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王爷中,就属三王爷言熙和弈宁最为亲厚,现在失去了么弟的消息,他是最为焦急的。言熙是个极有城府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在暗流汹涌的朝廷中,他游刃有余,毫不费力。然而这个么弟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在朝中,他是最为让人忌惮的人物,不是说他如何歹毒,他的为人还是不错的。弈宁之所以成长为这样的性子,很大一部分是他促成的。所以他对弈宁是爱护的不得了。现在不见了秦风他们的消息,向来谈笑潇洒的他也不由得面有忧色。
住在三王府的郑廷雅也并不平静,但他毕竟不是弈宁的亲兄长,不若言熙那般焦躁。他关心但不担心,有秦风在,弈宁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对秦风,他还是相信他的能力的。郑廷雅的案子是言熙使了些手段压下去的,对于王爷,他是感激的。他无心功名,但是王爷于他,是朋友恩人,他心甘情愿地留在王府,为王爷做事。
"小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王爷不必担心。秦风是捕头,他的能力王爷比我清楚,有他在小王爷身边,小王爷一定会没事的。"郑廷雅的话说得十分有道理,言熙是过于关心,才没想到这些。如今被郑廷雅提醒,心里放心了许多。
他对郑廷雅说道:"还是廷雅你看得清楚,要不是你提醒,本王是要心急如焚了。枉费我位极人臣,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
"王爷是关心则乱。小王爷是龙,终究是要腾飞的。让小王爷跟着秦风历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王爷的爱护固然是好,但若一生都在王爷的保护下,毫无自保能力,我倒认为不妥。恕我无礼,王爷再怎么疼惜小王爷,到底还是希望他能够强大起来。一个软弱无能的帝王子嗣,王爷是不乐见的。"
言熙并没有因为郑廷雅的这一番有些窥探意味的话而动怒,他点了点头,道:"廷雅你说得不错。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过要做到真正放心,本王终究还是没修炼到那样的境界。若是换了别人,我自信可以果断的放手。只是对于九弟,那真是要难为我了。"
郑廷雅是知道言熙对弈宁的关切心情的,见他冷静了下来,便不再多说了。
却说秦风和弈宁,他们出了山洞,跃上枝头,极目远眺,才发现这片山林甚为广阔,仔细辩清了方向,两人提气朝有路的地方前行。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两人才出了林子。令人惊奇的是,在他们出了林子没多远就发现昨天丢下的那两匹马。那两匹马此时正在林子外面的一条小溪边,吃草饮水。
弈宁看见它们,兴奋地扑上前去,搂住马脖子,开心的笑了。昨天情势所迫,弈宁不得不丢下爱马。原以为再也见不着了,昨晚还伤心了一阵。没承望今天竟让自己找到了。弈宁高兴得不得了。
秦风经历了那么多事,奇怪的人和事见过不少,但这种奇遇还是头一次见,他大为惊异。那两匹马纵然是好马,但要是他们没往回走,也碰不上。原来马追着他们翻越了几个山头,到这里失去了他们的气息,便徘徊于此了。
第十七章
有了马便方便多了。一路疾驰,将近晌午了,还未见到一个人影。早上吃的那些果子只能饱一时。秦风勒马停了下来,对弈宁道:"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人家了。我们先在这儿歇歇,找些东西填填肚子。"
秦风往密林深处去了不多时,便拎着一只兔子回来。弈宁左看右看,也没瞧见兔子身上有伤痕,感到十分诧异。秦风便答:"这是只笨兔子,我设了个陷阱,它便愣愣的往里钻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笑。
这兔子浑身雪白,大大的红眼睛直瞅着秦风和弈宁,对将要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安静地呆在弈宁的怀里。
弈宁顺着它的毛,笑道:"这兔子真是可爱的紧,竟一点也不害怕。"
"若是它聪明一点,早就逃走了。这么笨的兔子,倒也少见。"秦风支起火堆, 准备来个烤兔子肉。
弈宁抬头和秦风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秦风笑意吟吟地看着弈宁和他怀里的兔子。弈宁被他这么看着,又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即便秦风的话没有什么,此时在他看来,就像是把他弈宁和这兔子相提并论了。心里一恼,横了秦风一眼,把怀里的兔子搂得紧紧的,生怕秦风抢了去似的,生气地说道:"这兔子当然不及你秦风聪明。你这么聪明,再去弄些野味回来。我们不吃兔子肉了!"
秦风瞧他刚才还好好的,才一个转身就生气了。实在是不明白他在气什么。自己好像没有惹他啊。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这兔子笨。为一个兔子和自己怄气,根本没必要啊。秦风正想开口辩解,见他气恼地瞪着自己,眼睛晶亮亮的,可爱得很,忍不住想笑。但一想到自己若是笑出来,他必定要更加生气,便忍住笑意。
弈宁的心思其实并不难懂, 秦风很快就明白了他为何不快,但这种事也不好解释,要是真认真解释起来,反倒是说不清楚,越抹越黑。于是乎,秦风放弃了吃烤兔子肉的想法,转而捉了只山鸡回来。这次他也不敢说什么容易引起误解的话,利索地把猎物弄干净,放在火上烤。其实仔细想想,这个少年有时候和他怀里的兔子倒也挺像的。在破庙里,还不清楚卓一笑的身份,就和对方亲近,毫无防备。若是当时卓一笑趁机出手,要伤他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么一想,秦风不觉后背发冷。光是想着少年身上染血的样子,就让他揪心害怕,即使自己曾经身受重伤面临危险也不曾如此害怕过。自己这么担心他,秦风知道不是因为圣旨,自己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 不希望他受伤。在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的坚忍,纯真,可爱,固执,善良,自己都深有体会。他从不掩饰自己,率真地表达着自己的一切。这么一个坦荡的人,自己是越来越受他吸引,他在自己的心里是越来越重要了。秦风边烤着肉,边想着这些。
弈宁抱着兔子坐在一边,两人都未说话,安静得很,但气氛并不显得尴尬僵冷。
火上的鸡肉散发出阵阵香气,弈宁吸了吸鼻子,肚子咕咕地叫得响。他按住肚子,好像要把这声音捂住,脸上不好意思地红了。
秦风见他这般害羞的模样,心里软了几分,心道这少年真是有趣得很。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瓶,拔了瓶盖,往肉上撒了一些细白的颗粒。
弈宁凑上去,瞅着那些细小的颗粒,歪着脑袋问道:"这些是什么?"
秦风把肉翻了翻,道:"是盐。追踪犯人,总免不了碰上这种情形,几次下来,便有了些经验。盐看似微不足道,但要是没有它,味道便差了许多。给,尝尝看。"
弈宁接过秦风递给他的一串鸡肉。肉被烤得油亮油亮的,有点焦,还冒着香气,看着分外诱人,让人食指大动。弈宁着实饿了,撕下一小块,吹了吹,便丢进嘴里。皮焦肉嫩,确实不错。弈宁不住的点头,"真的很好吃。"
这一顿,弈宁直吃得打了个饱嗝才满意地咂巴了两下嘴巴。看着一双油乎乎的双手,站起来跑到了小溪边。洗净了双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头发有些散乱,于是蹲在水边,解了发带,把头发理了理,拢住再重新绑起来。无奈他是王爷,从小到大都是由人伺候着,这些事情从没做过。头发左弄右弄,弄了半天也没绑好。
秦风看了他好长时间,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把他的头发拢在一起,用发带系好。
弈宁刚享受过一顿难得的美味,心情很好,对秦风的帮忙没有不悦,而是笑着向他道了声谢谢。
他们要离开的时候,那只兔子还没离开。弈宁蹲下身子,把它举在面前,看着它的眼睛,道:"我们要走了,你自己离开吧。以后可要机灵点,不要再傻傻地往陷阱里钻了。这次碰上我们算你幸运。要是碰上其他狠心点的人,你可就要成了他们的腹中餐了。快些离开吧。"说着,放下兔子,向前推了推。那兔子瞅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了。
秦风在旁边看着,沉默不语,心里隐隐有些爱怜。
两人一直朝西南方向走。在路上,秦风教了弈宁一些在野外生存的常识和技能。弈宁很认真虚心地听着,并牢牢记住。晚上,两人又不得不露宿野外。吃了些野味,两人靠着火堆休息。待弈宁睡着后,秦风像昨晚一样,搂着他睡下了。这么做的时候,秦风觉得自己似乎像个贼般,偷偷摸摸的,顿感好笑,心里又有些别扭。白日里天虽还有些热,可是到了晚上,气温降了许多,很有些冷。自己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不让他晚上受冻。原本是没什么,但现在自己胡思乱想,再看看两人相互依偎的姿势,心里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愫,破天荒地红了脸。挣扎了一阵,终是下不了狠心推开怀里的人。定了定心,也便不再乱想,闭上眼睛睡觉。
夜里,弈宁觉得一阵烫,醒了过来。待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不禁有些愣,从秦风怀里抬起头来,便瞧见秦风微皱着眉,脸红红的。
弈宁有些奇怪,以为他是在做噩梦,伸手推了推秦风,轻声唤道:"秦风,醒醒。"
秦风没有醒,弈宁触手的是滚烫的肌肤,忙抚上秦风的脸,好烫!呆了一会,才醒悟过来秦风是发烧了。
弈宁吓坏了,在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荒郊野林,秦风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偏偏现在他却病了,还是在这暗黑的夜里。从没想过秦风会生病,现在给他出这么个难题,他束手无策,脑子里一片混乱。摇晃着秦风,想把他唤醒,声音里有止不住地惧意:"秦风,你快醒醒!你生病了,该怎么办?你快醒醒,告诉我要如何做!"无奈秦风烧得厉害,怎么也叫不醒。弈宁急得都快哭了。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秦风教他的那些东西一个也派不上用场。他坐在秦风身边,毫无头绪,眼里涌起水气,眼泪滑了下来。
猛然忆起发烧用湿冷的巾帕敷着可以降温,便把壶里的水倒在巾帕上,拧了个半干,敷在秦风的额头上。然而壶里的水全用光了,秦风却依然烫得厉害。弈宁心急如焚,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头发都绑不好,何曾遇过这样的事?抱着秦风,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
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马儿嘶鸣了一声,蹭了蹭弈宁的脸。
弈宁是急糊涂了,抱着马脖子,嘴里哭着道:"马儿,马儿,我该怎么办?"
马又嘶鸣了一声。
弈宁抬起泪眼,看着马,脑中闪过一道光。他脸上挂着泪,叫了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办了!马儿,谢谢你了!"话还未说完,便转身扶起秦风,把他弄上马背。
弈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原本就不壮实的身子经过这几天的劳累,更显瘦弱。秦风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好几的成年男子,个头比弈宁高大许多。要不是马跪着前蹄,要把秦风扶上马背,弈宁是怎么也办不到的。饶是如此,他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弈宁额上已出了密密的一层薄汗。
把秦风弄上马背,他也跟着上了马,坐在秦风身后,然后一拉缰绳,马便跑了起来。换作是平时,弈宁是不敢在夜里骑着马在无人的山林里走的。但此刻,他心里全是满满的担忧,哪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秦风,你要挺住,你千万不能有事!"冷冷的夜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弈宁的话在风中变得支离破碎。终于在天亮之前找到了一个小村庄。弈宁下马拍开了一户人家的门,满面焦急之色:"请问,哪儿能找到大夫?我朋友病了,麻烦你告诉我!求求你!"
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弈宁的响动显得分外大声。那户人家被吵醒,心里有气,但听到弈宁声音里的焦虑,不便发作,开了一个缝告诉他大夫的住处。
弈宁道了声谢,骑上马一会儿便消失了。
"秦风,就快找到大夫了。你一定不要有事!"找到了那人说的住处,弈宁拍门大声说道:"大夫,大夫,开开门,有急诊!大夫!"
不一会儿,屋内亮起了灯,门开了,一个小童探出身来。
弈宁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说道:"大夫,我朋友病了,请你看看他!"
那小童抽回手,道:"你弄错了,我不是大夫。我师父才是大夫。"
弈宁哪管那么多,道:"那你师父呢,他在哪儿?我朋友病了,请你看看他,求求你!"
小童见他这般,回头对屋里喊了一声:"师父,有病人!"然后对弈宁说道:"把你朋友扶到屋里来吧。"
弈宁连忙把秦风扶下马背,拖到屋里。
在大夫给秦风诊治的时候,弈宁在一旁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大夫站起身来,他一个箭步走上前,忙开口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看了躺在床上的秦风一眼,对弈宁道:"他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幸亏来得早,若再拖个半个时辰,就危险了。我开个方子,照着方子给他吃上几日的药便好了。"
弈宁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大夫的嘱咐和童子的帮忙下,弈宁总算煎好了药。他端着药,一口一口地喂秦风喝下。见秦风呼吸平稳了许多,才真正放心了。
第十八章
秦风醒来,就发现自己处在陌生的地方。他一扭头,瞧见趴在床沿睡着的弈宁,有些疑惑。此时过来一个童子,看见秦风醒来,便告诉他他生病了,是弈宁在凌晨把他送来的。
秦风躺着想了一会,忆起一些模糊的片断,梦里自己浑身热得厉害,少年的哭泣就在耳边,想安慰他,可是眼皮却像有千斤重,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来,身体又沉又乏,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原来这些都不是梦,是真实存在过的。想到在那样艰难恶劣的情况下, 少年凭一己之力把病重的自己送到这里,柔弱的肩膀该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做到,其中的苦是难以想象的。该受到保护的人成了保护别人的人,而自己却成了受保护的人。秦风的心又甜又酸,喉咙一阵发紧。虽说生病是不由人控制的,可是自己偏偏在那个时候病倒了,秦风对自己有些生气。向小童要了一床薄被,轻轻地盖在弈宁身上。
弈宁睁开眼,看见秦风已经醒了,眼睛一亮,高兴地扑上前去,抱着秦风道:"秦风,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说着,眼泪竟流了下来。
秦风搂着他,柔声安慰:"让你担心了,真是难为你了,谢谢你!"
弈宁的头埋在秦风的肩窝,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头埋得更深,眼泪掉得更凶。
温热的液体浸湿了秦风的衣衫,熨烫着肌肤,灼伤了秦风的心。一时情动,秦风手上的力道大了些,搂紧了怀里的少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伤心受委屈了。"
这句誓言般的话把弈宁这些日子堆积的委屈,脆弱,不甘,恐惧全都引发了出来,眼泪止也止不住。
秦风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无声地哄着。
发泄够了,弈宁顿觉得难为情。退离了秦风的怀抱,他微红了脸,抿着唇不说话。
秦风抬手为他擦去了脸上残留的泪,动作是那么的温柔。
弈宁呆呆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秦风收回了手,笑道:"瞧你,哭得像个花脸猫。"
弈宁的脸一阵烧,他瞪着秦风,又羞又气地说道:"也不想想是谁害的!"说着,抹了一把脸,跑了出去。
那嗔怪的害羞模样,勾起了秦风的一片柔情。刚才说不再让少年伤心受委屈的话虽是一时冲动之下出口的,但他并不后悔。想到少年伤心害怕哭泣的样子,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心就拧了起来,有些痛。不管怎样,不管他是何种身份,只要自己在他身边,自己会尽全力守护他。
跟着秦风的这些天,是弈宁这一生最为辛苦煎熬的。经过昨夜五内俱焚的绝望后,此刻的弈宁是喜悦安心的。只要秦风没事,他便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不知不觉中,秦风在弈宁的心中已是不可动摇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