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什么啊？你们俩都看到了，这局本来就应该是我们赢，要不是他出牌出成这样……”方笛激烈的争辩着。

“成王败寇，哪有那么多的本来……愿赌服输，该脱就得脱啊！”杨皓看着朴树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早跟你说叫你多穿几件衣服，且不说下过雨今晚要变天，就算是当作赌资……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看得齐闯窃笑不已。

“喂！再脱就该感冒啦！你看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朴树明上身还剩一件背心，忍不住抗议起来。

“哎哟，差点忘了，我们这儿还有空调呢！”齐闯伸手去拿遥控器，被朴树明死死地拽住。

“别开了别开了，开空调你们该热了，我看我还是不脱了……”

“我们不怕，脱！”杨皓和齐闯指着朴树明，异口同声地说。

朴树明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赌气地看了方笛一眼，恨恨地扯掉了背心。

“看我干吗？还不是都怨你自己！”方笛怕晚上冷，只是随意的从家中拿了一条格子呢围巾，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此时衬衣衬裤还都健在。再看朴树明已是弹尽粮绝，浑身上下只剩一条短裤遮羞蔽体了。

“再来再来！这一局一定要扳回来！”方笛毫不气馁，也没了下午那会儿疲劳的样子，带头洗起来牌来。

“你平常也不怎么锻炼身体，看不出来还挺结实的嘛。”齐闯一边抓牌一边捅了捅朴树明的胳膊。“是吧？耗子……”还故意强调了一下后面两个字，逗得方笛和朴树明两人哈哈大笑。

杨皓也不恼，斜着眼睛看了方笛和朴树明一下，不慌不忙地甩出三张大鬼，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朴树明，不用你笑，你就等着修成正裸吧。”

朴树明的脸刷的一下全都红了。正在大家哈哈大笑的时候，方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不耐烦的拿出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我哥！”

第二十八章

电话来的突然，一时间方笛手足无措，直喊怎么办怎么办。杨皓和朴树明面面相觑，心想莫不是自己听错了？刚才方笛喊的是他哥哥吧？现在这样怎么好像是碰见了女鬼一样？

倒是齐闯先冷静下来，“先别慌，接了再说。”

“接了说什么啊？”铃声响了有十五六秒了，方笛好像捧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看那样子都快要哭了，“他肯定给家里打过电话没人接才打我手机的，这么晚了……怎么办啊？”

杨皓多少听出点门道，好像问题的关键只是为什么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你就说你在洗澡，没有听到电话响。”

齐闯和方笛同时眼睛一亮，稍稍松了口气。方笛点点头，接起了电话。“喂？”声音小得像只受伤的小猫。

“又做亏心事了吧？”电话那头是方宙一惯清冷的声音，“你小子平常接电话听起来可不这么温顺。”

“哪儿啊，哥，我乖着哩，嘿嘿……”方笛调皮地笑着，“哥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啊？”

“少废话，我前天刚给你打过电话。我问你，你干嘛呢？”

方笛转移话题的小伎俩没有一次成功过，这次也是一样，不甘的吐了吐舌头，回答说：“没有啊，我刚在洗澡呢，呵呵，哥你是不是打电话了？我可能没听着……”一串话说出来倒也自然。

“是嘛……皮都要泡脱了吧？”方宙笑着问，搞得方笛莫名其妙。

“哥，您说什么呢……”方笛试探性的问了问，“我真没听见……”

“……哼哼，你小子嘴够硬的啊，还敢不说实话，我看你是真想脱层皮了！”方宙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我在过去的两个半小时内给家里打了六次电话，你一直都在洗澡？啊？”

方笛的脸瞬间变得死灰一片，在旁边静悄悄的三个人顿时都现出一副十分懊恼的表情。对于齐闯来说更是如此，不用听都知道方笛接下来要说什么

“哥，我错了。”

“你不用在这儿跟哥玩儿负荆请罪那一套，你那一笔一笔的哥都给你记着呢，你要是一直这么不老实就自己好好算算，等哥回去那天你还有没有命从家里走出来！”方宙声音不高，听着却着实让人心里发凉。

“是……”方笛老老实实的应着。

“跑哪儿疯去了？”方宙接着问。

“今天运动会，完了以后我就跟几个同学吃饭，打扑克……”方笛越说声音越小，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运动会？你有项目吗？”方宙的声音渐渐温软下来，心里还有些内疚，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地这样斥责小弟，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真的是关心则乱吗？

“有，四乘四，三千米，和跳远……”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都是冠军。”

“呵呵，”方宙听了一下子笑了出来，这小东西现在还学会邀功请赏了，“好小子，干的不错。现在在哪儿呢？”

“同学家里，”说完又补充道，“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给他家添麻烦……”

“不错，还好不是在网吧……”方宙满意的说，“那你慢慢玩吧，时候不早了，晚上回家注意安全。”嘱咐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方笛无力的软倒在沙发上，头上兀自直冒冷汗，齐闯他们三个也松了一口气，好像刚刚成功躲过一轮空袭。

“天哪，方笛……”杨皓喝了口水，费力地说，“这是你哥？”

方笛微微点了点头，显得很虚弱。“你以为？”

“我以为是你爹……”杨皓一边摇头一边说，“我爹就这样，以前我每次站他面前腿都打颤……现在总算好了。”

“就是，还没问你，你怎么这么逍遥，大老远的从哈尔滨跑过来，自己住这一间小公寓，惬意得很啊？你爹不管？”

“他？呵，”杨皓惨淡的笑了一下，“他倒是想管，是我受不了了。我是离家出走的。”

“啊？！”朴树明听了大吃一惊，看那样子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你你你你你……”

方笛和齐闯对视一眼，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齐闯则皱着眉头，想起过去，一脸痛苦的表情。

杨皓看着这三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觉得很有意思，想了一下便说：“朴树明这种反应还算正常，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

“故事？是不是你们俩私奔了？”朴树明嘻嘻地笑着，露出了那两颗醒目的门牙，随后被齐闯和方笛一起压倒，一顿拳打脚踢。

方笛有些无奈的坦白了自己那段离家出走的经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朴树明再次被他不幸的遭遇深深地刺激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皓也皱着眉头，抿着嘴唇，觉得这无论如何也是惨烈了些。“怪不得你怕你哥怕成这样，他一直都对你很凶吧？”

“不是。”

“是！”

方笛和齐闯两个人同时给出了两个完全相反的答案，看得杨皓和朴树明再次呆住了。“那……到底是还是不是？”朴树明忍不住开口问。

方笛看了齐闯一眼，“不是！你别瞎说。”

要是换了往常，齐闯肯定借着这个由头就吵起来了，自己一如既往地辛苦维护他，他若是不领情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他领了情，却无法容忍自己说他哥哥的不是。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是导致方笛受尽虐待的始作俑者，可是偏偏这个受害人对此丝毫没有意识。齐闯有时候会想，方笛这种性格会不会导致将来被他哥卖了还会替人家数钱……

不过今天，齐闯没有心思再跟他争执了，反正这个事情就算争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的。在维护他哥哥权威的问题上，方笛是宁受千夫所指的。

“得了，不是不是，是我说错了。”齐闯终于承认自己败下阵来。“是非自有公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方笛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杨皓一看这个电话搅得大家都没有继续玩下去的意思，便提议结束战斗。一看时间已是接近午夜，朴树明家住得远，现在已经没车回去了，只好在杨皓家住下。齐闯自从任性地转了学之后一直内疚，一个月以来几乎没有回过家，虽然是快过十一了总要回趟家，今天看来也不是时候了，只好和方笛一起搭了出租车回去。

“闯……你生气了吧？”方笛坐在后座上，侧着头看着齐闯显得很冷峻的侧脸。“我……”

“行了，别瞎说了。”齐闯撇了撇嘴，把头转向窗外，“原本是我不该多管闲事。”

方笛抿着嘴，低下了头。他知道齐闯的一番好心，只有他为自己打抱不平，还被自己无情地驳回了，每次都是。方笛其实也是身不由己，一边是他的好兄弟，一边是他的亲哥哥，如果两边发生冲突，又有谁能撇清楚其中的关系呢？有的时候只能怨命吧。

“是因为命，命里注定你是我弟弟……”哥哥的声音至今如在耳畔。

“闯……”方笛把脑袋轻轻地靠在了齐闯的肩膀上，“我没有办法……”

齐闯侧着头狠狠地撞了方笛的脑袋一下，看他腾地一下弹起来捂着脑袋对自己怒目而视，心里觉得十分好笑，伸出手去揉了揉方笛的头，顺势把他搂了过来，像搂着一只温顺的小动物，心里都是暖的。

“我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啊……”齐闯动情地说，却被方笛一把推开：“去死！想当我哥，没门！”见齐闯愣在那里，一副无辜而伤心的神情，突然感到很歉疚，嘿嘿地陪笑道：“说着玩呢，虎子哥……”

齐闯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恶狠狠地说：“你等着，我回去就把你石器时代的号删了。”

方笛一听，连忙扑了过去，抓着齐闯的手一阵乱摇，“哥，哥！虎子哥！您是我亲哥……可千万别啊，删了我的号我就活不下去啦……石器时代是我的命根子啊……”

“对了，说起来国庆节应该有活动吧？回去了看看，好长时间光挂机没正经玩了。”齐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权当是苦中作乐吧。感觉好像走在钢丝上一样，方笛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哥哥离得远了，也没时间管顾自己，他现在就是在把握一个精确的平衡，没有外力，想要倒向哪一边完全凭自己的意思。就好像这样对着电脑上鲜亮的游戏画面，作业？复习？统统忘了吧……我要找的是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

第二十九章

“祖宗……你又一宿没睡啊？”齐闯的眼睛通红，扶着门框迷迷糊糊的说。

“睡了一会儿……”方笛瞥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桌子，上面有一块空白，那是他坚持不住的时候把书本纸笔一下子推开腾出来睡觉的地方，“终于练满了……”那个口气好像是闭关多年终于悟道一样。

“小少爷，你已经三天没上床睡过觉了，这玩意儿值吗？”凌晨四点钟，齐闯依然困得不行。

方笛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来，表情异常凝重的盯着齐闯看了半天，严肃的问：“以前……是谁……风雨不误的拉我去网吧玩‘这玩意儿’？”

齐闯的脸刷的变得通红，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恨恨地说：“行，苗苗你行，你接着玩吧，我睡觉去。”说完转身走了。

方笛转过头来，显示器漆黑一片，中间写着一行小字：与服务器的连接断开。

掉线了……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方笛一下子感觉好失落，索性把游戏窗口全都关掉了，对着桌面上自己和哥哥的照片发呆。那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一九九七年？和哥哥在香港中银大厦门口的喷水池前面，九岁的自己骑在哥哥的肩上，爹爹自下而上拍了一张，兄弟两人的笑脸旁就是那一飞冲天的“火箭”。因为哥哥很少拍照，这张合影可算是弥足珍贵了，那天整理照片时碰巧看到，方笛便用它换下了高达桌面。

对了，看一看哥哥有没有写信来。方笛想着便登入了邮箱，进入一看，果然有一封来自哥哥的邮件。正文是一个视频聊天软件的介绍，哥哥想得周到，连用户账号都注册好了，附件就是程序的安装包。还说今天晚上有时间的话就用它聊一会儿。

方笛一看心里乐开了花，转眼间哥哥走了两个多月了，这下总算可以看到哥哥了！

“喂！想丽萍了？”杨皓从后面拍了方笛一巴掌，笑眯眯地说，“看你口水都淌出来了，有什么喜事啊？”

“啊？”方笛醒过神来，疑惑的擦了擦嘴角，“没……没啥，什么，什么都没想。”

杨皓斜着眼睛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你这两句话结巴成什么样……欲盖弥彰。得，不说算了，反正早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方笛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从包里面拿出了今天中午请假去买的摄像头放到桌子上。杨皓有些奇怪地拿过去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一个摄像头而已……至于乐成这样吗？”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要跟你女朋友裸聊是不是？”声音大得全班都听得到，不光同学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方笛，就连在讲桌前面单独解答问题的数学老师也睁大了眼睛，惊恐的望着他。

“杨皓……”方笛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杀了你！”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来向杨皓扑过去。杨皓慌慌张张的躲了过去，方笛正要继续穷追猛打，一下子被齐闯从后面拉住了领子。

“往哪跑啊？你数学卷子呢？”齐闯刚刚兼任了数学课代表，每天按时收作业，倒有点公事公办的样子，看了方笛像不认识似的。

方笛本来想瞪他一眼然后不理他继续去追杨皓，可是碍于数学老师就在前面看着，自己的数学卷子本来应该早上交，结果拖到现在还没做完……只好罢手，坐回了凳子上。

“问你话呢！数学卷子呢？”齐闯自上而下俯视着方笛，口气越来越强硬。

“没写完。”方笛有些不耐烦，这个齐闯真是的，就这样跟自己耍威风，同学和老师都看着呢，你大公无私也不用在这个时候显摆吧？

“你还有理了？”齐闯声音更大了，那个神态，那个口气，那个眼光，那种蔑视，简直优等生对待后进生的典范。

方笛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看着又要遏制不住将齐闯按到在地，另外一只手把他的紧握的拳头按住了。他猛地转过头，是朴树明，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副调皮的神色，凑到他耳旁轻轻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老师在前面看着呢。”然后对他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