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情————随风飞

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
我缓步走过去开门，惊见张练白穿着制服站在外面，一手撑墙，另一手则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表情甚是怪异。
我呆呆望了他一会儿，问："下班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朝我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的说："小意，我刚才在街口扶了一位老奶奶过马路。"
"喔？那倒不错。"
"就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我清楚感觉到，爱情又一次降临到了我的身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里散发出梦幻般的光芒，一脸陶醉的说，"毫无疑问，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了那个人，所以我决定取消今晚吃夜宵的计划。"
"......"我吃了一惊，霎时间言语不能。
"亲爱的，你这么善解人意，应该能够明白我的苦心吧？"
"......当然。"
我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低低应一声，面无表情的关上了大门，然后转个身，同手同脚的走回许落身边。
"哥，我刚才好像听见了敲门声。谁啊？"
"什么也没有，"我慢条斯理的坐了下去，双眼平视前方，凉凉吐字："不过是一棵花心大萝卜罢了。"

第 23 章

　　张练白被我关出门外之后，干脆就赖在那儿不走了，一会儿大喊大叫，一会儿又蹦蹦跳跳的，搅得人无法安眠。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将他放了进来，并答应让他借住几晚，当然只能睡沙发。许落见到张练白的时候虽然皱起了眉头，但顶多也就是跟他吵几句嘴，没有再大发脾气。
　　于是，就此开始了三个人的同居生活。
　　开头数日倒都是风平浪静的，但是，某天我下班回家，一推开门就见张练白穿了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左手执鼓，右手握铃，正在客厅里上蹿下跳的发神经。
　　我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问：“张练白，你这是在干什么？”
　　“哎？小意你回来了？”他停住手中的动作，朝我眨了眨眼睛，笑容灿烂，“明天有人找我跳大神，所以先练习一下。”
　　一边说，一边又重新摇起了铃、敲起了鼓，嘴里更是哼哼唧唧的唱得起劲。
　　我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只觉额角阵阵抽痛，因而小心翼翼的从张练白身侧走了过去，大步往前。
　　跨进厨房后，见到的又是另一番诡异景象——许落半透明的身体飘浮在空中，双手抱臂，正神情专注的盯着面前的油锅看。而菜刀和锅铲则在他周围飞来飞去，绕着小小的厨房转了一圈又一圈。
　　仅仅是炒个菜而已，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么？
　　正呆愣间，许落突然抬起头来对我笑了笑，道：“哥，再稍微等一会儿，晚餐马上就好了。”
　　语毕，轻轻弹了弹响指，早已切好的青菜便自动滑进了锅里，久候多时的锅铲随后跟上，唰唰唰的翻炒起来，极富节奏感。
　　我望了望客厅里狂魔乱舞的张练白，再看一眼厨房中兴致勃勃的许落，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摇头轻叹。
　　很好。
　　很和谐。
　　想着，一步步走回沙发旁坐下了，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翻看。
　　没过多久，许落从厨房里探出了头，喊：“哥，酱油用完了，你去超市里买一瓶吧。”
　　“好。”我正闲得发慌，便点头应了应，起身出门。
　　天色尚早，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很多，我两手插在兜里，懒懒散散的朝前走着，不经意的一抬眼，却瞥见了某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一袭黑色唐装，颈边是花样繁复的盘扣，腰间则绣了一条蜿蜒而上的银龙。乌黑柔顺的长发辫成一股，松松垮垮的搭在右侧肩膀上，面容清秀，俊美无俦。
　　阎王？！
　　我呼吸一窒，急急收住脚步，睁大眼睛盯住他看。
　　他自然也已经发现了我，微微偏一偏头，似笑非笑的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许先生，又见面了。”阎王在距我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双手负在身后，面上笑容浅浅，斯文有礼。
　　我冷眼望了他一会儿，客客气气的问一句：“阎王大人公务繁忙，怎么有空跑来这种小地方闲逛？”
　　“放心，我不是来寻你们麻烦的。”他摆了摆手，眼底笑意加深，柔柔的说，“只不过最近人界出了些事，我受一位故友所托，来帮忙处理一下罢了。”
　　“原来如此。那我不打扰了。”说罢，转身欲走。
　　“许先生。”阎王却突然轻唤一声，直直的望过来，眉目盈盈，“不知你肯否赏个脸……陪我喝一杯茶？”
　　我愣了一下，明明应该拒绝的，可一对上他那温柔似水的眼神，便情不自禁的点了头。“没问题。”
　　说罢，掏出手机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许落说路上遇到了老同学，不回去吃饭了。然后就跟着阎王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茶座。
　　茶座包厢的地方虽然不大，环境却还算幽静。
　　阎王要了一壶铁观音，端起杯子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茶，模样甚是优雅。
　　我在对面盯着他看，始终觉得气氛有些怪异，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能够劳烦阎王大人亲自来此处理的，想必不是小事。”
　　“还好。”他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漫不经心的笑，“前些时候，妖界的公主偷偷跑来人间游玩，至今未归。我若不早点将她寻回去，恐怕会惹出大祸来。”
　　“这种事情也归阎王管？”
　　“受人之托，不得不多费些心思。”
　　“听起来似乎不好解决？”
　　他斜斜睨我一眼，低笑出声：“那位公主殿下从小娇生惯养，性子刁蛮得很，要抓她回去确实有些困难，但对我而言也算不上麻烦。只不过……”
　　“什么？”
　　他眼波一转，扬唇轻笑，神色却逐渐飘忽起来，道：“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许先生替我保密，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张练白。”
　　“啊？”怎么突然就扯到那家伙身上去了？
　　“他这个人最爱管闲事，若晓得我有危险，肯定会跑来凑热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笑容却依旧甜美，“可惜，我这几日心绪不定，实在不愿见到他。”
　　“……我了解了。”似张练白这样疯疯癫癫的神经病，任谁遇上了都会觉得烦。
　　“谢谢。”阎王冲我笑了笑，缓缓垂下眸去，一手托住下巴，自言自语的喃，“张练白样样都好，就是太过痴情了些，害得我想见却不敢见，想忘又不能忘。”
　　“痴、情？！”我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错愕万分，瞪了瞪眼睛，脱口道，“那家伙分明就花心至极，怎么可能……”
　　“原来，”阎王意味深长的望我一眼，眸中暗光流转，面上的笑容愈加温柔了几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第 24 章
我心头一跳，握拳，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直直望住自己面前的俊美男子，不动声色的道："抱歉，我实在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呵，既然张练白什么都没有告诉你，那我还是不要多说比较好。"低头，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笑，"毕竟，有的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你......！"我瞪他一眼，恨恨咬牙。
阎王却似浑然不觉，依旧不急不缓的喝着茶，眉眼含笑。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按下心中怒意，凉凉的问："阎王大人特意请我来此喝茶，究竟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不过想同许先生闲聊几句罢了。顺便......"他倾身向前，左手慢慢勾起我的下巴，眼神温温软软的，语气更是柔情似水，"瞧瞧你这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一怔，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在故意挑衅。于是冷冷的转过脸，将他的手甩了开去。
见状，阎王既不气也不恼，仍旧柔柔浅笑着，道："你果然跟那个人完全不同。"
"谁？"
"张练白真正喜欢的人。"
我手一抖，某种异样情绪排山倒海般的袭上心头，却仅是故作镇定的咳了咳，艰难吐字："原来，他也曾对某个人付出过真心。"
"那是自然的。难道你以为张练白天生就这么浪荡轻浮？"阎王摇头轻叹，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恍恍惚惚的笑，"他只是不愿接受失去心爱之人的事实，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装疯卖傻、自欺欺人。"
"那个人死了？"
"死人尚且可以投胎转世，但若是魂飞魄散......"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仅是缓缓站了起来，朝我欠一欠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我吃了一惊，没料到他竟会突然离开，连忙跟了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阎王大人，你的话只说了一半而已。"
"剩下的，许先生可以自己去问张练白。"
我愣了愣，再一次猜透了他的心思。"挑拨是非？这就是你的目的？"
"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如此。"他微微笑了笑，神情自若。
我于是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轻轻揉了揉额角，心底万分懊恼。
人家早就挖好了陷阱，笑眯眯的等着我上勾，而我一听说跟张练白有关的事，便方寸大乱，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
阎王原先是打算离开的，这会儿却反而转回身来，一双黑眸悠悠的望住我看，俊美的面孔逐渐逼近。
"千万不要喜欢上张练白。"他唇角轻扬，低低笑起来，一字一顿的说，"因为，那家伙的心早已经死了。"
然后便转了身，绝尘而去。
只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天色渐晚，我才缓步走出了茶座，心不在焉的朝家里走去。
打开房门的时候，屋内的两人都已吃过了晚饭，一个在卧室里看电视，另一个则蜷在沙发上睡觉。
我没有跟许落打招呼，只是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了，低头望住沉睡中的张练白。
明明知道这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不应该时时刻刻的挂念着他，却偏偏不由自主的动了情。阎王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轻易在我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事到如今，该怎么继续下去？
假装不晓得他的过去，还是干干脆脆的问个清楚？
正想着，张练白已经缓缓醒了过来，冲我眨一眨眼睛，模模糊糊的说："小意，晚餐......"
"什么？"
"你还没有吃过吧？"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伸懒腰，"我特地把最好吃的留下来给你了。"
说着，快步跑进了厨房，片刻后，捧着个小碗开开心心的走了回来。
我动手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低头一看，有些惊讶。"鸡腿？"
"我瞒着小落偷偷藏起来的，快吃吧。"点了点头，笑。
我慢慢拿起那油腻腻的鸡腿，随意瞟了几眼，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一对上张练白亮晶晶的眸子，心底某处便莫名柔软了起来。
有些无奈的撕下一小块鸡肉，伸手，轻轻塞进了嘴里。
"好吃么？"张练白双手捧着脸颊，笑容灿烂。
"恩。"我应一声，依旧静静望着他。
"小意？"他双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皱眉，困惑的问，"你怎么了？有心事？"
我不答，只是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轻轻吐字："我这个人最讨厌拖泥带水、纠缠不清，所以还是一次把话讲清楚比较好。"
"啊？"
"你上次说自己身患绝症，无论见到什么人都会喜欢上，对不对？"
"呃，差不多。"
"那么，"闭了闭眼睛，问，"这毛病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后来才有的？"
"......"张练白怔了一下，面上的笑容霎时僵硬起来。
隔了许久，才慢吞吞的将视线调往别处，很轻很轻的笑一笑，喃喃道："我不记得了。"
闻言，我眼皮跳了跳，太阳穴微微抽痛。
见了他这副表情，基本可以确定，阎王先前所说的全是事实。张练白并非生来就如此花心，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心爱之人，才开始自暴自弃。
心里虽然这样想，却又多少有些不甘，忍不住又问一句："你这样子......算是在逃避现实么？"
沉默。
张练白懒懒的打个哈欠，重新躺回了沙发上，抬头望住天花板。
"什么都没有，"他缓缓拨开散在额前的黑发，莹绿色的眸子清清冷冷的，无悲亦无喜，哑着声道，"我只是忘了而已。"

第 25 章
我原本有许多话想说，可是见了张练白这副模样之后，忽然觉得完全没有意义了。于是随手把鸡腿扔在桌上，缓缓站起身来，掉头走向自己的房间。
刚刚迈出脚步，便又折了回去，伸手扯过一旁的毛毯，轻轻盖在张练白身上。
"小意？"他望我一眼，绿眸幽幽暗暗的，依然有些失神。
我手指抖得厉害，语气却仍是平静的，慢条斯理的说一句："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然后才不急不缓的走回房里，关门。
屋内漆黑一片。
我摸索着行到床边，也不开灯，就这么直接躺了上去，合衣而眠。可惜，纵然闭上了眼睛，张练白三个字却还是在脑海中来来回回，挥之难去。
扯了扯嘴角，低笑出声。
有什么好烦恼的？
他既然能够假装忘记过去，我自然也可以假装......从来不曾对他动过心思。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除了有点睡眠不足之外，并无其他异状。张练白也仍旧和平常一样，没心没肺的笑着，活蹦乱跳。关于昨天夜里的那番对话，我们两人都绝口不提。
因为是休息日的关系，许落刚决定了中午的菜单，张练白便自告奋勇的说要去帮他买菜。许落微微迟疑一下，很爽快的答应了，一双眼睛却直直望住我看，神色古怪。
待张练白离开之后，许落干脆在我对面坐下了，继续盯着我瞧，却又偏偏默不作声。隔了许久，才悠悠的开口问道："哥，你今天心情不好么？"
"哎？没有......"i
"骗人！"他皱了皱眉，轻哼，"前几日分明还好好的，今天却突然变得失魂落魄了，你当我看不出来？是为了那个混蛋张练白，对不对？"
"不是。"我心头一跳，双眼平视前方，面无表情，"跟他没有关系。"
"......那样最好。"许落偏了头，一手托住下巴，轻轻的叹，"张练白虽然整日疯疯癫癫，但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费尽心机接近我们，一定有什么阴谋，哥你千万不要轻易上当。"
"我明白。"
"呵，你若当真是清醒的，就不会害我这么难过了。"他低声笑一笑，眼底竟有几分落寞。
我吃了一惊，刚欲开口反驳，耳旁便传来一声巨响。转头，只见张练白跌跌撞撞的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口喘着气，面色苍白，神情慌乱。
"小意。"他直直往我身上扑过来，一双眼睛盈盈似水的，断断续续的说，"呜呜，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往后退了退，脱口就问："出什么事了？"
张练白抓起桌上的杯子来喝了一大口水，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道："我刚去菜场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遇上了一个妖女，差点就被她抓去当男宠了。"
妖女？难道是阎王先前提过的......
"妖界公主？"
"对对对，就是那个自称为妖界第一美人的苏无音。"一边说，一边习惯性的握住了我的手。
许落远远瞪他一眼，嘲讽的笑笑，道："美女？不正是你的最爱么？干嘛不像平时那样死缠烂打的贴上去，反而慌慌张张的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