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梦》——蝙蝠

作者:蝙蝠  录入:04-03

以龙延成而言,若想收拢这几个人不是一件难事,随意想一想就可以猜到很多方法。可龙令不是他,他被囚禁在内宫之中,自九年前开始就没有见过任何他不允许他见的人。他是如何联络到这些人的?又是谁教他,用这样隐秘到了完美地步的方法将他们一举揽到麾下的?

太后?不可能。那个女人没有这种头脑,她只适合在后宫岌岌钻营。
是服侍他的人之中混入了什么高人?或许。但是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是朝臣之中?太可笑了,怎么可能有人有如此之高的智慧……
——不!
龙延成忽然想到,并不一定是策划的人本身有这样的能力。假如这些是龙令的智慧,只是由于他的限制而需要一些外力的协助,而某人有能力找到这样的人,并且能用他自己的办法将那人放到龙令的身边,那么事情会怎样?

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是很简单,可是谁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胆量这么做?原因,又是为什么?
龙延成从来没有被什么东西迷惑过,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完全生活在这种尔虞我诈之中,看过了无数人各种各样的嘴脸之后,已经再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然而龙令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老虎的牙拔掉,并且上了锁,谁知还是输了,而且输得这么快。

“不过龙令……如果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我,你就错了。”

今天,失去了双眼的太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忽然听见外面有侍卫们的呼喝声,之后便是刀枪混乱的撞击声,不时有人惨叫。她摸索着站起来,旁边一双柔软的小手扶住了她。

“姝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姝琴答道:“太后,似乎是有人和看守我们的人打起来了。不过外面很乱,臣妾也不敢出去观望。”
太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是皇上……是皇上!我知道。那时候皇上说绝对不过十年,定将我救出这里。一定是皇上!”
姝琴叹息,没有说话。
“姝琴?”
“无论是谁看守,对于臣妾来说,都是一样的。”
“姝琴?你这孩子在说什么?”
正说话间,一个看守东宫的侍卫从外面一头撞进来,在地上挣扎几下,死去了。两个女人尖叫一声,搂在一起不断惊恐地后退。
一个人领着两队卫兵整齐地跑入进来,跪在太后面前大声道:“太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和皇后娘娘受惊了!”
“你是……?”
“属下吴子真,率部前来救驾!”
“吴子真!?”太后失声叫道,“你不是龙延成的人吗?”
吴子真头也不抬,道:“贤王阴谋篡位,已被我等抓获!”
“这……?”无论经过多少宫闱内的政变,太后毕竟是个只懂后宫倾轧的女人,饶她想破了头也弄不明白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文章。
这时,只听一个男子用清朗的声音笑道:“太后,此事说来话长,让儿臣慢慢讲与你听,如何?”
太后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喜极大叫:“皇上!”
龙令意气风发地大步走到她面前,双膝跪下:“太后受惊了!请受儿臣一拜!”
东宫内所有兵士全部随之跪下,山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延成独自一人在洛微宫等了足足三个时辰,没有人来问他一声,说是很快便会过来的龙令也没有了消息。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后宫的内殿是这么大的。空旷得可怕的宫殿建筑,就算墙上、桌椅上装饰满了美丽的珠玉和各种宝石,就算四处都摆放着名贵的饰物,也还是冰冷难言。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柔软的椅子上,太阳渐渐落了,外面似乎有夕阳的颜色,看着周围的东西慢慢变得模糊并且被染上夕阳的红色,他忽然想到,说不定这就是自己的最终结局了,或许从今以后都要一直被龙令控制在这里,再也没有办法离开。

这真是个可怕又无稽的想法。龙令绝对不会放过他,在这么多年里,最能清楚地了解龙令对他的恨意的就是他自己了,所以以他推想,龙令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马上杀了他,然后昭告天下。这也是他自己希望的结局。可是事情不那么简单,他在朝中建立了根深蒂固的交织网,动一发而系全身,龙令不可能很快就铲除这些势力,这只会让国家的基础摇摇欲坠,所以他也很有可能把他囚禁起来以牵制其他人,或者通过他而在合适的时候将所有的关系者一网打尽。

那么,龙令会怎么做呢?龙延成发现自己居然很期待,期待着这个孩子究竟能有什么作为。
——“母后……不是我不去争取啊,而是我根本就争不过他。”——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想对母亲说的话,可是一直没有人能让他这么说,或许,龙令可以。到那时,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母亲了。
权利什么的,真的那么好吗?他还是不那么明白。
殿外传来了很多人的脚步声,掺杂有传令太监细细尖尖的声音:“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延成冰冷的手指似乎散发出了一点点的热气,他不觉得那么冷了,只觉得一切就会结束,心中出现了一种平静超脱的淡然。
两名太监推开门,龙令一身耀眼的明黄大步跨入进来,他的身后,是身着厚重盔甲全副武装森森林立的兵士,以及天空上反射着金红色泽的火烧云。
“贤王龙延成接驾——————”
龙延成坐在那里没有动,甚至眼睛也如死的一般看着宫内的某个地方,没有往龙令的方向看一眼。
“贤王龙延成接驾——————”
龙延成还是没有动,可是龙令看出来了,他在冷笑,在心中的某个地方冷笑。
“贤王……”传令的太监正欲再喊第三遍,龙令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不管那太监再喊多少次也是一样的,龙延成根本没有打算把他放在眼里,他与生具来的冷酷、冷漠与冷淡注定了他绝对不会为任何事情、任何东西而束缚——除了他自己的傲骨。

“你们都出去。”龙令说。
跟在龙令身后的人都低着头退了出去,那两名开门的太监最后退出,将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真可惜啊,皇叔,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要赢了,却被朕抢了先机。”龙令一边说,一边向龙延成走去。
龙延成的眼睛飘忽了一下,淡然地看着龙令。
“愿赌服输,当初我既然下了这种赌注,便自然有全部输掉的觉悟。”
“是吗?”龙令不喜欢他这种口气,很不喜欢,因为这样好象赢的根本不是他,而是龙延成一样,“皇叔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预料到会输得这么快,这么惨呢?”

龙延成依然淡淡地答道:“既然知道有可能输,就没必要总是去猜测自己会在何时、何处、以何种方法输。这样做,只会让自己输得更快。”
夕阳的颜色在慢慢褪去,坐在那里始终没有移动的龙延成脸上被涂染着最后的金红,他的身体似乎发出了薄薄的光彩。
龙令忽然再说不出话来,看着龙延成的脸不禁怔怔发呆。洛微宫很安静,但不是如同刚才的死寂,而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淙淙流动。
长久等不到龙令下面的话龙延成微微诧异地抬头看他,却看入了一双带有浅浅棕色的黑眸之中。
龙延成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眼神,似乎有些许的悲哀,又似乎有些许痛苦,些许愤怒,以及……仰慕。
如果只是痛苦与愤怒,龙延成可以轻易地说出他在想什么,可是又掺杂了悲哀与仰慕之后,龙延成便猜不出那会是什么意思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龙令慢慢开口,道:“你……记不记得……”
“记不记得?”
龙令想问的是另一件事,但是话明明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忽然转了向,道:“你记不记得,你是为了什么才想夺得这天下的?”
龙延成不答,反问:“这又有何关系?总之我已成了阶下囚,一切听从皇上的处置罢了。”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下场?”
“无非是死,”龙延成平静地道,“无论是老而死,或者死于非命,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你的王妃,你的孩子……”
“很早以前我便与他们说过,若是我赢了,他们便是皇妃、王子,若我输了,他们便随我一起死,决不受人折辱。”
龙令的声音微微地高扬,似乎有点激动:“可是朕不一定要你们死!让你们生不如死的办法多的是!”
龙延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比龙令矮了不少的身体虽不见多么挺拔,却拥有别人无法模仿无法比拟的气势。
“皇上,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你希望我说我很害怕?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的妻子和孩子?若我那么做,我便不是龙延成了。龙延成此生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一身的傲骨,是别人无论如何也压不断的。我认输是一回事,可要我摇尾乞怜,那断不可能。”

龙令看着那张已不年轻的脸,以及淡然到了冷漠地步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竟闪现出了“孤高”这个词来。他这副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呢?并不健康的躯壳,并不华美的外表,其中却有一颗埋藏得深深的心。有谁能接触得到它呢?它被藏得那么深,有谁看到了呢?这样的人,是孤独的吧?他有没有期待过什么?有没有希望过谁来碰触?他是故意装做不在意,还是根本就是在享受这种东西?

龙令不知道自己看着他的表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而龙延成淡漠的感情使他只对那种表情发生了一种微乎其微的感受,他后退了一步。
龙令忽然笑起来,龙延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微微有些困惑。
“我讨厌你这种样子。”龙令说。
他伸出一只手,龙延成本能地想要往后躲去,腿弯却碰到身后的椅子,身不由己地坐了下去。他想再次站起,可龙令逼近了来,再想挣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一双粗壮的臂膀圈在了椅子之中。

“为了权势,你不顾父子兄弟情谊,气死皇爷爷,杀了父皇和母亲,害得母后双目失明,你将我在这皇宫之中囚禁了九年,一人独揽大权,杀忠良,结朋党。为了自己的私欲,你杀了多少无辜的朝官?多少冤狱是你所造?滥用的刑罚在这九年之中加起来比太祖皇帝以来所用的还要多!你只是个俗人,俗人而已!为什么要装出这种清高的样子!好象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看了就让人恶心!”

龙延成淡淡道:“我就是这种样子,你不喜欢,可以不看。”
“……对,我是不喜欢,不过,”龙令笑了一下,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忽然非常想知道,撕掉你这一层皮之后,你的里面会藏着什么东西。”

就好象谁在他的心上刺了一下般,龙延成的呼吸猛然一窒。
他想起了那个朦胧记忆中如噩梦般可怕的晚上,脑海里所回响的那个人在他的耳边所说的一句话。
“……我就是要你保持这样,即便要死……也要你带着这种被男人侵犯的屈辱去死……”
虽然那声音很低很低,几乎听不出来原本该是怎样的声线,可是龙延成始终记得那声音,他知道自己不论何时再听到它,都绝对能想得起来。现在他想起来了,就是这样的声音!低得仿佛在耳语一般,却冰冷得发出深重寒气的声音!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不会的……”不会是他的!他只是一个深居皇宫的皇帝!不可能有如此能力,能够潜入贤王府而不被任何人发觉,而且……而且还对他做出那种事情!

“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龙令带着得胜的微笑道,“好象在哪里听过对不对?我清高、孤傲的八贤王?”
“不对!”龙延成反驳的声音有点高,尾音甚至可称得上尖利,“那个人绝对不是你!你不可能在那种时候不惊动任何人离开皇宫!更不可能出现在我那里!!”

“皇叔,您真是很笨啊。要做到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不是很简单?比如,有人送给我一个武艺高强的师傅……”
龙令接近了他的脖子,气息呼在他的领子里面。龙延成想推开他,手却被抓住了。
“这世上只有想不到,绝对不会有做不到的事情。皇叔,我身边总有很多你派来暗中监视我的人,可他们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见到我的,对不对?有时候偶尔一闪神,我就不见了。再发现时,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我没有神术,只是利用了一些很简单的东西,比如武艺。”

龙延成的心底又涌上了一种呕吐的感觉,他本就不喜欢与人接触,而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更厌烦透了与人碰触的感受,甚至只是接近都让他恶心。那个被他腰斩的朝臣就是触犯了他的这个禁忌,才莫名其妙地成了刀下亡魂。

他用力想抽回手,龙令却抓得更紧,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气力的差异。
“要学习武艺,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龙令拉起他的手指放在嘴唇边,用舌头轻轻舐过,龙延成身体的颤抖在加重,龙令即使只用眼睛看也能分辨出他抖动的频率。

太阳只剩下了微光还在工作,洛微宫内的两人能看清楚的,只有对方脸上灰黑色光影交错出的轮廓。
“为了躲开你的监视,师父只能在晚上大家都睡了以后教授我。师父她很严格,我稍微做错什么,她就会把我打得浑身是伤。我每天晚上都不能睡觉,必须不停地练功,白天只能找时间睡,因为我还要看书,我必须学习所有可能用来打败你的东西。”

龙延成很想吐,可是那似乎又不是想吐的感觉,他的心跳很乱,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之内乱搅。
“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每当太困顿,太难过的时候我就会想,我总有一天会脱离这种可怕的日子,我会把那个罪魁祸首抓起来,用最结实的绳子捆住,把他吊到这冰冷的宫殿顶上,一寸一寸割下他的皮肉……”

龙延成无法呼吸,眼前的黑暗反射着跳跃而眩目的光。
龙令笑起来,“不过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比起那样对你,似乎还有更好的办法让你觉得痛苦,而且,更让你无法忍受!”
随着“忍受”二字的出口,布帛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这空旷黑暗的宫殿之中。
“放开我!”
“想不想再回忆一下那天晚上的感觉?我觉得……你很不错。”让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天的情景。
“放开!”
“很美味……”
龙令的手伸入了他凌乱破烂的衣服里面,接触他战栗的肌肤。
龙延成只觉胸口一阵窒闷,全身的毛孔张开,渗出了大量的汗液。
龙令觉得不对劲,这种湿热不正常,尤其对于怀有心疾的龙延成来说。他的手伸向了龙延成的胸口,本意只是想直接触摸他的心脉以确定他身体的情况,龙延成却误会了他的意图,反手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是毫无防备的龙令所想不到的,与龙令的脸接触的声音,非常地响。

龙令大怒,忘记了龙延成的不寻常之处,另一只手在他脸上顺手就是一掌相回。他的气力可不是龙延成所能够相比的,一掌下去,龙延成便随着椅子倾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匍匐在那里,身体缩成了一团。

打完之后龙延成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急急上前抱起已然虚软的龙延成的身体,叫道:“皇叔!皇叔!?你怎么回事!皇叔!八贤王!龙延成!延成!延成!延成!……”

听到门内不寻常的声音,开门的那两名太监互相看了一眼,迅速上前开门,却没料到门刚打开,就见皇帝怀抱着谋逆的八贤王双目血红地冲了出来。
“御医!御医在哪里!快给我把御医找来!快一点!把所有的御医都给我找来!”龙令几乎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来得晚了,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此话一出,洛微宫外立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永华殿,皇帝安寝的地方。除了皇帝和皇后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入住这里。
现在龙延成就躺在永华殿中只有皇帝和皇后方能碰触的床榻上,一群御医小心翼翼地轮番摸过他的脉搏。
“他怎么样?”龙令焦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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