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回程的时候,身边多了本《金刚经》,这是本写大智慧的书,子文不能顿悟亦没有大境界,只是诵经时能心生宁静,如此已满足。爸爸把"看开、放下、随缘",裱成字挂在子文的房里,日夜相对。让子文颇为受用。终于爬出了抑郁症的泥沼。子文还记得从医生那拿到报告的时候,妈妈那舒心的笑,自己心里却是一片澄明。从此后一切随缘,尽人事听天命。
不在强求。
回到学校,因为先前并未打算留沪,子文于毕业找工作的事情也不见上心,现在打算留沪,许多事情自然是要从长计议,格外忙碌起来,还要找房子,更是焦头烂额。
后来江文找到一处厢楼的两居室,在三楼和寝室门牌一样,价钱也合理,俩人都甚为满意,夕阳满满照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金黄的,更让子文心动,于是当时就决定租下。子文更是霸占了那个采光比较好的房间,反正这种事情江文从来都是不与他争的。
于是又开始搬家,其实家用电器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是从江文的旧房子里搬过来,只要找搬家公司就好,而且子文也完全插不上手,只会越帮越忙,于是就看个堆打个下手,一切都是江文在弄,子文唯一能决定的就是自己房间里用什么颜色的窗帘,选什么样式的枕套抱枕,添个电脑台子要不要养花之类的只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出了这个门外面的一切都已经被江文安排妥当。正所谓能者多劳吗!子文自是乐得甩手当家。
周六的时候,子文约了韩润和小伍,让韩润出车帮他把寝室里的书、衣服、杂七杂八的东西搬去新家,顺便请他们吃饭。
"你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书?"小伍盘腿坐在床上,举着手里的那本《春秋大义》问子文
"什么乱七八糟,这么好的老先生的书,都被你们糟蹋了!"子文夺过小伍手里的书继续整理。
"木木 ,你对江文的事情怎么打算的?"
"没打算,我现在是老僧入定,一切随缘"子文依旧专心于整理,犹豫着手里的这本《妞妞》到底是和小说摆在一起,还是和周国平的其他书摆在一起。
"真的假的哦?"小伍跳到子文前面,盯住子文的眼睛看,子文就停下手,给他看,还不断靠近。靠到鼻子快贴到一起的时候,小伍没撑住,后退了一步,换来子文得意的笑。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和他住一起,吃穿不愁,还有人问寒问暖,他求我的也不过就是陪伴,我能给他的也就只是陪着他,既然我现在放不下他,又何苦强求放下,他要是真对我有心,自然回来找我,他要是对我无心,我死活又与他何干"说完子文又投入到他整理的工作中去,
小伍愣了半天神,拉着子文的胳膊,让子文转过来看自己,摸摸头摸摸脸摸摸身体,一副不可思议样。
"疯够没,疯够了找你家韩润玩去,别在这给我捣乱,!"子文挣开小伍的手,不在理他。
"走就走,不就是看开了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切 !"小伍故意弄了个痞子样,可怎么都不搭他的那张脸,不伦不类的。
子文抬起腿踢他,笑着骂道"滚!"
只见小伍拿手一下一下的拍屁股,小跑着去隔壁找韩润了。一边跑还一边喊,"木木踢我屁股!"
弄的在厨房的江文,信以为真的走出来,只看到空荡客厅和紧闭房门。
和江文一起吃饭,永远是愉悦的事情,因为他是大厨,总能弄出一桌子让你垂涎的菜色。
"木木 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要不要帮忙?"韩润一边埋头与鱼头苦战一边问
"下个星期就去实习了,是家挺大的广告公司,好像把我扔到车身和路面那一块了,其实我挺想去媒体和平面的,"
"你呢?"子文歪着头问坐他旁边的江文,
"做国际物流的海运公司,以后就是海关码头,两点一线!"江文一边说,一边把汤里的嫩笋夹给子文,子文极其喜欢喝咸肉鲜肉竹笋炖的汤,可是只喝汤吃笋,肉是一口不动,经常都是江文对着一锅的肉发愁。
吃好晚饭,韩润和小伍玩了会就回去了,俩个人洗好澡也都回房间各干个的事情去。子文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正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实习的两个月,上下陪尽笑脸,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揣摩领导意图,搞好同事团结,工作兢兢业业。为签约费劲心力,那阵仗不比两军交战差多少,折腾下来子文真是身心疲惫,每天回家就想睡觉。根本没心思想什么爱不爱的,在吃饭问题面前,什么都要退让三尺。古人云"温饱思淫欲"没有温饱哪来的淫欲。
签了约又开始准备毕业答辩,忙着和同窗话别,匆匆四年,为的也就只是这一刻。阿毛自然是要回北京去的,他的师姐早为了他去北京打拼了,况且守着父母万事不难。本以为老高是会留在上海的,可人家两口子却双双牵去了广州,死活也不受上海人的气了,记得临行前聚餐,老高举着酒瓶拍着桌子,大喊:凭啥老子一出去,就被上海人贴个乡下人标签,他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呢,!他哪知去了广州,虽然不在是乡下人却变成了北方人,背井离乡永远都是难溶。子文的上海话,已经说的极好,跑到外边去,一出口唬倒一片上海人,子文亦从来不甩那些抬着下巴走路的人,你抬下巴,我就抬的比你还高,高姿态谁不会做。
拿到学位证,又是薄薄的纸片一张,倾注四年心血,于月台上送老高阿毛奔赴前程,泪眼相看泪眼。抬头看天,立身于拥挤人潮。子文忽地想到那首诗: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第 33 章
生活从来不会为谁停留脚步,不管你是不是还沉浸在离别的悲伤中,是不是还没做好奔赴社会的准备,他依旧步履稳健的前进,你只能用尽本事跟着走。
子文和江文的工作时间是完全错开的,子文早九晚六,江文早八晚五,所以每天都是江文临出门前叫子文起床,确认是否一起晚饭,然后出门,子文在江文走后笃定的洗漱,吃着江文买好的早饭,在出门,晚上等子文回来,江文已经饭菜备齐的等着了,吃过饭偶尔交换下工作牢骚,各自洗澡回房睡觉,生活平静如水。
人一旦入了社会,不管心底意愿,总是要学会些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本事的,连冯梦龙先生都教育过我们: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子文对于自己的规劝就是,管住你的嘴,少说多做,凡事冷眼多看,热闹万凑不得。你要知道,那个在你面前说:XX和我说XX怎么样的时候,并不是真的好心给你些什么,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些你的意见,然后改天换个版本,那个XX和我说,就已经变成了,是你对他说,能在你面前说别人是非的人,就定能在别人面前说你的是非,人心是一面镜子,遇事时候的态度是看一个人本质的最好时候,小时候在医院里混在大人堆,他看太多当面笑三分背后骂三分的事情了,他的心里自是有自己的小算盘和处事原则的,子文一点都不着急迅速建立自己在公司里的小集体,却不断巩固群众基础,和谁都是亦远亦近的距离,符合自己原则的有困难的时候帮一把,不符合原则的平日里微笑处着,遇事时也绝不落井下石。江文更是不用人担心的,他的那套在人群中打混的本事,从初二开始,早就在市井生活中锻炼的炉火纯青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分寸尺度丝毫不差。
转眼就是年底了,上海的十二月份和东北是不能比的,东北已经是大雪封山了,上海还是艳阳高照,温度零上。月中的时候子文生日,恰逢双休,江文遂了子文的愿,俩人一起去了海洋馆。江文当下觉得开心的是,还好没要求去野生动物园。动物园里是动物在笼子里你看它,野生动物园是人在笼子里,动物看你,要是来个激动的人,就喂了猛禽了,江文觉得照子文在动物园的表现,兴许就是那兴奋过头要奔出笼子亲密接触的人,还是不得不小心看牢的。
子文只要是能和动物接触都高兴,他喜欢动物多过喜欢人类,人类太复杂,微笑背后总有密谋,动物就单纯的多,记得一次在办公室看杂志上有个问题问:男人与狗你养谁?几乎办公室内所有女性投票给狗。虽说男人是捶胸顿足的为自己争取,可子文却觉得女人其实是极聪明的动物。你的那些小把戏和龌龊心思,她们心知肚明只是不与你计较。
海洋馆里那时候正是搞鲨鱼展览,单独辟出一块地方来,里边有各种鲨鱼的卵,和肖小的鲨鱼给你触摸,子文兴奋不已的洗了手摸了半天不肯走,弄的服务小姐脸色极其难堪,江文只得使劲拽他离开,
"你怎么都不感兴趣,我和你说,你正面摸他的背的时候好滑的,可是如果你倒着摸过去,又有一点毛毛的粗糙感,还有他好听话,都不会咬人的,!"子文接过江文给他擦手的纸巾一边擦一边兴奋的和江文讲。
江文也只是微笑不说话,心里想那鲨鱼一共都没自己的半个手臂长,顶多就是从手到手腕的距离,他要是会咬人海洋馆还敢给你摸,子文对着鲨鱼卵感慨的时候,自己只觉得那东西和河蚌长的不差几分。
好不容易熬到海底通道走完,子文却站在出口不肯走,频频回望,弄的检票的小伙子说,没看够在走回去看一次吧,子文像拿了赦令一样的,逆向回去,结果整个通道,来回走了三次。
江文的心理准备一像是充足的,反正在动物园那次已经里子面子全丢了,这次更没想过要留,只不过在检票的小伙子给子文赦令的时候有些微微脸红而已,随后也大方的跟上子文,逆向而行。
晚上带子文去吃东北菜,因为子文说每次自己过生日,爸爸都给他做锅包肉吃,吃过晚饭回到家,江文觉得疲累不已。但是子文在入睡前和自己说了谢谢就也心甘如怡。
李碧华说:爱一个人就是在他的财富、地位、学历、善行、劣迹之外,看出真正的他不过是个孩子---所以疼了他。而这个疼,当然包含了纵容,既是他有诸般不好,他人看不顺眼,但是基于爱,"哽下"了,有一点自虐之快感。更有趣的,是不管多老,只要有一个更老的人来纵容疼惜,你就马上年轻了。
对子文来说,江文就是那个纵容疼惜的人,所以在江文面前他永远可以是个毫无顾忌的顽童。疲累了只需往后一靠。江文永远都在,不管是出于友情还是爱情,他一直都在。
韩润和小伍,出国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过了元旦,小伍就回北京,等到三月各自出发,所以元旦的时候,子文叫了他们来家里聚聚。冬天里最好的是吃火锅,子文拉上小伍去了超市大采购,留下韩润和江文俩人在家看家。
俩人窝在江文的房间里看电视,期间江文收到条短消息,马上兴奋的坐立不安。
"中奖拉?高兴成这样!"韩润斜过脑袋看那个兴奋的在房间里来回走的人。
"丁芸终于同意和我分手了"江文一屁股坐在床上,整个人放松的往后用力一倒,手臂张开。
"啊?"韩润吃惊,分手乐成这样,可见这家伙根本就没爱过。
"其实在子文定了回上海不走的时候,我就决定和她分手了,只不过她一直不肯,一直悬着,总算落地了,当然高兴。"
"那你是决定要和木木在一起了?"这下轮到韩润兴奋了。
"其实过了年,公司就要派我到深圳去,我也想好好利用这一年,在仔细的想想我和子文的事情,虽然我也知道我对子文绝对不是单纯的喜欢,但是我到底爱他多深爱到什么程度,都需要好好想想,将来的压力,我也要考虑我是不是能承受的住,所以我不想冒冒然的就和子文开始,你也千万别和子文说,!"
"还真是残酷的温柔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年木木要怎么过!"韩润虽然觉得江文的做法其实没什么不对的,但是总是心里顺不过气。
"总好过我冒冒失失的和他开始,将来顶不住压力在和他分手要来的强!"江文从床上坐起来,站到窗口去看着外面。
"要是木木这一年有了别人呢?"韩润有些挑衅的问
"追回来呗,子文戒心那么重的人,想马上爱上谁也挺困难的吧"江文不以为意的转头对韩润笑。
"老油条"韩润也明白,木木不会那么快的再去爱上谁,在他还没放下江文之前,他是不会去爱上谁的,他和小伍都一样是个感情完美主义者,总是要心无旁骛了才能开始接受下段爱情的到来。就是这样才让江文这老油条占尽了先机。他不是不喜欢江文,只是他大半的心都是挂在子文这边的,有点娘家人的味道。但是这样子文这么多年也就不在是白折腾了,也实在是值得欣慰的。
过了元旦,子文和韩润一起送小伍去机场。站在浦东机场的大厅里,子文抱着小伍安静无声的哭,这一别就真的是山长水远了。从此就再也够不到摸不到。好在异域国度有爱他的人和他在一起,这是为爱而远行,应该为他高兴。
江文最近热衷于拉子文进厨房,因为二月底江文也要去深圳了,他要在自己子文临走前教会子文简单的菜式,最起码要学会自己炖蛋。期间又夹杂着新年,假期短暂车票难买,子文第一次离家在外过除夕,只有江文一个人守着他,给妈妈电话拜年,话还没出口泪已经先行。
明天江文早班飞机飞深圳,子文坐在床上听江文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忙碌,他在给自己熬辣酱,他说这样最起码饿了的时候,自己还能弄碗像样的面吃吃。他还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让自己的父母有假期就来上海住段时间,这样自己也好有人照顾,冰箱里塞满了吃的,都是半成品,只要加了油盐在锅里翻翻就能吃,虽然只能撑几天,也比没的吃强,这也是他说的,
"来,子文 让我抱抱,明天走的早,你好好在家睡觉,不用送机了!" 这还是他说的!
三月刚开头,子文又在浦东机场送走了韩润,坐机场线回来的时候,子文看着窗外荒凉的马路两边,眼睛湿润起来,这一年才刚开始,可是能陪着他的人,却都走了。孤寂一人,说的就是他自己了。
第 34 章
深圳
来到深圳已经好几个月了,江文养成了一个习惯,晚上打开电脑挂MSN,只为了看看子文在线的头像,几乎不讲话,只是看到那小小的头像闪亮,也觉得安心,经常看着看着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记得刚见到子文的时候,安静的坐在床上,有点害羞的不说话,自己从初见开始,对子文就是有亲切感的,那亲切感大概是因为子文是东北人,而自己最快乐的记忆,所有对家的美好回忆都是在东北,当初也是自己吵闹着非要和子文做朋友的,慢慢熟悉了,子文才会变的话多起来,可是相对自己,还是讲的少的,子文喜欢读书,很多时候都泡图书馆,几乎只要是文字印刷的东西,都能让他认真看上半天,住宿舍对自己来说真是件好事情,一直一个人,所以从来不知道醒过来身边有人的感觉原来那么温暖。每天入睡前不用在开电视机,只要听着他们的闲谈就可以入睡,把自己包裹在人群里,仿佛从来不孤独。当初邀子文来家里,也是希望有个人陪,一直活在人群中,忽然又变成自己,好难熬!那时候已经和子文熟悉起来了,才发现子文原来那么孩子气,那个时候和子文的相处,有点像寻宝游戏,都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同住一屋檐,所以大家互相试探,子文试探自己到底能宠他到什么程度,自己在试探到底可以纵容他到什么程度。其实自己有两个弟弟,可是都没在一起生活过,有时候就会想。子文就像是弟弟一样,宠他、疼他、照顾他、看他撒娇无赖,看他每天放学回来跳下车对着自己笑,每天窝在被子里不肯起床去上学,看他看动画片也能笑的流出眼泪,看他生气时候撅起嘴嘟起脸的可爱表情,一切都是那么美妙。子文慢慢变成了生活的一种重心,在自己一个人生活那么多年后,重新找到的一种喜悦,那种有人陪伴有人依靠任何时候都有回应的生活才是鲜活的。子文对自己的依赖是生活上的,但是自己对子文的依赖却是内心的。只要子文陪伴着,内心才能真的宁静下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当自己脆弱的需要依靠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子文,想守在他身边、抱他在怀里,父亲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噩耗传来的时候,自己唯一可以诉说依靠哭泣的只有子文,真正把他抱在怀里,靠着他哭泣,才是真的踏到实地的感觉,那些日子以来,一直的漂浮状态才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