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要来的爱————闻馨[下]

为了今天这一件事，赵毅昨晚完全没能入睡，现在坐在开着空调的公交车中，也无法舒适入眠，窗外的境物在他眼皮底下迅速飞驰而过，昨晚想了整个晚上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愿再想，在一片空白当中，公交车停在王岚所在的精神医院附近，车刚停下，就看见王岚在车外向自己挥手的身影，赵毅想，他会这么积极也有一些私人理由吧？如果他真的就是赵俊，那蓝悠就会对刘如彻底放手了。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下车以后才发现王岚满头大汗，赵毅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扔给他，王岚像个没事人般笑着回答："不多久，才十来分钟而已。"
"我已经去过你的地方一次，你其实没有必要特地来接我。"
"没事，反正今天休息，我在那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晒晒太阳罢。"
赵毅几乎被他的话气昏，这个时候出来晒太阳？他在精神病院呆太久神经出现问题了吗？当然，这样的说话只能搁在心里绝对不能说出来，他还要指望他的帮忙呢，要损他也不是这种时候。
王岚的休息室在医院的二楼，推门进去后迎而扑来的清爽冷风让人精神为之一震，王岚为他冲调一杯冷咖啡，赵毅在舒适的凳子上坐下。
王岚打开室内音乐，令人精神舒畅的乐曲立刻溢满房间，赵毅捧着冰凉的咖啡杯，靠在舒服的沙发上，听着舒心的音乐，这些天来积聚的各种紧张、忧虑情绪逐渐放缓下来，他舒心的叹一口气，王岚开始和他谈话。
是很轻松的话题，诸如问他的爱好，他喜欢去的地方等等。在将近半个小时的交谈后，双方开始切入主题，王岚让他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在确定他的状态完全放松之后，再从怀里掏出一个陀表，固定在他眼前。
然后，陀表开始在他眼前有节律的左右摇摆，渐渐的，他放松的神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催眠状态，自然得就像无意识的入睡一般，在确定他已经进入状态后，王岚把陀表停下来，对他的潜意识下指示。
"好！你现在已经进入了催眠状态，我现在问你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赵毅表情朦胧，微微皱一下眉头，过了好十来秒才缓缓回答："赵俊。"
录音带在录音机中无声转动，王岚倒吸一口气，两道眉毛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继续问："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二。"
"你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在王岚的休息室里接受催眠。"
"很好！赵俊，我现在把你的记忆倒退至三年前，现在是在三年前的八月份，你十九岁，你在什么地方，看到什么？"
"绿色的草地......还有阳光，有羊......很热......"
草地？阳光？羊？他大概是在美国牧场之类的地方吧？他怎会到那种地方去？
"时间往后退一个月，三年前的七月份，你在什么地方，看到什么？"
"雨......很大的雨......还有闪电......"
王岚把日子一点一点地往后推去，从他潜意识中搜寻失去的记忆，在这次催眠之前，他曾找蓝悠仔细了解过赵毅正确的出事时间、地点，以便他把握好尺寸，把越毅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推回那个时候，那件事发生在三年前的二月份，刚好春节过去不多久，王岚就从三年前的八月份问起，把他的潜意识一点点往二月推去，到了三月份的时候，他的记忆停在医院里，他还十分清楚的记得医院的消毒药水味，沉闷的病床日子和冼姨给他每日熬的汤，然后，记忆回朔到二月份。
进入二月份时，他的神色明显不安，甚至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王岚仔细观察他的状态，谨慎地问："你看见什么？在刘如的公寓里。"
他的呼吸明显加速，连说话的声音都动摇起来："血......小三子......军刀......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潜意识状态中的他见到一片恐慌的景像，一个满脸杀气的男人手持着军刀向他挥舞，他慌张的东躲西藏，举起椅子去挡，这一切就像一个完结不了的恶梦般在他记忆中不断反思，他喃喃重复着这些，恐惧之极却是动弹不得。
"好！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的记忆回到三年前的三月份......"王岚不慌不忙地把他的记忆往后推一个月，神色紧张的人总算镇定下来。一个月一个月的往后过度，王岚慢慢把他带回现在的时间，在确定他的潜意识状态已经完全回到现在的时候，才在他面前打出指响，解除催眠。
回来的赵毅长吁一口气，好一段时间才调整好状态，潜意识中的事物又再一次被淹没起来，他抬头问王岚结果如何，王岚笑着往录音机一指："你自己听听就知道了。"
赵毅和王岚一起重放录音带，在整一个过程中，听着录音带中王岚的问话和自己如梦呓般的回应，他始终都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惊喜的神色，就像在听着别人的梦话一样，带子停了下来，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对于失去记忆的你来说，这些事情自然是无法捕捉，但潜意识是无法欺骗任何人的，赵毅，你确实是赵俊没有错，这点已经可以完全肯定！"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昨天晚上花了整整一个夜晚去思考，就是为今天的结果做心理准备！他不断的想如果他真的就是赵俊那他应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把这件事马上告诉刘如？可事情发展到现在都没有具体的真实感，没有记忆的他还是当年那个爱着刘如的赵俊，还是蓝悠的青梅竹马吗？
他可以像小说和电影里那些男女主角一样，坦荡荡的说：没有了就重新建立吗？还有，这件事应该如何跟其他人说，又如何跟父母说？他说了会有人相信吗？
王岚看穿了他的忧虑，伸出手拍着他的肩鼓励道："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为你做证！如果你暂时不想说出来的话，就放在心里好好整理一下，到了应该要把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再说吧！我也知道要你刹那间换一个身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把事情好好适应一下，慢慢再说，嗯？"
他缓缓点头。
（嗯！还是先称他做赵毅吧，等刘如知道以后再改称呼也不迟啊。）
赵毅恍惚间回到出租公寓，进屋的时候闻到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味，茶几上放着他的专用杯子，里面盛满凉水，应该是李深广早为他准备好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他踱到厨房门口，对李深广露出自那个吻以后的第一个笑容："好久没有吃你亲手做的菜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到楼下吃馆子。"
李深广为他突然的态度转变错愕了好一会儿，英俊的脸孔也跟着露出笑容："是么，要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又有什么所谓？"
经典的烂台词！
赵毅刻意不理会他话中别的深意，顺手掂起菜里的肉片往嘴里塞，李深广见状就责备道："你还没洗手就抓食物，会肚子痛的知不知道？"
"别那么小气，我快要饿死了！"
"你整个下午都到什么地方去了？连手机都关掉！"
"没，见一个朋友罢！唉！我热死了先去洗个澡，菜做了好叫我行了。"
赵毅的笑容不是强装出来的，如果说刚接受完催眠的时候因思想呆滞精神恍惚而导至他胡思乱想的话，那现在他是真正从心底渐渐高兴起来。
他是赵俊，他果然就是赵俊！
赵俊没有死！
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喜欢刘如，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不会因他是赵俊而那么高兴。也许，即使失去了记忆，他的潜意识还是一直喜欢着刘如，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会下意识的想要回到这个城市。
这是赵俊想要做的事情。
李深广很奇怪他怎么才出去一个下午，心情转变会那么大，自从那次以后，赵毅对他几乎是避之则吉，很多时候宁愿到外面接受紫外线洗礼都不愿意面对着他，这情况直到出门之前都没有改变过。
是什么让他心情转变得这样快？
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也是喜欢着他，所以才会试着和他交往吗？
完全不知道赵毅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李深广心中不由得升起小小的期望。如果坏蛋总比好人运气要好的话，就让上帝做出这个不公平的决定吧。
他喜欢赵毅，打从心里喜欢，他愿意为他从坏人变成好人，也不再去在意那句老得掉大牙的话：好有好报，坏有坏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他不相信因果报应，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人活得风流快活，上帝又怎又空去管他的罪？
在赵毅在心里筹划着如何把这件事告诉刘如的时候，刘如也在另一边策划北上的事情。
之前已经提及过，刘如有打算去外面发展，转换环境，转换心情，这个想法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尽管很不愿意，可刘如还是把赵俊留给他的钱从银行里面提出来。
几年前，刘如一个兄弟，也就是王哥原来的老大上了北京搞服装生意，原本大家都不指望当惯黑道的人能忍得住手做正经商人，可那个兄弟到了北京后虽然遭遇了一点挫折，但现在的生意却经营得如火如涂。近一年来，他又开了一家清洁公司，就打电话来问这边的兄弟要不要上去一起赚大钱，刘如几经思量后决定入股，两人一起把生意搞大，2008年北京奥运快要开幕了，北京上下遍地黄金，有机遇的当然要抓紧时机好好捞一笔，所以刘如决定在一个月内把这里的儿事解决掉，好上北京搞生意。
这件事他提早一个月跟小三子说了，原本以为他一定又会婆婆妈妈的说什么大哥小弟舍不得你之类的娘们话，可这回小三子却显得特别安静，虽然也有露出难过的表情，可到最后还是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我小三子坚决支持你！"
刘如一愣后，随即感叹着说道："小三子，你真的成熟了许多！"
小三子露出骄傲的笑容，有了女朋友的男人怎么可以不成熟？他还打算过两年就结婚了呢！
"大哥，你要北上的事情蓝哥知道吗？"
"知道啊！我早就跟他说过了。"
"那他对这事怎么看？"
"他说换个地方，转换一下心情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我呀，现在也不想再提什么结婚拍拖谈恋爱了，堂堂男子汉就应该以事业为重，你说对不对？这些事情等过了三十岁以后再商量吧。"
刘如说，这正是他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与其留在这个地方追忆以前的悲伤，那还倒不如用这些多余的精力去外面闯一番事业更加实际？
小三子皱皱鼻子，说："那等你回来的时候，可能就要做我孩子的干爹了！"
刘如哈哈笑了起来："那很好啊！你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不如就由我来取吧。"
"才不要！老婆听见会不高兴的！"
"好小子居然重色轻友了？"
"呵呵这都是跟老大学的！"
"嗯？你这是什么话？你老大我向来都是把兄弟情放在首位的！"刘如义正严辞的说，小三子马上糗他"俊哥在的时候可又不见你说这种话！"
话说出以后小三子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真是笨蛋，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偷偷观察刘如的神情，除了眼中无可避免的寂寞外，刘如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说起赵俊的名字就露出伤感的神色。
看刘如基本上已经没有问题，小三子再度小心翼翼开口问："大哥，这事你有跟赵毅说吗？"
刘如笑着摇头："还没有啊，那小子在这里呆得都不想回美国了！我会跟他说的，挑一个空闲时间，说起来，他都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络我呢。"
"我听蓝哥说，他一个美国朋友来这里了，他现在跟他一起住是吗？"
"是啊，听小毅说，那个人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嗯！在美国有这么好的一个朋友，我想小毅回去了也不会感到寂寞了吧。"
小三子同意的点点头，心里想着刘如身边的人都开始追寻自己的幸福，不知不觉的，就只剩下刘如自己豁然一身，他从心里祈盼着刘如下次回来的时候，会带着一个可以令他幸福的伴侣。
刘如快要离开了，要蓝悠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更清楚没有人能阻止刘如前进的步伐，要知道那家伙一旦决定好的事情，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再过半个学期，蓝悠就要从学校毕业，他曾经想过毕业以后要跟刘如创一番事业，可随后又想到自己其实根本帮不了什么忙，他学的是法律，不是金融不是管理，他将来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而不是某公司的老板。
他和刘如的理想背道而驰，这是否一开始就意味着他们的命运也会这样？
他坐着发呆，没有察觉王岚的体温靠向自己。
王岚伸手摸上他柔软的头发，这才让他惊觉转过脸来，对上王岚的笑容："在想什么？"
"没有。"
"有心事？"
"没有。"
"你还是那么不老实！"
"没有。"
王岚皱眉："还有第二句吗？"
"没有。"
"那你是不喜欢我吗？"
"没......"突然警觉的蓝悠闭上嘴巴，王岚露出狡猾的笑容，原本搁在他头上的手改而搭在他肩上，用力一搂"我说，你就老实承认你其实已经有那么一点再次喜欢我吧！"
蓝悠不置可否地耸肩，心想跟他斗嘴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不说比说的还好。
"小悠，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问吧。"
"如果赵俊没有死，还活着，那你会不会因此放弃刘如，让他们在一起？"
"怎么可能？"蓝悠不屑的说。
"我说如果。"
"没有如果。"
"小悠，你就不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吗？"
"这根本不可能成立，你叫我如何回答？更何况，就是小俊不回来，刘如也不会喜欢我吧？"蓝悠说，黑色的眼眸染上一点忧伤，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起刘如的话：就因为你是蓝悠，所以我不会喜欢你。
轻轻的，王岚的嘴唇像羽毛一样落在他额角上，像是要安慰他难过的情绪，蓝悠的身子微微一颤，抬眼，便看见他温柔的眸子。
"那么，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像你当初规劝刘如时一样，我现在对你说同样的话：忘记过去，身边还有更懂珍惜你的人！"
蓝悠没有回应，缓缓低下头，那一刻，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的感动。
刘如晚上没有去酒吧，直接回到公寓，才到楼下，就接到赵毅的电话，话筒里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快乐。
"你今天晚上在哪里吃饭？"赵毅问他。
"没有，今天走了一整天都累死了，我现在只想回去洗个澡然后倒在床上大睡特睡！"刘如把机车停在楼下，手里摇着家门的钥匙哐哐作响。
"那想要吃点什么吗？我给你带过来！"
"你要过来吗？现在？"
"是啊！"
犹豫一下，刘如答应："好吧。你有我家的钥匙吧，那就自己开门咯。"
赵毅在刘如楼下打了盒饭，走上刘如的公寓，他打算就籍着今天晚上把事情跟刘如说了，尽管他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可他确实是对刘如有感情没错，问题是这件事应该如何开口？怎样说才是正确的？这才是难题。
他必须要用一个刘如比较容易接受的方式去说，要令他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
刘如像往常一样接待了他，并和他一起坐在小餐桌上吃盒饭，尽管如何努力也想不起以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赵毅仍为这刻感到高兴，他在想象着刘如知道事实真相后各种可能会出现的反应，他会高兴得昏倒吗？