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我哥他还在等我,万一他醒了看不见我,他会怕的。"
"别傻了好不好!都已经这么久了,他还没醒过来。其实你自己也早就明白了吧!虽然身为一个医生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但是我实在不愿意看着一个活着的人为了一个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的人这么糟蹋身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羽伊终于安静了下来,很久,才开了口,"医生,我哥,是不是醒不来了?"那口气,竟然平静得不带一点情绪。
"实话说一句。已经过了这么久,机会已经很小了。要醒的话,早醒了。"
"如果我已经完全付不出医药费了,医院会不会给我哥停药?然后就让我哥一辈子躺在床上当植物人?"
老医生沉默了很久,才小声地说了句:"会。"
羽伊虚弱地闭上了眼睛,有种头昏目眩的感觉,很累,很难受。几乎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医生,你忙吧,我想睡一下了。"
"那好吧,你休息一下,我等下就过来帮你换点滴。再给你办住院手续。"
那个医生走了,羽伊从床上坐了起身。很久,羽伊突然拔下了还插在血管里的针头,针口立刻冒出了大颗的血珠,但羽伊没有理会。径自往羽文的病房走去。
他看着羽文毫无生气的脸,和一天比一天消瘦的身体,"哥,你醒过来啊!"羽文用力地摇晃着床上的人,以为这样,那个人就会醒。可是那人,还是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羽伊的眼眶红了,终于难受地蹲了下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哥,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你原谅我,原谅我......"
预算着已经到了该换点滴的时候,推开门却发现羽伊没在里面。只有针头垂到了地上,在那里滴了一地的药液。
那个老医生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他最讨厌不听话的病人。
猜羽伊是去了羽文的病房,就往羽文的病房走去。
伸手去开门,却发现门被锁了。突然有一种很不好预感,他用力地拍着门,"开门!"可是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更没有人给他开门。他立刻跑去跟门房拿钥匙。
老医生拿到钥匙打开门后,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你做什么!"
只见插在羽文身上,维持他生命的管子全都被拔掉了。身体和被子都沾上了红色的液体,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不过那不是羽文的血,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羽伊在拔掉了羽文身上的管子后,就用尖锐的针管挑掉了自己的动脉。血一下子就喷了出来,弄脏了一地。
他无力地跌坐到地上,用另一只手紧紧地牵着羽文的手,哭着说:"哥,你原谅我。我真的撑不下去了......"羽文的体温在慢慢变凉,而羽伊手上的血也不停地流着,已经有一大滩了。
他知道,他们两人很快就会死去。
如果不是那人突然闯进来的话。
老医生真的被吓呆了。这个把自己的哥哥视为自己全部的人,他居然在杀了他!
老医生立刻叫了人进来,慌乱地把羽伊从羽文身边拉扯开来,可是那只牵着羽文的手实在握得太紧,怎么也不肯放手。
"拜托你医生,就让我跟他死在一起吧。"已经没什么力气的羽伊,在老医生的耳边乞求地说了这么一句。
老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吼道,"你知道吗!你这是在犯罪!"
费了好大劲才把羽伊从羽文的身边拉开,急忙地用被单把手紧紧地包起来,不让血再流出来,"让你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反倒把自己的命给糟蹋了。"
羽伊想再去牵住那人的手,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就快要睡着了。
在世界就要黑暗的那瞬间,他只听到一个句话:"林主任,床上的人呼吸已经停止了......"
好想就怎么睡着,永远都不要再醒了。
第 20 章
"李羽伊,有人来看你。"
羽伊应了一声,就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跟着狱警到探监室。短袖的灰色囚服,穿在羽伊身上显得有点大。头发被理成了平寸头,但看起来还算精神。
来探监的是个女生,文静的样子还算蛮清秀的。她是羽伊先前的同事。
"晓雅,就你一个人来吗?这里路挺远的。来往的车也挺少的,万一出事就不好了。"羽伊坐在女生面前,开口道。
晓雅笑笑,"没事,陈明他们今天有事,不能来。我刚好想看看你,就来了。"脸,有点不经意地红了。"你最近脸色不错,在里面过得好吗?还有人欺负你吗?"
羽伊摇摇头,"已经没了,现在也算熟了。他们对我都还算不错,也挺照顾我的。"
羽伊想起自己刚进去那会,就被那些老辈分的狱头折腾了有一阵子。关医疗室就去了两趟。不过还好,那些狱头好像被狱警警告过了,就没再动手了。现在都有说有笑的了。
"羽伊,你好像又瘦了。里面的伙食不好吗?"晓雅担心地看着。
"没,里面的伙食还算不错。菜也很好,白饭也添很多。我每次都吃不完。"
"吃不完也要吃,你再这样瘦下去。出来后我们就都不认识你了。我带了点东西给你,都是些零食,在里面闷了就拿来吃。"说到这,晓雅小声地说了句:"里面还有烟,不是过不是给你的,你拿去给其他人,这样他们就不会老欺负你了。"
"晓雅,不能带烟进去的,搜到了要罚的。"
"没事,我跟我表哥说了,让他多帮你看着了。"晓雅的一个远房表哥就在里面当狱警,平时对羽伊挺照顾的,都是拣些轻活让他干。
羽伊低下了头,"晓雅,你们对我太好了。我欠你们的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我进了监狱,你们还常来看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就不要说!"晓雅的眼睛有点红了,"当时你没钱怎么不开口!我们这些人又不是穷绝了没钱借给你!你半句话不说就......还好你跟你哥都救回来了。不然......你还把不把我们当成你朋友了!"
羽伊低下头,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而已。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然后求你自己原谅。"
羽伊感激地笑了笑,"我会的。"
"还好你哥那个主治医生帮你在庭上说了不少好话,不然你现在肯定判不止两年半了。"
羽伊看了左手上那道一辈子都消不了的疤痕,心里一直都是感谢着这个林医生的。他跟羽文的命都是他救过来的。
"不过还是很不值得,两年半,要多久。"
"两年半也不会很久,现在已经快半年了,还有两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其实这样真的很好。至少我哥有人照顾了,不是吗?"
羽文在被抢救过来后,羽伊也被以"故意杀人未遂"告上了法庭,因为羽伊认罪态度好,法官也考虑到当时的情况,给了他从轻处理。
这件事在那个城市造成了挺大的影响,对羽文和羽伊大多抱着同情的态度。所以羽文在羽伊入狱后就被一个好心人接手了,没有让他停药,还把他转送到了大医院去。只是还是昏迷不醒。听说过些时候还会把羽文送到美国接受治疗。算是因祸得福吧。
羽伊一直没想明白,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居然会对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做到这份上。这样的恩情,他跟羽文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又抬起来,看着眼前的晓雅,笑了笑。真的觉得这世上的好人全让自己给遇上了。
羽伊从探监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手上多了一袋东西。他抬头看了看高耸的灰色墙壁,上面还有铁刺网。墙的外面是橘黄的天空。
这天又过了大半。一天又一天,都快半年了。真的很想念那个人。无时不刻都在想着。
吃完晚饭后回到狱所,羽伊从袋子里拿了两包自己喜欢吃的话梅,其余的,都分给了其他人。烟有五包,羽伊先拿了了一包。另外四包也给其他人分了。
那些拿到烟的人,感觉比拿到钱还快乐了。每个人只分到几根,都不多。但也够他们抽上两三天了。差点没把羽伊像佛一样供奉起来。
羽伊走到隔壁床铺,把那包先拿的烟递给了正躺在床上的男人。
"立哥,这给你。"
男人看了羽伊一眼,"你不抽?"
"我不会。"
男人这才接了过去。有一人看见了,不满地大叫:"羽伊你够偏心眼的,我们哥好几个每人就几根,立哥一人就一整包。"
但这个说话的人立刻就挨了一拳,"你懂什么!羽伊这叫会做人。而且立哥是我们的老大,拿一包难道不该啊。你有得抽就不错了,还罗嗦个屁!"
那人被骂得厣厣的,回到自己床上抽烟。
这男人是这里的大哥。名叫黄立,犯的是经济罪,被判了三年。后来逃狱,听说是去杀人,但没杀成,自己的脸反被砍了一刀。从右眉直划到耳朵这边,那口子足有十厘米长。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了,但没证据说他杀人。只好以逃狱的罪名让他从三年加到六年。
黄立不看把刀疤的话,长得还算很好看的。可惜那条刀疤让他破了相。不过也多了那条刀疤,在这里没多少人敢惹他。打赢了几次架,都是豁命的那种。然后很顺利地成了这里的大哥。
羽伊进来的时候,他已经蹲了四年多了。算算时间,他比羽伊要早出去三个半月。羽伊刚进来那会是个新人,免不了被人出出气的。
但黄立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在一些人玩得过分了的时候,还会出面制止。还给过羽伊一小瓶跌打酒,不然羽伊肯定要落下病根的。
黄立笑了笑,从床上坐起身,"在这里的人,很少人不会抽烟的。"然后拍拍身旁的位置,对羽伊说:"坐。"
羽伊坐了下去,虽然他已经来这快半年了,但跟黄立真正聊过的次数却很少,而黄立自己也很少说话,他从不去管别人的事,每次都是说两句就没话说了。
黄立拆了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放到嘴里,在枕头下拿出打火机,点了烟,抽了一口才对羽伊说,"你进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犯了什么事。"
"杀人未遂。"
黄立挑了一下眉,把羽伊从头看了个遍,才幽幽地说:"不像。想杀人的人,眼睛不会像你这么清澈的。"
"我说真的。"
"那你说,你杀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人?"
羽伊静了一下,说:"我杀的人,是我哥。"然后才把自己跟羽文的事清楚地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他爱了自己的哥哥那一段。
黄立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说:"你是别人的弟弟,我是别人的哥哥。你对你哥能做到这样,真是没话讲了。我弟弟?哼!这混蛋,我这辈子就没亏待过他,他倒好,为了钱,陷害我,让我坐牢。还打算在牢里找人把我做了。幸亏我命大,没死成。后来我逃狱,为了就是亲手杀了他,结果失败了,脸还被他划了一刀。"黄立说到这,摸了摸自己脸上这道长长的疤,又看了羽伊一眼,眼神复杂。
"我要有你这样的弟弟,就算被你杀了,死也瞑目。"
羽伊苦笑了一下,"就因为有我这样的弟弟,我哥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如果那天我点早发现表停了的话,我哥就不会跑出门找我,也不会被车撞了......"
话还没说话,就被黄立拍了一下脑袋,"说什么鬼话呢。这件事你半点错都没有,该做的你都做了,一点都不用自责。你哥该为有你这个弟弟而感到三生有幸了。"然后又抽了一口烟,"钱啊,有也惨,没有也惨。这世界,真矛盾。"
"不如你当我的干弟弟吧。好让我在这里也能感受到点亲情。"
羽伊笑了一下,说:"好啊。"反正也就两年的时间,出去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得到羽伊的赞同,黄立笑着搂着他的肩膀,对其他人说:"从现在开始,李羽伊就是我的干弟弟了。你们谁都不能打他主意,好好看着他,不能让他被人欺负了!"
那些人听了都大笑着说好,顺便调侃羽文捡了个大便宜。
羽伊脸上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在这里多了个哥哥,羽文在外面还会不会有个弟弟好好照顾他?
第 21 章
过了半个月,晓雅传消息过来说,羽文已经转院了。应该是转去了美国的大医院。或许是之前已经有消息了,羽伊反而没有很大的情绪。也或许是因为羽文还没醒过来,羽伊不敢有大多的情绪。
只记得他说了一句:"我跟我哥已经欠下了很多很多的债,如果这辈子我还不完的话。麻烦让我下辈子再还。"
又过了三个月,天气慢慢转凉,已经入秋了。除了囚服从短袖换成了长袖,其他的,一概不变。但有一样,变了。
这天,晓雅和其他人,一起来看望他。顺便带了一份报纸。报纸上一个角落,有一个人,一个羽伊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是羽文。
他回来了,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地上!他睁着眼睛,他会说话,他会走路......一个活生生的羽文。
报纸上的人,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看起来很有精神。手术时剔掉的头发也已经长出来了。虽然感觉变了很多,带着不一样的神情。但那张脸,羽伊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
他回来了。他真的醒了!
羽伊不看置信地看着报纸,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巴,怕自己会忍不出叫出来。
"真的是我哥......他真的醒了......"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不过,其他人却没有像羽伊那样开心了。他们更多的是疑惑。
"羽伊,如果他真的是你哥的话,怎么会变成‘林氏集团公子'呢?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而已?"陈明指着报纸上的人,一脸的不相信。
羽伊摇摇头,"他是我哥,绝对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另一个人的身份。但,他是我哥,一定是!"
"你说......他会不会失忆了?"晓雅不确定地开了口。
其他人都说有这可能。但羽伊却笑着摇摇头,"不会的,是我哥的话,他就算忘记了所有的人,也不会忘了我的,绝对不会。就像我永远不可能忘了他一样。他会来看我的......"不明白羽伊这种自信是从哪来的。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羽文就从没有来过这所监狱。好像他真的已经忘了有一个叫李羽伊的人。还是说,李羽文这个人就从没有出现过?
火红的晚霞铺满天空,印在灰色的高墙和宽松的囚服上。
又是一天过去了,探监的时间也过去了,今天还是没有一个叫李羽文的人来。每每这时,羽伊会安慰自己,或许他太忙了,或许他太累了......
然后又是一年冬天,这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来得早了些,而且还冷了不少。天灰得厉害,像是被沉重的帆布包裹住一样。好像快要下雪了。
监狱里的囚服都不算特别厚,只能凑和着穿着。幸亏里面多数是身强体壮的男人,也不会说冷到受不了的程度。
只是,羽伊病倒了。
一开始只是小感冒和低烧,因为问题不是很大,所以羽伊也没有找药吃。后来低烧持续了两天还没退,就觉得不对劲了。那天早上才吃了几颗便药,结果那天下午就发起了高烧,晕倒在了工作台上。还是黄立把他抱到医疗室的。
量了一下,居然已经39度半了。立刻就吊了两瓶点滴,昏睡了大半天,高烧才转成低烧,但身体现在还是很虚弱。需要充分休息。
本来这种情况应该在医疗室过夜的,只是那天晚上刚好有十几个犯人因为一点矛盾而群殴,有好几个都见血了,伤得蛮重的。
最重要的问题是,没床位了。只好让羽伊回到狱所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