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莲豔酒————天籁纸鸢[上]

作者:天籁纸鸢[上]  录入:03-19

既然是暴躁莲,我还用顾虑什麽?我林二少什麽都不行,就晓得欺硬怕软,以暴制暴。
我使了真气,抽出手,推他。哪知他反应迅速,一掌迎了我的手,反而扣在背後。我给他一拧,马车一晃,自然扑倒在椅子上。
裤子被他拔掉,他在我身後猖狂笑道:
"今天本宫要在你身上打洞,打得你再也喊不出‘林轩凤'三个字!"


十里红莲豔酒二六

我当场傻眼。
明明重莲使不出内力,怎麽一变了性格就会了?
虽说重莲是双重性格,但是事实上他的主性格是温和的那个。这个暴躁莲,不过是莲神九式分裂出来的变态品。分裂性格虽然性情乖僻,却相当单纯,最没心机绝不会撒谎骗人。
难道说......重莲骗我?
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臀部上:
"抬高一点!"
这一下我彻底恼了。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在回头的时候目瞪口呆──重莲身後是深夜的花树林,重重叠影间,马车溅起的石子乱飞。
一双细长弯曲的眼倒挂在窗口。
乌黑的长发落下,被风吹乱。
这样的夜晚,在荒山老林中,看到这样一双倒著的眼睛和长发,实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若不是看到她头上的凤凰金簪,我一定会认为是遇见了鬼。
转瞬间,一声惊响,血凤凰抽出长剑,刺向重莲的後背。
我伸掌,抓住那把剑。
相当锋利的一把刀,紫电清霜。
手掌刚握上去,鲜血立刻流出来。我一咬牙,将剑推开,提裤子,转手拔出座位下的凰羽刀,纵身而起,与她兵刃相接。
在跳上马车车顶之时,只听见刀剑刺耳碰撞声连响十二次。
我落在马车顶篷,声音方停。
这血凤凰武功果然惊人,我这样飞快重击十二次,她竟一次次接下。
马蹄踢著小路,身边的景色飞速变换。
她跃入空中,上树欲逃。
我足下点过枝桠,持刀追上。今日一定要掀开她那常年不摘的面纱。
谁知在我跟了几步以後,又见一个黑影蹿入马车。
大事不好!这人打算调虎离山。
我立刻放弃追杀,又跳回马车。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又从窗口跳出去。
重莲卧倒在座位上,似乎已经失去神智。
我扔了刀,跪在他身边,发现人没被掉包。只是他被点了睡穴。
我搂著他靠在我的肩上,替他解开穴道。谁知我刚睡下去,他又起来,把我压在座位上。

次日清晨,我们已经临近岔路。
大家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吃早餐,重莲却追著我从餐馆里出来。
"凰儿,怎麽了?"
"凰儿?"
"凰儿,凰儿。"
"滚!"我眼睛发热咆哮道。
原因很简单,刚才在吃玉米的时候,朱砂啃得满脸玉米籽被海棠笑了。朱砂把玉米棒子往旁边一扔,闹脾气。温孤长老说要吃玉米还不容易,拿棍子打个洞,串著啃就行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琉璃还补充了一句:如果啃不动也没关系,这玉米嫩得很,轻轻吸吮都可以吃到。
我一大早精神萎缩,听到这些话以後脸上一阵冷一阵热。
结果这个关键时刻,重莲还特地放下宫主的架子,把那玉米往空中一抛,将筷子刺出,一手接住。
那身手,真是漂亮得没话说。
但我脸上又开始色彩斑斓。
重莲还特意示范给朱砂看,细细地咬下玉米,吃得颇是享受。我当时的老脸已经快挂不住,埋头啃包子。
大家都继续聊天的时候,重莲忽然拍拍我的肩,我回头看他。
他伸出舌尖,在上面舔了舔,把玉米嚼得啪啪响。
玉米滚烫滚烫,冒著蒙蒙轻烟,就像要烧起来。
我再忍。
重莲把上面的啃完了,固定住上端,抽出筷子,又往里面捅了捅。那玉米不知道为什麽的,像是会感到疼痛一样,在他手里娇弱地颤抖。
我立刻下定决心,他要再说一句让我愤怒的话,我就和他翻脸。
重莲指著玉米说了两句一样的话,终於让我爆发了。
第一句是:很好吃的,凰儿。
第二句是:很好吃的凰儿。

刚起来的时候,重莲对我的态度还算略有些愧疚。乖乖地把衣服穿好,还乖乖地替我穿了,一直用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细长眼儿瞅著我。
我最受不了他那种眼神,稍微这麽瞥我一下,我一般就会中电而死。
但对於他前一日的行为,我坚决不要那麽容易原谅。虽说重莲在性格大变的时候行为不受自己控制,但他要自己不这麽想,就算变了也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我决定,从思想上压倒他。不然有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下下下一次......
结果冷战一个时辰,一进了馆子,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宇文长老在那里捅玉米捅开心了,也跑去凑热闹。
一个早上,满脑子都是前夜发生的事。
重莲霸占在我双腿间,手指放在我的口中。
花影摇摇晃晃。纷乱中,重莲颈前的红莲摇摇晃晃。
滑落的发丝一次次被搭在背後,到最後被汗水粘住,再落不下来。
光是回想,都觉得被强大的力量冲击著,直到每一根神经都彻底麻痹。

"凰儿?"
"凰你的头!滚开!"
早上的空气也是特别好,清新凉爽。重莲一副"我是正人君子"的样子,在我面前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
"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教训他。"
"滚滚滚滚滚!"
真的不能再看他一眼,一看到他,脑子里除了那档事就再无法思考别的。

关於血凤凰,我的疑问还多著。
这世界上最怪的事莫过於这件。
重莲可以使用武功,但他前一夜分明没有发现血凤凰。而且後来那个蓝衣人进来,很轻松地就点了他的穴道。
血凤凰想要杀了重莲,那蓝衣人却只是点了他的睡穴。这两个人的目的不一样,想来应该不是同时行动的。
这麽说,在追杀我们的人马,不止一路。
怎麽会有人敢来追杀重莲?难道重莲失去武功的消息,已经......
不管怎麽说,血凤凰清清楚楚看到的事实是,我出手保护重莲。
这样下去,我们该怎麽办?

"莲,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这几天稍微好些,怎麽了?"
"你确定你的武功没有问题?昨天晚上有人来的时候,你怎麽一点反应都没有?"
"昨天晚上有人来?你的手是被别人伤的?"
我愣住。难道现在重莲在性格突变的时候,神智属於模糊状态?
"那对於天山里的人,你有多少了解?"
"对於三个观主,我没有把握。我知道五个门主都是我的仇人。"
既然连观主都不知道,那麽那个豔酒他肯定更没底。
我道:"那除了姬康和後池,另外三人是个什麽来头,和你有什麽仇?"
"百里秀原来是铜扇帮帮主,喜欢般思思,追求却被拒绝,理由是不喜欢邪教。於是他解散铜扇帮,重新追求,然後听说般思思已死。"
"且还是因为最大的邪教教主而死。"
"嗯。"
"人心难料啊。想我小时候也是发誓不跟邪教的人有来往,更别说有什麽亲密关系了。如今啊,堕落了......"
重莲笑道:"嗯,真没想到乱葬村竟出了这麽一个心灵纯洁的好孩子。"
"是啊。哎。"
"正气浩然林公子,是我把你玷污了。"
我又一次语塞,转移话题:"那望植呢?"
"望植的孙子曾经是武当弟子,在争夺秘笈的时候和我交手。"
"那又如何?"
"我把他杀了。"
"我觉得你真的冷血。"
"我不是冷血,只是在以前,死人活人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这不是冷血是什麽?
"那卫老头呢?"
"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个我查过,怎麽都查不出来。"
"原来如此。"我支支吾吾道:"其实,我现在有个不好的消息想要告诉你。"
"什麽?"
"就是你失去武功的事,可能,可能......"
"可能全天下都知道了。"
我愕然:"你怎麽知道?"
"有人说出去。"
"是谁?"
"凰儿,恐怕以後我们会遇到很多麻烦。"
"不用担心!"我拍拍胸脯,"别人要想杀你,得先从我林少爷的尸体上踏过去!"
重莲走近两步:
"你会保护我?"
我实在意外。无论重莲谈吐再是温软,言行再是优雅,我都看穿了他那颗心。那是又黑又好强。但是,他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
我还没回答,他又道:"如果我需要,你一定要保护我,将我裹好,裹得紧紧的,暖暖的,知道麽。"
我再一次惊讶:
"啊,啊,好。"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

 

十里红莲豔酒二七

再行一段路便会抵达乱葬村。早膳完毕,一行人上了马车。
一坐上去,气氛又开始诡异起来。
重莲握住我的手。那一刹那,我几乎就要抽手。
真是一种可怕的反射。
稍微闻到他的味道,与他对视,或者碰他一下,脑中回想的又是那一类东西。
"我看看你的手。"
重莲的手微凉,指尖握住我皮肤的时候,有些痒。

马车逸辔,沿路穿入山涧。
冷风掠千山而过,飞鸟拔出盘桓。
林间透著初冬的微冷,雨後的飘香。
树荫丛丛,清源滚滚。
重莲的皮肤一如清池的霜雪,弹指可破。
我一时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他抬头看我一眼,没有刻意带上什麽感情。我却一时心神荡漾,转眼忘了他做的事,头往前面微微一送,亲了他一下。
"先看手。"
重莲三个字把我打发。
早晨已经做过清洁处理,且找衣料包扎过。这种小伤原是给风吹吹就好的,包都不用包。
重莲不知道什麽时候去买了卷轴绷带,敏捷迅速准确严密地盖住我的手,动作却相当轻柔。
第一圈斜著包,第二三圈环著包,压第一圈斜出角压环形圈内。最後撕开带尾,两头打结。
"啧啧。"我道,"没想到莲宫主不会熬药,却会包扎。"
他一脸浩气英风:"习武之人,怎能不会包扎?"
"如此体贴温柔,以前替多少情郎弄过呀?"
"你又瞎说话。"
"本来就是。我也习武,但我就不会包扎。"
重莲敷衍著哦了一声,慢慢靠近我。我双手叉护在胸前:"你要做什麽?谋杀亲夫啊。"
"继续。"重莲拉下我的手,放在我的双腿边。又像是怕我反悔一样,按得特别紧。
车帘在风中摇摆。
重莲的耳钉在模糊的视域中,一闪一闪。
莲花的花芯是红色,花瓣是银色。
花芯如同一颗火星,浓烈地燃烧,却压抑著,凝聚著,永远化不开。
花瓣如同破碎的岁月,纷纷落落,即要飘散沧海。
他的脸慢慢靠近我。他的身後是一片落叶纷飞的竹林。
经过上次的血洗,这里早已变成荒村一座。而天下总有人迁移到这寂静山林,宁和村镇之中。
远远的乱葬村中,又有炊烟升起。

重莲亲吻著我。柔软绵长,一如花落地,叶归土。
朝阳落花,莽莽的树木。阳光穿过婆婆的山林,洒满我们一身。天地万物仿佛都生了眼睛。窥望著。
远离繁华的都市,所有花草树木都一样。
竹林由绿转黄,繁花只能绚烂一季。
叶落终要归根。
我回来了。
自小就想往外走。闯荡江湖,开创自己的天下,却极少留意自己成长的地方。
夏季夜凉。晓月时,竹林中,小池畔,双影成形。
池中月影,影水摇晃。而一张笑脸摇晃摇晃,在那一段岁月,已成了我生命最美丽的火花。
重莲的耳钉是盛开的银莲。
花蕊如红梅,重重叠叠,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颗。
一颗淡淡的,精致美丽的美人痣。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一粒嫣红。就像在抚摸那个人光洁的额头。他仿佛活著,一直活著。甚至从来没有离去过。所以,我才不会感到悲伤。

站在村口,茫茫烟雾已经罩住整个世界。
我叫重莲留在外面等我,自己进去了。
里面已经有不少新的人家,新的茶馆,餐馆,当铺,兵器铺。有的修筑得比以往还好。只是,伴随著我长大的东西,都不见了。
就像这里这个名为"新风"的客栈,以前其实叫做"笨蛋当铺"。名字傻,店主也傻。店主的外号叫蛋蛋,真名自然是没几个人知道。林轩凤叫他蛋叔叔,我叫他蛋弟弟。蛋蛋人运气不好,分明开当铺的都是有钱人,从我四岁他在这里开店,一直到我十四岁他的资金都一直周转不过来。以百催花的话说,就是"蛋蛋你这店被林宇凰煞到了"。
蛋蛋的店是我和林轩凤经常去的。因为亡羊不补牢的事,也就只有蛋蛋做得出来。当铺有一个门,是专门让人破的。每次被我捅破以後,他又要重新去修。木匠都说这门已经没法修了,他却偏偏不肯多拿几钱去换个新的。於是他不断修,我不断破。林轩凤去,纯粹是为给我善後的。为了这个,林轩凤连续跟我提了很多次,还差点发火。但我坐椅子上翘个二郎腿用蒲扇把眼睛一盖,两袖清风,羽化登仙,好不自在。
这门板旁边以前还有个窗口,我每次蹲下去搞那门再站起来,总是会把自己脑袋给撞了。现在看著这新风客栈崭新的门,一下有些适应不过来。那窗台也不见了。
我和轩凤哥比身高的时候,经常就用那窗台。看谁的头超出那窗台多一些,谁就赢。结果往往是两个人都只能超出半个头。
蛋蛋经常向红钉叔叔诉苦,说有的时候他转身去翻账目本,再转身回来,往往会看到外面台子上露著四颗大眼睛,常常给吓得半死。小轩凤那眼睛还好,细长细长还分外妩媚。小宇凰那眼睛大得惊人,而且不止是大这麽简单,还相当圆。圆滚滚的眼睛又格外闪亮,这麽天真地看著他,还会发光。他要不知道那是林宇凰,保证又要壮烈一次。
现在把手放在那个位置,仿佛都可以摸到两颗圆溜溜扎著小团子的脑袋。仿佛再摸摸,小轩凤就会忽然转过头好奇地看著我。然後他跑掉,小小的身影越来越高,最後出脱成一个美丽风雅的少年,却消失在迷雾中。

"是......小宇凰麽?"听到这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我立刻回头。
站在我身後的人如此眼熟。我却不敢叫他的名字。
"怎麽,连老蛋都不认识了?"
按道理说,他应该只有四十来岁。可是,头发已经全白了。
"我很久没有回来,所以......"
"唷,小宇凰还变有礼貌了。"蛋蛋笑出一脸皱纹,"村子里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重火宫的宫主把所有人都杀掉。都杀了。我当时出差进货,逃过一劫。不过回来的时候,也是什麽都没有啦。"
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三个叔叔伯伯都葬在了村外,有空去看看吧。还有,竹林小木屋靠床的墙壁後,有你轩凤哥留给你的东西。"
"我现在就去。"我道,"我一会再回来看你,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你等等我。"
他笑著。除了多了皱纹和白发,似乎与当年的老好人模样也差不了多少。

我很快赶到凤凰竹林,重莲尾随而来。
这个季节的竹林,是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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