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真的不想,再知道什么了......
......
"小九,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下线?"
三天握住了他的肩,直视入他的眼睛。"你到底怎么了?连这样子了你都不下线!是不是......"三天一咬牙,问道:"是不是根本出不去!"
九梵望着他,眼里沉淀过什么东西,却没说话。g
三天心里面积郁难疏,咬着牙,居上而下地盯着他,手撑在枕边渐握成拳。"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压低了的声音苦涩艰难。
九梵嘴角涩涩一笑,看着他说:"我怎么告诉你?找到我的是你,不认我的又是你。一会说留一会说走,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天突然无言以对了,这种想法听上去好熟悉......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出错了......
九梵沉默着,慢慢将视线别开了,低声说道:"如果告诉你了,会怎样?"
扣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一抖,没有答案。九梵嘴角向上扬了一下,很勉强。--真相,是一道枷锁,如果被缠住了,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
眼里的希望隐藏在视线中,低低的垂下不敢抬起......尽量了,淡淡地说:"你若不想卷进来,就不要再问了。"
即使这样......你还愿意...知道吗?
长久的沉默......只有三天莫名的视线,无声无息,说不出涵义......九梵轻轻眨了一下眼,其中微燃的那份希望,渐渐黯淡下去,一分分,一寸寸......
......
小九在ECIA时,是个小他四岁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可是有点粘人,老招他烦。
他会从后面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角不放,小脸憋得通红:"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啦!"于是他回过头,毫不客气地捏住那嫩嫩的小脸颊:"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
那时候昇曦觉得,他一点也不喜欢他,一点都不......
......
握在九梵肩上的手松开了......突然,胳膊揽起他的身子狠狠提起,顷刻是三天的胸膛稳稳地拥住了他,简直是被拽进怀里去的......
紧抱。三天低低的说:"那就不走了。"
其实,从来没有想走,从来没有......
......
如果,记忆是后天输入的一道程序,那么把它打包压缩,设置隐藏,就此静静地消失在了电脑的某个角落,你不去回忆,就永远不再想起,不见痕迹......
逃避了所有,便学会了的漠然。
漠然的抬起眼,漠然的说再见。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没再多的东西能用来失去了。于是曾经一颗心,带着所有的回忆,留在瑞士的勃朗雪峰,封存。
只是那些程序,似乎还在某个角落里,静静蛰伏着,鲠在了哪里。只待某个杨花纷飞的的日子,一眼重新抽枝发芽,霎时消融。
再回来的时候,如荼,顷刻燃遍了一尽的苍雪,化作火海。
......
九梵怔怔地愣在那里,这样半躺半坐地被人抱着,真是不舒服。
可是,他什么都不想说,闭上了眼睛。就先这样吧,这样就好......
......
虚掩着的房门,轻轻一声,怔了一下,又默默掩上了......终究,没有推进去。
一室之外,午后的残风流连不散,似夏非夏。阳光洒在轮廓分明的侧脸,静静地靠在素净的墙壁上。
淡淡的神情,说不出其中感受。似是疲惫,也似轻松......
二十六章 覆水难收
房门外,是若归山庄的流连欣园。
园中有石,石间有水,水边有亭。从回廊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水中的锦鲤静静游弋往返。
流连,流连忘返。又是一个好寓意的名字......是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这么一个好的愿望。放在名字里,让留下的人莫名感慨,让离开的人无端感伤。
就像ECIA的后花园,那条长长蜿蜒的郁金香路。叫"Mémoire",法文的"回忆"。
这条路,带着人离开了草坪、庭院、洋馆......蜿蜒到最后,面对冷清的街道,是ECIA的后门。
昇曦走的时候,便走的是这一条路。当时夜雨匆匆,昇曦渐渐隐没了背影。而他站在夜色浓重的二楼窗口,亲眼目送......
记得昇曦走之前,曾对他说--要好好照顾小九......他点了点头,于是昇曦走了,留下第二天大哭一场的小九,怎么也哄不住......
他才发现,其实自己束手无措。
......
那一年来,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承诺,想让小九的每天和原来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到了第二年的夏天,他对小九的照顾,也到了尽头。
那时的小九11岁。也许是没有了昇曦在一旁瞎折腾,小九那一年的时光比以往的成长更有效率--当他和小九说再见的时候,小九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怔怔然地看着他。
在那样澄澈又悲伤的目光注视下,他发现,自己依然束手无措......
离开那里,走的就是同一条蜿蜒的路,苦海无边,最后如花朵蔓延......他又想起了一年未见的昇曦,不知他离开时,是否同样感到了窒息。
窒息的源泉在他远远的身后,小九就站在ECIA的门口,一只手攀在金属镂花围栏上,静静地望过来,送他一程。......回头,小九连忙挥起的手印进了眼中,轻轻地,一晃一晃,尽数散落在阳光里。
如果他能选择,他一定不会走。......至少,他也会带这个孩子,一同走。
这个有着淡淡阳光的夏日午后,他才意识到,承诺过昇曦的事情,并不是他能做到的。
所以,当火海蔓延的消息传来时。
他最后的记忆七零八落,不知道还剩了什么。
......
一声"七诺!"打断了他的回忆......回过头去,只见三天从房里出来,顺手轻轻捎上了身后的门,比着口形告诉他:"小九睡了。"
他点点头,看着他走过来。结果这相对一视,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没让沉默滞留太久,他先问道:"小九怎样了?"
三天想了想,"我把三叶蔓陀罗调整到一个平面上,加了个防御锁住了。"搓了一下手,说:"总之,只要他不去动用系统的话,是没什么事的。"
七诺微微点头,说:"那就好。"三天在,果然没问题。蔓陀罗也是,小九也是......他淡然一笑:"这样的话,留你们两个也能放心了。"
三天一愣:"留我们俩?--你不和我们一起了吗?"
"瑞士那边有几条线索,我不想让它断掉。"
三天沉默了半天,吐出一口气,缓缓道:"那...什么时候回来?"
七诺看看三天脸上强作镇定的表情,说:"我这边的事会好好把握的。--你们自己当心点就好。"
三天又是一阵沉默,终于一咬牙,心里别扭着,"真是的,说走就走!"
七诺一笑而过,手伸上来。三天一脸无奈,手却毫不犹豫地迎上去。两人在空中紧紧一握,彼此的力量在掌心传达和感受。一如当年的相互承诺,能够彼此托付的挚友,独一无二。
"......你一走小九肯定跟我闹个没完。"三天说。
"那你也试试吧......以前丢给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七诺扬扬眉。
三天讪讪地松了手。良久,撑了一下额。"小九的事......"
七诺别开了眼睛。"没料到会这样......都以为他已经打消出去的念头了......毕竟,那边躺了快六年了,什么都错过了。"摇了摇头,说:"他也是绝望吧。"
绝望得甚至想到Dutura-7。
只因为这是世上唯一的通过网络作用中枢神经的病毒,强力的刺激在每一条神经上,强到足以杀死一个人。--就像高压的电击,致命,或是救命。
七诺眼里翻过波澜。万事过境后的平静,分不清是霎那烟云,还是沉淀在心。缓缓开口,"小九,应该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小九,没有第二次机会。知道这件事,是三年前,ECIA的医疗机构里......
再一次重逢那个安静的孩子......
静的,只剩悠长的呼吸,在他苍白宁静的生命里蔓延......
这是那个嚣火惨绝的夜给他留下的,空洞生命的延续......还有当年最后片刻的神经冲动,将他的思维残片整合进了计算机。指示灯的闪烁,亲属和医疗人员的热泪盈眶,仪器尖锐的提示音......计算机飞速录下这最后的挣扎。
一道又一道,道道程序逐个启动,复杂的系统,整个运作了起来。
重生,带着无可奈何和与世隔绝,寂静又不可抗拒的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是我,非我。
环顾四周寂静,触目之下皆为暗夜......
何必有我?
......
三年前的那天,19岁的诺在光线明媚的病房里,似乎多年前那道未散的离别阳光,淡淡一如既往......那个远远向他挥手明眸若星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一任冰冷和庆幸交替噬咬着,诺跪在床前握过小九苍白而无觉的手,眼泪一滴滴划过了他的面颚。
你现在,身在何处?......
......
这些仿佛又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远到当他把这些事情告诉三天时,也像重新做了一场恍如隔世的梦。梦里面全是苦酒,他却一口一口地回忆起艰涩,放不下的苦酒。
小九曾经对他说过:"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当时脸上的那种悲绝和凄清......三天,没有见过。
他们在若归山庄的流连欣园谈了很久。久得,像是时间的一个回首,一步一留。
临走前,他看向默不吭声的三天,淡淡道:"对他好一点吧,所有人都只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了。"
三天的心堵成一片。将入黄昏,彼天的云霞明灭,"你知道,我之前避开他,不是因为不想对他好。"顿了顿,"所以我以后对他好,也不会是单单因为这个原因。"
七诺点点头,"我知道......"前方是远天,眼中岳然坦荡。
浮云过后,远天仍旧一碧如洗。
他说:"我知道......其实好好照顾小九,并不是一件让人讨厌的差事。"
......
落日的轨迹划过一道长弧,在数字与代码的精心制作下,由纯粹转入晦暗,在三天的脸上投了下昏黄。
日落西沉,云霞终于彻底地璀璨成金。身后的门开了,素衣淡薄的人还带几分憔悴,向三天这边蹭了几步,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醒了?"三天回神一笑,目光从远天收回,落在身边。只见九梵幽邃的黑眸望着他,表情里欲言又止,半是愧疚半是哀伤。三天叹气,伸手过去揽住九梵的肩,将他带到身边,拍了拍说:"好了,别这样......"
九梵侧目向他搭着的手看一眼,稍稍朝他挨得近一点。
池塘漫撒着金色的余晖,锦鲤回游返身,一阵阵碎金涟涟。此情此景像一个借口,带几分落寞,落寞地让人觉得缺少些什么......
九梵轻轻叹了口气,三天搭过去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然后...顺手一带,九梵倾身靠进他怀里,自然而然。三天轻声低语在耳边:"别难过,我们明天就回洛苏吧......"
洛苏有顺数而上的人,有天地盟,有醉湖山庄......还有那样一个清风万里的醉湖,倾水左,柳岸长风;顾远水,凝色生烟。
将近的五月,应是处处飞花,乱红临湖照影吧。
所以,我们回落苏吧。
二十七章 归去来兮
城南某区的某出租屋里,因为上不去醉梦而无法带人练能力值,最最最断了财路无比郁闷,窝在床上等发霉。
手里捣鼓着双转处理器,看着旁边配备的台式不停的当机,嘴里不由地骂骂咧咧:"妈的,这是中什么邪了?肯定是那三个家伙......"话音未落,外面转来一阵战鼓一样的敲门声。
"来啦~"最最最唧唧歪歪地前去应门,还没碰到门把手,就听一声巨响,自家大门竟被一脚踹开了,
最最最顿时瞠目结舌,看着黑社会少年堂主一头火红怒发冲天,从眉环到唇钉无不闪闪发亮,带着一伙人鱼贯而入他破烂小屋里。
"你、你、你...你们......"最最最一句话还没结巴完,为首那少年已经一把揪过他的领口,拽过他在脸上冷眼打量了一番,问:"最最最?"他胡乱点头又摇头。
少年眯眯眼,一把将他按进旁边的沙发里。起身离开,军式高筒皮靴一脚钩过旁边的凳子,大大咧咧往上一坐,劲爆地装扮下笑得阴森恐怖,向跟班那边懒洋洋地丢过去一句话:"姓柳的,人归你了!不用客气。"
变态兮兮地冷笑声传来,最最最辗转恐惧地转过头,只觉得一片眼花缭乱,一个穿着五彩缤纷夏威夷的人站在他面前。墨镜一摘,弯下身,隐约有点面熟?还没细想就见他咧开了嘴,一排洁白的牙齿无比闪烁,笑道:"最最最,我仰慕你很久了......"
最最最杀猪一样尖叫起来:"不、不、不......不要啊!!!"
夏威夷的搭档K在后面看着这一人间惨剧,漠然地抽出纸笔开始记录。一边心想:居然让柳警官上了,看来长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
而此时长官--坐在一边的Jinn对最最最的惨叫冲耳不闻,嘴角一抹笑容格外恶魔,眼睛眯起来--SheeNoan,真有你的,既然愿意把这地址发给我们,干嘛不自己回来?--你这样避着我不露面,算是什么意思?
二十分钟后,最终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最最最,已经把当日的前因后果,结结巴巴,抽抽噎噎地说了个一清二楚......
旁边的少年笑容依然诡异,眼中,却分分明明多了一抹深思。
......
此时的醉梦里,有人也同样在呼天抢地。
"我不是叫你给寒潭清池发个消息让他派人来接你的吗!"三天站在若归山庄空荡荡的大门口前,跳脚道:"人呢?"
九梵面不改色心不跳,微笑着抱着从三天那边跳过的小猴子,悠然道:"我已经跟表哥说了今天回去。不过没让他来接,我们一路玩回去吧。"似乎理所当然。
三天一口气上不来,被噎个死去活来,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连声音都飘了。
在一旁送行的睦易宣和琉璃子看得哭笑不得,琉璃子劝道:"算了,算了,这里离荣城和越流城都很近的,你要是不想走回洛苏,就去城里找驿站吧。"
当然不能走回去!三天气恼地决定去荣城坐车。然后九梵在旁边很不自觉地建议了一句:"还是去越流吧,那里的小笼包很好吃。"
无语问苍天!
......
若归山庄为求清静,没有建在几座城往来的主干线上。按游戏设定越偏僻怪的级别越高,这意味着从山庄回到大路上要穿过层层怪群。三天来的时候给自己加了防御,于是长驱直入。现在,他看看旁边的菜鸟九梵,觉得好生头痛。
自从九梵俨然一个蔓陀罗培养皿来,那堆乱七八糟的病毒在三天的调试下维持住一个脆弱的平衡。外部攻击自然无法绕过他们做的防御系统,问题是别要城内失火才好。--所以现在属于禁止他在系统里任意妄为的时期,那种一笛子秒杀满地小蘑菇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再做了。
三天问:"怎样,是我带你闯过去,还是一剑把你砍过去?"
九梵想想,说:"带我过去吧。"说完,三天那边收到了组队申请,只听九梵说:"顺便帮我加点能力值......"
三天脸一黑,拽着九梵扑过去抱住了一只青面獠牙,双双消失而去。
剩下被吓了一跳的巨怪在那里不明所以,吼吼两声又开始满地奔跑起来。风在原地转了两圈,认为可歌可泣......
下一刻,九梵对着面前的三界石好不甘心。
三天在旁边说:"走吧,还愣着干嘛?"三界石自然不会安排在怪堆里,否则死完出来还是死,有什么意思。--所以这通常是一个区的起始处,四通八达,出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