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系列————Arales[上]

学弟几乎忙到机票上的那个日期，然後，他坐上了飞往美东的班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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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
「嘿，你现在有空吗？」
「还好，什麽事？」
「有个学生来找你，不知道是什麽事。」传话的女研究员耸耸肩，「我叫他等一等，你有空的话就出去吧，他现在在门口，你出去我就不用再走一趟。」
「就这样？他有说什麽吗？」
「不知道，我没问，但他的笑容态度都很好，应该没问题吧？」
「尤莉儿......你笑得好奇怪。」学长无奈的看著一头短棕发的同事，阖上期刊报告，站起身。
「哎呀，难得看到这麽棒的男人，还很绅士很亲切的对我笑。」
「天天看一整系的学生原来还不够啊......」
「我对男孩没兴趣，当然，如果是你，我会很乐意的喔！」
「不，谢了，敬谢不敏。」
靠上椅子，穿越实验室的操作台，置物架，随著移动的视线穿越障碍物，然後在看到门口有些消瘦的身影时微微一呆。
学弟站在学长实验室的门口，看著学长的神色从聊天时的轻松，看到他时的惊讶，在离他几步外的距离驻足......
然後，很轻柔，很灿烂的漾开了笑容。
明亮到让他忍不住捂著脸，那个笑容让他一瞬间找到了很多答案。
气息随著脚步声渐渐靠近，放下手，看著那个半年不见，如今却近在咫尺的脸，很想伸出手，现在却不适合。
「我来了。」
「我在交换学生的名单上看到你，你很努力......我们......先换个地方，走吧。」
学长回头跟实验室里的人打个招呼，领著学弟穿梭在校园里，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走著，一时间没有人想先开口。
等待的不是只有自己而已，人所困惑的，有时是别无选择，有时，是选择太多。
我们都，计画了很多，留下了很多，在彼此的人生计划里重叠，一起徬徨。
我在试著心甘情愿的改变之後感受到了可预测的一切事物，会期待，会患得患失，在在意对方的时候忽略了想想就能知道的答案......即使那样的日子对我而言不只是快乐。
真的很幸福......即使时间其实并不漫长，但还是对改变感到畏缩，犹豫，我已经得到了当初预想的东西，却还想要更多，在徬徨间舍不得放手，想著自己还有时间想得更清楚。
然後学长留下无限的选择，里面有他的徬徨，也有我带给他的不安与疼痛。
比起一直处在乐园里的表象，忘却了更基本重要的事物，在最後只剩下朦胧的习惯遗憾与痛苦......学长在选择里放下期待，期待看见自己的重量，彼此的决心，看见未来。
唯一不期待的，是我说出口的话语，言语会有欺骗，选择却很真实。
等待。
等待我终究毫无音讯而死心。
等待我在发现之後给了他一通电话，然後对我的行为有所觉悟而心死。
等待我休学去找他，然後在这种作为与结果里感到失望。
或者，什麽都不放弃，等待我什麽都不放弃的抓住机会来找他，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没有电话，没有通信，但即使什麽都不打听，他会在期刊上不断看到我的名字出现在第一作者的位置，在熟悉或是不熟悉的数据与图表间看到过去的记忆，也许会在无人的时候一边轻笑，一边点头思考，想起我。
想著我是否了解离开所想要表达事物，在一个人的夜里拥抱比我更深的思念。
我开始懂了，虽然不是很完全，但这次将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遥远的骗局(7-完)

「在想什麽？」领在前面的人轻轻回头，非常高兴的情绪从每个动作里显现，让看见的人都能感受到快乐。
「很多。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停车的地方，也许带你在附近走走，或是买点东西......呐，到了，上车。」
靠近树荫下的车位很凉快，靠近研究大楼的地理位置很幽静，学长解除了电子锁，打开车门滑进了驾驶座，关上车门。
想著这好像是第二次坐学长的车，学弟微笑著，打开副驾驶座乖乖上车关门，还没来得及说什麽，熟悉的手伸向自己，紧紧攀附著身体与气息，贴上来的吻甚至有些疯狂。
在路上忍耐的东西现在可以不再忍耐，彼此紧紧拥抱到疼痛窒息，在唇舌的吮咬交缠里交换呼吸，喘息声在车内的狭小空间里被吞吐著，无暇咽下的唾液轻轻滑落，在偶尔的短暂分离与舌头缠弄间牵起银丝，在扶住对方颈项的激烈热吻里激起湿濡的水声，彷佛在学长热切渴望的吻中尝到看不见的泪水。
停不下来的吻，不想停下来，碰触到体温就会想要更多。
学弟觉得自己花费了比来美国还大的决心才把学长拉开，在喘息里的学长微微一愣，意识到差点失控的事，本就泛著薄红的脸更是红艳动人，连颈子都染上一层柔嫩的红，消失在诱人的领口。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闭上双眼，学弟抵著学长的头，感受到湿热凌乱的气息吹在脸上，一样激动的喘息渐渐平复。
「......现在，要去哪？」
学弟染著欲望的喑哑嗓音更见低沉，柔和的在本人都毫无意识之间透著诱惑。
学长轻轻沉默，酥麻的感觉从背一路到腰，其实哪里都不想去了......
「......你住学校宿舍？」
「嗯，今天一办完所有的注册手续以及宿舍的事，就来找你了。」学弟轻声说著，一边轻轻蹭著学长的脸。
「......跟我住。」
「交换学生是受到登记的，」学弟听著学长令人怀念的要求语调，低低柔柔的笑了，放开人，替学长系上安全带。「但是来自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学校的亲爱助教帮我开证明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帮我开证明的话就能跟你住，学校只是想确定外籍生的住处与安全。」
「小事，不过就是张纸......去拿东西？」学长转头问著，热车。
「嗯。以後，可不能害我迟到啊......」降下车窗，支著头吹风的表情很舒服，瞟向学长的眼神笑得很坏。
「......推卸责任......你迟到的话我还能进实验室吗......？」学长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的表情揉合在脸上，小声的抗议辩驳。
学弟笑笑，没有回答，到了宿舍门口学长才发现学弟根本就把行李寄放在管理人那里，拿了就能走的东西一点也不多。
「......如果今天事情不一样你怎麽办？」学长看著学弟後座的东西，心里又气又好笑。
「不知道，我会很伤心......但没想过该怎麽办。」
学弟近在身边的声音有著遥远感，淡淡的自嘲，还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会有的愉悦。
学长挂著微笑，重新升起车窗，离开学校之後夏季的气温远比台湾乾热，冷气吹送，一边开车一边大致上解说著学校附近的地理环境。
学长家在学校附近的社区，独栋有花园的房子开车约需二十分钟。
放下东西，大致看了一下房子......学弟很快的洗过澡倒在床上，让学长一边觉得好笑，一边留下笑容走进浴室。
等出来的时候，学长看到的是，闭上眼，侧卧似乎睡著的学弟，已经又长长的头发垂在脸上，因为昼夜颠倒与疲劳的肤色看起来有种令人心疼的白。
「......睡著了吗？」学长轻轻的拨开学弟垂在脸上的头发，手指很眷恋很轻柔的移动，轻声的探问著。
闭著的眼轻轻睁开，伸手拉把人拉进怀里，压在身下，把头埋进学长颈项间轻而深的缓缓呼吸。
「没有，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麽？」学长抚著学弟的头发，感觉那一直很好的触感在手指的抚弄梳理间滑动。
「回答你刚刚在车上的问题。」
「......哦？」听到学弟的话，学长的手指细微的停顿，复又重新轻轻眷恋的摸著。
「不管......今天最後是怎麽样的结果，我都不会道歉......但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不管最後我们是否能像现在......」
「......什麽事？」
「谢谢你。」
「............笨蛋。」
「嗯，谢谢你。谢谢你......我......时差还没调过来，很想睡......所以也许我会梦到你哭了，醒了之後又什麽都不记得......」
「......笨蛋......」
硬是强撑著的声音与意识在学长怀里喃喃的消失，轻轻的晚安，在学长略略收紧的怀抱里，为哽咽的声音感到幸福。

归去，归来(1)

睁开眼。
自百叶窗外偷偷潜入的阳光看起来很热，像是午後的色泽。极度乾渴与虚弱的感觉，让所有看到听到的讯息都不太真切。
爬起来，走进浴室，冷水也没办法让感觉变得更好，顺便瞄到的时间居然是八点。
学弟缓缓走到一楼，从冰箱拿出冰水，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的喝著，有些意外自己就这样昏睡了一整天......既然是北美，再天真也不会看到太阳就以为现在是早上八点。
昨晚怀里的人当然不在，却又快回来了。
喝水让感觉好转，却还是有些恍惚，学弟一边庆幸著自己提早来美国，一边想著过了国际换日线又睡了一天之後的今天是几号......理论上是八月一号开始上课，教授那里也要去拜访......
学长抱著两大包纸袋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学弟陷在沙发里，缓慢而恍惚的喝著水的样子。
「我回来了。」
然後学长看到原本有点呆滞的学弟，转过视线，轻缓而确实地，对回来的他报以温柔而欢迎的微笑。
「欢迎回来。」
低缓震盪的温柔声音穿透听觉与身体，学弟放下水，走向回来的人，还是有些恍惚疲倦的状态让学弟的动作有些迟缓，看起来却更可爱更柔和。
带著笑，学弟很自然的接过学长手上的东西，轻轻贴上欢迎回家的浅吻，在学长浅浅的笑声里把东西放在流理台上分类。
「刚睡醒？」
「嗯。」
「你这样好像会走又会飘的木头。」
「现在比较像是死後重生的感觉......所以应该是死後僵硬......」
学长呵呵笑著不予置评，总之差别只是植物的尸体或是动物的尸体。
「还是很累？」
「不知道，睡太久，感觉错乱。」
「吃点东西再回去睡？」接过学弟处理好的东西放进冰箱，学长拿出牛奶跟谷片放在学弟面前。
「短时间不要......」学弟拒绝的声音彷若呻吟，把谷片推回学长眼前。「用牛奶煮个浓汤，有菇类也有鱼，加上马铃薯跟花椰菜，这样可以吗？」
「你是大厨，我没意见。我有冷冻的马铃薯丁，用那个你就不用削马铃薯皮。」
听到学长完全不考虑帮忙削皮的发言，学弟忍不住为这种任性里夹藏著关心的发言而笑著，其实也就是比较快比较方便，想让自己早点去休息，把时差调过来。
「今天几号？」炒著面粉糊，奶油的香味飘散，一点一点的加入牛奶，和匀面糊，放入马铃薯跟菇类轻轻炖煮著，学弟把花椰菜扔进另一个锅里烫熟，一边问著日期。
「二十八。好久没有这样跟你待在厨房里了，不知道为什麽好怀念。」
抹了盐又洒上香料的鱼片扔进已经预热好的烤箱，学弟柔缓的调和著浓汤调味，捞起烫好的花椰菜。
轻轻的嚐了两者的味道，然後把口中的东西哺进学长原本挂著浅笑的嘴里，感觉到学长小小的受到了惊吓。
「我可以把这个当做暗示吗？你要怀念的东西好多。」
「......味道可以了。」红著脸，虽然很想半挑衅的说是，但学长最後还是决定去拿碗。
嘻嘻笑著，接过学长手中的碗，两人份的晚餐其实很简单。
只是这个家里没有茶叶，让人怀念的已久的两人晚餐缺少了更为熟悉怀念的茶香，令在餐桌上喝著牛奶马铃薯浓汤咬著花椰菜的两个人一边吃一边笑，学长还是喜欢喝甜奶茶，还很得意的说他加糖的量连喜欢甜食的老外都受不了，学弟则是曾经在实验室煮过苦茶，然後骗一整个实验室的人喝下去。
「什麽？！老师也喝啦？」
「老师有跟我说谢谢。」
哇靠......就算老师本来就是比较好奇的人被骗到喝苦茶还说谢谢会不会太......
「因为全实验室的人都喝了，苦茶很健康。」察觉学长的心思，学弟笑笑的接下去。
「......你也喝了？！」
「面带微笑一口一口很悠閒的喝下去。」
「我......我还以为你是压力大为了整人特地煮的......」
「一半是，我有点想试试是重点。昨天那个跟你聊天的尤莉儿，如果跟她说这个饮料有助於控制体重油脂代谢与健康，一天三杯她也会喝吧？」
这麽快就开始物色受害者了吗......等等......？
「你在吃醋？」
收走学长前面的空碗，学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那时候笑得很开心。」
「......好难得。」学长拿出裹满厚巧克力的苹果糖，脸上愉悦的笑容比糖还甜。

归去，归来(2)

「异性恋的对象只要担心同性，同性恋的对象还是只要担心同性，学长你是双性恋......」洗著碗盘的人叹了口气。「我的敌人好多好多啊......」
「很担心？」把苹果糖凑到学弟嘴前，一如往例的看到学弟在沈默很久之後，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般皱著眉头咬了一小口。
「不会，只是想说给你听，我会在意。」也会注意，但我知道爱我的你没有让我介意的必要。
收拾完，学弟也没忘记在学长充满甜味的唇上低头偷几个吻。
「没有茶真可惜......看到你就会非常想喝茶。」学长脸上透著嫩粉红，吃甜食的速度还是一样的流畅快速。
嗯......这样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呢......
「明天去买？市区应该会有吧。」
「啊，也好，我今天帮你办好手续了，你饭前为什麽问日期？」
「八月一号要开始上课，我在想我还有多少时间挥霍。」
「也是，你才刚来，」学长任由学弟环住自己，沾著糖份的手指探入学弟的口中，感觉那湿热柔软的舌头舔过指尖，牙齿轻轻的衔咬，
「那现在？」
握住学长不安分的手，学弟低头在学长的脖子咬了一口，听到带著疼痛的诱人哀鸣。
「应该是"照学长预定计画"的来个饭後运动，没有吃太饱果然是正确的......学长？」
「嗯？」
「如果不想在厨房的话，手还是安分一点放开会比较好。」感觉到学长的手在背脊缓缓的抚摸按压，学弟带著笑意，轻声建议。
「......房子是我买的。」
这个意思是无所谓还是请随意呢......

事实是，除了第二天两人有出去采买，到八月一号之前的这几天，两个人都没有离开过屋子的大门。
在这几天里，学弟很迅速的克服了时差问题，至於学长，身体早就习惯克服时差，所以完全不记得有这个问题。
「一年後你要怎麽办？交换学生只有一年不得延期。」几天前买回来的衣服一件都没有整理，学长一边问者，一边拆掉牌子。
「以修业年限的下限毕业，当一年兵再回来，如果是这样，在这段期间内要跟学校还有老板打好关系，再多发几篇Paper。」
「老师不放人怎麽办？」故意这样问的学长，笑得很坏心。
「修国际双学位，再回来，毕业之後再回去当兵。不过学长都能走了，我不行的机率很低。」了解学长故意想问的意思，学弟回答的很从容。
「......不管怎样都要消失一年啊......」
「完全不考虑我放假的时候回来看我？」
「不考虑。」总觉得只有那几天，之後只会更难过。
「这麽相信我？」学弟把分类好能丢洗衣机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才发现学长帮他买的衣服比想像中的多，冬衣厚暖的料子更增加堆叠的体积。
「非常相信你。」
学长既得意又灿烂的笑容，让同样挂著微笑的学弟，不知为何的有些不好意思。
「冬天的衣服会不会太多了？」学长还在拆著牌子，而自己身边则又堆起了一座山，各式各样的厚外套以及需要吊挂的衣服，几乎耗尽了木质衣架。
「相信我，怕冷的孩子，到时候你还会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