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深处的疲乏一波一波涌向我,我的眼皮变地沉重,终于,我开始做梦。那是奇怪而又沉闷的梦,我梦见了许多人,那些人,我都叫不出名字。他们一个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用不同的表情看着我,悲哀,高兴,幸福......然后,是一个娇艳的男子,我见过他,在哪里呢?对了,是那副画,他就是画上的那个男子。
我问:"你是谁?"
他看着我,不回答。
我问:"你是谁?你认识君武对不对?你是不是叫......夏凌庭?"
他依旧不回答,渐渐变得透明,从我眼前消失。
四周一片黑暗,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终于看见一丝光亮。我飞奔向那里,如我所料,我见到了墨衍。扬州的老房子里,他坐在窗边,吹萧。看见我,他停了下来,回头问我:"你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
我去了哪里?
我一时想不起,说:"不知道。"
他笑了笑,说:"没关系,回来就好。"
墨衍很少笑,但他笑的样子很好看。
我说:"你饿了吗?我做饭给你吃。"
他说:"不了,我该走了。"
"走?去哪里?"我疑惑。
他微笑不语。
我有一丝惊慌,好象,我想起了什么。
我说:"墨衍,你别走。"
他坐在凳子上,一直笑,最后变成一个个泡沫,消失在空气里。
不要!
我大喊,却没有声音。我无法挽留他,只能伤心地蹲在地上哭泣。四周又安静下来。
忽然,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宿云,宿云......
由远及近。
我抬头,恍惚间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是谁?我好象记得他,但喊不出他的名字。
视线越来越清晰,我猛地一回神,原来是君武。
他叫我:"宿云,醒了吗?"
梦......吗?我一时分不清楚。
他说:"该吃药了。"
他扶着我起来。我忽然拉住他的手,心里一阵酸楚,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悲伤的梦,还是因为想念他,我忍不住靠在他的肩上哭了。他什么话也没问,用手搂着我。
良久,我停止哭泣,推开他,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只是做了一个悲伤的梦。"
他看我一眼,并不在乎,说:"吃药吧。"
他把药端到我面前,一勺一勺地喂我。那苦涩的味道正如我现在的心情。在梦里被独自遗留下来的恐惧,让我的身体瑟瑟发抖。
我说:"我梦见他了。"
他疑惑,说:"谁?"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画上的那个人。"
他的手明显一颤,将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对外面叫道:"海棠。"
海棠慌张的走进来。
他说:"你来喂他药。"
然后,他看也不看我,走出了房间。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决不允许别人越过那条线,决不。
海棠走过来喂我吃药,我说:"把它倒掉吧,我不想吃。"
海棠为难地看着我。
这次,我没有理她,倒回床上。我不过是在折磨自己,那样的折磨,能让我稍稍好受一些。
脑海里回想起刚才的梦,最后看见的那张脸是谁的呢?我知道,那不是君武,我不知道他是谁。
那个用温柔悲伤的表情看着我的男子,说不定,我是在为他心痛。
六(1)
每当早上醒来时,第一眼看见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常常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是冒出他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的想法。还以为,自己身在扬州,躺在那狭小的木床上。但周身的温暖,让记忆迅速回潮,我才想起,自己身在哪里,他又是谁。
我睁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容。他熟睡的模样很平静,很难想象,他醒着的时候竟是那么地易怒和难以接近。他的手臂包围着我,我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暖流,产生了一种名叫幸福的错觉。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但那样的想法只维持了一瞬间就从我的心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不过是我的奢望而已。
他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想到这里,我莫名的难过。我终将还是会离开这个地方吧,只是那颗已经停留下来的心,要如何是好?
他睁开眼睛,眼神有一丝迷茫,问:"你醒了?"
我点点头。
他又问:"怎么?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在猜你什么会醒。"
我撒了个谎,坐起身,不想让他察觉到我的心情。
他一把将我拉回被窝里,用他的手,抚摩我的脸。我以为他会吻我,自然的闭上眼睛。但他却突然收回手,坐了起来,说:"我该走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宫女服侍他穿衣。
他说:"今天晚上,我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会过来。"
他时常都以事情多为借口,减少了来的次数。我什么都不能说,我清楚的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
他走了之后我再也睡不着,穿上衣服,随便吃了点海棠端上来的早餐,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去宫外走走。
在宫里呆着实在无聊,除了发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可是,出宫必须要得到君武的同意,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要如何才能出去呢?
望着高大的红色宫墙,我思考着出去的方法。唯一能带我出去的人就是九王爷,自从上次他带路遥进宫来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想起当时的情景,他或许是生气了。至于为什么生气,我无从得知,但觉得那一定和路遥有关。他不来宫里,也就意味着我唯一出去的机会也没了。
一群太监从我眼前走过去,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公公,他手里拿着圣旨,难道是要出宫去?
我灵光一闪,跟在他们身后。李公公上了一辆马车,其他几个太监就站在旁边。我跑上前去,没等那赶车的太监回神,我就冲到了马车上面,拉开帘子,坐了进去。
李公公见是我,惊讶地愣了一下,随即向往里探头的太监挥了一下手,那太监便将帘子放下了。
"宿云大人,你找奴才有什么事吗?"
我讶异于他的态度,和接我进宫时完全不一样,毕恭毕敬,样子谦和。
"没......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我有些犹豫,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我想出宫去九王府......"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的看着我。
我说:"我想去九王府,想请你带我出去。"
"宿云大人,这奴才可作不了主啊!如果被皇上知道,那可是会被杀头的!"他惊慌地说。
我说:"不被他知道就行了吧。你不说,我不说,外面的人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吧?"
他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量我值不值得他帮忙。
我态度诚恳地补充一句:"你可以让一个太监跟着我。"
他考虑半天,回答说:"好吧,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和我会合。"
没想到,他答应了。e
我和他坐在马车上,通过宫门的时候他出去露了一下脸,侍卫并没有进来检查。我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出到宫门外,似乎连空气都不一样了,我拉开窗帘,又看到熟悉的街道和人群,心里顿时变地开朗。
李公公说:"我现在要去丞相大人家里,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到九王府接你。"
我说:"好。"
他把我送到九王府,却并不忙着离开。我走上台阶,故意大声对门口的侍卫说:"你告诉九王爷,我是宿云。"
我再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宝,说:"你先带我走进大门,我马上就出来。"
那侍卫先是疑惑,但马上回过神,把我带了进去。我躲在大门边,等到马车消失不见,我才出来。
这下,我终于自由了。
我跑出王府,来到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步在人群里,会暂时让我忘记一切的不愉快。
不知不觉,四周顿时安静许多,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来到了郊外的码头。渔民们大声的吆喝着,有好几个人问我要不要买鱼回去,我差点就付了钱,想着买回去给路遥。后来才想起,路遥在九王府,我们已经好久没回去那个家了。
远处的船夫向我招手,上次回扬州我就是坐他的船离开。
他问:"客官,这次你又是要去哪里啊?"
要去......哪里?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现在,我是一个人,现在,我可以去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然后永不再回来。
什么时候,我竟然忘记了想要离开的念头,安于束缚在那个人的周围,以至于连自由都不想要了?
如果终有一天要离开,为什么不趁现在呢?如果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属于我,我又何必执着的守在他周围,而不去寻找自己的路呢?
墨衍说过,人生总是要面对这样那样的分离。和这个人分开,又会遇见另外的人。所以,我没必要那么哀伤,忘记他,重新开始便好。
是啊,或许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内心的声音,不断催促着我。我看了看那个船夫,问:"到扬州多少钱?"
船夫说:"就给你上次给我的那么多就好了。"
我说:"好。"
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来不及说声再见的路遥,他,一定会恨我吧?
六(2)
"宿云,宿云!"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的心里一惊,慌张对船夫说道:"马上开船。"
船夫很惊讶,说:"这么快?"
我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船夫将我拉上船,我转过身,看见君武骑着马,身后跟着一大队人马过来了。
我变得不知所措,只是催促船夫快点开船。船夫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有一丝担待。
"宿云!"
他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心惊胆战。我知道,如果被他抓住,我只有死路一条。船夫仍没有做好装备,我只好走过去帮他,眼看着君武就要追上来,我越来越慌。
他骑着马,不顾一切地往我这边冲,刹那间,我有些失神,总觉得那场景,好象在哪里出现过。
可能是梦里吧。我想。
船夫总算做好了准备,我的心暂时安定下来。幸好,他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
但马上,我的心就悬到了嗓子眼。他从侍卫那里接过弓箭,瞄向我们。
船夫看到这情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我听到箭从我身边飞过的声音,一眨眼的工夫,那船夫倒了下去。鲜血从他身下不停地往下淌。我的腿一软,蹲在了地上。一股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我。我已经无法逃脱了。
他下了马,走到船上来,我看见他眉宇间充斥着的怒气,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下去。他把我拖到船舱内,撕扯掉我身上的衣服,粗暴地进入我的体内。他啃咬着我的身体,我似乎闻到血腥的味道,却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说:"你是谁的人?"
我不回答。
他大吼道:"我在问你,你是谁的人!"
我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得不对他投降,说:"我是你的人......"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逃?"
"我没有逃......"我说。
"你不是想逃跑那是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离开你而已。"我哭了起来,说:"既然你不需要我,又何必将我留在你的身边,为什么不放我走?"
他抓起我的头发,将我的脸凑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听清楚了,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离开我的身边。"
他疯狂地吻我,一遍又一遍地问我是谁的人,直到我的眼泪流干,直到我的声音沙哑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离开时,他用自己的披风包裹住我,将我抗在肩上。走到甲板时,我看见船夫尸体上的血已经凝固。
我就这样害死了一个生命,而我付出的代价是,即将到手的自由。
我醒来时已经身处在宫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暖人的房间。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坐起身,想叫海棠,可是喉咙发不出声音。我只好走下床,倒了桌上的凉水喝。
"大人!"海棠进来,看见我,慌张地将我扶到床上,说:"太医说你还不能下床。"
我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如此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只要睡几觉就没事了。
她突然伸手想脱掉我的衣服,我下意识地躲开。
她说:"大人,让奴婢给你上药吧。"
我咬着嘴唇,坚决地摇摇头。
她说:"可是你身上的伤......"
不论她怎么说,我都只摇头,我不想别人看见我悲惨的身体,那是我最后的坚持。
她无奈的端起桌上的药,说:"那至少,把这个吃了吧。"
我点头,一口气将它喝完。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我和海棠都吃惊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是木西凡。他的身后跟着其他几个乐师,满脸嘲笑地看着我。
"哎哟,我还以为皇上有多疼你呢,原来是这么一副悲惨的模样。"他的语气里带着不怀好意。
我和他只在走廊上碰见过几次,他每次都用那种不甘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那是嫉妒。可我觉得十分可笑,君武爱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可嫉妒的呢?
我不想搭理他,继续躺到床上。v
他拿起桌上的药瓶,说:"哟,这是给你擦身体的吧?怎么不用呢?要不要我们来给你擦呢?"
说着,他和身后的几个乐师笑了起来。
我警觉地看着他,希望他只是在开玩笑。但是,他却拿着药瓶朝我走了过来。
海棠挡在我面前,说:"大人,请住手。"
木西凡不耐烦的把海棠推到地上,说:"给我滚一边去。"
我坐起身,不住地往后移,直到抵住了墙壁。
我无路可逃了。
他对身后的几个乐师说:"你们还愣在那干嘛,难道你们不想看看他被皇上凌辱过的身体吗?"
我紧紧揪着自己的衣口,他们几个人围了过来。木西凡将我拖过去,我想反抗,身体却使不上力。我只能哀求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住手。但他只是嘲弄的笑笑,并不停手,过来拉扯我的衣服。
我抱住自己的身体,任凭他们打我,扯我的头发,我也不让他们脱掉我的衣服。木西凡生气地说:"拿剪刀过来。"
没多久,一个人递过来一把剪刀。他几下把我的衣服剪烂,我身上的淤青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他们面前。他们又发出一阵阵狂笑声。
木西凡说:"你和我们一样,不过是个替身而已,有什么值得好得意的。"
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穿过我的身体。
我抬起头,不确定地看着他。
木西凡用好笑地表情看着我,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皇上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了某个人的替身。你啊,不过是和那个人长得相象而已,等陛下找到了更为相似的人,就是你的死期!"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副画,画上的男子,我确实和他有着相似的面庞。君武说,他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我,言外之意不就是和那个男子很像的意思吗?他听到我吹《雨霖铃》时的惊讶以及无数个在梦里呼喊着的那个男子的名字。
夏凌庭,夏凌庭,夏凌庭,夏凌庭......
悲切的声音震痛我的耳朵。
他却身在梦里,忘记了旁边睡着的人不是夏凌庭,而是宿云。
墨衍说,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注定的,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
只是,墨衍,你忘记了告诉我,真相往往会残酷的打破我们那还未做完的美梦。
随着剪刀落地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见君武正以复杂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