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她————Pico山鬼

作者:Pico山鬼  录入:03-19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拨开我的手,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因我无力的语气而生出了怜悯。
直到傍晚送她到火车站时,她才再次开了口:「昨晚我接到Fany的电话。」
我沉默。
「问能为我做些甚麽呢!他自己大概不晓得,他连声音都抖起来了。」
「............」
「虽然很想吼叫为甚麽现在才来关心我,但又忽然觉得,也许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再做朋友。」
「............」
「Brian,那时候你也爱著他吧?」润亚歛去脸上伪装的平静,「或者说,你也一直爱著他吧?」
我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去死。」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她吸一吸鼻子,伸手圈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胸前,「我对你很坏吧?」
「那个让我却步的世界本来就是个修罗场,如果你假设的事确实存在,你对我已经够留情的了。」我紧紧地拥抱她。
「还记得以前去冲斜坡的事吗?」
「嗯。」
「每次都是我跟Fany带头骑著脚踏车冲下去,你都等看到我们平安著地,知道不会受伤後,才会有所行动,我总觉得你太过畏缩,不够勇往直前。」
我闷声低笑,「请说我小心谨慎,老成持重。」
润亚却没有跟著笑,「但我还是很爱你这个会咬著牙关朝我们奔过来的胆小鬼。」
「我以为你只爱我乾净整齐的功课本子。」
「但我不能再这样依赖你对我的好了。」她抬起头来直直的看进我眼里去,「所以Brian,我们暂时不要联络,我需要空间学习坚强。」
我很想说你已经太过坚强,坚强到让我心痛的地步,但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於是只问:「如果我像你所言般不济,你到底喜欢我甚麽?」
润亚侧起头想了想,「你既要害怕又要逞强的模样非常可爱。」她唇角微微勾起,虽不明显,却有著真切的笑意。
我揉一揉她的发,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你真懂得打击男人的自信。」
她沉默地靠在我身上,良久,低喃道:「Brian,在我原谅自己以前,你千万不能先原谅我。」
登上火车时,她回头笑著对我挥了挥手,说:「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我妈妈。」
目送列车远去後,我才发现胸前衣服印著浅浅的水渍。

我也很想她【28】

那夜我在梦中问Fany:「如果我不能原谅她,又有谁来原谅我?」
他悲伤地凝视著我,始终没有说话。
我牵起他的手,「连你都不能原谅我吧?」
早上醒来时,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甩一甩头,把梦境抛诸脑後。
母亲在餐桌上说:「往好处想,她们母女总算和好如初了。」
我微笑。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润亚跟姨大概宁愿从此把对方当作陌路人吧!
Fany仍旧经常往我家跑,他拍完连续剧後,因新专辑迟迟没开始制作,宣传活动也跟著大减,公司连电视台的胡闹节目都不帮他安排,空閒时间一下子多到不得了,每天剩下的行程,就只有到健身室做运动保持身材这一项。
「虽然你临时在颁奖礼上唱了其他歌曲是很鲁莽,但他们这样做不是等於跟自己的荷包斗气吗?」
他吐一口烟,不在意地说:「我合约还有四年才满,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搁冰箱里四年都不管。」
我只好低下头继续看书。
其实我们能聊的不多,我的生活枯燥乏味,润亚的事也有默契地成了禁忌,过去都是听他大谈风流韵事或者工作八卦的时候多,这会儿连那些话题都无以为继,我怎麽想都不明白他为何还窝在我房间里不愿离开。
大概对著只会埋头写报告的我,总比面对家人关切担心的目光来得轻松吧!
而且又有Chester和Jersey陪他玩。
大嫂大著肚子容易疲累,向来习惯早睡,一天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发现这歌声魅影带著两条小狗在厨房里翻冰箱觅食,吓得当场失声尖叫,几乎没动了胎气。
Fany一脸无辜地对母亲说:「姨,我肚子饿。」
从此母亲每晚都会多做一份三文治搁冰箱里,Fany没来的话,隔天就让我带回学校当点心。
但她也忍不住嘀咕说:「怎麽憔悴成这样?他们公司到底在想甚麽?几乎每天都有新人冒出来,把他这样搁一旁,真要被歌迷忘掉了怎麽办?」
「妈妈,虽然我知道你喜欢把他演的悲情剧集当笑片看,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他的歌迷。」
母亲怔了怔,轻哼道:「甚麽迷不迷的,歌唱得好我才听听看。」
我倒是不担心Fany,他是个祸害,等著安慰他的人多的是,不差我一个。
润亚离开後大概不到三个月,Fany又跑来跟小狗玩到忘形时,叮当一声,不晓得是勾在他衣服何处的一只钻石耳环落在地上,其实只是小小的一颗心形,但太闪太亮,要装看不见还真的很难。
他头都没抬,没事人似的捡起耳环往口袋里塞。
我点起一根烟,「别玩得太张扬,即使没悔意,好歹也装个样子让你公司那些人看。」
「我有分寸。」
润亚在的时候我都管不著这些,现在她已经不在,我更没有多话的理由,於是只「嗯」了一声,便把脸转回电脑显示屏的论文上。
他却似想要辩解些甚麽,语气僵硬的说:「我也会有需要的时候。」
「我明白,」我平静地答:「你玩习惯了,这没甚麽,我反正也听习惯了。」
失恋後性情大变这种事只会存在於小说电影中,我从未天真的以为他会有定下来的一天。
事实上,我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Fany也许是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那天以後,许久没到我家来。
母亲跟大嫂一起看连续剧时,经常会语带遗憾地说:「这角色让Fany来演,一定有看头得多。」
这时候我就会想,电视台的编剧真该好好下点苦功了,不然怎麽会让观众嫌弃剧情沉闷?
然後母亲会问我:「他甚麽时候会再拍新剧?」
我连回话都懒,只是摇头。
其实Fany虽然几乎在电子媒体消失,但还是不时出现在报章杂志上,都是些没让人抓著实际把柄的小绯闻,通常连合照也没有,只能分别刊出两个当事人的个人照片。
母亲颇不以为然,「你以前不是对花边新闻没兴趣的吗?这种东西,不看也罢。」
我笑,「不看这些,跟同学没话题好聊。」
「大学生原来那麽閒?」
「据说上月又有学生受不了功课压力意图在教职员宿舍跳楼後,驻校的心理医生呼吁同学要学习适当地放松自己。」
大嫂皱起眉头,「你别唬吓妈。」
母亲也皱起眉头,「为甚麽是教职员宿舍?」
「说要坏了那儿的风水,而且方便死後在那儿作祟。」
「好笨。」
母亲跟我一起哈哈大笑,笑到後来,连大嫂都跟著笑了。
大嫂跟母亲投缘,两个人经常叽叽喳喳的谈个没完没了,但她就像所有不爱念书的小孩一样,觉得我这种老是抱著书的都是怪人,一向不太敢跟我说话。
世事偏偏就那麽有趣,父母亲在复活节假期连袂往温泉乡度假,哥又被派到外地出差,她忽然便在家作动起来,青著一张脸来敲我的门,问:「怎麽办?」
我看书再不挑,也不至於会拿育婴指南来打发时间,我哪可能知道怎麽办?
愣了半天,我才跳起来扶著大嫂出门去拦计程车。
但我住的那地区本来就以人少车少作卖点,又是三更半夜,一时根本拦不到车,我左臂被大嫂两手紧抓著当毛巾般拧,痛到我想尖叫,慌乱间只好拨电话让Fany驾车过来帮忙。
难得大嫂坐上车子後,还有心情开玩笑问:「不会有记者偷拍吧?我可不想被当成你的情妇,然後每回上街买菜都被歌迷追著打。」
Fany翻出一顶鸭舌帽戴上,笑道:「别担心,我比你更害怕。」
我却连笑都笑不出来。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忙乱,我冲进大门找医生,跟护士一起推著轮椅出来时,却只见大嫂一个人靠在灯柱旁,登时心头冒火,大声问:「他人呢?」
大嫂眉头打结,也不晓得是阵痛太厉害,还是怪我笨,「我让他别下车,这儿人多,即使不被误会,也难免遭人指指点点。」
我当场语塞,惟有乖乖闭上嘴巴。
等到大嫂被推进产房後,我才发现自己背上都是冷汗,一双腿也哆嗦得不像话。
摸到墙边长椅坐下,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一口气。

我也很想她【29】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我耳边低问:「你还好吧?」
我被惊得身子一震,啪地张开眼来,只见Fany正弯著腰在打量我,不禁愣愣的问:「你怎麽还在?」
「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回去。」
「可是......」
他不待我说完,已经耸一耸肩打断我说:「反正今时不同往日,而且你别把那些记者想得太神通广大,他们本身也有人手不足的问题,向来只会留一人在医院门口等,不碍事。」
我低下头,「谢谢。」
「难得你有愿意依赖我的时候,」他在我身旁坐下,拍一拍我还在抖过不停的手,「瞬间让我觉得自己好伟大。」
「去死。」
Fany笑嘻嘻的说:「刚刚你跟你家大嫂的面色一般惨白,脸上的冷汗只怕比她还要多,要不是她一直喊痛,旁人大概会以为要生小孩的是你。」
「你是讽刺我有小肚子吗?」我踹他一脚。
他伸手过来戳我小腹,「你敢说自己没有吗?」
我又用力打了他的手。
Fany仍旧在笑,「软绵绵的,难怪Chester和Jersey喜欢枕著睡。」
等到护士走过来用凶恶眼神警告我俩安静时,我双手冷汗已乾,也不再颤抖。
我压低声音咕哝:「你刚才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
他斜睨我一眼,将本来就压得极低的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哼道:「你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只嚷著要去医院,我以为是你受了伤。」
我怔了怔,只觉胸口有点痛,又有点酸。
「你这家伙,平日尽爱装老成持重,这会儿丢脸丢到大西洋去了。」说著,还抬手揉一揉我的发,完全把我当作小孩子似的。
我悻悻然道:「记住我永远比你年长。」但语气还是不免有点心虚。
小侄儿倒是争气,虽然比预产期早了一个月出生,但健康良好,而且哭起来只有声如洪钟四字足以形容。
挨到早上,才见哥匆匆赶至,他连看我跟Fany一眼的时间都不肯浪费,直扑病房探望妻儿。
我早已累到没有表情,只说:「看来我们已没利用价值。」
Fany失笑,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我送你回家。」
其实也没实际动手做过甚麽事,我却有筋疲力尽的感觉,回到家头一沾枕,便完全睡死过去,一直睡到隔天早上才醒来。
可见等待是多麽消耗心神精力的一回事。
我有点内疚,有点心痛,又有点感激。
父亲母亲已探视过孙子,笑逐颜开地说:「苹果似的脸,真是可爱。」
她忙著收拾衣服毛巾和婴儿用品,准备赶在上班前送到医院去,我只好自己动手做三文治吃。
「大嫂还好吧?我在产房外都隐隐听到她叫得十分凄厉。」
「生孩子当然会痛,」母亲没好气地瞥我一眼,「你大嫂说你才可怕,脸白得像纸一样,拦不到计程车已经够没用,还只懂得在旁边大吼大叫。」
「大嫂这样说?」
「没用两字是我加的。」
我托住头,「妈妈,我怎麽有身价暴跌的感觉?」
母亲睁圆两眼佯装惊讶,问:「你好意思跟个初生儿争宠?」
连父亲都在一旁帮腔,「我多年前备受冷落之苦,也是时候让你和你哥品嚐一下了。」
我又觉得所受的一切惊怖折磨都是值得的了。
何况这小小人儿,还是个幸运之子。
他满百日那天,Fany又跑到我家来,却呆坐窗台上抽烟,连Chester和Jersey叼了皮球过去找他玩,都只是爱理不理的拍一拍它们便算。
沉默多时,他忽然问:「Brian,有酒吗?」
「没有。」
他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没多久便挽著个装满酒瓶的袋子回来。
真是的,我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这样自出自入,未免太宾至如归了。
将一杯调了绿茶的威士忌放到我面前,他面无表情地说:「陪我喝。」
「我明天要上课,只能喝一杯。」
「至少五杯。」
「最多三杯。」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我到底喝了多少,我嫌那调酒味道怪,半杯还没喝完,他已经牛饮了一整瓶,然後又开了一瓶Gin,再然後又是一瓶红酒。
据说不同酒类混在一起喝後果严重,那天我才晓得有多严重,Fany抱著Chester又笑又叫,即使小狗嫌他酒气难闻只想逃走,他依然不肯放手,还把脸埋进它的白毛里乱蹭。
Jersey倒是聪敏,一看势色不对,早已躲入床底下。
待Chester逃出魔掌後,他又大著舌头唱起歌来,反反覆覆,都是那首得了奖,却没有被他在台上唱出来的歌。
我是不介意随他闹,哥却多次来拍门,黑著脸说:「别吵醒了小孩。」
但连母亲都来敲门时,我终於不得不过去掩住Fany的嘴巴,他并没挣扎,只是眯著一双茫然醉眼傻笑,笑著笑著,眼泪便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有甚麽好消息吗?」我不敢碰触他的泪水,只是轻轻拍著他的背。
Fany将额角抵在我肩上,顺势圈住我的腰身,低声答:「今早来了电话,让我明天下午回公司讨论新专辑的事宜。」
知他酒醉尚有三分醒,我便放心随他抱著,任衣服一点一滴地染湿。
後来到底是他先睡著还是我先睡著,我已经记不清了。
早上是母亲把我唤醒的,她压低声音问:「你今早有课吗?」
「没有。」
「那你接著睡。」
但我一条臂膀被Fany当作枕头压著睡,这会儿只觉又麻又痛,乾脆从地上爬起身来。
大嫂见我挥动著手臂坐到早餐桌旁,低下头对怀中的小人儿笑道:「儿子,千万别拿你叔叔作榜样哦!」
自从生产一役後,她已经不再怕我,有时候小孩闹起来忙得分不开身,还会使唤我拿东拿西的。
我闷声答:「我只喝了一点点。」
母亲已经拿出自家秘制的醒酒蔘茶来,闻言轻哼一声,说:「不想喝就算了,我留给Fany。」静了半晌,又说:「这样糟蹋自己谁会可怜?你怎麽还陪他一起疯?」
眼看著自己的身价又跌得更低,我心情更加郁闷,连解释都懒,低下头沉默地吃过早餐後,便回房间去摇醒Fany。
他皱著眉把蔘茶灌下肚,「这是甚麽?」
「我妈给你的祝贺礼物。」
「姨原来这麽讨厌我唱的歌?」他咕咕笑。
母亲若真的讨厌他,我反而轻松。e
「你状若流浪汉,回公司前最好先返家梳洗。」
「不必,他们就是想看我折堕,我当然得成全他们。」
我只好笑了,「你至少会先擦牙洗脸吧?」
他咕哝著爬起身来,「洗手间借我。」

我也很想她【30】

彷佛是为了弥补先前的空白,Fany一下子又忙了起来,而且忙碌程度比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录完唱片便埋头排舞,之後便是密集式的宣传攻势,连过去视为畏途的游戏节目都照上不误。
他事隔多时才再次推出新唱片,反而成了宣传的重点,大家都以为是为了精益求精,主打歌很快便登上歌谣节目排行榜的冠军宝座。
第二波的後续曲刚推出没多久,他又接演了新的剧集。
大嫂言若有憾地说:「没有人给小希望唱摇篮曲,还真有点不习惯。」但每回Fany出现在电视上,她仍旧跟母亲一起看得兴致勃勃。
家人因我念的是文学,理所当然地把改名字的工作推到我身上,我为这幸运之子取名希望,父亲和哥都嫌不够男子气概,母亲和大嫂却相当满意,於是没有人敢再反对。
我忍不住取笑哥,「大嫂这麽捧Fany的场,你都不吃醋?」
哥面无惧色,「她迷恋他的歌,爱的却是我,我有甚麽好怕的?」
虽然是透过电话抱怨的时候多,其实Fany还是偶然会来现身说法一番,像哪个主持人在节目上永远笑意盈盈,但镜头一移开脸便板得比晚娘还难看,哪个歌手彩排时永远迟到三十五分钟才现身,分秒不差,比时钟还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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