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日子 上——刹那风影

作者:刹那风影  录入:01-04

“啪!”一声脆响,哥哥的手掌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这一巴掌打得他眼前天旋地转,他一下子懵了。

“告诉你,你要是今天乖乖受罚,认真悔过,这事情就算了结了。别以为有人救得了你,就算是妈妈回来了我也照样打你!”方宙的话清楚明白,手上没有继续动作。方笛听了这话,也顺从的不再挣扎,只是把头深深地埋进两臂之间,隐约抽泣一声。

方宙见弟弟不再反抗,便一把将他的裤子扯到了膝弯。方笛感受到身后赤裸的皮肤传来冰冷的感觉,身体不由得一阵阵颤抖。

第一下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来了,藤条划过空气的声音还在耳旁,剧烈的疼痛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呃……”方笛咬了咬牙,勉强把那声痛呼吞了回去。

“嗖啪!”没等他喘息过来,藤条就接二连三地抽打过来。他始终紧咬了牙齿不敢放松,生怕那张嘴吸一口气的时间突然打来一下,就会让他彻底崩溃。

“啪”

“啊”方笛终于忍不住呼喊出声。皮肤像被滚油泼了一样,撕裂般的疼。

“闭嘴!”方宙一声大吼,方笛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流了下来。

“哥,求您,别打了……我疼……”方笛开始求饶,却像火上浇油,更加激怒了方宙。

“还敢求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一鞭重似一鞭,方笛的大腿也遭了秧,更加剧烈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地扭动起身体来,大张着的嘴巴嚎不出声音,圆睁的双眼无神的扫过面前的半个屋子,在大脑留下一片空白。

算不出打了多少下,方笛已经没有力气喊,也没有力气挣扎了。他只能像一具尸体般趴在冰冷的书桌上,随着藤条一下下的打击,咬紧嘴唇,一下一下地绷紧身体,期待能减轻些疼痛。连那渐渐变得青白的脸色都没有换取哥哥的一点同情,他只能在心里无望的乞求这严酷的惩罚能够早点结束。

“哥……你……打死我……”方笛气若游丝,身体早已麻木,袖子上一片殷红,原来他为了忍住疼痛将自己的手臂都咬出了血。方宙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小子的倔脾气还来了,敢跟自己叫板了。刚要举手再打,却猛地发现小弟的身后几无下鞭的地方,血肉模糊让人不忍卒睹,便停了手。

“你给我在这儿好好跪着反省!晚上不许吃饭!”方宙狠狠地命令道,说罢转身出了书房,将房门用力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第九章

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真是个少见的寒冬啊,方宙盘着双腿坐在床上凝视着远方,不知不觉的,原本苍绿的山坡上已被一道道霜白色渐染,掩没了金秋时节的点点枯黄。天色又渐变暗,不多时候天地之间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远近不辨。方宙心中猛地一震,一幅尘封已久的画面重被唤醒,和眼前的景象重合,牵扯出一段令人心酸的前尘往事……

 

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孩子平静的躺在床上,浑浊的双眼茫然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真是巧得很,淡蓝色的窗帘遮住了大半窗外景象,但透过剩下的那一条狭窄的空间,也能隐约看到楼后的山坡,原本植满了常绿树木的山上已经基本被大雪覆盖,只剩下零星绿色,分外惹眼。山顶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电视塔。

那是他在更小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他牵着母亲的手,坐电梯直达顶层,在那个环状的空间里来来回回地奔跑,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俯瞰整个城市。脚下的公园绿草茵茵,东边的商业建筑群高楼林立,东边的海港里起重吊臂频繁地升升降降……那时候的他经常会拿着一叠白纸,坐在窗边,把自己所能看到的这个城市的一切都画下来。一张张铅笔画颜色固定,结构简单,却给了他巨大的满足。

可是那一切欢乐美好的情景,从他四岁的时候起,就永远消逝,再也没有回来。

一镜破,照两人。

他深深爱着的父母离婚了。

在他的印象里,父母曾经为了他的抚养权打得不可开交。是啊,他就像是上一辈人生命的延续,没有理由会坦然放弃。可是……既然你们都说我是你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为什么还一定要分开呢?懵懂的他常常在心里默默的呐喊。

不如索性……把我也分成两半吧。

一场闹得风风火火的官司一直持续了一年半才尘埃落定,父亲如愿以偿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母亲在极度的伤心之下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座城市,到了数千公里以外的一个南方沿海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他因为在家无人照看,五岁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入了小学。

父亲不是一个心思十分细腻的人,不过对他也算是尽心尽力,虽然管教严厉,却从没有因为其他事情对他少了关爱。父亲的好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始终无法缓解对母亲的思念。父母离婚一年有余,自己已经有一年没有看到母亲了……在父亲的严格控制下,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只偷偷给母亲打过一个电话,母亲泣不成声,他却忍着没有哭泣,只是不停地说自己过得很好,让母亲不要担心。放下电话,他心如刀割,痛得难熬,其实谁明白他心里到底有多么期盼能和母亲见上一面?

过生日时他就默默地许愿,如果能见到妈妈,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没想到三个月以后,他的愿望果真实现了,只是代价却如此巨大……

 

方宙悚然一惊,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而窗外雪还没有停止,依旧飘得潇洒。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五点钟,小弟……

他步履沉重地走到书房,打开了门,不出所料,小弟依然背对着房门,跪在书桌旁边,衣衫整齐,笔挺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已经几个小时了,小弟的腿……

“苗苗。”方宙轻轻地喊了一声。

“是。”方笛过了两秒钟回应了一声,声音冷冷的。

“你反省好了?”方宙的声音依然充满威严。

方笛又是沉默了几秒钟,淡淡的回了一声:“是。”

方宙自然觉察出弟弟态度的古怪,细细一想,自己确实下手重了些……其实他也心疼小弟,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说说你都哪错了?”

“不该不听哥哥的命令,将刀随身携带。”方笛机械的回答,嘶哑的喉咙发出残破的声音,没有一点生气,听来让人心酸。

“就没有了?”方宙见弟弟竟然不承认自己的鲁莽,持刀伤人,犯下这样的大错还固执的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心里又有点火。

方笛沉默不语,倔强的背影因为身上剧烈的伤痛不停地微微颤抖,却不肯认错。

僵持了一会儿,方宙见弟弟始终没有回应,心里又开始了剧烈的斗争。苗苗,你不能认个错服个软吗?哪怕你不是真心悔改,只给哥一句话,哥就饶了你……你已经受了很重的打了,为什么还要逼哥哥再罚你啊?

“行事鲁莽,持刀伤人。”方笛艰难地说出了口,心里的委屈无法表达,流下了几滴眼泪,已经红肿的眼圈沾了泪水,沙的生疼,他迅速地擦了擦,又马上把手放回体侧跪好。

“……回你房去吧。”方宙无奈地说。

“是。”等哥哥离开书房,方笛用手撑着地,想要轻轻地抬起身子,脚上刚一用力,从膝盖处就穿来骨头被敲断一般的痛,他紧紧的咬住牙齿,没有喊出来,继续使力,艰难地想要伸直双腿,关节处却干涩生硬,每移动一分一毫就像骨头被一节一节敲碎了揉搓似的,疼得他冷汗连连。

许久,他终于忍着剧痛站起身来,眼前一片漆黑,他扶了桌子喘息了一会儿,头晕才渐渐好转。他咬着嘴唇,一路轻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终于有了点放松的机会,没过几秒钟便人事不省了。

等到再次醒来,不过是晚上六点钟,衣服被血沾湿在身上,让方笛十分难受。他轻轻地脱下衣裤,想尽量不触动伤口,没想到还是疼得呲牙咧嘴,裤子脱到脚踝,想要蜷起身体将它脱下,却扯到伤口,想要用脚蹬掉,却苦于膝盖剧痛无力,无论如何都不行。努力了很长时间,终于没有办法,他鼻子一酸,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枕头。

哥……你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你弟弟啊,我做错什么了需要您这样来惩罚我?那人骄横跋扈活该有此下场,他欺负你弟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哭了半晌,口中干涸苦涩,想要喝点水,却无法行动,只能作罢。腹中空空荡荡,饿得心慌,加上无法抑制的疼痛,方笛这一次真是被罚掉了半条命。

为什么不打死我……哥哥,这是你对我的仁慈吗?方笛心中气苦,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却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虽然以前不少挨打,可是因为自己没有做错的事情平白受到这样的对待,方笛心中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我……我要离开他。

想到这里,方笛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坚强起来。他慢慢地挪到洗手间,忍着剧痛用水冲洗了身子,将柜子里拿出的药一点一点地涂到伤口上,冰凉的凝胶虽然刺激得伤口十分疼痛,不过比起原本就有的鞭伤,这也算不了什么了。然后又拿起白药的冷冻剂接连喷了几下在膝盖上,稍稍缓解下锥骨般的刺痛。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身上渐渐感到寒冷,即使温暖的空调风吹在身上都让他一阵阵打颤。他摸摸额头,果然热得发烫。他勉力支撑着酸软无力的身体,出到走廊尽头接了一杯温水,混着消炎药和退烧药一起吃下,这才稍稍安心地睡下。无奈低烧浑身无比难受,俯身睡觉又搅得自己噩梦连连,一夜折腾下来,方笛只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休息了一两个小时,等到外面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烧才算退下去,他才迷迷糊糊的阖了眼沉沉睡去。

养伤的日子总是格外难熬,其间床头的电话响过几次,都是只响一声便被方宙接下。其中应该有齐闯的电话吧,不知道他怎么样,应该没有被齐天哥哥责怪吧。

从第二天起,方宙都会按时把饭送到弟弟的屋子里,有些是他亲手做的弟弟喜欢吃的各种菜,也有从酒店买来的点心白粥。每次方笛只是恭谨地应一声“谢谢哥”,那漠然的表情让他感觉仿佛从来不认识小弟,自己真的做错了吗?想到这里,方宙感到心里针扎般的疼。

到了小弟挨打后第四天的早上,方宙照例在八点钟的时候端了稀粥和小菜进去,发现方笛的床铺得整整齐齐,却不见人影。方宙心里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一定是小弟自己又在犯别扭,无奈的摇了摇头。直到过了一个小时,那盘饭菜依然整整齐齐的放在原处,方宙才知道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在找遍了整个屋子以后,方宙终于确信

小弟离家出走了。

第十章

“呼……娘的,真冷。”脏话甫一脱口,方笛就下意识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已经从那个家里出来了,从他的手里逃出来了,我干嘛还要按照他的规矩要求我自己?他不让我说脏话,我偏要说!

“娘的他娘的干他娘的干死他娘的!”方笛发泄般的吼了几声,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他抬起手想看看时间,忽然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他把表放在那个家里了。不光是表,他浑身上下,再没有方宙给他买的东西了。衣服鞋子都是奶奶给他买的,那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了,母亲曾经非常歉疚的对他说,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父母喜欢的都是他的哥哥方宙,若非迫不得已,他根本就不会出生。要不是奶奶以死相胁逼迫父亲那个孝子保证善待自己,恐怕他的境遇会比现在还要悲惨,甚至都很难活过幼年时那段体弱多病的日子,别说活到今天了。老人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给自己买上很多衣服,有些是合身的,有些是大码的留着他以后长高长大的时候穿。就是这样一个深爱着他的老人,前年不幸因病过世了。他摸了摸身上啡色白色相间的格子羽绒服,眼泪都掉了下来。奶奶,如果您在您一定会救我的……

估计现在也该有六点钟了吧,跑出来这么久了,从城市的西边沿着海边的盘山路走到了城市的南边,天还是漆黑一片,甚至比刚出来时更黑了。呵呵,黎明前的黑暗对吧?想到这里,方笛的心情再次畅快起来,我马上就要度过黑暗迎来真正的黎明了!想着想着,他不顾又酸又痛的双腿,疯狂地朝前奔去……

 

“呵呵,”方宙盯着眼前龙飞凤舞的一张信笺,不禁笑出声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好苗苗,古文观止里那些谩骂侮辱的糟粕你倒是学了不少,把你哥比作武则天了?还有那一手烂字,这些年每天让你临帖都是做的无用功么!方宙看着落款处“方笛”那两个乱七八糟全然没有格体的字,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竟然敢离家出走?”方宙稍稍平静一下心情,检查了一下小弟随身携带的东西,就发现带走的竟然没有一样是自己给他买的东西……苗苗,你竟然恨哥哥到这个地步?方宙有些沮丧,开始感叹自己的失败,小弟这几天样子一直古怪,明明知道他虽然表面顺从,骨子里面一直是个很倔强的孩子,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大意了……是对自己的威严太有信心了,没想到自己一顿重责真的触到了小弟承受能力的底线。

原因……必然是小弟始终固执的认为自己在对方欺压之下还手是正确的,莫不是自己道理没有讲清楚?还是小弟只顾忍着疼痛,根本无暇理会自己的说教?

既然知道了原因……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首先要考虑他离开家之后可能去什么地方,按照小弟的想法,他是不会打算去遥远的南方找父亲母亲的,剩下的可能性有……另外,既然带的东西比较少,就应该是带走了一些钱,家中的现钞不多,小弟虽然知道也没有拿,肯定是不愿意拿这个家里的钱了,那么就只有奶奶生前给小弟留下的以他自己名头开户的借记卡了……

方宙拿了纸,严密的分析了一个多小时,一张白纸就被写满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推理全过程,这样以来,小弟的动向就不再难以捉摸了。方宙索性也不再焦急,反正方家的孩子在外面从来都是不吃亏的,小弟虽然年幼,一般的事情也难不倒他。只是……有些事情要开始一步一步做了,否则小弟是不会回来的……

 

终于熬到天亮了,方笛已经跑得浑身是汗,不过心情却畅快了许多。他独自一人背着一个包,坐在公园里面的海边,面对着清晨深蓝色的大海。身后逐渐有了些人,不过因为是上班时间,所以多是一些老年人。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红色棉毛裤、红布鞋的老阿姨甩着手走在海边的石子路上,路过方笛身边时,一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看得方笛好不自在。那种自上而下俯视的目光,让方笛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跪在地上聆听方宙训示时他哥哥那种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于是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把那位老阿姨吓了一跳,非常不满的瞪了一眼方笛,小跑了两步走开了。方笛愣了半晌,把背包卸下放到一边,四仰八叉地躺在海边,望着碧蓝一片的天空,心里充满了喜悦。

一夜疲劳过度,加上上次受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起来,方笛躺在海边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里面,哥哥在他身后紧紧地追着,无论他如何奔跑,哥哥总是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他转过无数个弯角,在高楼大厦中穿梭来去,始终不能摆脱哥哥的追捕。远远的,他看见母亲的身影,就站在那片空旷的土地上,他拼了命的跑过去,想要扑进母亲的怀抱,没有想到周围时空变换,景物飞速转动,当再次停下来的时候,竟然是那阴森可怖的书房,冰冷宽大的书桌,哥哥一脸怒气地站在桌旁,手里握着那根油亮的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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