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德医馆〖三〗龙鳞(第一部)————千层浪

作者:千层浪  录入:03-19

"秦老板谬赞,不敢当。"上官寰还了一揖,端坐一旁,捧了自个儿跟前的茶杯品起香茗,全当听众。
白少痕径自打开锦盒,鳞状水色之物静静躺在丝绒称垫上,犹如自天空坠落人间的星辰,染不得一丝斑杂尘埃。他揣着袖子里的赝品,手心里微沁了薄汗。思量间,口中已把前几日在山上目睹的野史传闻向着秦文昊娓娓道来。末尾,将那本野史残卷的书名一同讲了他听。
"这将士话中提到的羽山,不知是何处......"秦文昊喃喃道,手里的宝扇不紧不慢的拍打着节奏。他听得甚是仔细,眼神不住的在几上的异宝上来来回回,仿佛如此,便能将这枚星辰水钻似的宝石看个透彻。
"年代久远,又是野史,实在无从得知。"仔细推敲了几夜,白少痕也与上官作了多次讨论,却多是猜测,毫无实际根据,这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沉默中,门外传来急切的叩打声:"爷,后院失火--"
秦文昊神思一动,转瞬间目光离开锦盒。白少痕乘了此时机,一拂手,袖子在锦盒上轻轻扫过。下一刻,当秦文昊的目光转回来的时候,盒子里的东西仍在,却已是乾坤掉转,日月轮换了。
仓皇间收起锦盒,秦文昊将之小心贴身收藏起来,才起身去开了门。
"爷,后院里黑烟滚滚,还有火星子往外冒,现在进不得人啊!"一小厮模样的人神色仓促的走了进来,他有些狼狈的扶着自个儿的帽子,脸上被烟熏得几处煤黑,显得有些可笑。
"去看看。"推了小厮出门,秦文昊脸色一沉,转首向两人作了一揖,道:"不知是哪个多事的......许是又有窥探异宝的宵小之辈上门捣乱,秦某现去看看,只能怠慢两位了。"
"秦老板自便即是......如能有帮的上忙的地方,在下可尽绵薄之力。不过今日混乱,在下与上官先行告辞,日后再来叨扰。"白少痕礼貌一揖,暗中却是与上官相视一笑。见秦文昊匆匆颔首,其心思也不在了他们两人身上。简单辞别,那秦文昊便向后院的方向疾步而去,当下,府里头也乱成了一片。
直至走出大门,仍能见到秦家大宅的后院里黑烟滚滚,直冲青天。上官寰见白少痕蹙眉,便促狭道:"怎么,还怕我真的放了火不成?只是按一定分量配了些火药与覃黄粉,我令那汉子燃了之后顶多冒些火星子和浓烟,伤不了人。"
白少痕心头释然,他无伤人之意,就是怕了上官寰手重,不过这般看来眼前这家伙果然是拿捏分寸之人,自己倒是多虑。
他伸出手,摊开至上官面前。
‘龙鳞'宛如一道璨华,流转着荧荧光芒安静的躺在其白皙的掌中。

第十章:揣测
回到下榻的客栈,令店里的小二送了些酒食上来。简单用过了晚膳,安置妥当之后,白少痕仰躺在一旁的软塌上,闭目养蓄着精神。上官搬来圆木锦凳,在上头铺了棉垫子,坐在他身旁,继续小斟浅饮着杯中之物。
"关于鲧、禹治水的故事,你自当听过罢。"拨弄着桌上的酒具,上官眸子里幽深一片。
"鲧在洪水滔天时窃了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被杀于羽郊,三岁不腐,孕育出一位继续平治洪水的禹。禹疏导河川,平夷山岳,以更坚决的意志,在黄龙、玄龟的帮助下,获得成功,最终治理了水患。" 虽不知其提及有何用意,用了寥寥数句,白少痕仍是把从小便耳熟能闻的神话故事娓娓道来。
"上官此时提到神话故事,是何意思?"把这则故事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揣摩,白少痕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睁了眼,向上官望去。
"虽有些不切实际,可是......这是目前我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处提到‘羽郊'的故事。"上官缓缓转动着酒杯,声音缓慢而低沉。
此话一出,白少痕微微一愣,深邃的眸中看不清半点波动。屋子里倏的静到了极点,他们相互之间,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我认为,洪水的神话渊源于真实发生过的水灾的记忆,或多或少包含史实,我曾潜心研读过所有关于这段神话的史料,一一对照其所说的地形,方位,觉得这有可能不仅仅是神话。"沉默半晌,上官寰换了坐姿,继续述说着心中所想。尽管,这猜想在他自己看来,也是荒谬绝伦。
"上官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少痕,现在我们毫无线索,那龙鳞本就透着异样,如果真非凡间之物,任凭我们费尽心力,也终究不能窥探其万一。现今惟有避了世俗的狭隘,尽可能的把想法扩大到力所能及的范围,才有可能寻得一方出路。
我想说,神话里鲧被帝绞杀的羽郊,是否有可能即是那将士口中提到的‘羽郊'!"烛火明灭,在扑朔而来的晚风中颤了两颤。木窗子亦被风吹开,窗栅敲打墙壁的声响,在夜里竟也能响彻心扉。
向外望去,天色阴沉如墨,象是暴雨将至。
"一个是野史残卷里作古之人的片面之词,一个是上古神话中虚无缥缈的人物与地点......能将之联系起来,我该夸赞上官你心思神妙,许或是异想天开......"这话听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耳朵里,想必都会被嗤之以鼻。然而,说这话的人是上官寰,听这话的人是白少痕,情况便又是另一番转折。
侧了身子,白少痕饶有兴趣的望着他,眸子里光芒烁动,竟像是听得极其感兴趣之事。虽是初秋,北方的夜里还是有些微凉。上官起身关了窗,继而替自己斟了暖酒,再又坐回锦木圆凳子上。
"关于神话,各书中言语说法虽迥异,意思却大致一样。鲧在洪水滔天时窃了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被杀于羽郊,化为黄龙。‘息壤'乃为神物,怎可能治理不了滔滔洪水?对此只有一种解释--那鲧并未将真正的‘息壤'使用在水患上,才导致了生灵涂炭,治水失败。
世人皆信是鲧治水无方,却从未怀疑过那神物的真假,实则可笑之至。
而这时候真正的神物流落至何处?以后的记载均未再曾提到过,而其子大禹在治理水患之时也改行他法,借助黄龙、玄龟的帮助,才得到成功。这方神物便就跟随鲧去了羽郊之后,从此失去了踪迹。
根据春秋时代的那卷野史,那将士被追兵逼的走投无路,便去了羽郊,说自己发现了一个密穴,躲过了追来捉他的人。他回到家乡后,宣称自己在那密穴里看见了万物之主宰,那主宰给了他一样东西,说是只要用对方法,便能呼风唤雨,扭转乾坤。
在我看来,那将士称自己见到的‘万物主宰',想必是拥有超越他所能想象的能力。可能是人,甚至可以是非人的一种存在,比如说......龙,总之,那将士称其为‘万物主宰',必定是对方有些天赋异能。那人给了他能够呼风唤雨,扭转乾坤的神物--古往今来,在羽郊失踪,能够扭转乾坤的神物,除了‘息壤',不作他想。
而如果这‘万物主宰'给将士的神物是‘息壤',其身份也就昭然若揭--除了被困杀羽郊化作黄龙的鲧,还能作谁人猜想?
更甚一步,如果那将士声称为‘龙鳞'的东西,实际上即是平定水患的神物,而史卷里描绘的神物又与你手中的‘异宝'一模一样......"
"那我手中这不盈三寸之物,很有可能便是真正的‘息壤'。"思量间,白少痕自然而然的接下话头。他清楚的知道,‘息壤'是荆州古城留下的一处遗迹,位于南门外西侧城墙脚边,系一长宽都达数米的土丘,其上有石柱四根,以示标志。如此照着上官的话说来,这竟是那次治水失败的象征......
"不过这只是一种无谓的猜想,至于鲧为何要藏起真正神物,以及后来为何将此物送给一个逃兵,我便无法自圆其说了。"这种猜想何止无谓,他颠覆了自古以来人人耳熟能闻的神话,将之精辟的剖析成自己的理解,简直是一种疯子才会有的狂妄之想。上官寰却神态自若,将之当作闲聊,与白少痕展开讨论。
对他凝望半晌,白少痕转动有些酸涩的脖子。心里已无数遍的将上官的猜想揣摩分析。他们讨论问题的方式天马行空。白少痕虽对其胆大妄为的猜想不予置评,却显然可见,上官寰虽阅书千万卷,却仍未被世俗迂腐之气污了脑子,保留下了极其丰富的想象力。这对文人来说,实在难能可贵。
"上官莫要自谦,如此精彩的想象力,少痕当真是自愧不如。"他笑的清浅,却是由衷佩服道。
"这话听来,你恐怕是嘲弄我太会胡思乱想罢,不过能找到畅所欲言的对象,也是人生一大美事,当浮一大白,哈哈!"上官笑的开怀,眸子里漾开一抹满足的意欲,继而举杯一仰而尽杯中之物。
"不过听闻你说,这东西能令清水变幻颜色,如此神奇之事怎可错过,今日我可要大开眼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官寰的眸子熠熠生辉,望定了白少痕手里把玩着的物事。
"那将士将之称作为龙鳞,不论形神,我倒是觉得甚为贴切。"轻抚着掌中异宝的质地,白少痕喃喃道。又听他如此说道,当即把龙鳞置入上官手中把持的空酒杯。起身,自桌上取来茶壶,再将清水倾倒入杯中,等待奇迹的一幕。
却未料到,等待半晌,那杯中清水未见丝毫变化。
"......难道,这异宝失去效力?"颦眉,白少痕心思微颤,隐隐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不......少痕,我们自秦文昊手中换来的,仍是假可乱真的赝品。"
□□□自□由□自□在□□□
被滞留在床塌之上三日三夜,折磨也伴随了他三日三夜。
铃口的竹梗早已拔出,当时白浊的液体喷溅而出,床单上脏了一片。萎靡的气味充斥鼻腔,仿佛嘲笑他此时的处境:受人威逼,欲望失禁。
阿宝望着天花板上篆刻的镂雕花鸟,祥云飞凤,尽量令自己的心思逃离怜歆的视线。或者可以说,令自己的难堪逃离她愚弄的眼神,去维护保留最后一丝自尊。股间酸胀不堪,庭后小穴,他自己也不曾碰触过的地方,黏湿一片。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想在他昏迷的期间,那里遭遇到如何的对待。
仿佛一集中精神,便有更加可怕的事实昭然若揭。阿宝闭上眼,盼望自己再一次沉湎于黑暗中,远离噩梦一般的现实。
"逃避也没有用,与郡主好好合作,便能得到不少好处,为何如此想不开而作践自己呢?拿了好处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件人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么?你一直以来寄人篱下,想必也是苦过来的人,这正是人生中的转折点,能令你再也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对于你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想要的?"作为说客的,半老徐娘的女人,听说是王府里头资格最老,最能说绘道的麽麽,曾经作过王爷的乳娘。此时她正为他私处化脓的伤口上着药。怜歆坐在一旁,脸色阴沉,仿佛被他磨灭了耐性。
阿宝的嘴角上扬。
三日水米未进,嘴唇早已干裂,稍作牵动,便撕扯出一个伤口,殷红的血不断沁出,滴落枕际。他不知为何此时还能笑得出来,只是,每次见到‘绣花鞋'露出那种无所适从的神色,便从心底里泛起暖意。即使她折磨他至如斯地步,亦然。
"真是作孽......只要你点个头,不就......厄"女人终于停下了喋喋不休,却是突然没了话音。虽然庆幸,阿宝却是疑惑的睁眼,倏的,他睁大了眸子!
那老女人的心窝上透出一支沾满血的箭尖,分明是被人从身后射穿了心脏!而门外也响起一阵骚动,嘈杂中,只听有人高喊着"保护郡主!把灯全亮起来"!
这情形,分明是王府来了刺客!

第十一章:逆转
顿时,王府里人声鼎沸。门外刀剑相碰之声凌乱嘈杂,看此情形,来者必不在少数。阿宝只觉得眼前一花,空中咻咻穿梭之声不绝于耳,定神一瞧,数十枚羽箭正破窗而来!
正当此时,怜歆的身子奇迹似的,倏的向上跃起,躲过背后向她迸射来的箭矢。在感觉上,她的衣袂像是带起了一股劲风。只见她身形闪动,几步来到床边,一把扯下悬在上方的轻纱帷幔,借力使力,在空中旋转而起,把那数十枚奔掣而来的羽箭,尽数纳入帷幔之中!而这一系列惊险之极的动作,完成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阿宝暗自庆幸未成为箭靶子,却还是甚感不妙。看来,郡主休憩的小楼,已成为门外刺客的众矢之的!透过镌花的窗棂看去,外面黑影闪动。须臾,两条迅捷如鹰的人影破窗而入,挥剑便向他们刺来。
其中一人立马与怜歆缠斗起来,两人身手竟是不分轩轾。另一人见阿宝被重锁镣铐,便靠得极近,一剑挥来就想解决了他。却未料到阿宝虽不谙武艺,却力大无比。只见他急中生智,双腕间的重厚枷锁此时变成了武器,双手一搅,硬生生压迫住那人靠得极近的脖颈!用力之大,直逼得行刺之人面色红涨,连呼吸也艰涩不畅。
那人的一双眼睛顿起暴戾之气,双手死命护着自己的喉咙。少顷,只见他咧嘴露出一排森然白牙,齿缝中却有一道蓝光隐隐乍现,细看之下,竟是一枚寸长的银针,正作势向他袭来!阿宝心头骇然,却又躲闪不及,正要生生承受,只见人影疾动,还没来得及思索就见一把剑尖已齐齐划过那人的颈项,只听鲜血飞洒之声,就见一个人头向墙壁飞去。
房里的烛火陡的熄灭,昏暗中,只听得一道沉稳,介乎男女之间的中性嗓音冷然道:"我腾王府中之人,除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妄取其性命!"说话之人,正是怜歆郡主。
除了她,还有谁人,会说出如此霸道无比的话来?
"少废话,你们意图谋反,欲窃取皇位,罪大恶极,灭门是迟早之事!快说,那人被藏匿何处!"刺客的声音自极近之处传来,阿宝甚至能闻见其怦然的心跳。不过心中陡的疑惑起来,刺客口中提到的‘那人',难不成又是这胆大妄为的郡主绑了他家的什么人?
"九五之位,自当有能者居之,单就凭了先皇一道来历不明的圣旨就把个不及弱冠的黄毛小子拱上帝位,能有何作为!"口气甚为不屑,怜歆反唇相讥,礼仪伦常,一概弃之如敝屣。
"放肆!你区区女子也敢参合国政,这腾王真是有眼无珠,不知哪里拣了你这野种来养,还当了郡主混淆皇室血统,定是你这妖女蛊惑了腾王造反!" 刺客仿佛被激怒,言语甚是不堪。不过照了他的话看来,此人倒是对王室的情形颇为了解,怜歆是腾王从小收养的义妹,后被先皇封为郡主,此事虽不是什么秘密,却也非寻常人等可以窥知。
"废话少说,黄毛小子还不是被那老女人当了傀儡,把持朝政的到底是谁,我们各自心里清楚。" 怜歆鄙夷的冷哼一声,太后垂帘,谗臣当道,当今的九五之尊,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还能妄图翻身?
"把人交出来!"那刺客怒意陡盛,也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昏暗之中银光乍显,竟是他挽了一串剑花,森然剑气向怜歆直贯而去。他口口声声令怜歆交人,却又不讲明到底是何人,阿宝疑心更甚,却也分顾无暇,此时正值锋尖浪口,那剑气稍偏少许,即割得他身上脸上一片生疼。
两人交手奇快,房内火星四溅,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转瞬,已交手数十招有余,房外却是陡然安静下来,也不知情况如何。阿宝使力想挣脱铐锢,却发现仍是徒劳,可就这般躺着任人鱼肉,怎不叫他焦急万分!
冷汗涔涔,阿宝勉力自己安定下心神,他不懂运气之法,只能尽量使自己全身力道凝聚于一处。影响他神智的催情药效早已消散,此时心神一静,原本在体内乱窜的灼热之气,竟也顺了他的心意汇集在手腕一处。倏的,只见他额上青筋突起,继而暴喝一声,"铿"的一声,左手束缚着他的铁锁链应声断开!
这一声虽令他摆脱一处束缚,身体其余,却仍是被牢牢铐锢,而方才凝聚这股大力,已耗尽他全身气力。且这一声砰然巨响,立即引来了黑衣刺客向他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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