。
「我知道,但我不能回答你。」
「...。」罗处没有再说什麽,只是微微躬身。
「谨遵王命。」说罢,罗处转身离去。
都蓝一凛,连你也不谅解我?
苦笑,在罗处旋身过後。
在众人离去之後,都蓝离开寝宫走向客房。
房门没有关,他推门走进,御医正在替斐看诊。
斐沉沉的睡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紧抿的唇彷佛隐隐的透露著痛苦。
「王上你的伤口。」
御医吃惊的看著都蓝的胸口,绷带早已拆下,丝丝点点的血迹渗透到了衣服上,让他忍不住一惊。
「不碍事。」
虽然都蓝这麽说,但御医仍旧替都蓝上了新的绷带。
「如何?」都蓝以眼神询问著御医。
「这...。」御医面有难色。
「说吧。」
「...他的身体状况相当好,照理来说应该是很健康,但是他的血气滞留导致血行不良...。」
都蓝挥手打断御医。
「直接说吧,他到底是怎麽了?」
「...我想,他是中毒了。」
「中毒?」都蓝皱起眉,哪来的毒?
「是...。」
「你肯定吗?」
「我有十成九的把握。」
「他中了什麽毒?」
「这...这我...我不知道。」
御医垂下头,都蓝看得出来他似乎有所隐瞒。
「你若是知道些什麽,就说。」
「...我...我真的不知道...但以他中毒的情况来看,晕眩的状况会越来越严重,如果没有解药,
昏迷的时间恐怕会越来越长...」
都蓝眯著眼看著御医,但他只是低著头,手指微微轻颤。
「然後?」
「然後...可能会...会一睡不醒。」
「...有方法可医吗?」都蓝开口,声调没有改变。
「没有。」这一句话相当肯定。
然後是一瞬间的空白。
御医看不到都蓝此刻的表情,但他注意到都蓝搁在枫木椅上的手指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都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睨了跪在地上的御医一眼,他知道他并没有撒谎。
虽然,也没有说实话。
「你下去吧。」
「是。」御医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般退下。
都蓝沿著床沿坐下,斐的眼却马上睁开。
「你听到了。」
「我要回去。」斐说著翻身坐起,却被都蓝一把制止。
「你放手。」斐的金眸瞪著都蓝。
「我不能放。」都蓝的声调里没有妥协的意思。
「我一定要回去。」
「你已经听到了御医说的话了,这种情况之下你要我怎麽放你走?」
「我说过,我是奥罗根的王,要死我也要死在奥罗根。」
斐奋力的甩开都蓝,从床上站起身。
「你要死也要死在我眼前!!」
都蓝箝住斐的双臂,愤怒的吼出声。
忽然之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谁都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这样尴尬的安静。
叩叩叩...敲门声适时的响起。
「什麽事?」
「............。」
都蓝松开紧握著斐的双手,走向门边。
「谁?」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支手握著门把,他皱了皱眉,将橡木门打开。
门外除了一地的月光,没有半个人影。
长廊对面的玻璃窗框上钉著一张羊皮纸,随著从窗缝中吹进的风啪咑啪咑的作响。
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传来,煞是好听。
都蓝踏出房门拿下羊皮纸,这才看清了将羊皮纸钉在窗上的是一支女性别在头上的发针,尾端装饰
著一小串圆铃,也就是叮叮咚咚声响的来源。
展开羊皮纸,竟是一张地图,图角细细的写了几个小字。
都蓝皱了皱眉,再次举起发针仔细的端详。
银质的发针模样相当精致,尾端的装饰和圆铃精工雕琢不说,就连发针的针身都刻著淡淡的纹路,
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样价值不斐的东西。
都蓝顺手收起地图和发针,再度进入室内。
斐仍旧站在原地,金眸定定的望著都蓝,但没有开口询问。
「你一定要离开?」
都蓝问斐,後者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
一丝惊讶绽开在斐的脸庞。
一时之间斐竟没有反抗的任由都蓝拉著他的手离开客房。
离开索波伦城堡。
宁愿不是你 60
翻身骑上御风,斐头也不回的策马冲出马厩。
都蓝跳上马,紧追而出。
破晓的晨曦在天际边错开暗夜的影,虽然还未天明,但索波伦城的大街上却已涌入许多摊贩。
这一条大街正对著索波伦城的正门,是出索波伦的必经之路,照惯例,这一天是每个月对外开放一
次的朝市,索波伦城驻守的军队在这一天都会绕道而行,不会经过这里。
人群熙来攘往,小贩们谈笑著,其间夹杂著不少流浪於喀尔巴仟盆地,至今尚未定居的游牧民族,
宏亮的笑声以及豪迈的神情带著令人向往的飞扬自由,手边许多来自遥远东方的商品,
色彩鲜豔得令人不暇己。
斐一路奔出,眼见四下无路只好策马冲入大街,来往的人群看到斐忍不住惊呼失声,纷纷向两旁走
避。
一辆推车眼见走避不及,小贩扔下车就往後跑,黄澄澄的水果滚了一地,眼看就要与黑马相撞,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