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月之夜————亭子

迷月之夜【一】微H

冰冷的夜晚。
喧闹的大街。

今晚......

是个无月的夜。

满天的星子被绚丽的霓虹灯夺去了光芒，无助地消失在城市永不落幕的黑夜之中。
已过了午夜，朦胧的时间飘荡在分不清深夜还是清晨的暧昧空间里，不睡的人们在无夜的都市里尽情的挥霍他们千创百孔所剩无几的短暂生命............
光彩夺目，绚丽辉煌的灯火反射出街道如梦幻般的假象，喧闹、热烈、光辉明亮的一面。
放纵的人群迷失再五光十色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去注意街道後......被光影所背离的黑暗面.........
只不过是一个转角、半个脚步的距离，失去了光芒照耀的街角暗巷就如同被一道阴影的结界切割分离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伟岳的高楼大下所交织出的阴影间，一双沉重急促的喘息声取代了冰冷静寂的黑暗，肉体摩擦纠缠的高温令窄巷中的沉闷空气迅速沸腾。
「...啊！...哈......快...再快一点！......」
低沉放浪的呻吟媚喘回荡在被黑暗封闭的空间中，另一道黑影没有说话，只听见肉体碰撞的诡谲声响和渐趋沉重急促的喘息声。随著两人同时达到极锋时的高呼和交叠颤抖的身体，一切激遽的动作都倏然而止。
当黑暗冰冷的温度正准备再度包围住纠缠的两人时，一道肉眼捕捉不到的黑影蓦地闪入了激情沸腾的窄巷，在还没有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前，原先压在另一人上方的男人已如断线木偶般被毫不留情地抛开用力撞上窄巷另一面的厚墙，「碰」地发出老大地闷响。
而在男人被扯开的同时，那道黑影的另一只手已同时稳稳地接住了原本被压在墙上因突然失去了支撑而滑落的纤细躯体。
「...菲尔.........」
黑影低低地开口道，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却不能隐藏住其中深切夹藏著的复杂情绪。
「哼！...」然而在他怀中的身影却彷佛毫无所觉地冷冷道，「你可是打扰了我的晚餐噢。」
「菲...」
「别叫了！洛斯，你是閒閒没事来破坏别人的好事吗？」那被唤坐菲尔的男子伸手推著男人的胸膛跳到地上，语气嘲讽地道。
转过头，连一眼也没望向他地转身朝刚才被甩落的男人处走去。
落在墙边的男人失去知觉的斜斜倒在墙角上，菲尔弯下腰伸手轻而易举的拉起那男人查看著。
「幸好没被你弄死。」他看了看说著，像是故意要做给他看般深深地吻上男人的唇，再伸出舌顺著下颔滑至他的颈侧处吻著，突然一张口狠狠地咬在了男人温热的颈项上。
男人无能挣扎，昏迷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一时间，黑暗中只传来吞咽液体的诡异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啊！.........」
半晌，菲尔蓦地仰起脸，松开手，任由男人的躯体有如一滩烂泥似的滑落摊跌在冰冷脏乱的地上。
「...他没死？」洛斯望著眼前的情景皱起眉道。
「嘻......」菲尔朝他走近几步，几缕从巷口偷偷溜入黑暗中的微弱街灯缓缓爬上他的面容，映出一张透著红晕的苍白容颜。
微启的红唇间，尖长锐利的獠牙上还染著丝丝绯红的血渍，如血般鲜红的眼眸深处闪烁著几近疯狂的色彩，因刚才的激情而显得有些散乱的深棕长发披散在胸前肩後，更突显出他雪白赤裸的身躯，在阴影和光线的朦胧交界间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诡谲魅力。
他笑著，好看的唇角勾起一道美丽的弧度，带著些许狂乱、堕落、骄傲、和一抹不可察觉的.........

哀伤？

菲尔伸出舌尖彷佛意犹未尽地舐过尖牙上的血滴，一脸嘲讽地道，「你不知道吗？在都市里杀人是很麻烦的。」
「...菲尔......」
「我累了，先回去了，想找我的话就到『我家』来吧。」菲尔冷冷的说著，转身欲离。
「...等等！菲尔......」洛斯追前了几步叫道。
他回过头。
「菲尔......你.........」洛斯望著他压抑地道，「...还恨我吗？」
「.........哈哈哈哈......」菲尔闻言彷佛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却没再看他一眼，转身没入夜色无尽的黑暗之中。

「菲尔......告诉我...」
漆黑的窄巷中，一道孤绝的身影无声地被阴影束缚。洛斯将脸埋入双手中，痛苦嘶哑的嗓音回荡在无声的夜色里。

『...告诉我......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能原谅我............』

迷月之夜【二】

回到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菲尔适才冰冷淡漠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愤怒及痛苦的神色蓦地爬满了他好看的脸容，彷佛另一个人。
「...可恶！」
他一声低吼，用力挥落身旁架上的一切物品，木料的破裂声、玻璃的碎裂声、金属跌落地面发出的重响、整个房间顿时回响起各种物品争相跌落碎裂的惊人声响。
他伫立在凌乱的残骸中剧烈的喘著气，「...为什麽......！」

.........经过了那麽长的岁月，本以为这次定能够逃开的！
为什麽他竟又在他已经忘却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几乎已经相信他能够得到平静的，一切却又被他的出现完全打碎。
在一片狼藉的厅堂里，方才震耳的破碎声更突显出此刻静寂中的绝望。许久，他平复了怒气缓缓弯下身收拾地上已不知是什麽的残骸，恍神间玻璃的碎片划破了掌心，鲜血透过指缝滴在地板上，一滴一滴，染红了木质的地面。
菲尔毫无所觉地垂著头，金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抹难以查觉的复杂神色。

「......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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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隔夜，菲尔自恶梦中惊醒，心情极度恶劣。
忽前忽後的梦境中无论他怎麽逃避，看见的却全是那些他不愿想起的过去。
他推开厚重的棺盖走向客厅，有些不耐烦地随手收拾起昨晚的混乱，意外地发现黏在地板上发黑的血渍竟如此难以清理。
他恼怒地丢开手中的湿布，低咒一声站起却没有回头。
一道高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已伫立在他身後，洛斯温柔的执起他的手轻轻道，「...还痛吗？」
菲尔霍地转过身用力摔开他的手，冷冷道，「你在说什麽鬼话，你明知道我们这种『东西』是没有痛觉的！」
洛斯默然，望著他道，「...那『心』呢？」
「『心』？」菲尔闻言大笑起来，「连灵魂都没有的污秽生物，怎麽会有『心』呢！」嘲讽的语气中，彷佛隐隐带著几分落寞和哀伤。
他说完冷冷地朝门口走去，没有再撇他一眼，「我饿了，没时间在这跟你说那些废话，要搬进来的话就把『床』放在里面的房间，我可不希望回来时我可爱的猎物被一口棺材吓跑。」
「.........」洛斯张口还想说些什麽，房门已『砰！』地将未出口的话语狠狠截断。

他黯然地望著那道他彷佛再也打不开的冰冷门扉，一声低低的叹息回盪在沉默静寂的空气之中...............

迷月之夜【三】

门扉再度开启已过了几小时。

菲尔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後，半开的眼眸中是酒醉後的痴狂。
怀里，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子放浪地挂在他身上，年轻的脸上，脂粉浓妆伴著艳红的唇膏完全掩盖了本应是年轻、甚至年幼的姣好脸蛋。
女子开阔的衣领极低，露出一大片丰满雪白的酥胸，短裙下一双修长匀称的美腿在灯光下格外引人遐思。
厅中看不见一丝人影，洛斯不知何时已经不知去向。
菲尔毫无顾忌地吻著女郎鲜豔丰厚的红唇，微一使劲，两人便双双跌入身旁的长沙发上。他的手熟练的探入女郎早已敞开了的衣领，灵动的舌逐渐下移，女郎闭起眼，细碎的汗珠伴著红晕染满了她盖著厚粉的美丽脸庞，唇上口红的颜色已有些混乱，分不清是喘息还是呻吟的娇笑不时飘荡在空气之中。
「啊......菲...」
话语中断，喘息在一瞬间倏地静止。
女郎原本扬起的头随著话声的中断软软地垂在沙发的扶手上，双眼紧闭。

「你做什麽！」
菲尔愤怒地抬起头大声道。
「...为什麽......要带回来？」洛斯的身影出现在沙发旁，放下覆在女郎脸上的手喘著气压抑地道。
「你管不著。」菲尔斜眼望向他，语带轻蔑地冷冷道。
「不要考验我的忍耐力！你知道我受不了！」
洛斯紧握双拳，俊朗的脸容痛苦地扭曲著，再也无法压抑地大吼道，「...为什麽......你真的那麽恨我吗！」
「对，我恨你！」菲尔无情地道，「在这世上我唯一最恨的就是你！」
「你知道当时我没有选择！」洛斯嘶哑地低吼道，「...我不能失去你！」
「告诉我......告诉我，菲尔......究竟怎麽做你才能原谅我？」他俊逸的脸上承载的只有满溢而出的痛苦。
菲尔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冷冷道，「杀了我。」
「不！！」
「那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洛斯的眼中充满痛苦，低声道，「...当时......当时若不那样做，你已经死了...！」
「我宁愿那时就死了，也比变成这种不死不活的怪物在世上苟延残喘的好！」菲尔打断他叫道。
「......两百年前......时间......曾经那麽美好.........我们在一起，每一分钟都像梦一样.........但有一天，我却突然患上一种不知名的绝症，日亦衰弱；你找遍了无数的名医想治好我的病却都毫无起色。在所有人都宣布我已无药可救之时，无论何时从未离开过我病床的你，在说了『我一定会治好你』之後便突然消失无踪。
「三个月後，你回来了，而当时的我已在垂死的边缘挣扎，只有在极短暂的片刻才会恢复意识。但我永远忘不了.........站在床畔黑暗中，那张异常苍白却像是熟悉的脸。
「......你变了，带著一种我所不知道的陌生气息，阴冷恐怖。在我即将咽下最後一口气之际，你咬了我......滑入我乾裂唇办的温热液体把我变成另一种东西.........一种靠著吸取他人生命、永远只能躲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污秽生命！
「那锥心的痛苦几乎使我崩溃，就像把身体里的每个部分都狠狠撕碎一般，醒来时，我已不再是我了......那种从未有过的饥渴感......对於鲜血的饥渴感强烈冲击著我全身的神经......」
他梦呓般地说著，身体似失了支撑慢慢滑坐在地上，「...我变成了那种污秽的怪物，见不得光也无法死去，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罪恶，身体渴求鲜血的欲望支配了所有理智。
『死亡』......
...明明是如此简单，我却无法办到...！」

泪水......
自颊边无声地滑落。

他不懂

为什麽成了吸血鬼却还是有泪？

「我恨你！」

「不要再说了...！」洛斯心痛地拥住他道，低哑的嗓音里不只是沉痛还有说不尽的自责，他低头找到菲尔颤抖的双唇，「不要再说了......」
菲尔闭上眼，泪水滑入了交缠的舌间漾开了令人心酸的咸涩滋味。
洛斯不再言语，伸手抱起菲尔轻盈的身躯朝房中走去.........

抛下了沙发上昏迷的女孩......
抛下了遗弃他们的世界......
只带走了两颗炙热交叠却破碎的心。

夜......

还很漫长............

迷月之夜【四】微H

缓缓退去了两人之间的屏障，洛斯将菲尔轻放在那张本该对他们早已失去意义的床铺上。

痴缠的吻......

始终没有停止。
银色皎洁的月光自玻璃窗口洒入房内，无声地将菲尔异常白皙的身躯镀上一层光晕，令人迷醉。
洛斯低头，近乎虔诚的吻著他的每一寸肌肤，轻柔而深刻，唤醒那超越百年以前的遥远记忆，在这他曾如此熟悉的身体上烙下属於他的印记。
菲尔低低的喘息在耳边轻轻响起，又因他的挑逗而转为剧烈。
空气中的温度彷佛没有上限般地急速上升，淫糜的炙热气息笼罩了整格房间，在似火的情欲里，似乎连苍白的月光都染上一抹桃红的色彩。

喘息、
呻吟、
肉体摩擦的声响............

在洛斯进入他体内的瞬间，泪水不能控制地滑落面颊，混著汗水浸湿了散乱的发丝。
他几近无意识地唤著洛斯的名，这个他一生最爱、却也是最恨的男人。
只有这一刻，一切都已不再存在，只有紧紧相拥的赤裸躯体和急促炙热的沉重喘息。

菲尔闭上眼，任由自己随著洛斯坠入最深的黑暗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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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将天上明亮的最後一点星光也无情吞没，即使曙光仍未升起，床上交叠的身躯已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炙热温度。
洛斯低头望著怀中心爱的他的睡脸，想起昨夜的激情，心里既是感动却又感到一抹隐隐的哀恸。
此刻，菲尔就躺在他臂弯里.........他能感受到他冰凉的体温、呼吸、柔软的发丝及光滑的皮肤。

只是，

没有心跳............

他仔细而不舍地凝视著菲尔清秀的脸，淡棕的眉、更添红艳的唇、及那双此刻覆盖在长睫毛下的浅咖啡色眼眸.........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除了苍白了的肤色，一切都没改变。
他忽然有些难过.........

究竟是什麽改变了？

空气中的沸点提升了，窗外的黑暗正以人类无法察觉的速度被未升起的朝阳吞噬。
洛斯伸手轻抚他苍白的脸，看见那对纤长的眼睫因他的触碰微微颤动了一下，睁了开来。
「......菲，该去睡了。」他怜爱地为他拂开几缕散落的发丝，温声道。
「............」菲尔淡棕的眼瞳没看向洛斯，飘忽的视线不知是望往何处，开口低道，「...你先去睡吧，我要睡在这。」
感觉到光芒划破了黑暗，洛斯不由得有些著急地道，「菲，别这样...我们...」
「我不管。」菲尔打断他坚决地道，索性闭上眼不去看他。
「............」望著他反常的倔强，洛斯叹了口气，伸手拥紧菲尔纤细的身躯以自己的身体和厚重地被襦为他抵御阳光致命的温度。
无声的房间一片黑暗，如同永不退去的黑夜，阴幽昏暗.........
但无论如何阻挡，紧闭的厚重窗帘外，沸腾的光线依旧无情地穿透阴影的缝隙窜入房内，燃烧著似火的空气。
两人身上单薄的屏障彷佛毫无效用，炙热的温度穿透了被襦烧灼两人赤裸的皮肤。
洛斯闭著眼，只是默默地为菲尔尽量党去灼热的温度。

熬过了白日，每当夜幕在无声中吞没了光线，星月接替了蓝天和白云，在黑暗完全覆盖住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两双眼眸会同时睁开，在夜色里明亮得令人心寒。

这一刻.........

......才是开始。

菲尔不再外出了，明亮的笑靥渐渐回到他俊逸的脸上，明亮的眼瞳彷佛得回了失去的灵魂，充满生命。
他们在夜色里笑闹、拥抱。
有时驾车越过了几个城市只为了吸一口海风咸咸的味道。
有时只是相依著坐在窗边，看著脚下城市辉煌闪烁的灯火整夜不语。
菲尔恢复了从前的活跃洒脱，温声笑语时时回盪在温暖的月光中。
而当黑夜过去与白昼交替之时，他们不再睡入那已躺了数百年的棺木，只选择在床上相拥而眠。
......两人彷佛回到了从前，停留在生命中那段只有快乐的岁月，再也记不起泪水的味道。
洛斯静听著菲尔平稳的呼吸，空气中传来那股熟悉的淡淡香气，闭上眼，感觉到怀中那愈显瘦削的身躯，呼吸不由得一滞.........

他明白，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迷月之夜【五】

夜幕临，星繁烁。
半满的明月盪在天边，淡淡昏黄的月光轻轻柔柔，不愿和繁星争妍。

今夜才起身，洛斯便一言不发地拉著菲尔朝门外走去。
见洛斯反常的沉默凝重，菲尔伸手拉住他问道，「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