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罢,紫烨虽然就狐妖来说年纪尚小,但好歹也是近千岁的年纪了。脑袋就算是顶好的人,千年来的琐事也不可能一一记住。暂时不去把这事情放在心上烦恼,现在那阵和哲月相似的气息,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嗳!吵死了,碎念得我都不能思考了。」
两只下级使魔的尖笑声音,在讲完重点之后仍旧不断的传来,弄得紫烨觉得耳根很不清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哲月给他折好带着的纸鹤往外一扔,纸鹤瞬间化为了一只圆都都的小白文鸟,乖巧的停在紫烨的手中。
这纸摺已经作过特殊的处理,不管是谁来招唤,叫出来的都会是哲月的式灵。这是因为哲月本身的灵感实在太差的关系,要招一只式灵也得磨上个老半天,于是紫烨便拜托他的牌友们替他施了这个简便的法术。
哲月的式灵虽然不强,但和他的主人一样聪明;但为什么哲月招出来的式灵会是这种圆都都的模样呢?关于这点就连紫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文鸟总比讨厌的老鹰或是鹫来得好,再说文鸟看起来还蛮好吃的,每次看到文鸟肥都都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很好吃,他都好想要咬上一口。
虽然紫烨不是这式灵的主人,但式灵是认得紫烨的;虽然他记得紫烨一天到晚追着自己要烤来吃,非常的讨厌,但基于人情上的考量,还是不得不帮紫烨的忙。于是臭着脸的小文鸟,乖乖的听着紫烨的吩咐。
吩咐完后,紫烨挥手赶过文鸟,几秒后便听见了那两只下级使魔的惨叫声。之后身上还染着黑血的文鸟,扑扑翅膀飞回了紫烨的手中。
「这群人好像还蛮有趣的,嗯……到底是谁在跟踪他们呢?我都还没教训到那个姜子甫,是谁那么讨厌要和我抢人的?」
手中的文鸟羽毛上传来了阵阵黑血的腥味,「去把这两个家伙的主人找出来给我。」紫烨对文鸟唤道。
「揪!」
「好痛!」
白文鸟不太甘愿的啄过紫烨的手之后、振翅飞去。
似乎察觉到接下来会有有趣的发展,紫烨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起来,远远的观察着姜子甫的举动,追踪着他的气息,忽然觉得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陆羽和表哥拿过白鹫的笔记本猛看,虽然得知了那个少年的名字还有一点点的资料,但好像惹得白鹫有点生气。
这也难怪,白鹫到现在为止仍然不能顺利的开口说话,虽然陆羽的妈曾经介绍白鹫到社区大学去上了几堂的手语课,还逼着陆羽要陪着一起上课,可是到现在也才教了些基本的东西,要沟通是不可能的。所以那本笔记上写的不光是白鹫平常的生活记事、还有他和别人的对话,平常白鹫是连陆羽都不给看笔记的。
「白鹫对不起嘛——我真的没有看到别的东西,你不要生气了嘛。」
头一次见到白鹫这么不开心的皱着眉头,就连陆羽诚心诚意的合上双手向他道歉,他都要过了二、三十秒才心软的转头回来。陆羽自己也知道错了,不管自己还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上坐着,就整个人往白鹫的身上抱过去;从没见过白鹫这么生自己的气,他也心慌了起来。
望着陆羽对着自己猛道歉,白鹫的心里也是越来越难过,反而觉得做错了什么事的好像是自己才对,搂过陆羽就把他抱在自己的胸前不放。幸好这里是医院走廊,这样哭着抱在一起的昼面并不会太引人注目。
原以为自己已经看习惯的姜子甫,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觉得这两个人真是蛮好笑的……不过,既然吴亚渝好像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也晓得他们不是坏人了,他也想安心的休息一下,不然明天恐怕会没有开车的体力。招了计程车把一行三人全载回了婶婶家,却才发觉婶婶还没来得及给陆羽和白鹫准备房间。
「陆羽,你要来我的房间睡吗?不过我房间只有单人床,我看看……你和白鹫睡床上吧,我打地铺好了。」表哥说道。
表哥在婶婶的家里有着自己专用的房间,但这间房间原本就是客房;所以婶婶家已经没有多的客房可以给陆羽和白鹫睡了,只能在表哥的单人房里挤一挤。
「不要吧,表哥你睡床上啦,我和白鹫睡地上就好了!而且……嗳,白鹫你要不要睡客厅?」再说表哥的床是单人床,陆羽看样子也觉得挤不下,两个人睡地上还比较合理。
「为什么要睡客厅?不太好吧。」
婶婶家客厅的椅子是那种老式的古董椅,上头还有镶乘凉用的翡翠板,在这种天气睡那种椅子,恐怕会有冷死的危险。而且在房间外都是穿拖鞋或是不脱鞋的,所以睡地板实在是行不通。
「可是……我怕他吵到你啦。」陆羽有点为难的解释道。「白鹫他最近会一直说梦话,也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不过很吵就是了。白鹫你说对吧!老是吵得我睡不好觉。」
白鹫听着陆羽的指责,露出了些沮丧的模样。
「一直讲梦话?」
「嗯呀,平常不讲话等到睡着以后才讲,你说他奇不奇怪。」
「唔……一直讲梦话啊。」表哥磨着下巴思考了起来,「没关系的小羽,你叫白鹫睡外面客厅会被阿姨骂。而且我现在已经很累了——他吵不醒我的。」
觉得「讲梦话」这件事情,说不定和白鹫的特殊能力有关;小羽也许觉得这是很普通的事情,但关于式神的能力,是必须好好的去观察才能发现的。虽然很想清楚点的解释给陆羽听,但现在的姜子甫实在是太疲倦了,只想要好好的躺下休息一下。总之给小羽上课这种事情还不急,改天再说就可以了。
头一沾到枕头后,表哥便沉沉睡去。陆羽还是坚持自己和白鹫打地铺就好,刚洗过澡的白鹫在外头走廊上吹乾头发后才进来房间里,身上还带了些沐浴乳的香气,静静的往陆羽身旁坐下来,临睡前好像在想些什么。
「白鹫。」陆羽把棉被往白鹫的身上盖去,然后找了件T恤给白鹫套上。「睡觉萝!」把白鹫拉着一起躺下来,白鹫习惯性的把自己的位置往上调些,好把睡在枕上的陆羽往身边拉近。
「很热啦!不要抱了。」
扭了两下不过动不了身;白鹫虽然看起来瘦,但却是结实型的人,光是一只手压在身上就已经重得要命了。不过重归重、就算现在把他踢开他还是会再黏上来,索性忍耐着不理他。
被白鹫弄到热得都流汗了,滚了一圈想扳开他却反而被他压在背上;睡得实在是很差的陆羽,在半梦半醒之间,耳边似乎又听见了白鹫的梦呓。
『——羽。』
「……唔嗯嗯别吵……」
『他死了——亚渝——』
「啊?」
听见这话瞬间惊醒了过来,陆羽拉开白鹫的手,却发现他根本还在睡;可是方才听见的是白鹫的声音没错。
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陆羽的后脑勺。
「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啦,喂喂。」
在一片黑暗中用力的摇过白鹫的肩膀,但四周除了表哥与白鹫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陆羽的小声呼唤完全叫不醒白鹫,但这种诡谲的黑暗与气氛让他莫名的觉得害怕了起来,他非得要把白鹫叫起来陪自己说说话不可。
但睡在身旁的白鹫怎么也摇不起来,而身后的门,却微微的发出了打开的声音。
只能靠着微光模糊地看清四周的轮廓;门缝外站定不动的,却是一个陆羽从未见过的少年。水声滴滴答答的在他的身边响起,沾黏过陆羽的手的,是一整片温热黑色的液体。
『好痛……』
『……痛。』
少年浅浅的哭泣着,这昼面却让陆羽觉得好熟悉。
第三章
一觉惊醒的隔日,陆羽睁开双眼的那刻,只觉得喉咙像是要裂开那样的乾痛;汗水却湿透了全身,掀开被子的那刻一碰到风,便冷得发抖了起来。
冷的瞬间卷回被子里头,可是又觉得闷得太热;转回头时、却很不巧的,猛然起身,却一头撞上在自己身边换衣服的表哥,结果自己反而往后摔倒,手指狠狠的撞上床脚。
「哇啊啊啊啊!」
痛到差点掉下眼泪,脑中的压力也似乎在瞬间全炸开了,陆羽索性用棉被盖住头,趴在枕头上尖叫了起来。没隔几秒便听见白鹫咚咚咚的破门冲进房里的声音,只见表哥非常尴尬也非常不知所措的站在床边,手上的衣服不知该继续脱还是穿回去……
「等、等一下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是换个衣服也会出事,最近也未免太多灾多难了吧!幸好白鹫没有冲进来就是先往自己脸上挥上一拳,差点让他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小羽你发疯啦,怎么乱叫一通的。」
「讨厌死了——啊啊啊!」
陆羽继续卷在棉被里不理人,脑中乱轰轰的完全不能够思考。昨晚所见到的黑暗景象、听到的声音——难道全是场梦吗?如果是梦的话,还真是场彻底的恶梦啊!
那个遮盖住视线的深沉黑暗,少年细碎哭泣的声音好像到现在还在陆羽的耳边打转缠绕着。低落的情绪随着身体上的不适整个暴冲了出来,从小到大都鲜少这么激动的陆羽,眼泪一下子就在眼眶中打转了起来。
继续把头整个盖住、想逃避掉这种痛苦的情绪波动,却只是徒劳无功。最后眼泪完全无法控制的大滴大滴掉了下来,连擦都来不及、整个枕头都硬是被沾得全湿。原本待在一旁的白鹫和表哥都真的吓到了,把陆羽抱起来圈在怀里、轻轻的拍过他的背想安抚他的情绪;却又不知他为问而哭,该从何安慰起。
「呜……」哭到不时往白鹫的怀里猛追,虽然很痛但望着陆羽崩溃的模样,白鹫也惊慌得感觉不出痛了。
「小羽喝点水,冷静点。」
只能静静的陪在陆羽身边的两人,轻轻的把陆羽已经紧到僵硬的手扳开,勉强喂他喝进了一点水。原本预定中午就要出发南下的行程,也只好这么耽搁了下来。
冷静了一个上午,陆羽才照着表哥的要求,详细的将昨晚的梦境重述出来。其实回头想想、那也并不是什么非常恐怖的梦境,但那些无来由的悲恸情绪,却随着梦境的降临而压垮了陆羽的心思。
怎么会这样?陆羽这辈子没有这么恐怖的经验过。那些情绪好像不是自己的,却又已经牢牢的被镶进心底。
感到事情必有蹊跷的表哥,特别用了藉口叫白鹫出去买东西,留下自己和陆羽独处问话。
「我、我梦到白鹫在讲话……那应该是梦吧,我也分不清楚。」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亚渝,我应该没听错,就是那个吴亚渝;白鹫说他死了,叫我醒过来。」
「可是我看到他还在睡,我觉得很可怕可是叫不醒他,之后就看到那个男的……」
记不清楚他的模样,只能大概的形容他的样貌;但除了「很清秀」以外,陆羽实在讲不清楚他的长相。不过陆羽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梦中的人。
「他一直哭,说很痛。」
「唔……你不认识他吗?不过小羽我和你说,这不是真的,这是你做的梦。因为我看过这间房间了,完全没有外来灵体的痕迹在。」
表哥握过陆羽的手,试图让他安心下来。
「别去想这件事情了,吴亚渝他还在医院,他一点事情都没有,好吗?」
「嗯……」
沮丧的低下头去,尽管表哥这么说着,陆羽的心底还是感受到剧烈的不安。
「那么,我们明天再出发好吗?你再睡一下,我们再走?」
「啊,不要吧,我不想再在这里睡了……我们还是走吧,好不好?表哥。」
想到还要在这么恐怖的地方睡一晚,陆羽宁死不从;赶忙哀声拜托表哥快点带自己离开。赶快办完本家的事情,他现在累得好想要回家了。
「说的也是。好吧,那我们行李收好就出发,你去把衣服那些收一收,我去打电话给阿姨。」
拍拍陆羽的背,把心思转到收拾行李上头的他,看起来稍微有精神一点了。拿起手机拨电话给婶婶告诉她现在要离开了,电话那头应该还在医院里的婶婶,却交代了件让表哥感到棘手的事情。
电话那边传来的婶婶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开心,一点都不像是在医院中探病的人,讲话的声音大到连电话拿远了都还听得见。
「子甫啊、阿姨和你说,你那边还有多的衣服吧——你帮阿姨一个忙、把这孩子送去本家吧!」
「什么?」
婶婶很高兴的吩咐过了表哥,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婶婶的三个孩子现在都已经各自成家了,孙子孙女也自己照顾得很好,没有托给婶婶代为照顾。婶婶现在待在家里和老伴养老也是无聊,正好见到这个走失的孩子亚渝,便很想要把他留下来照顾。
但人不能说留就留,婶婶家和亚渝是非亲非故,要留人也要先经过警察啊、社会局什么的关卡;所以婶婶就打电话去给本家,希望本家能帮她早一步查出亚渝的身分,也许能够找到亚渝的家人,那么就能名正言顺的收留亚渝下来照顾。
没想到本家的回答竟然是——这孩子和我们家很有缘分,所以婶婶不止可以收留他,本家也会给予相关的支持。而且这话还是族长亲口说的!既然族长都亲自下令了,亚渝也就算是自家的人了。
只是族长说道,她知道亚渝会不习惯,所以想亲口和亚渝说上几句话;婶婶对于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喜出望外,提过表哥和陆羽正好也在此地的事情,本家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便说,既然他们也要回本家的话,就顺道将亚渝带回本家吧。
所以婶婶要表哥带着换洗的衣服去医院,顺便将亚渝带去本家。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这么说来族长早已经知道亚渝的事情了呀?」陆羽惊讶道。
「不,好像是婶婶打电话回去以后,卜师为了这件事卜了卦,看卦的结果做的决定。」
难以想像那个在停车场被白鹫给找到的少年就要变成自己家族里的人了,也许一开始让白鹫找到他就不是件巧合吧。之后他会改姓姜或是湘吗?说不定会和自己一样变成姓陆呢。
「表哥、你知道他几岁吗?」想起亚渝的模样,陆羽好奇的问起。
「不清楚耶,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吧。但我猜他比你小一点,你等等在路上可以和白鹫一起和他聊聊吧。」
「嗯,好呀。」
陆羽爽快的答应,之后靠在白鹫的身上休息了起来。
到医院见到吴亚渝的时候,他的精神看起来已经好很多,烧也退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没有大碍。
他已经听说过婶婶想要领养他的事情,虽然他一直拒绝,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最后婶婶只好照实告诉他——因为他还未成年的关系,所以如果他再没有地方去的话,可能就得要去什么中途之家一类的了。
吴亚渝听了那些话后,才面有难色的点头答应婶婶。本家的人似乎是直接用卜卦算出吴亚渝的身分,他今年才十七岁,国中还没毕业就辍学到处打零工维生,其他的资料本家的人就没有告诉表哥了。
近日他正逢命中的大兄与血光之灾,这也是本家在他还没来得及养好病之前,就急着要他到本家去一趟的原因。
过不了这关的话,性命恐怕会不保。怕婶婶会过于担心,这件事当然没给婶婶知道,而是由本家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直接告诉表哥。
「请一定要小心的将他护送过来,这孩子就拜托你了。」本家接应的人很慎重的在电话中吩咐过表哥,既然是族长亲自下的命令,那一点可都马虎不得。「我们会安排保护他的人,请尽快接他到本家就可以了。」
「那没问题,就交给我吧。」
上次才刚砸掉工作的表哥,对于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也不敢轻视;如果再出什么差错——搞不好今年的工作就全没了。
近来的运气实在不好,而且路上有白鹫和陆羽在,想起陆羽今早告诉自己的梦境、还有现在本家所卜卦出来的结果——亚渝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又牵涉到了什么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