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情我愿————阿吴

不经意之间，关系就维持了两年多。
游淡之凝视着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上面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正一遍遍地飘过。
周自乐抬手碰他："喂，怎么不接？"
他瞟了自乐一眼，按下绿色接听键。
"蔚蓝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迁就：
"嗯？怎么了？"
电话那端的人轻轻笑了笑，低声说。哥，我想你了。
"嗯嗯。我知道。"
游淡之的心一柔。
"刚才有点事情给耽搁了，所以没给你打电话。没事没事，你别担心。"
"喂，我要回去了。"
游淡之的温柔表情和语气却象两条刺，梗得周自乐猛地倒吸口气。那种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每回他睡不着，都是游淡之哄他给他念故事书。脸上就是挂着这样温柔的表情。他本来以为除开他这个表情谁也见不到。现在发现自己错了，感觉忽然非常懊恼失望。
游淡之本来想伸手拉住他，但看见自乐面上表情严肃，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这里是他的家，他的母亲弟弟和未来弟妇都在。闹大了，场面会很难看。
周自乐见他没有动作。心头上的怒火越烧越旺。蹬蹬蹬地转身出了房门，顺着楼梯往下跑。连招呼也不打，简单地和好姨说了句有急事，就拖着还想和游淡之交流出柜心得的肖沈琅跑了。
"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蔚蓝心细，听见自乐的声音和他那轰地一下拍门声，在电话里头小心地问。
"没。小孩子发脾气而已。"
游淡之安慰着蔚蓝，眉头却皱在一起。

周自乐的心上似是被淋了汽油，游淡之给与蔚蓝的温柔则成了打火机。轻轻一句便把他的心点燃。而熊熊的怒气又转化成行动力。于是小小的国产菲亚特开得飞快，一路超车。连BMW都被甩在后面。
肖沈琅双手紧握扶手，面色煞白："拜托，你以为你开的是法拉利还是保时捷啊？！"
周自乐阴沉着脸，踩油门的脚加大力度。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绕过某个红灯弯位时，某处角落里忽然响起的喀嚓一声，于是超速的小菲亚特被抓现行，也给交警大队创造了两百元的罚款收入。
交警开出的罚单寄达厨艺中心当日，自乐正好轮空休息，一个人在教室里研究新菜谱。淮扬菜需要创新，否则将渐渐失去竞争力。现在几个大城市里，粤菜走高档精品路线；川菜湘菜以物美价廉大受欢迎。唯独淮扬菜的地位不尴不尬。说高档嘛比不上粤菜的鲍参翅肚，说价格又比不上川菜湘菜实惠自在。以这个城市来举例子。大型一点的淮扬菜馆是几乎没有，只得类似邵嘉开办的"江淮人家"那样的私房菜馆才能生存下去。
"你的信。"
他正专心切萝卜丝的当头，某位不受欢迎的游姓访客又不请自来。递给他一个白信封。自乐望着那张罚单，想起罚单的来龙去脉，表情立刻凝成霜。直直地把信封往游淡之脸上摔去。
"滚！"
他吼。吼完又继续回身切萝卜。刀子砍在板子上，哐哐作响。
游淡之捡起信封，满脸莫名其妙。
"罚单记得准时缴交。"
他将信封重新放在周自乐手边，又看了看表：
"我要去上课了。"
蔚蓝的胃不好，所以他顺路报了个养生饮食班。每期必到，学着做些养脾胃的菜式。非常认真。
自乐火大，抓起信封二话不说又朝游淡之扔去。他的动作落在游淡之眼里便变成了无理取闹。于是同样气恼的男人瞬间发作，猛地把自乐整个压在料理台上。然后一手反扣住自乐挣扎的双手，另一手按在他的喉咙上，把他的脸硬生生扭过来与自己对视：
"你在发什么脾气？莫名其妙。"
男孩恶狠狠地瞪着男人看，膝盖一顶。挣脱开来。这几年他杂七杂八地学了很多防身的武术，实力不俗。游淡之上回在尚林苑吃过亏，知道不能硬拼。同时亦不希望再与他动手。
"靠！你给我滚远点！碍眼。"
周自乐大声喊道，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用力地挥舞双手，像是在赶苍蝇。游淡之挑高眉头，淡淡地说：
"小孩子脾气该改一改了。老是这样，谁吃得消？邵嘉吗？"
邵嘉的名字从向来刻薄的游淡之嘴里讲出来，多少带了点讽刺的意味。自乐气得直冲上去，扭住游淡之的衣领严肃地说：
"要是你敢对邵嘉胡说半句！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的紧张表情也惹恼了游淡之。他甩开自乐的手，冷冷地说：
"怎么？有勇气爱上直男，没勇气让他知道？一点都不像你的脾气吗。"
"闭嘴！"
周自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掐住游淡之的脖子。两人扭打在一起，拳打脚踢十八般武艺尽数使出。彼此都对对方非常不满，战斗也因此分外火爆。一阵翻腾以后，周自乐占了上风。一拳挥出，正中游淡之的太阳穴。
游淡之踉跄几步，顺着墙根软软地坐在地上。面上泛起一层奇异的潮红。他捂着脑门，吃力地揉了揉。忽然哇地一声，伏地呕吐起来。
周自乐茫然地望着游淡之，表情逐渐僵硬。从愤怒转变成惊恐。他很清楚自己刚才那一拳的力度是多么惊人。更不消说被击中的部位是危险地带，因为太阳穴受重击而死亡的例子从来不会缺少。
"你怎么样？"
"咳咳咳。"
游淡之勉强摇了摇头，攀着周自乐的肩膀站起走到厨房内的水池旁边。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使劲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庞。接着长长地吁口气。自乐紧张地注视着他，伸手摸他的脸和额头。却被游淡之笑嘻嘻地挥开：
"你要是真心道歉，还不如给我一个吻比较实际。"
他嘟起嘴巴闭上眼睛。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带半真半假的诱惑气味。自乐咬牙，气呼呼地快速亲吻了一下游淡之。彼此的嘴唇在瞬间擦过，却没有擦出火花。
"不错不错。很甜美。"
游淡之夸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露出副邪恶的模样。紧盯着周自乐讲：
"能不能再亲一个？嗯？"
周自乐被这个人的厚脸皮刺激得浑身汗毛竖起。想发脾气，但碍于自己已经低头示弱，实在没有发飙的立场。于是二话不说摔门离去。扔下游淡之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教室内，微微苦笑。
"小老虎还是那么爱生气呢。"

身为游淡之伴侣的蔚蓝最近很闲。
他已经大四即将毕业，论文也准备得七七八八。而导师方面同居者已经提前打了招呼，要他多多照顾。估计一次通过的机会很大。
喝了口茶，蔚蓝咬住杯子，偷偷地笑。表情非常幸福。
他那位姓游的情人，从来都是这样。暗自打点好一切让他过得舒服自在，却从来不会向他邀功。如果不是被他偶然听到两人通电话，他还不知道。
嗯......该准备一份谢礼才好。
那，该准备什么东西呢？
要是问他，他肯定会说：我不挑剔，只要把你脱光扎个蝴蝶结放在床上就行。
想到这里，蔚蓝忍不住轻声笑出来。引得过往路经的几位女游人略带惊讶的侧目，等看清楚发出笑声的是一位如此年轻漂亮的青年，立刻将目光自动调校到爱慕欣赏的频道。年纪小的干脆夸张地喊出声音来：哇，好帅！
听见夸奖的美人挑起眉毛，愉快地站起来行绅士礼："谢谢赞美。"
小女孩羞红尖叫，拉着同伴的手飞速逃开。
"又玩这个？第几次了？你不腻啊？"
双眼被温热的手掌轻轻蒙住，熟悉的声音响起。
成年男性在公众场合作出这样亲密的举动，落在旁人眼中自然又是一番议论。其实两人刚开始交往时蔚蓝也不习惯浑身不自在，但是游淡之却对嘲笑讥讽惊异通通嗤之以鼻视若透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明之说，他哥哥纯属脸皮厚耍任性，蔚蓝你是有为青年千万不要学他。但蔚蓝只觉爱人自由得叫他羡慕。
"你来了？"
蔚蓝掰开盖在眼睛上的大手，回头却一眼看见游淡之淤青的左眼和好不容易长好现在又裂开的嘴角，倒吸口冷气。
"别说我，你又和谁动手了？！"
蔚蓝心疼地凑过去察看情况，拿纸巾替他拭擦血丝。
"没事。大家闹着玩，不小心。"
游淡之轻描淡写，把事情一笔带过。
"吃过了嘛？我还没吃午饭呢。再叫点东西吧？"
他刚伸手拿菜单就被蔚蓝一爪子拍掉，男孩叉着腰吼：
"你嘴角全破了！还敢吃辣的东西？！走，我们回家。我煮粥你吃。"
"你煮粥？你不是嫌麻烦不喜欢煮东西嘛？哈哈，这下我有口福了！"
"少来！明明是你一直抱怨说我做的东西象猪食！"
蔚蓝边回身拿背包边愉快地反驳，耳朵听到游淡之配合发出的逼真呕吐声音。
"呕......"
"喂，再嘲笑我我可不煮了。"
他整好衣服背好背包。再转过身来，整个人被吓得呆住。只见游淡之面色煞白双手抱头眼睛紧闭，前胸和嘴角边缘都沾有呕吐物。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
第五章

周自乐很沮丧，情绪低落。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见到游淡之整个人像是被点着了的炸弹，砰地爆开。
"混蛋！"
他想起游淡之脸上泛起潮红的模样，心里更加烦乱。恨恨地拿过菜刀。死命地剁砧板上的芹菜。
不怕不怕，游淡之的抗击打能力可是宇宙人级别，况且那一拳也不是很重...
自乐自己安慰自己，尽量往好的方向想。利刀切下，哐哐作响。
不如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又或者，晚上回游家老宅？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提电话突然响起来。反而把他吓了一跳。自乐定了定心神， 望向号码。发现是游明之。
"自乐自乐！你在哪里？！"
他的嗓门非常大，又很急躁。几乎是用吼的。周自乐愣了下，答：
"我在厨艺中心，研制新菜。"
"拜托你马上赶去市一院！我哥那笨蛋，被送进医院去了！"
明之正在和未来合作伙伴开会。因为生意数额巨大，所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亲身上阵商谈。偏偏那头蔚蓝来电说游淡之突然昏迷呕吐，紧急送往医院。分身乏术之下心里面焦急得似有火堆焚烤。
"什么？！"
周自乐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心脏怦怦乱跳：
"他怎么了？"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可能是脑震荡吧？靠，我走不开啊！又不能惊动妈妈。拜托你，你赶快过去医院。"
脑震荡？
他捏着手机，想起那打在游淡之太阳穴那一拳。心脏跳得更快更急。五脏六腑被悔恨狠狠扯住，搅作一团。
"我......我马上过去！马上！"

蔚蓝站在急诊室前面，双手插在头发内，眼睛里含着泪水。他被吓坏了，游淡之在倒下前毫无预兆，晕倒后手脚不断抽搐。蔚蓝从来未见过这种阵势，当时只懂扑上去搂住他的身体摇动呼喊。还是饭店经理赶过来帮忙擦掉堵在嘴巴里的呕吐物保持呼吸顺畅，又解开衣钮掐人中，扭头指挥店员拨电话叫救护车。
"............"
想起在饭店内的一幕，蔚蓝仍觉心有余悸。他来回走动，末了重重坐下。一拳擂在医院走廊墙壁上。
"混蛋！混蛋！混蛋！"
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无能沮丧。爱人有危险，自己却什么都不会做。
医生从内里出来，摘下口罩。
"医生！"
"没事没事，脑震荡罢了。"
年轻的医生板着脸，看手上的报告：
"后脑处有伤口，出血了。似乎曾经自行处理，但是不彻底。我们给他缝了针，只要休息两天就好。"
蔚蓝轻轻松了口气，提着的心坠回原地。
"我可以去看他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等他转进病房以后。你先去给他办住院手续吧。"
"嗯。"
男孩摸出钱包，跟着医生走到前台拿病历本。游淡之什么都不瞒着他。家庭情况，公司地址，甚至连他的身份证、护照号码蔚蓝都知道。两人之间相互没有任何秘密。他摊开病历本，握着笔认真地填写。而值班的护士们则惊讶于他的精致。几个兴奋的小姑娘窃窃私语，拿着手机偷偷对准他拍照片。
"抱歉！请问有没有一个姓游的病人送进来？！"
自乐喘着气，急匆匆地跑进来。他没有戴惯常掩饰用的黑框眼镜，额上冒出汗水，整个人似乎会发光。小护士们纷纷压低声音尖叫，争着扑出来招待。
"游？尤？"
其中一人捧起就诊记录，急速翻查。另外一个苦苦思索，摇头：
"今天送进来的人里面，似乎没有姓游的人。"
旁侧的蔚蓝听见信息。于是挑高眉毛，停下动作。
"你是不是游明之？"
他试探地问。
自乐望向他：
"你是？"
蔚蓝举起手中的病历本，说："我就是打电话通知你的蔚蓝。"
"哦？哦。"
自乐细细地看了看他，发现对方依稀眼熟。不由得皱起眉头。
"蔚蓝...蔚蓝...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虽说蔚蓝早已淡出MB圈。但如此出众的姿色，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
蔚蓝交了钱，拉起自乐的手："别讲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了。他刚刚从急诊室出来，转到普通病房去了。我自做主张，给他订了间单间。价格虽然贵了点，但是比较安静。你也知道，他很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和陌生人离得太近。"
他滔滔不绝地说，拉着自乐往楼上走。
自乐空出手来搓揉眉心。他已经想起蔚蓝的身份，也知道他是GAY吧内近乎传说的人物。寻找到一处码头，低调地从众人视线中隐退。曾经有不怀好意的人将他与蔚蓝做比较，讨论到底是哪一个比较标致。那时自乐年轻自负，为此特意找来蔚蓝的照片参看。心里也曾暗自赞叹对方好看。
原来游淡之就是那处让他停泊的码头。

"真抱歉，我不是故意吓唬你。当时他的情况真的很吓人。幸好能联系上你，毕竟有位亲人守在身边会叫人比较安心。"
蔚蓝并不察觉自乐内心的种种复杂想法，嘴巴还在不停地说话。周自乐咳嗽一声，有点尴尬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游明之，我叫周自乐。我是淡之的朋友，受明之委托..."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颊上已经受了蔚蓝重重的一拳。没有准备的自乐立刻跌倒在地上。破裂的嘴角流出鲜血。
"原来你就是周自乐。"
蔚蓝居高临下，面色冰冷：
"站起来！"
正是中午时分，楼梯过道上熙熙攘攘全都是人。蔚蓝这劲道十足的拳头才下去，立刻引来一堆子多事者驻足围观。自乐擦去嘴巴上的血，抬起头来和气愤难当的蔚蓝对视。
"横竖是我对不起他。但这里是医院，你要想发疯也请先换个地方。"
周围的人闻言轰一声炸了。热心肠的群众们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争议内容不外是小男生争风吃醋为女性大打出手。被打那个漂亮小伙估计是个没心肝的陈世美，把小姑娘逼得进了医院，而另一个略瘦的小弟不是亲属就是热心肠。看不惯，激动地出手。
可惜他们死也不会想到，他们的争吵内容其实是围绕着一位大老爷们进行。
两个男人隔了两格楼梯，一高一低地僵持着。蔚蓝捏紧拳头，咬牙切齿。
他恨周自乐。周自乐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假想敌。
在他和游淡之开始同居生活之前，游淡之曾经非常认真地对他坦白：蔚蓝，如果有一天自乐愿意接纳我，我必定会离开你到他身边去。因为我是这样一个自私的男人，所以请你考虑清楚能否接受这样的偏心的爱。之后再给我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