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顺赞道:"你真聪明。"
"是你自己蠢。"
"我又没剥过,都是别人剥好给我吃的。"
"是谁剥给你吃的?"
"丫鬟啊,还能是谁?"
曲诺"嗤"了一声,"谁信!我哥到处寻花问柳,你可别被他带坏了。"
"那你可冤枉振效了,我求他带我去青楼玩玩他都不肯......哎呀!我说笑的啊!你要谋害亲夫啊?啊!掐死我了......姐!你快救我啊!"
匀瑶瞅着这两小无猜的一对,早就笑弯了腰。
楼下响起一声传唤--"大王到。"
亭阁上的三个人立时止了笑,章顺拉上曲诺躲到了屏后,曲诺低声问:"躲什么呀?"
章顺捂住她的嘴,皱眉道:"他把二哥都关起来了,我越来越怕他了。"
一个沉沉的脚步声,慢慢上了亭阁,接着,有人轻声呼唤:"匀瑶。"
匀瑶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
他坐在了一边,许久许久,缓缓道:"你还要跪多久?起来吧。"
匀瑶立了起来。
"你......你坐吧。"
匀瑶迈了几步,坐在了离他最远的椅子上,垂头默然。
至高无上的年轻君王脸上露出了悲苦和无奈,他望着自己的妹妹,想起了十几年亲密无间的时光,恍如还在昨日。
两个人无声地相处,似这光阴停止了流动。
缩在屏后的两个人,平静地相拥着,时不时对视一下,甜蜜地冲对方笑一笑,也希望这一刻永无止境。
不知过了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匀瑶终于开口说话了--
"王兄慢走,匀瑶不远送了。"
接着,还是那沉沉的脚步声,消失在亭阁上。
十八 求生无望
1
蔚阳靠在修仪房里的案几上,认真地看修仪画着蒲团花,手里扇着扇子,可却怎么也扇不开闷重的空气。突然听修仪说:"说起来,金音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等她回来我们姐妹几个再聚聚,她一定喜欢你!"
蔚阳点头笑笑。
修仪又说:"满都那孩子这几天都在数着日子见他姐姐,满城怕是也天天巴望着呢......唉!去年金音离开时,他们兄弟俩抱着姐姐哭得稀里哗啦的。"
"真的呀?"蔚阳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道:"我总觉得夏将军四处征战,应是铁石心肠才对!"
"铁石心肠的是章周,我从没见章周哭,我看就是没了这王位,他也不会掉下一颗泪来。"修仪说着突然乐了,显然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倒是满城小时侯哦,你没见过真是可惜!他啊,闹得一刻都没停下来,又顽皮又爱哭,真是可爱死了,像个小宝贝,真是不知怎么形容!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嘻嘻......有一回是我父王寿宴,他要上前献礼,才走了几步就扑通摔了一跤,都十三岁了,多丢人!别人还没敢笑,他自己倒呼啦啦地哭了!"
蔚阳不觉也笑开了。
"还有啊还有啊,有一次章周带回只大怪鸟,那鸟颜色鲜丽,尖尖的嘴,脚上缚着绳子,满城第一回见,激动的奔过去,那鸟扑扇着翅膀冲他又啄又抓,满城吓得都忘了逃,蹲在地上抱着头大哭。哈哈哈......"修仪拭着笑出来的眼泪,越说越起劲,"养了几个月,那鸟还是挣断绳子飞走了,满城又哭了一场!一连好几天在院子学那鸟叫,还指望那鸟回来呢!哈哈哈......我以前老爱欺负他,所以一见面就问:‘你那鸟飞回来了?'他听了马上脸红......"
两人在屋里笑得前仰后合,却听丫鬟在门外道:"王妃,夏将军来了。"话音落了就听满城的脚步声,修仪和蔚阳对视一眼,忙捂嘴止住笑。
满城进来,见了她们笑道:"呀,娘娘也在这!"说着也坐下来。
修仪讶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统领大将军居然自己上门来找骂?"
满城赔笑道:"我想姐姐了嘛。"
"嗤!"修仪顶他:"我三天两头去你那看满都,你若想我,别躲就是了。"
满城眨巴眨巴眼,被顶的说不出话来,只好转移话题,指着修仪笔下的花,拍起马屁来:"哇,姐姐真是天仙巧手啊,这么好看,等绣好了送我。"
修仪用笔头敲了下他手指,嗔道:"向别的女人要去!别说东道西了!你这家伙又有什么事求我?"
满城乘修仪低头时温柔地看了眼蔚阳,蔚阳也抿嘴笑笑。
"修仪姐,我过几天又要走了。"
修仪抬头,还未问话,蔚阳就抢着问:"走去哪?"
"荟南那里起义频繁,屡次镇压不下,圆辽军再不前去清剿,荟南就要脱离管辖了......"满城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忧愁,声音却平淡如水,"估计我是赶不上见我姐姐了。"
蔚阳失落万分,看着他发呆,却听修仪道:"叫章周派别人去就是了,是什么大不了的起义非你去不可呢?"
满城却大方地笑了,"章周还没开口,不过我知道这回我又是非去不可了。满都最近好像一直都很没精神,烦您多去陪陪他,等我姐回来了,你也多和她说说话......"
修仪正准备说什么,彭鸿推门进来,看到了满城,不由一愣,转而露出慈爱的笑容,"满城,难得你今天过来,留在这吃饭吧。"
满城淡淡道:"不必了,满都还等着我回去呢。"
彭鸿知道挽留不了,只好谦和地笑了笑,对修仪说:"看看你儿子去,那混小子吵着不肯念书,在地上打滚呢 !"
"这小子无法无天了!"修仪皱皱眉,放下笔,"你们坐这儿等等,我一会儿回来。"说着起身随彭鸿出去。
满城见她出了去,屋子里只剩他和蔚阳两人,便放肆地握了蔚阳的手,"我走了,你可会想我?"
蔚阳也不挣开手,担忧之情浮上眉头,"你才回来怎么又要走了?"
"谁叫这个圆辽没我不行呢。"满城俯下身子吻她的手,眼睛却盯着她看,坏坏地笑了笑:"你可要注意身体,别委屈了我的乖孩子。"
蔚阳脸热心跳,想抽回手,满城却握得更紧了。
两人正纠缠不清时,门突然被撞开。蔚阳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满城正要呵斥,却见蓝杏扑进来跺脚哭道:"可找到你了将军,不好了!小王爷吐血了!"
2
仲碧府里乱成一片,满都的院子里传出凄惨尖厉的喊叫。
满城听着这一声一声让他毛骨悚然的惨叫,害怕得迈不出步子。从正殿走到满都的房间,似走进黑暗的漩涡,恐惧而又无望。
满都突然紧紧咬住了下唇,停止了哭喊--他看到了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亲人,心里登时燃起了一线希望。
"哥......哥......"他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将手伸向了门口。
满城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抱在怀里,泪水止不住汹涌而出。
"哥......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痛?"
"......"
"哥......你,一定有办法的。"
"......"
满都煞白的脸上暴起丝丝青紫的血管,他松开了几乎要咬断了的牙根,齿间涌出了鲜血--
"啊----"
天,塌下来了。
怀里这个瘦小的身躯绝望地挣扎着,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落入插满钢针的陷阱里一样,疯狂地寻求生路,却是越挣扎,越痛苦,越挣扎,越绝望。
"啊----"
满都咬在了抱着他的那个人肩上,那个人是他的依靠,是他的支柱,可终究是帮不了他。
这样的痛啊!
抱着他的人恍若不觉,任他的牙齿深深地陷入自己的肌肤,任他的哭喊在自己心里撕咬血肉。
他苦苦支撑着的生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等这样的痛吗?
"哥,你救救我,我求你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惨烈的喊叫声渗进空气里,消失了。
然而整个圆辽城都陷入一种莫名的阴沉恐惧中,至上到下,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不约而同地卸下了所有喜庆吉祥的彩幅花灯。
往日热闹非凡的街市片刻之间如阴曹地府一般没有半个人影出没。
圆辽的君王丢下了所有国事,整日立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
留在这个院落里的,每一个都是这个国家最最尊贵显赫的人,都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人。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帮他。
天近子时,满都缓和了点,躺在床上不动了。
他瘦削的小脸灰白无一丝血色,嘴唇青紫,冷汗不住地流。
他红通通的眼空洞呆滞地扫视一番,嘴唇动了动:"我哥呢?"
章周回身张望,发现满城果然不见了,他松开满都的手,开门出去。
满城坐在院内的凉亭里,背影是那么凄凉,那么悲楚。
"哥哥呢?"满都又问。
忠善不停地用手抹开他清秀脸上的污血,可是却将他白皙的皮肤抹得更加花乱,"他啊,他去给你想办法了,你不要急。"话出口,心痛却是如潮涨一般无法抑制,止不住落下泪来。
修仪将满都搂了过来,不住地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泪糊得要睁不开了眼。
蔚阳脸色惨白地坐在了房角的椅子上,额上不住冒冷汗,这屋子里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头晕眼花,想呕又呕不出来。
彭鸿走到门外,看到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那个至高无上的天子,跪在满城身边,拦腰抱着他。
门开了,满城踱了进来,他的手上端着一碗药。
蔚阳问:"这药......"
满城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满都床边,轻声道:"满都,大夫说把这药喝了你就不会痛了。"
"真的?"满都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希望的光芒。
满城泪在眼里,点头道:"真的。"
满都靠在这个给他送来希望的人臂上,急切地将药喝了下去。
一会儿,满都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了,他拉着满城的手,哑声问:"哥,你刚才去了哪里?看不到你,我很害怕。"
"我给你找大夫去了......你别怕,哥哥一直陪着你。"
满都咧开青黑的嘴,笑了,"哥,今天过了吗?"
"过了。"
"那再过八天,姐姐就回来了。"
满城强压着泪,声音更低了,"是。"
满都合上了眼睛,虚弱地说:"果真不怎么痛了......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满城的泪水陡然纷纷掉落下来......
"哥哥,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我梦见我刚到圆辽的时候,你说圆辽的烟花最漂亮了,于是买了好多好多,我们放了一晚烟花......你不小心将一束烟花碰倒了,我们吓得四下躲那火花,衣服都烧焦了......姐姐就揪着你的耳朵骂你......"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的,屋子里窒息了一般沉寂。
许久许久,修仪突然像在梦中惊醒一般,发疯似的扑过去抱着满都号啕大哭,"满都啊......满都......"
蔚阳撑起身子,走了几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猛然觉得肚子一阵剧痛,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蔚阳!"章周慌忙扶住她,急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