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篮球————屈指流徙

"可尹秀，现在根本没时间给我们习惯。"
"切！"季允起来给每一个人一个爆栗头，"小看自己啊，第三节我们一定要把比分扳回来，你们可不能给我跟尹秀拖后腿。"
"是！"众人齐声大喝。

季允的口气绝不是很好，相反还很粗鲁，但大家并不反感。在篮球上，凭的球技，而季允是五分球技五分人气，这不是说季允的球技不好，而是说季允的人气不输给给他的球技。
"好了，大家上场。"
五个人围成一圈，大喊一声，"加油！"

"加油！加油！"
"二中必胜！"
球员的情绪鼓舞着场外的拉拉队，比赛逐渐进入白热化。正如尹秀说的，习惯过后，那个大块头也没什么好怕。

"哈哈、、、"
"尹秀太帅了，甩掉37号了。"
"喂，37 号，手伸得那么长干什么？"
尹秀从37号的腋下传球出去，这个动作对打篮球的人来讲是极其侮辱的，那37号脸色已是红白相间。

"尹秀上啊！季允上啊！"
"尹秀加油！"
"二中加油！"

季允接过尹秀传来的球，就转身运球跑向篮框，中途被对方的队员拦下。
"想要球吗？给你。"季允把球拿出去，放在对方的身前。那人真的伸手过来要拿季允的球，季允快速地收回球，在对方还愣在那里的间隙越过他，起跳投篮。

"哈哈哈，好玩。"
"季允，好样的！"
随着台下的起哄声，被季允作弄的男生，脸一阵白一阵红，头也不尴尬地低着。

"又用这招耍人了。"尹秀跑过季允旁边扔下一句话。等站定身子看向季允时，对方给他一个哈哈大笑，很得意也很张狂，尹秀的嘴角慢慢上扬，跟季允一起打球所带来的快乐，他想是没人可以比得上的。

每年的决赛，到最后都会有状况出现，今年也不例外，而年年都有的状况---犯规，今年也比往年更甚。
"白队28号五次犯规。"这是三中第三个被判下场的。e
三中采取了犯规策略，专门让一些人上场弄伤二中的队员，想以此把二中的主力弄下场去，而季允跟尹秀无疑是他们的最大目标。

"不好意思。"尹秀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色早就冷冽起来了。这是第几次了，明明是防守，对方却伸脚踩他，想把他拌倒。可惜尹秀不是那么好上当的，一个上跃，球跟着传出去，而落地时那人已经伸脚到尹秀刚刚站的地方。
一声闷哼从那人嘴里传出，尹秀的脚正好站在他的脚背上，快速地站起来，丢下一句不好意思，尹秀就跑开了。
季允跑过尹秀身边时拍了他的腰一下，尹秀知道这是说自己刚才做得好。伸腿踢向季允，两人的默契不是一天两天了。

终场的哨声响起，二中以108比98赢得比赛，整整赢了10 分，这也是决赛上比分拉得最开的一次。
"耶！我们赢了！"
二中的学生冲向球场，抱住队员们。
才十几岁的年纪，一个胜利的快乐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就像跳绳筋，快乐是从脚尖开始的。但一天天地长大后，脚尖的快乐已变得微不足道，双手切切实实地拥抱住实质的东西，才能让人露出八颗牙齿。

"我们赢了，真高兴。"季允双手撑在后面，身子跟着后仰，以方便尹秀。
"接下来就是省大赛了。"尹秀靠在季允身上，眼睛越发地明亮。

最后一次的市篮球赛落幕的终曲很精彩，而人生的序曲还没开始。

5月份的市篮球赛结束了，整个学校进入紧张的中考复习，而分流班的学生，反倒比往常更轻松，反正他们当中也就三四个会去参加中考，剩下的就是毕业后直接走上社会。

"去吗？"季允趴在桌子上，一手玩着尹秀的手。
尹秀也没从季允手中抽出手，任他玩着。把身体靠向季允，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连个靠的地方都没有，只能靠对方了。
"不想去了。"尹秀的声音有点发困了，眼睛也半眯着。
"困了？"季允，一手搭上尹秀的肩，"去吧，好久没去了。"
这回季允倒没夸大，自从市篮球赛结束后，他们还真没好好出去玩过。
"不了，天天打电动，没啥意思。"

在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尹秀比季允先厌烦了小孩子喜欢的电动游戏，而季允还沉迷在那虚幻的游戏世界，但季允很快也没不再玩电动了。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尹秀不玩了。说着要与尹秀同进同出的季允，自是不会走独木桥。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讲，初中阶段，季允是跟在尹秀后面长大的。

尹秀家的地板已经铺上季允从家里拿过来的席子。那席子是竹子编的，远比尹秀被偷的那个来得清爽。在这高楼大厦包围的城市，闷燥的人气，连着钢精水泥散发出的摇摇欲坠的泥土气息，一个燥热的夏天可以想象得出来。
"你不回去啊，两个人睡很热。"尹秀穿着磨损的球裤躺在竹席上，旁边躺着季允。
"睡着了，就没感觉了。"季允说着还亲密地抱住尹秀。
"过去，过去。"尹秀抓起季允的手往旁边放，这么热的天，两个同样高温的肉体散发出的热气，足以让刚刚洗过的身子，在狠狠地泌出一整个后背的汗水。

"呼呼"是纸扇，尹秀回头，季允正拿着纸扇给他扇风。
舒服地嘤咛一声，"再用力点扇，今晚就靠你了。"说着拍拍季允的肩膀，却被对方身上的高温，烫得赶紧松手。嘴里嘟哝着这小子是火炉转世的尹秀，自身的体温也不比季允来得低。
季允扇了一会，手酸了，就换边手。看着身边的尹秀，对方的呼吸声已经浅浅地飘在这个几平方米的屋子里。伸出手，把尹秀额头的头发往两边拨去。一种莫名的悸动窜上胸口，季允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却未发觉自己的异样，只在心里想，自己果然喜欢尹秀，喜欢宠他。要是别人，才不会为他扇一夜的扇子。

尹秀醒来时，季允拿着扇子的手正搁在他的胸前。浅浅一笑，一如昨晚荡漾在季允胸口的呼吸。
尹秀掰开季允的手指，拿起扇子为季允扇风。如果说尹秀是长得秀气的话，那季允就是帅气了。不过共同点是，这两张脸都很容易吸引异性。无论秀气还是帅气，少年还是青涩的脸盘，已经能看出那份男子独属的阳刚。
"季允啊。"尹秀的声音颤动着季允的耳膜，只见他似有感觉地往声音的来源处靠近。
"真是可爱。"尹秀又浅浅一笑，继续为季允扇风。
季允能为他做的，他尹秀也能为季允做。自从那天结拜后，尹秀总有个感觉，他跟季允已是一个人了。虽然有两个身体。
原来一个小小的结拜，能改变这么多啊，尹秀一边睡着，一边为季允扇风。

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再分离的我们，越来越靠近了，不单单是身体，更是心灵。连俯视车水马龙的拥挤也变得可爱起来，那就是生活吧。尹秀这样想着。

那是个单纯的年纪，即使所在的年代复杂得让人郁闷。只是梦想这东西，似乎跟年代挂钩得比较深。尹秀抬头望望天空，昏昏沉沉的颜色，似乎在预告着什么？甩甩头，甩掉莫名其妙的"罗曼蒂克"。
季允在旁边看着尹秀，未说什么，最近尹秀有点、、、感伤。
"尹秀啊，我们去找工作吧。"
"那么急，不等毕业后再找吗？"尹秀现在还在那家鞋厂工作，所以并不是很急着要找工作。虽然之前还想着，早点找工作，然后不再吃那三包一块钱的快速面，但真的要去找工作时，心里总是有一份退却。那份退却不是害怕，而是可惜，为自己太早逝去的少年而可惜。有时尹秀觉得自己蛮自恋的。
"早点找个工作，好好赚钱，买栋房子。"用下巴蹭着尹秀的肩头，两个同是骨头的部位磨蹭着。
"娶老婆吗？"尹秀摆了一眼，他从没考虑过这种事，在他看来，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跟女人在一起生活，女人太娇气，尹秀自认自己的脾气不是很好。
娶老婆，这个念头，季允在很小的时候曾想过，但那只是大人逗小孩子玩的。那时候季允每次被那些叔叔阿姨问将来要不要找个漂亮的媳妇时，总是红着脸大喊一声，"不要"就跑开了。在初中之前，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孩子羞于谈论结婚、异性等类似的话题。但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这些话题似乎变得很自然。
季允继续用下巴磨蹭着尹秀的肩膀，"我不会娶老婆的，将来我们在一起生活吧。"
"乱说，你爸爸妈妈不把你骂死，不过我们将来可以做邻居。"
"邻居有什么好玩，好了，就这样说定了，将来住一起。"季允霸道地跟尹秀击掌为誓。

清脆的声响从两张同样稚嫩的手掌间传出，有种流质的东西滑过心窝。
尹秀扭过头。季允扭过头。
一公分的距离外，是两张微启的嘴唇。
几不可见的红晕同时爬上两张微窘的脸。
季允快速地离尹秀一米远，这让本来也有点尴尬的尹秀不高兴了，"离我那么远干什么？"要不是这小子把肩膀磕在他肩头，也不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
"没有。"季允搔搔头，走近尹秀。刚才那么近的距离，他才发现，原来尹秀的嘴那么漂亮，好红，好艳，好象还会滴水。
季允为这样想的自己感到难为情，走到尹秀跟前时，还不敢看尹秀。
看季允故意不看他，尹秀也不知怎么了，火气比刚才还大了。伸手把季允的脸扳向自己，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是因为季允躲避着他的眼神，而是因为刚刚的尴尬，被两人面对面的以公分为计算单位的距离重新唤醒。
松开手，尹秀走到另一边。把头扭向旁边。

朦朦胧胧的年纪，朦朦胧胧的感觉，滴血的感觉涌上尴尬的脸。
"我先回去了。"两道声音同时传出。
向着相反方向迈出的脚步，"一、二、三、、、"同调的步伐，与同节奏跳动的心脏。
暧昧的颜色，也许是从一开始的弥漫。

那天的尴尬很快就烟消云散，搭肩，嬉笑，还是以前。

在这个即将别离的初中，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早上，校长站在广台上表扬这届的应届生，不像往年的应届生，尽给学校添乱。而在那天的下午，一个男生被人指出卖淫。
那是个长得极俊美的男生，按现在社会上的标准来说，是个美男子。那样一个男生也会去卖淫，实在不敢相信。还是长得漂亮的男生，已经空虚到这地步了。
在初三即将毕业的那刻，那男生从学校离开了，一张结业证都没拿。

那个男生，是尹秀隔壁班的。季允、尹秀在他被开除的一天，碰到了他。毕竟是一个学校的，季允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男生朝他们笑笑，没有丝毫的自卑或难堪，"嗨。"很淡的回道。
擦肩而过，是两个世界。

那件事，很快就被淡忘。离别的愁绪也侵上这些平日狂妄的孩子身上。
季允挥手签下自己的大名。空荡荡但精致的一张纸上，只有一个名字。尹秀也是只落下自己的名字，就把同学录给站在旁边的同学。
"你们两个太小气了吧，就写名字。"同学录的主人是个女生。
"不要，就扔了。"季允，挑眉看了对方一眼，继续趴在桌上。
"怎么会扔，这可季大帅哥的签名呢。"那女生的脸色也未有什么变化，很镇定的一个人。

"我们要买吗？"季允随口问问。
"浪费。"这个浪费，不只是金钱，还有精力。他尹秀的好朋友就季允一个，还需要买吗？
"哈哈。"伸手把尹秀的头发抓乱，季允笑得开心。
早就习惯季允对自己的动手动脚，尹秀任季允玩去，反正最后，季允会把他的头发弄好。

卖淫事件、同学录事件后，就是照毕业照，平常张狂的脸，在三角架下变得腼腆，傻得可爱。
温书假很快就跟上来了，这意味着，分流班的毕业。
学校开了个毕业典礼，而那天还开了填报志愿动员会，那是实验班的荣誉。

坐在前后摇摆的椅子上，尹秀、季允互相靠在对方身上。还以为毕业典礼，会讲些有趣的事，结果照旧无趣，不过怎么讲也是人生的最后一场毕业典礼，不去总有点缺失。

"毕业了。"从礼堂出来，有些湿润的眼眶。
"我们的毕业，在7月。"季允勾着尹秀的肩膀往校门走去。

7月份是中考，季允跟尹秀都没参加，反正考不上，就不要去浪费报名费了。当其他中学生在七月考场挥洒汗水，兼挥动笔竿时，季允跟尹秀正跑在太阳直射的篮球场。
那是2000年的7月，早上10点，季允穿着无袖的篮球服，双手张开要挡住一样穿着无袖篮球服的尹秀的进攻。
"季允，我们毕业了。"尹秀用手指顶着篮球转圈，身体靠在篮球架下。
"要等省大赛结束后，才算真正的毕业。"季允还在那练习投篮。
"打球！打球！打球！打球！"尹秀一连喊了四声打球。
见此，站在罚球线上的季允一个抬手动作，把球砸向了正对面的尹秀。
"干嘛砸我？"尹秀接住球也往季允身上砸去，早上10点的风还不是很热，甚至还有些凉爽，但对早就汗水狂流的季允、尹秀来说，没什么帮助，更何况两人现下还在往对方身上拼命砸球。
"呼呼"尹秀靠着篮球架喘气，看向对面正双手扶着膝盖喘气的季允，"喂！你说我们无不无聊啊！"
"你说呢？"季允站直身子，把手中的篮球又砸向尹秀。
"季允，你还没玩够啊。"尹秀偏头躲过，褐色的篮球擦过他随风扬起的头发掉到他的身后。尹秀回头捡球，弯下腰的瞬间，又一个篮球擦过他的脸颊，然后在他的面前跳跃。
"你神经啊。"有些气愤地把捡起的球扔向季允，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季允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季允的神色有点怪，应该说他的神色有些动容，至于他动容什么，尹秀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所想的。
"尹秀。"季允站在尹的秀面前低低念着尹秀的名字。
"干嘛？"尹秀把两个篮球都抱在自己的腰际，"喂！你今天怎么了？"随着尹秀的声音是两个篮球落地的砰砰声，篮球在拥抱的两人脚下滚动，慢慢停下。
"尹秀，我们这辈子都是好朋友。"季允抱住了尹秀，头埋在尹秀的肩头。
"这个你说了好多遍了，肉麻。"说着肉麻的尹秀没有推开季允，任他靠着自己。
"嗯，我知道。尹秀，我会永远陪你的。"
"一辈子吗？"尹秀说出这话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改口也来不及了。而季允已经抬起了头，两双同样带上迷茫的眼睛望进对方的瞳孔里。
"嗯，一辈子，说定了。"季允抱了尹秀一下就退开身子。
听着季允低低的声音，有一份感动中参杂着未知的感觉爬上心来，那种感觉太异样了，才15岁的尹秀不懂，而说出这话的季允又懂得几分呢？
"回去吧，我下午还要打工。"尹秀弯腰捡球，跟尹秀同时弯腰的还有季允。季允把两个球都抱到怀中。
"你在这等我，我去还球。"球是向篮球社借的，以尹秀的经济水平自是消费不起，而季允是有一个篮球的，不过今天没带来。

阳光越来越晒了啊，尹秀抬手遮住光线的同时，看见篮球架的最顶端上有一排字：我们要在一起。是谁在上面刻字？是以前在这学校念书的学生还是来这里打球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