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男男生子）————衣尘

没办法反驳的杨凡点点头，眼睛转了转，终於看到男孩牛仔裤上面暗红色的马褂，抬头飞速瞥了眼男孩，然後假装打量有没有路过的公交车的样子说："你在这里上班啊？"没有注意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年纪的孩子，"上班"这个词并不合适。
男孩似乎对他羞窘的样子很是受用，笑弯了眼睛说："也不算上班，只是就近放寒假打个工，挣点儿零花钱。"
这句话吸引了杨凡的注意，惊讶地定格住男孩的脸："你家住附近吗？"声音压抑著，心里止不住的兴奋。
男孩犹豫了一下："嗯......不算是吧！我哥的宿舍在这里，我过来给他看家。"
闻言杨凡笑了，笑得有点偷腥的灿烂："那你是不是这个假期都会在这里？"
男孩扬眉点点头："对啊，总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虽然这家超市的经理是我哥同学，但也不代表我有特权是吧？！"
这些已经够杨凡兴奋很久了，他点头仍旧笑著问："那我以後可以来这儿找你吗？"
男孩还浸在他眩目的笑容里，听到他这麽说，忽略两个几乎刚认识的人不需要经常见面，点点头同样笑著答应了。
顾不上脚踝的疼痛回到家，杨凡的脸上，还是那呆呆傻傻的笑，连表哥小亮的调侃都忽略不计。
直到他听到刚进门的哥哥谈乐杀人似的喊"莫小亮"，才总算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电视上放著"如何圈养小鸡"，挠挠头操纵遥控器换台。
没过多久，伴著一声痛叫声，谈乐大踏步上了楼，而一脸哀怨的莫小亮则穿著拖鞋，一蹦一跳地做到沙发上，把一包东西扔到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揉著膝盖，漂亮的脸泫然欲泣著说："我叫你买安全套，你也不用买这麽多啊？唉！买就买了吧，你怎麽那麽堂而皇之就放门口了，你存心害我是不是啊？！"
杨凡无辜加不解地看著莫小亮，後者再叹口气，转瞬间烟消云散，望著刚刚谈乐消失的楼梯口，笑得一脸淫贱，"嘿嘿"两声把那一大包"安全装置"揣怀里，嘴上囔著"你叫我扔我就扔啊，正好今天有这个，我不叫你老老实实求饶，我就不叫‘莫小亮'！"
"那你叫什麽啊？"杨凡突然蹦出的一句，吓得莫小亮"砰"蹲地上了。
莫小亮揉著其实没摔著的屁股，邪笑了下说："哼，就没那麽一天！"

（3）

那天晚上，熟捻按揉的大爸给杨凡揉好了脚，他便兴冲冲回房间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
当他出现在那所超市门口时，正看到想见的人忙著从大卡车上卸东西，穿著牛仔裤白色羽绒服的杨凡几步跑过去，高兴地说："小振，我来帮你吧？"
穿深色衣服的男孩抬头看了眼被阳光衬著的杨凡，有种瞬间刺目眩晕感，很快调整了视线，疑惑地问："你什麽时候知道我叫什麽的，我记得我好像没说啊！"假装戒备地怕怕状。
杨凡眼神闪烁著，断断续续地说："嗯......我问你的同事才知道的，那个......我叫你小振，没关系吧？"
男孩笑了笑，皓白的牙齿整整齐齐："没关系，好久没人这麽叫我了，你一叫，我还有点愣呢。"见穿得干干净净的杨凡就要弯腰抬箱子，赶紧拦著，"哎哎，你别，这些活我自己应付得来，你来找我有什麽事儿吗？"
杨凡扁扁嘴，马上又笑逐颜开："没事儿，就是想来找你，会给你添麻烦吗？"
男孩摇摇头："不会，平时没什麽人来找我的，都知道我要工作，没办法陪著他们，尤其现在我办转学，原来的同学都不在这儿，所以也没什麽人找我。"
杨凡听了，笑了，淡白的皮肤腼腆的笑容，不怎麽属於男孩子的内向腼腆，放到他身上，异常的和谐。
"对了，你叫什麽名字？我还不知道呢。"男孩又问。
原本笑著的杨凡面容疆了疆，很快又恢复刚才的春光灿烂："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凡。"
男孩回笑，没有拒绝这样郑重又轻松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卢与振。"
表情强装严肃的两个男孩子，对看了一会儿，很快都爽朗地笑了起来。
那天之後，杨凡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卢与振工作的超市，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反正能借著机会过去呆一会儿，也是开心的。而卢与振显然并不排斥这样的举动，甚至还有些淡淡的适应，也许从一开始他便不拒绝杨凡内敛的自来熟，只是平常不想那麽多，不想也要好好地过日子。
大概一个星期後，杨凡不无意外又出现在冬天落叶不再飘零，树木惨淡的走向超市的街道，习惯性地低著头走，耳朵里有汽车从身边不远处驶过的声音，也有人来人往，嘈杂说话的声音，不过杨凡都没在意，也不理会，他的脑子里装满的都是一会儿和杨凡的短短见面。
身体和什麽撞在一起，布料和碰撞导致挺巧的鼻梁，一阵刺痛，水雾不自觉爬上眼眶。
"呀，对不起。"耳边有女孩子在道歉。r
杨凡忙说，"没，没关系，是我走路不看路的。"
"哎？杨凡啊，你这是要去超市买东西吗？"熟悉的说话声，让杨凡猛地抬起头，突兀的动作吓了面前那一小群人一大跳。
"啊，小振你......"话没说完，瞥见刚刚道歉的女孩子也在面前，而且一只手......挽在扬凡的胳膊上，样子好不亲密。
"你们......这是要......去，干什麽啊？"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差点儿问"约会"这样唐突的问题，杨凡心里有小小的地方有些不舒服，可又不知道是为了什麽，只能强忍著不舒服，问些口不对心的话。
"噢，这些都是我同学，他们是到这儿来短途旅行的，知道我搬到了这儿，就过来找我。......你要不要也和我们一起出去，多个人也热闹些？"卢与振礼貌地问。
杨凡"噢啊"了半天，不想看到那只挽别人手的胳膊，可越不想看，眼睛越往那上边儿看。最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跟著只有一个人自己认识的小队伍，又是海边又是KTV的。
终於送那些人回了旅馆，杨凡和卢与振两个人走在回超市的路上。
"怎麽了，今天情绪不高啊？"卢与振偏头笑问，坐公车时人多，没办法问，只好两人独处时问问，无疑他是关心杨凡的，不自觉地关心著。
杨凡愣了下，赶紧摇头否认："没......没有啊！"
卢与振笑著点了点杨凡的额头："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不说？"
杨凡护著自己的额头，心里面又甜了下，可想到白天......
"小振，你有女朋友了吗？"低著头不让卢与振看自己的表情。
"没有啊，怎麽突然这麽问？"卢与振很快回答。
肯定的回答让杨凡整个人一下子从整天的灰败中亮起来，想到白天的女孩子，神情又黯淡下去。
女孩儿很高，杨凡170不到的个子，和他比起来就像小麻雀，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175了；女孩儿也很漂亮，乍看之下，都有点成年人的感觉。卢与振也很高，比女孩儿还高，也很帅气，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类型，意识到两人站在一起，很合适，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合适。
"那白天的女孩子是......"
卢与振稍微想了想："你说谭箐箐啊，她是我同学的妹妹，恩......我也没想到她会来，以前听说她好像喜欢我吧，不过，我有喜欢的人，对她没什麽特别的感觉。"
卢与振的回答，让杨凡整颗心半喜半忧，那麽漂亮的女孩子杨凡看了都不免心动，而卢与振只说没什麽特别的感觉，那麽他喜欢的那个人，一定比那女孩子更好，转念不知道为什麽往自己身上联系，他是很平凡很平凡的一个人，没有让人赞赏的容貌，没有让人赞叹的身高，也没有让人夸耀的学习能力，就连多少应该会一些的自理能力，也在多年妈妈的悉心照料下，没有任何表现机会，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这麽没特点，怎麽让学习成绩优秀，这麽小就出来打工自立生活的卢与振喜欢上自己？
恍然意识到自己要求的是卢与振像喜欢女朋友那样的喜欢自己，有些愕然，赶紧排除掉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怎麽说都是两个男的，那样的喜欢就算自己并不排斥，不代表卢与振也一样。
"杨凡？杨凡？"听到卢与振叫自己，赶紧回过神来。
"啊？什麽？"甩掉脑子里的怪异想法何其容易，又何其难，光看到卢与振，就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越想越奇怪，杨凡赶紧把看著卢与振的脸转过去看前面的路。
"哎，你......"脚边一个趔趄，幸好卢与振拦腰抱住，不然杨凡一定又扭到脚，看了看路边疾驰而过的车子，这一跤要摔了，还不定出什麽事儿呢。
"谢谢！"杨凡心有余悸地感谢，身体不自觉地依靠那片温暖。
"想什麽呢，那麽出神？"卢与振问，确定他没怎麽样才放开他。
杨凡摇摇头，想什麽也是想，还是怪异地想。

（4）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被屋顶遮挡起来的屋子更加黯淡，杨凡坐在自家二层别墅的一楼客厅，静静的静静的。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原本只是对小时候友谊的依恋，，是对很小时候没人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而只有一个人愿意的全心依赖，为什麽他又觉得重新见面後，他对卢与振的感情不那麽简单呢？
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不是他的女朋友这件事，他是释怀了，甚至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可又为了那个他口中喜欢的人而耿耿於怀。
这样是不对的，不是吗？
他清楚自己要求的，是能够永远和卢与振在一起的属於白头偕老天长地久的感情，而不是......不是友谊，尽管友谊同样可以很久很久。
他问自己，我太贪心了吗？
很理智，很理智地问自己。可越是理智，对那份情绪的纠缠越深，越无法从那份情绪里走出来。
杨凡抱头，胸口很闷，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怎麽会这样呢？为什麽会这样？不可以这样，只是刚刚见面，为什麽思想一下子就跳到这样的情绪上？这是不对的，这是......变态......
他只能想到"变态"这个词，脑子里很快闪过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只有大人们以为不懂事的四岁的时候，那些欺负他长得小，有两个爸爸而不是一个爸爸的小朋友们，口口声声无知而罪恶的──"变态"二字的时候，还有，还有幼儿园老师刚刚谄媚转眼鄙视的眼睛。
曾经，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是......不是这样，他的爸爸妈妈很相爱，他们相处得很好，比那些......那些不是"变态"的家庭相处得都好，可是，家里只有两个爸爸，妈妈永远远在天边的生活，很快改变了他的想法。
原本以为，早就不会介意了，可是现在，他又拿出来了，自己反刍似的拿出来了，那些陈旧而丑陋的情结。
"凡凡？凡凡？"耳边有个遥远关切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叫著杨凡，那麽急切。
谁？是谁呢？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还有好温暖的感觉，为什麽我感觉冰冷了呢？不要，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谁都不要。求你，求你们......
杨柳青起身准备去换一盆水，还没走一步，就被拉住。睡梦中不太安稳的杨凡，嘴边喃喃著，不要离开。杨柳青含笑摇摇头，每次一发烧就这样。轻轻松开那双冰凉的手，仔细塞回羽绒被里，掖好被角，确定杨凡安稳了，才又起身。
"凡凡怎麽样了？"谈笑生站在门口问刚出来的杨柳青。
杨柳青看了看里屋，关好门才说："睡得不安稳。"
"怎麽突然发烧呢，白天不是好好的？......每次发烧都叫人措手不及啊！"谈笑生皱著眉头感叹，轻松一下有点紧绷的气氛。
"你......谁发烧能先预报的？你可真是。"杨柳青有些受不了他的短路，笑著轻捶谈笑生胸口，谈笑生马上做受重创状，闹了片刻又问，"对了，乐乐呢？"
"嗯......那两个还闹著呢，小亮也真是，让他不要在家里......"谈笑生无奈摇头。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说著马上脸红，为自己说出这个不怎麽庄重的话题。
谈笑生"嘿嘿"一笑："谁叫你那麽有魅力，几十年不变啊！"
"去！"杨柳青羞红著脸朝盥洗间去，谈笑生马上跟上。
屋子里幽暗的灯光下，杨凡睁著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著天花板。
原来，只是发烧了......
无声地感叹。
"咦？凡凡你醒啦！"杨柳青一进门就看到睁开双眼看天的杨凡，高兴地问。
杨凡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杨柳青坐到床边，用手试了试温度："嗯，好像降下来一些，没有先前那麽烫手，一会儿再量量体温，再吃一次退烧药。"
闻言，杨凡立刻皱眉，杨柳青宠溺地笑，刮了刮他可爱的鼻子："一吃药就皱眉，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转动身子让自己几乎横躺到床上，抱著杨柳青的腰枕在他大腿上，嘟著嘴说："我本来就是爸爸的孩子嘛！"
"是是是，你要不是，就没人是了。"杨柳青手揉著扬凡的头，满眼满脸的宠溺。
静默片刻，杨凡开口："爸爸？"
"嗯？"
"喜欢一个人，需要很久吗？"杨凡窝在杨柳青腰里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杨柳青有些吃惊地看著对著自己的那颗乌黑的脑袋，半晌才说："不一定啊，有些人可能活了半辈子才知道自己喜欢另一个人，有些人呢，第一次见就知道。"
"那样是叫一见锺情吗？"抬头睁著乌黑的圆眼睛问。
"嗯，可以这麽说......凡凡？"杨柳青邪邪睨著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略微苍白的脸颊，立刻窜上两抹绯红，赶紧把脸藏起来："哪......哪有！"微弱的声音，没有一点说服力。
轻轻地笑著，知道这个儿子生来的内向害羞，摇动身体，抱著扬凡就像儿时哄眠的摇篮。
"那......四岁时候的感觉，长大了还算吗？"杨凡有些不确定地问。
杨柳青惊讶地看著又爬出土的鼹鼠，还没说话，一个戏谑的声音打断了他："我们凡凡这麽早恋啊？"说完，还伴著两声轻笑。
偕同"臭大爸，不许胡说！"飞出随手抓到的一个枕头，表现一点小野蛮，也是在自己的家长面前才有的撒娇耍赖面。
谈笑生哈哈大笑著接过，说著"该睡觉了啊！"，看了眼杨柳青，就转身离开。
看著自己小儿子恼红的脸，杨柳青露出欣慰的笑，男孩还是活泼的好。
"好了，别胡思乱想，自己的感觉自己最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是和年龄没有关系的。"给杨凡掖好被角，吻了下他光洁的额头，"睡吧！"
起身确定杨凡乖乖闭上眼睛了，才关灯关门。
只是还没走多远，房间里听到关门声和走廊上"嗒嗒"的远行声的杨凡，又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盯著填满各种各样小鱼的天花板。
与年龄无关吗？那......性别呢？

（5）

寒假前最後一个星期，杨凡还是每天出现在那家大超市，那里的工作人员差不多都认识他了，长相清秀性格内向的小男孩儿，却有种让人不知不觉就心疼他的魅力，也许女人们喜欢心疼他，是因为所谓的母性细胞泛滥，那麽男性如果也是如此，就不是什麽男性细胞问题了。
天有些冬天特有的阴沈，但不干燥，干燥的气候总是在让人更喜欢用心旷神怡来形容的春天和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