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雪.转生篇————指尖的流光

赶至蛟鸾殿之时，纳兰已端坐于妖王以右。怎么一放铃儿假，她就出来作怪了。音无妖王略带欣喜的语气更加重了漠雪的寒冷感："纳兰妖王已经同意了吾王的提亲，将闵秀公主许配与你。非常时期，鉴于吾王将命你率军前往落星山协助玄默，明日便完成大婚之礼吧。"明日大婚。漠雪的表情与纳兰一般的冷淡。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结盟的形式而已，并且这个结盟是否稳固还不得而知。面无表情的谢恩，面无表情的返回，面无表情的迈入沉香阁，面无表情的看见暗辰一边喝酒一边伏案写着什么。
"王急召你入宫什么事。"暗辰低沉的声音开始在漠雪的回忆中挖掘温暖，一点一点浮现出来，再抽离。
"明日与纳兰完婚。"平静的语调，面无表情的回答。
"完婚"二字仿佛重重击在暗辰执笔的手上，一震。这个女人，果然不该留她。
"你答应了？"一样平静的语调，却有几分强自按捺怒火的味道。
沉默。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暗辰，面对如今的局势，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答案分明。明明是我授意让纳兰闵秀出使，埋伏在琪国，不想她不明真相却能出此招数，怂恿音无妖王向离国提亲。我真算是自作自受了吧。暗辰放下笔，缓缓起身离开，冷冷的说："如此，恭喜少主大人了。"漠雪一怔，如同被暗辰的话刺伤一般，鲜明的疼痛感。随即冷冽的声音响起："既然要恭喜，明日为我大婚献舞一曲吧，涅儿。"话音未落，暗辰已用指尖狠狠钳住漠雪清冷的容颜，仰起。"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带你离开。"
我为了我族一生算计，如今疆土即将回归，却会就此彻底深陷在你这个致命的陷阱中。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立刻带你离开琪国，离开妖界，牺牲族人的仇我可以不报，魔的万里河山我可以不收回，双界共主我可以不做，万世骂名我可以甘心背负，我只想要你，漠雪。猛然的狂笑，漠雪第一次笑的如此痴狂，笑到双肩颤动："别天真了，暗辰。我走了，我的族人的命运怎么办！我是妖界的少主，琪国的少主，我有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我到死也不能摆脱的宿命，你懂吗！"暗辰以伤痛的眼神深深望着漠雪，目光似乎要抵达这个清冷灵魂的深处一般。猛然的，用霸道的吻封住了漠雪还未出口的吼声。疼痛的，带着血腥味的，漠雪眸中竟有晶莹的液体滑落，静默的，如同血液从伤口中一滴一滴涌出。即便我喜欢你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如同战场上的厮杀般直至漠雪丢盔弃甲才结束。许久，暗辰低沉的声音冷冷响起："明日大婚，我去。"

紫纱玉殒

冷季寒风凛冽的望星宫，萧瑟肃杀的氛围深浓。妖王命漠雪赶赴落星山的旨意已达，明日起程。为漠雪准备过各种装束的铃儿，此时准备的却是一套秘银战甲。泛着银辉的盔甲映射出了漠雪更为清冷的容颜。银发。红眸。如同完全承担起族类存亡责任的仪式般，漠雪带有几分悲壮意味的摘下了华丽虎纹面罩，显露出了眼角燃烧般的火焰纹印。再也不必掩饰身份，天下人从今而始，将一睹漠雪少主的真正面目。沉默的气氛静静蔓延。"少主。"铃儿取出一叠手稿，略带些许难言的神情递给了漠雪，"也许现在是应该把它交给你的时候了。"我本不想交给你，不想让你想起他的，只是前线征战，也许正要用到它。觉察到氛围的凝重，漠雪微微一笑，想要缓和一下："今天就唤我漠雪哥哥吧。这是什么？"铃儿轻轻将手稿放在漠雪身边的桌上，缓缓步出沉香阁："是庆典之前他让我交给你的。--还有，纳兰她一直在等你，漠雪哥哥。"久违的容颜竟由铃儿这句话从记忆的底部泛滥出来。坚毅邪魅的容颜，低沉华丽的声线，拼命想埋葬于记忆中的身影。触碰到手稿时觉察到的竟是一阵异样的温暖，如同他的指尖掠过时的温度。都消失了。如同幻梦一场。现在紧迫的是，如何将暗谲的铁骑驱逐出妖界。漠雪淡淡一笑，轻翻开手稿，静静读下去。人类的文字。当初他在这沉香阁日日所写的，就是这份手稿吗，难怪侍女看不懂。厚厚一叠兵法，执于手中已有些许沉沉质感。人间的兵法，阵法，一一详细记载，笔迹力道深厚，入木三分，字体隐隐透出王者之风。眼前仿佛浮现出暗辰带伤伏案一笔一笔书写的画面。直到最后一页，在"绝"一字上陡然的力道不稳，笔墨深浅分明。应该是庆典之前得知大婚之事时，手中一震。之后的文字便仍如初见时力道均匀沉稳了。难道是当夜将余下的部分写完让铃儿转交给我。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让我记住你吗，暗辰。你如愿了。无论我如何竭尽全力想要忘记，都会在你面前败下阵来。漠雪嘴角勾出冷冷的弧度。

"漠雪大人，前线战报，已有三千左右暗谲军精兵向落星山进发，估计明日清晨抵达。"通告之声将漠雪从一时的失神中拉回。已经动手了吗,看来我的行程也该提前了。离开之前怎么说也该和我的纳兰新妃辞行一下。漠雪冰冷的笑容扯出了些许血腥的味道。

沉香阁的密室本是王族妖兽战时的避难之所，隐蔽性极好，如今用来关押纳兰闵秀，数日之久倒也没有外人发现。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漏出一道幽幽的光线，小心翼翼的打破了密室里完全的黑暗。依着墙角斜斜坐着的离国美人，即便未曾梳妆，妖娆一如初见，血污的衣物早已被铃儿收拾走，换上了望星宫的侍女服饰，虽朴素却干净透着纳兰特有的淡雅气味。没有半点想象中哭天抢地的场面，纳兰只是安静的问道："铃儿吗。"语气却是不带疑问的陈述。这几天，只有铃儿能进来，也只有铃儿会来。没有回答。随着门的完全推开，光线毫不吝惜的投射进来，一片明晃晃的清冷银辉。 "不会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认识了吧，纳兰。" 漠雪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冷。夫君。纳兰嘲谑式的笑了笑，望着这个将自己关入密室的漠雪大人，目光平静如水。战甲。银发。红眸。刺眼的纹印。初次见到的绝美容颜，带着隔世的，不可触碰的冰凉感。暗谲大人想必已经动手了，不知我是否还赶的及。纳兰的声音听来很澄澈，尽管漠雪不喜欢："大人看来是要赶赴前线了吧。""正是。我是来辞行的，我的纳兰妃。"持续的冷淡。"大人不必跟我辞行。因为纳兰已经决定跟随大人赶赴前线了。"妖娆的纳兰有着异于寻常的坚决。"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漠雪冷笑。
"纳兰没有资格决定，但是大人一定会同意纳兰的决定。"r
你的倔强让我讨厌，纳兰。"这么自信？"漠雪嘲笑的目光如利刃般锋利。纳兰却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暗谲军中曾有精通妖兽阵术的国师相助，大人不会不知道吧。"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我的音澜王叔。见漠雪没有做声，纳兰继续说道："当日围攻大人不成，国师虽亡，阵术之法却让暗谲学了多半。而据我所知，如今大人军中，并没有一个人能如纳兰通晓阵术。"如此便想埋伏在我身边给离国通风报信吗，你还太嫩了，纳兰。"如此说来，你算是有心助我，还是有心助你离国趁我琪国之危啊？"漠雪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中的莲纹蟠龙佩。纳兰略带苦意的笑了笑，语气中却有震撼人心的决绝："离国是离国，纳兰是纳兰。"意外的，漠雪猛然狠狠扣住纳兰的咽部，寒声道："好一句‘离国是离国，纳兰是纳兰'。你难道不恨我吗？！"纳兰因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有些气息不顺，神色却倔强如常："大人当真希望纳兰恨你吗？只可惜，纳兰恨你与否，与纳兰如今所做的决定无关。"说着竟有浅浅的笑意浮现出来，激的漠雪陡然加重掌力，直至纳兰的面色开始涨红。
一时的僵持，不认输的两人，总要有一个先妥协。这一次，选择了妥协的，是漠雪。我讨厌你倔强的眼神，竟一再让我无法下手。迟疑之后，咽部的制约终于消除，如同上了岸的鱼，新鲜的空气一时涌来，纳兰艰难的喘息着。"收拾一下，马上随军起程。"漠雪转身离开，遗留的声音在密室中冷冷回响。

西风，残雪飘摇。五千精兵在漠雪少主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的赶赴落星山。倾琪国所有兵力，也不过区区三万，玄默已率九千驻扎前线，王此命漠雪增援，意图明显，是想将暗谲的大军彻底堵死在进入妖界的途中。据已有情报，暗谲手中所握，却是近十万大军的兵权，何况人间征战繁多，士兵训练有素，妖兽之军却习惯于太平盛世，如此相较，实力悬殊，不可同日而语。然为保疆土，妖兽已是背水一战，漠雪也是抱着不惜生死的信念。纳兰新妃作为离国与琪国交好的象征，策马与漠雪并肩而行，铃儿稍后，之后是琪国增援的官兵。为什么如今纳兰靠近会让我有似曾相识的眩晕之感。那是与当日珞琅破法相似的眩晕感。难道，莲华在她手上？！不可能，破阵之后，我明明命铃儿将宝玉收回的。但这眩晕之感是如此真切。是什么时候？！好阴险的女子。漠雪略带嫌恶的看了纳兰一眼，转念一想：大军行进还不可打草惊蛇，等到了落星山再收拾你。倘若纳兰当真盗回莲华，离国的阴谋也就昭然若揭了，如今都城驻守只剩四千军，一旦离国异动，回援不及，琪国便岌岌可危。前有暗谲大军，落星山不可不守，后又有离国蠢蠢欲动，着实一个腹背受敌的局面。必是一场苦战。若纳兰妖王还不打算放弃亲女的话，必要之时，纳兰闵秀或许真会成为有用的筹码。好一个离国公主，让我该杀又不敢杀。漠雪不由眉微蹙。
抵达落星山已是深夜。营中一片寂静，唯有几支巡夜队伍穿行。漠雪才行至附近，已有卫兵上前相阻："来者何人？"铃儿扬声道："王令漠雪大人前来增援，还不让开。"
"漠雪大人？请出示令牌。"卫兵一板一眼的说道。真麻烦。铃儿不情愿的翻出令牌正待交给卫兵，玄默爽朗的笑声已响起："终于等到你了啊，漠雪。快随我来。"随即斥责阻挡的卫兵，"连自家的增援也不认得，怎么做守卫。"

觉察到漠雪摘下虎纹面罩后容颜的清冷，赫然的火焰纹印让玄默不由一震。王族的象征。随即又看见漠雪身后相随的妖娆女子。虽在前线驻扎日久，漠雪纳妃之事还是传入了玄默之耳。必要的礼节还是要过过场的，玄默略施一礼："这位便是纳兰新妃吧，末将失礼了。请随我入营。"失礼。漠雪闻言淡淡一笑，转而冷冷吩咐："不忙。先拿下这盗走莲华的纳兰贼人。"什么！众人一惊，还未从一路上这位新妃对漠雪的"温情脉脉"中反应过来。"漠雪，这可不是能开的玩笑啊。"试图缓和气氛，玄默笑道。"我说，拿下。"清晰的吐字，斩钉截铁。不明的威压感使玄默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不待玄默发语，已有卫兵听命上前押住了纳兰。怪异的氛围。纳兰的平静同样的出人意料。"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漠雪冷笑，红眸逼视着倔强的离国美人。纳兰微微一笑："大人果然英明，莲华的确在我手中。"什么！再度的震惊在场中蔓延开来。"什么时候盗走的。"漠雪摆弄着蟠龙佩，漫不经心的问道。"大人应该还记得珞琅破法之事吧，莲华不是大人亲手交给纳兰的吗，怎可说是盗走。"纳兰的笑容不改。果然是那时趁乱以假乱真，换走了真品。铃儿又无法感知，才让她轻易得逞。正待吩咐将她押下，却听得纳兰悠悠说道："大人又是如何得知莲华在纳兰手上的？"眩晕感。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莲华的存在。漠雪一怔，"感觉"二字已脱口而出。"如此，纳兰没有猜错，灵牙一定在大人手上。"纳兰放心似的松了口气，"希望还来得及。"你想说什么。面对一直敌友不明的离国公主，漠雪的神色流露出了几分疑惑。
纳兰转道："大人，纳兰随你赶赴落星山，不为离国。世人皆知灵牙与落星剑同源，然‘火焰莲华'却是当年先代妖王率军与魔对战之时，镇魔灵牙宝玉被击成两块，一块浸润了魔族之王的血液而成‘莲华'，一块留于妖王手中仍称灵牙，两者相遇便如灵牙与落星相遇，可生共鸣。妖王死后，莲华与灵牙分别落入争夺妖王之位的兄弟手中，却因势力相当终划江而治，成了今日离国与琪国隔江相望的局面。"略微一顿，纳兰继续道，"结界衰落之后，纳兰便希望身入琪国找寻灵牙宝玉。因为据纳兰研究阵术所知，结界衰落并非不可恢复。只要灵牙与莲华合一，辅以祭奠，阻隔人妖两界的结界便可日渐恢复。"想不到你居然为保命能编出如此精彩的一段故事呢。漠雪笑容寒意更甚，道："原来你试图盗取灵牙不是为了离国，倒是为了妖界的平安大计呢。不知你父王得知此事作何感想。"我知道你恨我，也不肯相信我。纳兰淡淡道："如我所说，离国是离国，纳兰是纳兰。相信与否都无关紧要。只需大人暂候片刻，纳兰完成阵术便知。"

风云惊变

众人还未从一连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全场寂静。铃儿见状上前劝道："少主，反正她现在在我们手上，让她试试也无妨。"红眸流转，漠雪沉默的注视着被押住的纳兰良久。为什么区区一名女子，却让我如此看不通透。柔弱而强韧，淡雅而妖娆，平和而狡黠。能让我败下阵来的，除了他，也许时日一久，你也算一个吧。漠雪轻叹一声，道："准你一试。"示意卫兵放开。纳兰微微一笑，道："请大人随我来。"语罢领着漠雪一路登上了落星山巅。边境的落星山向来人迹罕至，山巅的风景自是少有人知。入目是一湾清池，隐隐透着寒气，纳兰轻捧池水，道："大人可能并不知道，这里便是落星剑诞生之地。落星山虽偏远，却是妖界灵气极盛之地，适合布阵，也最易吸引各种力量。大人请看。"顺着纳兰所指东北方远眺，夜空之中竟是一片流光异彩，呈旋涡状。"此处映射的地面便是当初受灵牙牵引而形成的结界缺口。因而纳兰所需施法之处，正是此地。还望借少主灵牙一用。"灵牙怎还能借的出。漠雪低眸一笑："我即灵牙。"纳兰闻言面色略微一变，转即恢复。原来如此，难怪可以确定就在附近，我却始终未能找到。"既如此，请大人随纳兰入阵，其余人等请在方圆一丈之外静候。"纳兰敌友不明，怎么能让少主只身犯险。铃儿正待阻止，玄默却已上前道："漠雪，你真信她？"纳兰轻笑道："纳兰以命立誓，仪式之后，还你们一个完整无缺的大人。"语罢，向池水之中踏去。我堂堂妖界少主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漠雪吩咐众人在外守侯，便朗笑一声，踏入池中。

众人屏息，见纳兰从怀中取出一锦盒，透着微微红光。莲华红玉随着盒盖轻轻打开而重现于世。咬开指尖用溢出的血在莲华之上画了一个符，默念一段咒文之后，纳兰将红玉递给漠雪，此时漠雪体内泛出阵阵灵牙玉的微光，与手中莲华的红光渐渐交融，如当日珞琅所见，形成方圆一丈的法阵投射于地面。漠雪阖目，静静感受由掌心传达的灼烧感，轻微的眩晕之感随着法阵的光而波动，直至微光渐收，法阵消失。结束了吗。漠雪睁开眼，发觉纳兰的笑容演变的如此舒心而毫无负担："大人，结束了。"再次望向东北方的夜空，流光所形成的旋涡已如水纹荡漾般略有扩散，色彩已明显的淡却几分。既然纳兰没有使诈，暗谲的十万大军又能有多少赶在结界恢复之前闯入妖界呢，即便闯入了，只要把结界恢复的风声放出，也将立刻军心涣散，不堪一击。漠雪不由清冷一笑。却听闻纳兰幽幽说道："大人且莫过早欣喜，仪式虽成，结界还需时日加以恢复。此段时日之间，还望大人妥善保管莲华，只有莲华与灵牙保持气息相融才能使结界早日复原。"漠雪笑道："这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