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明峰冷冷回道。
这个漠视的表情彻底激怒了清毅,一边慢悠悠地收起桌上的纸笔,一边扬起了“尖戟利矛”:“我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我又不是你们江湖儿女,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争完了女人争地盘,争完了地盘争天下第一,争到了天下第一又想当什么武林盟主,一辈子只知道做这些无聊事。”
“你在说什么!”明峰上前一步怒视着清毅,“你觉得自己很好吗?堂堂七尺男儿,妖媚惑主,扰乱朝纲,好好一个大曲国,如今却被你这样的人闹得满城风雨!昭王素有‘战神’美誉,如今居然因为你要落发为僧!”
这话算是正中清毅的痛处,只见他腾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满城风雨,那也是曲家的事,就算落发为僧,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干卿鸟事!!”
明峰冷哼一声:“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这关乎着大曲国兴衰之事,国之兴衰,民之存亡,岂能无干?”
“你这么大义凛然,怎么不见你上阵杀敌呀!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
论毒舌,明峰哪里是清毅的对手,被气得半天梗不出话,只有怒视着他,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一脸冰霜的家伙!倒是旁边的琴儿觉得尴尬万分,小心翼翼地开口轻唤道:“项公子……”
明峰立刻回神,惊觉自己刚才失态了,“琴儿,我们走,不用求他。”说着,扶起琴儿,转身前,刻意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大不了我们去平阳城求萧阎医,总好过找他的徒弟治病来得稳当。”
清毅在他身后大声的哼了一声,“慢走,不送!喂!把你的银票拿走!我穷是穷了点,还没穷到要稀罕你这点银两!”
明峰刷地转身收回银票,毫不示弱地又顶回一句话:“你怎么会穷,整个大曲国都在你手心里玩着…”
不等清毅发飚,明峰已经潇洒地扶着琴儿离去,留下一个鄙视的背影,气得清毅张牙舞爪,若不是被身边的子澄和满月拉着,这会儿说不定就准备上前跟他拼命了。
窝了一肚子的火,晚饭的时候,清毅直冲着手中的馒头出气,幻想着,这一大口一大口狠狠咬下去的都是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害得子澄和满月一直陪着小心在一旁,两人无声地互换着眼神,这时候子澄的目光突然看向满月身后,然后捂着脸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满月莫名其妙,却见子澄小小地指了指他的身后,回头一看,顿时一脑门的冰凌。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见明峰带着琴儿正走下楼梯,准备来大堂吃晚饭,再环顾一下四周,除了他们邻桌的位子是空的,其他的座位都坐了客人,满月立刻觉得腮帮子都酸了。
两孩子互相使着眼色,然后便见到子澄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到清毅的对面,试着挡住他的视线。
清毅正在神游中,原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但是余光看到子澄的动静,觉得纳闷得很,一回神,“做什么?”话还没问完,抬头便看到了那个馒头的本尊出现了,而且近在咫尺,居然目不斜视地大大方方地坐在邻桌。
清毅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小二!麻烦替我炒两个小菜,再上一壶好酒。”明峰吩咐道。
“好咧,您稍候……”小二热情的应道。
清毅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然后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一脸冰霜地从明峰那一桌旁边经过直径上楼,而明峰自始自终都没有看清毅或者向他那个方向看一眼,他只是一直微笑着与琴儿说着话,余光扫过清毅的背影时,那眼里的笑意是那么的不怀好意,那么的意味深长。
夜很深,房间里很安静,满月和子澄在隔间外睡得很熟,没有人注意到睡梦中的清毅不安地喘着气,额头隐隐渗出细小的汗珠……
清毅梦见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赤着双脚不停地在跑,跑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树林里,四周厚厚地弥漫着灰黑色的雾气,所有的树木都是一模一样光秃秃笔直地向上生长,看不见天空。清毅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但是没有办法停下奔跑的动作,在这样一个没有方向、没有尽头、没有光线的迷宫里不停奔跑着,突然间,前面不远处凭空出现了一道门,环绕闪动着淡红色光芒,清毅毫不犹豫地扑向那道门,打开它的一瞬间,那道门发出耀眼的红光,紧接着一把雪亮的利剑刺穿了清毅的胸膛,红光消退的时候,清毅看到了那把剑的主人,居然是……
曲黎?!
清毅猛地一下惊醒了。
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清毅翻身起来穿上鞋,然后看了看满月子澄,见他们睡得正香,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月光安静洁白地照在院子里,清毅站在走廊上心有余悸地扶着额头,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为什么是曲黎?
对于一般人而言,梦境也许只是内心某种欲望的表现,但是自从“他”出现了,并且将清毅的记忆空白了二十四个小时以后,清毅不再认为自己的梦是毫无价值的简单的事件,相反,经历过前世那一年难以言述的心理治疗过程后,清毅知道今天这个梦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渴望获得自由,并且正在寻求和利用一切有可能成功的方法。
我需要帮助!清毅暗自思量着,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的。
月光下原本朦胧不清的视线里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清毅吃了一惊,很快,他发现对面的屋顶上慢慢显现出几个人影,清毅小心地退后,慢慢缩进自己的房间,躲在门后面……
明峰睡觉一向很警觉,更何况象眼下这种时候。
屋外刚刚有了一点动静,明峰便醒了,从枕边抓起流光剑翻身而起靠在了窗外,只听到窗外屋顶那些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已将他和琴儿住的房间团团包围。
果然,屋外突然响起一声竹哨声,紧随其后一连串的暗器“咚咚”射穿了窗纸,屋顶突然间被撞出一个大洞,几个黑影嗖嗖地落下,但是还不等他们落到地面,在半空中突然闪过一道弧线的银光,那些黑影一瞬间瘫软在地,再也不能动弹。
明峰挥舞着手中的银链从屋顶如箭一般冲了出去,眨眼的功夫撩倒了离他最近的几个敌人,左手的银链舞成一道屏障阻挡了第一波袭来的暗器,右手同时抽出了流光剑,那剑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突然伸长了许多倍,月光下就象一条银蛇闪着令人寒颤的光芒,弹指间射了出去,毫无方向却让人眼光缭乱的盘旋飞舞,银光所到之处,那些敌人防备不及纷纷被击中,有些只是受了伤,但有些却是一招毙命。
当流光剑重新回到明峰手中的时候,那些近身的杀手最多不过五招,在他们还没看清明峰手中的武器究竟是一条银蛇还是一把银剑时,就已经没有办法再拿起自己的剑。
第二波暗器再次袭来,明峰没有象以往一样躲避这淬满了毒药的暗器,而没有使出“龙吸水”逃离这些攻击,而是直直地冲向那些暗器,手中的银链突然变长,搅动成一个旋涡,将那些暗器统统卷在一起,紧接着明峰一个转身借着一股离心力,又将那些暗器原路打了回去,立刻,包围他的敌人明显少了许多。
那些杀手们的阵形和战术很明显经过精心计划的,一次攻击不成功,立刻变换阵型进行下一轮攻击,只见一队人马牵制住明峰,另两队人马一左一右撒出一张黑色的铁网,将目标锁定,然后同时行动,准备将明峰套进网内。
明峰背着身正在苦战中,根本没有办法顾及身后袭来的这张大网,那张巨大的铁网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明峰,已经将明峰完全困在其中,就算他再大的本事也难以逃脱,不远处观战的郑远平禁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只不过,胜败往往就在这一转眼间,别忘了,明峰从四岁起整整练了二十年的“御风轻功”,岂是一张铁网可以困住的,不要说这样一张小小的铁网,当年,明峰的师父想出了比这更诡异狡猾,更残酷血腥的方式来训练他。
你们有谁五岁时就开始在两只手臂上绑着银链,那两条银链在最初的时候沉重得就好象两座大山,但是你却不能拿下它们,甚至到最后你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师父却仍然用皮鞭抽打你,逼着你练习举重物。十岁开始,每天被师父吊在绳桥下,两脚不但被绑在一起还被绑上了十斤重的铁砂袋,脚下就是汹涌奔腾的大江,如果掉下去连尸首都不会浮上来,你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手中的银链射中并缠住那些桥绳,然后向崖边一点点移动,必须注意的是,那两条桥绳不能承受一边的力量时间过长,所以,你必须用极快的速度交替地缠住放开,整个过程中你还要祈求那些桥绳不要自己断了。十五岁以后,师父不再把他吊在桥下,而是换在了一处风景极好的悬崖边,并且将他脚上的铁砂袋也增加到了二十斤,每只脚上二十斤,而师父每天都会悠闲地坐在山顶上喝着茶,等着明峰用银链从山脚下爬上来,然后开始教他剑术,风雨无阻,无论是炎寒酷暑,或者刮风下雪,明峰每天要做的事就是爬山。第一年,明峰几乎要从清晨一直到月亮升起时才能到达山顶,第二年,黄昏时分可以到达,第三年,正午时分可以到达,第四年,两个时辰后到达,第五年,只用一个时辰。
当明峰出师的时候,他的轻功连他的师父都追不上,而手中这两条银链也好象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郑远平亲眼看到明峰不可思议逃脱的全过程,就在那张铁网落在明峰头顶的一瞬间,只见他突然倒下,手中的银链射向院子里的一棵大树,在屋顶上他的身体却与地面呈平行状态,然后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嗖的一声,借着收回银链的力量,让身体在铁网落下的一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平行的飞离了围困,郑远平完全惊呆了,若非亲眼得见,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样无法完成的动作却被明峰巧妙的做到了。
那张铁网一扑空,明峰立刻一个翻身,借力那棵大树,身体腾空而起,剑峰直指不远处的郑远平。
眼见着那道银光瞬间逼近,郑远平一掌推开了身边的丛弦音,抽剑迎战。两剑交峰,白色的火星飞溅,利器相拼的声音在宁静的深夜听起来格外刺耳,不分上下的交战了几个回合后,明峰一个旋身飞落在屋脊的一角,手中的银链已经消失了,只有流光剑还闪着冰冷的寒光,那剑尖隐隐滴落着鲜血,屋顶另一端的郑远平手执利剑指向明峰,冷冷一笑,“功夫不错嘛,还能接我几招。”
明峰根本不理会他的嘲讽,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远平一声冷哼,“交出你手中的贵美石,我就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不管你是什么人,想要贵美石?做梦!”
“好!我佩服你的胆量,只不过,你真的不在乎琴儿姑娘的安危?”郑远平一挥手,立刻有人将琴儿拉了出来,琴儿焦急地大声叫着:“项公子……”
明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只牢牢盯着前方的郑远平,“她不是琴儿!我早就知道!”
“哦?你凭什么说她不是琴儿姑娘?”
“你也太小瞧我了,用这么拙劣的伎俩,你以为我会上当?琴儿从来不会叫我项公子!”
郑远平冷笑地瞟了一眼院子里的“琴儿”,“明峰,我从来不会小瞧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上当,只不过,你还是太大意了。”
“大意?”背对着月光,明峰眼里的神色微微闪动了一下。
“没错,你和她同行了一路,又同她一起饮过茶用过膳,她早在你身上下了毒。”
“下毒?”明峰忽而一惊,但随即冷静下来,“不可能,从妓院出发时我就对她已有戒心,饮过的茶水,用过的酒菜,我早就提防。”
“是吗?可惜呀,血手教的秋月堂主最擅长的下毒并不是在酒菜中,而是……她的衣服。”郑远平禁不住低声笑了出来,“你千算万算,唯一没有算到这一处对吗?哈哈哈……你若还不信,可以试着动动你的小指。”
明峰不动声色地盯着郑远平没有说话。
“怎么样?感觉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放心,这毒药至少需要三天后才会发作,到时候我允许你用墨玉来换取解药,不用急,你还有三天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郑远平的话音还未落,明峰突然间提气运功,平地冲天向上飞离丈余,手中的银链突然拔起一排瓦砾,直直打向周围的敌人,而整个人借力已经飞出去了十余丈,那些杀手正准备追击,郑远平抬手阻止,“不用追了。”说罢,高声向远处的明峰传音道:“三日后九方客栈,恭候大驾……”
第八十三章:同行
深夜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相信客栈里不会有人还睡得着,但却没有人敢显身,果然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还是少沾火星为妙。当四下安静后,满月和子澄也醒了,清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安抚着他们继续睡下,然后悄悄从房门处探出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清毅看到某间厢房的屋顶被扩开了一个大洞,令人奇怪的是,那样激烈的打斗之后,最后却连一具尸首都没有。
披上一件外套,清毅轻轻地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仔细探望,很快客栈里有人点起了灯,紧接着掌柜的带着一个伙计也出现了,急火火地经过清毅身边时都来不及打声招呼。
清毅紧跟着他们进到那间最惨烈的厢房,房间里一片狼籍,月光透过屋顶的大洞照了下来,掌柜的心疼地不停地搜索着还能将就的物件,但是嘴里却不停地叹着气,原就是小本生意,如今修缮屋子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两。
清毅也在屋子里转悠着,墙壁上、残碎的桌椅上很清晰地留下了暗器打中的洞痕,但是四下却不见一件暗器,清毅不由得心中一沉,这样的帮派绝非一般江湖之上的乌合之众,倒象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
正想着,那店小二指着门栏叫着掌柜,“老板老板,快看……”
清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门栏边钉着一根飞镖,那飞镖下穿着一张百两银票。清毅上前一步用力抽出了飞镖,将那张银票递给了掌柜,“修缮屋子的事至少不用再愁了,这一百两银票足够了吧。”
掌柜的接过银票感慨一句:“够是够了,只是往后这日子不会太平了,今日这一百两也只是运气好,以后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呀。”
清毅陪着苦笑一声,举着飞镖说道:“老板,这银镖可否留给我?”
“叶先生尽管拿去吧,小人留着它也无用。”
“嗯,多谢了,快些去休息吧。”
掌柜的作了揖领着伙计离去了,清毅站在屋子当中,抬头看了看硕大的一个空洞,低头看了看地上隐约残留的血迹,沉思了片刻,摇摇头也回房间了。
子澄和满月睡得很熟,清毅这时候也觉得困顿了,打了一个哈欠,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坐到床边褪了鞋,正准备躺下继续睡觉,突然间从身后冒出一只手捂住了嘴,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不许出声!”
清毅紧张地全身都僵住了,不敢有动作,片刻后,那只手微微一松,清毅正准备大叫,猛地被人重重地点了几下,戳得骨头都疼了,清毅这时候也顾不得看清身后是什么人,起身想跑,刚有一个初始动作,身后的力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嗖地将他拉回,狠狠扔到了床上,紧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