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彻底拥有了他,只是,他再也不会睁眼看他。
而今已是千年之后,没有人知道天界花域之内,天地之间曾经的战神一直静静立于玄冰之中。当下,统治三界的主宰看着蚩尤,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挣扎:“我至今都不敢让自己知晓如何走出花域的路,就怕哪天忍不住放你出去,便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看着你。我曾经从毕方的脑海中得知,以彼岸花种之内的魂魄为祭,蚩尤便可复生。这,是真的吗?”
玉帝看着蚩尤竟露出一丝痴相,但困于玄冰之内的上古神只,却是没有一丝想要回答他的意思。
毕方与心月狐踏入河水之后,就取出了龙王送给他的密咒,一道白光闪过,二人便已置身于海底。心月狐满眼稀奇的看着展现在眼前的奇妙世界:海底见不到阳光,但随处可见的珊瑚与珍珠却将这海底照得通明,色彩斑斓的鱼与从自己身边宛如散步般慢悠悠游过,透明的水母仿佛大大的气泡一样,折射出珍珠的光泽。而最让心月狐惊讶的是,自己不禁感觉不到任何水压,甚至可以自由呼吸!
“你没发现自己身上罩着一层光膜吗?”毕方的声音传入心月狐的耳中。心月狐撇了下嘴,果然不用开口,自己想什么已经又被看穿了!低头看看还真是如此,怪不得在海里也不觉得不自在,恐怕又是什么别致的封印吧。
忽然,二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靠近了他们,不多时,一条硕大的金龙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心月狐的眼睛睁得溜圆,眼前的可是龙啊!一直以来只在神话故事中听到的龙啊!虽然毕方早就和她提过龙王,但亲眼见到时,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在海水之中以一种十分惬意的姿态向他们靠近的金龙浑身闪烁着耀眼的光,面目之上却又透出一股庄严的感觉,要心月狐来说,他的目光到和自己过世的爷爷有一丝相像,不怒而威。
金龙行至二人跟前化为了人形,是四十岁左右中年人的模样,脸庞棱角分明,五官组合在一起透出坚毅的味道,可要单看眼睛,不知怎的竟给人一种疲态,仿佛已近暮年的老人。
毕方向龙王颔首微笑:“好久不见。”龙王亦笑言:“阁下为龙族除掉大患,是整个海域的英雄,海域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毕方继续微笑着对龙王说:“有个小忙,不知龙王肯不肯帮。”
龙王答应的极为爽快:“阁下但说无妨,你的事,就是整个龙族的事!能帮忙的我们一定会尽力!”
“其实,”毕方眼中流露稍许不明的意味,“我只是想到囚禁重明的地方看一看。”
此话一出,龙王的脸色顿时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毕方,你到了那里也去不了天界的!重明尚且无法打通前往天界的路,更何况被下了禁令的你!别再执着了,一切早就成了定局。”
毕方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如果一切已成定局不可更改,‘他’又何苦这样防着我。龙王,”毕方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郑重,“我以炎帝一族最后血脉的身份,求你!”
龙王叹了口气看着毕方,昔日炎帝一族的惨剧仍然历历在目,自己虽然归降,可是却一直不能得到信任,最后为了龙族的安宁,竟然把最心爱的女儿都赔上了。现在,毕方站在自己面前,以炎帝一族最后血脉的身份求自己,龙王,实在无法开口说出那个不字。
良久,龙王看了毕方一眼,不发一语转身离开,毕方眼中流露些许感激之意,带着心月狐前往大洋深处。
而此时,貘在彼岸花境,却突然接到了玉帝的传诏,要他即刻前往天庭面圣。貘心中隐隐泛起些不安,尚未开口,一旁的孟婆便已插言:“貘的魂魄天生残缺,不可擅离彼岸花境,相信玉帝也不愿看到一具尸体吧!”向来温和的孟婆此刻的表情竟像如临大敌,十足戒备的看着那传令官。传令官脸上泛起了为难的神色,不知如何是好。
孟婆再度开口,语气比刚刚更为坚决:“照我方才说得去回就好,怪不到你头上!”传令官看着眼前的清秀女子浑身竟是一颤,连连称是退开了。
待传令官走远,貘望着孟婆开口:“婆婆,我知道你希望我呆在这彼岸花境之内,平平静静度过此生。其实如果可以,只要你不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口问。可是现在,恐怕不是你我想要平静就可以有的了!我不想再逃避什么,更不想直到最后都糊里糊涂的。所以,把我原本就该知道的一切,通通告诉我好吗?”
21.花种内的秘密
孟婆看定眼前的少年,他真的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整日缩在自己背后的内向孩子了。当日千方百计从黄泉之内捞起彼岸花种,只是不想她的魂魄就此不见天日,却不曾想到百年之后,那一魂一魄加上蚩尤的血肉,竟然会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
貘诞生时,纯白的彼岸花境霎时被染成血红,蚩尤的气息弥漫至整个冥土,嚣张的气焰竟然直冲天界惊动了玉帝。当时静静隐居于冥土的孟婆看到玉帝阴沉着一张脸驾临彼岸,当即便被一股无形的压力迫得跪倒在地上。玉帝瞪视着她,一言不发;而孟婆浑身竟被那两道目光逼出一身冷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敢开口有半句辩驳。寻回蚩尤血种却擅自隐匿不报天庭的大罪,只怕是她魂飞魄散都无法抵消的啊!
玉帝看着跪在地上抖个不停的孟婆,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收回目光不再理她,抬脚向花境深处发出亮光的地方走去。光源处,是一个大大的球形晶体,一个婴儿蜷缩在球体中,身体尚是透明状态,可以清晰的看到一魂一魄带着殷红的血色游走于他体内。
玉帝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传说以彼岸花种之内的灵魂为祭,蚩尤便可复生。初时还担心时日久远,恐怕这缕魂魄灵气丧失沦为死魂,现在看来……玉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蚩尤,朕一定会让你再度睁开眼睛,不过这次,你能看的就只有朕而已。
玉帝并未过多苛责孟婆的隐瞒之罪,只是令她看好彼岸花境之内的花灵,绝对不可出任何差错。孟婆在玉帝离开之后长出一口气,回身看向尚在孕育之中的孩子,脸上除了温柔还有一丝欣慰。这是,她留给自己的又一个惊喜。当年看到她疲惫的倒下,消散于天地之间,孟婆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泪眼模糊中,却见一缕魂魄飘到了自己眼前。而今这缕魂魄混合了上古神只的血液,竟然化为了一个新的生命。万没想到,千百年后自己还可以亲眼看到她的传人诞生。这天地,终究还是没有舍弃她啊!
“婆婆?”貘一声轻唤,孟婆婆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年看着她,似是为她的恍神有一些担心,但更多的却是坚定。玉帝已然起了杀意,孟婆明白那个男人对蚩尤的执念有多深,或许,该是让貘知晓一切的时候了。
孟婆看向貘,神色郑重:“其实过去的一切全都深埋于你的记忆之中,貘,你就自己亲眼去看看吧。”话音刚落,貘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然后便瘫倒在孟婆怀里沉沉睡去,看那样子似是进入了梦乡。孟婆抱着貘坐在彼岸花丛里,看着少年苍白消瘦的脸格外心疼,女娲唯一的传人,难道真的注定消失于此吗?
毕方与心月狐径直前往大洋深处的囚牢,阴森的气息逐渐袭来,闪着温润色泽的珍珠与珊瑚越来越少,海底渐渐恢复了黑暗的本来面目,两个人只凭借自己身上那层光膜的微弱光亮向前走着。良久,一股寒意突然袭来,按说毕方与心月狐身上的结界很是特殊,根本不会被外界环境影响,结界内的温度就是他俩自身的温度;否则海底常年不见阳光,水压又大,毕方和心月狐这会儿早就不成|人形了。可是眼下这股寒意,却是透过结界直侵入骨,虽不至于冻得受不了,耐力差些的心月狐却还是禁不住打起了寒颤。
心月狐抬头问毕方:“这是怎么回事。”毕方眉头微蹙回答:“千年玄冰被玉帝移往天界,或许,我们就快到交界之处了。”再行不多时,一处巨大的洞穴出现在二人眼前,浓浓寒意便是从那个地方冒出。心月狐望着阴森的洞口,一股惧意从心底升起,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毕方自是不会对此一无所觉,他停下脚步,无言的看着心月狐,似是在等她做出决定。心月狐强自压制心中的惧意,定了定神对毕方说:“我没事,走吧!”毕方突然伸手拉住了心月狐,顿时一股暖流从心月狐的手掌直入心底,心月狐的精神猛然一振,这才想起毕方体温异于常人,这点小小寒意,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毕方拉着心月狐的手,宽慰的对她笑笑说:“别担心。我固然想要报仇,但我绝对不是不自量力的傻瓜。今天,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而已。并非要去跟天界硬碰硬。”心月狐的心情这才轻松了少许,她看定毕方说:“你知道吗?龙王默许你来这儿的时候,我心里就两个字,完了!”
毕方禁不住笑了:“傻瓜,我要那么冲动,就不会在人间呆上这么多年了。”而后毕方望向洞口,脸色又有一丝凝重:“一会儿,恐怕还是要你帮忙。这里布的结界,我是无论如何都穿不过去的,所以就只能靠你了。”心月狐一愣:“我能做什么?”毕方但笑不语,拉着心月狐向洞内走去。
进入洞内不久,一道冰蓝色的结界就拦在他二人面前,毕方对心月狐说:“你伸手试试看能不能穿过去。”心月狐有些胆怯的伸出手,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手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穿过了结界。毕方见此心情似乎很好,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和一把刀,割开自己的手腕就开始往瓶子里放血。心月狐见状“啊!”得大叫一声,惊恐而又疑惑的看向毕方,哪知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毕方往瓶内放了少许血之后,竟然把瓶子递给心月狐说:“喝了它!”心月狐立时懵了,喝血!还是毕方的!
毕方见心月狐楞在那不接瓶子,又提高几分音量说道:“我进不去,所以只有这个办法!你带着我的血到天界,找到千年玄冰便好!看这股寒气,应该就在这结界附近。”
心月狐看看毕方,不知为何心中仍是感觉不妥,但最终,她还是接过瓶子硬是把血灌下喉咙。
人间,杨戬与啸天犬已经找到了天界的又一处入口。
杨戬站在入口处思索再三,终是开口对哮天犬吩咐道:“小小,看好我的肉身!”而后他的魂魄一闪身,进了天门之内。
22.劫逢月狐
毕方的血与常人不同,心月狐虽然只是喝下小小一瓶,却觉得肚子里仿佛有火在烧一般,浑身寒意立时被驱得干干净净。她抬头看看眼前的男子,但见他漆黑的瞳孔隐在薄薄的光晕之后,如同弥漫着大雾的夜,丝毫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压下心中不由自主泛起的不安,心月狐开口问毕方:“我找到千年玄冰后要怎么做?”毕方微笑:“你找到即可,到时发生什么你自然会知道。不过,”毕方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找到后,一定要尽快赶回来!那边寒气太盛,你身上这层结界,抵御不了多久!”
寒气?心月狐心下疑惑,我不是喝了你的血吗?但她转念一想,情|欲,又岂是这一瓶血能够抵挡得了的,当下也就释然了。她冲毕方点了点头,转身跨过结界向洞穴深处走去。
离开的心月狐无法看到,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毕方原本看不出一丝表情的眼睛里,隐隐流露一股不忍。当心月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结界的另一边时,毕方眼中的不忍更多加了几分愧疚,他看着冰蓝色的结界轻轻开口:“对不起了,但我,会尽全力护着你的。”
不知顺着洞穴走了多久,心月狐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线光明,她心下暗喜,连忙冲着那光源奔去。光源从一点渐渐变大,最终铺天盖地伸展开来,心月狐被光灼的睁不开眼,以手护面一头扎进了那片光中。
待光亮退去之后,心月狐停下脚步,放下遮住眼睛的手,霎时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心月狐父母尚在的时候,也曾带她到北方的城市去看过冰雕,那些晶莹剔透的却又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至今都还刻在她的脑子里。可是眼下,心月狐只觉得,那些根本就只是冰,哪里称得上“雕”啊!呈现在心月狐眼前的这片花园,随意一朵花都比那些冰雕真实太多了。
环顾四周,心月狐掩不住眼底的惊叹,这些花不禁看上去栩栩如生,而且空气中也弥漫着别致的香气,简直就和真的花园一模一样!心月狐情不自禁的摸上了一朵花的花瓣,但这一摸,却让她瞬时从陶醉中清醒过来。这花,是真的!只是其中的花汁已经被冻成冰了!一股寒意顿时从心底升起,心月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刚刚被眼前的花园迷住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觉这地方实在不是一般的冷啊!
腹中,毕方的血仍然散发着暖意,心月狐不敢再晃神,赶忙动身寻找千年玄冰。其实记忆全失的她对天界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所谓寻找,也就是顺着花园之内的小路乱走而已,根本没个方向。走不多时心月狐便觉得不对劲,她停下脚从衣服上撕下一缕布条,随手绑在身侧的一束花枝上,而后便接着往前走去。过不多时,那缕熟悉的布条果然再度映入她的眼帘。
心月狐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这么走不是办法。虽然有毕方的血护着她并不觉得冷的难以忍受,可是四肢,已经明显的开始僵硬了,这毕竟只是人类的身体啊!而且,心月狐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自己怎么回去!身处这迷宫之中,心月狐根本找不到来的地方,况且就算找到了,心月狐也没在那个地点看到任何类似于洞口结界的东西,只是“郁郁葱葱”的冰花而已!
一股恐惧袭上心月狐的心头,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被冻死在这儿的!
心月狐手足无措的站在天界花域深处,茫然的看着四周繁花似锦,难道自己,也要变得和它们一样?
“月狐!”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脑海里,立时将心月狐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毕方!心月狐惊讶的环顾四周,除了花什么都没有看到。“闭上眼睛!”毕方的声音再度回响在心月狐脑中,她下意识的跟着照做了。
心月狐的眼睛合上之后,毕方终于不用再受外界花神故意布下的迷阵影响,更加清楚的看到了这片花域。心月狐的体质与貘不同,毕方的血她根本无法吸收,因此毕方自己虽然无法穿过那层结界,但既有心月狐做掩体,这也就不再是问题了。此刻他的意识,正以血为媒,藏在心月狐体内,不过隔着一个结界到底有些麻烦,所以直到此刻,他才得以与心月狐交流。
“月狐,现在我让你怎么走,你就怎么走!”心月狐听着从脑海里传来的声音,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按照毕方的指示,迈出了步子。其实毕方并不通晓什么八卦之术,他只是,能够更加敏锐的感觉到蚩尤的气息,从而判断出能够找到蚩尤的路而已。
按照毕方的指示,心月狐逐渐感觉周身的冷意似乎又增加了很多,终于在她忍不住开始发抖的时候,毕方沉沉的对她说了两个字:“到了。”心月狐应声睁眼,熟悉的冰蓝色结界呈现于眼前。源源不断的寒意,很明显就是从哪里散出的。
“千年玄冰,应该就在结界对面。”毕方在心月狐脑中静静说到。心月狐试着弯弯自己的手掌,意料之中的发现根本弯不动,在心里叹了口气后,她心下默念:毕方,我身体僵了,动不了。
毕方未再开口,只是心月狐突然感觉体内涌出一股强烈的牵引力,拉动她的双腿,迈入结界之中。一入结界,心月狐立刻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眼前被冻于巨大的冰山之内的男人,是貘?!不过,尚未等心月狐回过神来,她的腹部突然闪烁起一点红光。体内突如其来的躁动让心月狐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一股热流从她腹部升起直冲喉咙,下一秒,心月狐已经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